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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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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業丹陽陸三郎, 生而神俊, 姿容不凡。

因知陸三郎是男兒, 是以看到他著女裝,不顯別扭,反見韻。味絕佳時, 換上常服的一眾南國先鋒軍軍士都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來。如此身量高瘦、氣質偏冷的女郎, 若不知是陸三郎扮的, 他們也看得眼熱心赤, 然知道是陸三郎扮的後……眾人齊齊打個哆嗦,猜出了陸昀的意圖:“您不會打算親自上陣, 誘那太守吧?您容色是好,個子高也勉強說得過去……聲音怎麽辦?”

陸昀不以為然, 撩袍而坐。他沒有一副女氣, 然因眉目清雋、氣質清冷, 更如仙子般超凡脫俗了:“多練兩日, 平時少說話便是。”

陸昀再讓眾人對他的女兒裝提意見,眾人打著哆嗦圍他轉一圈, 也提不出什麽意見來。絕世佳人,氣質各異,有如陸昀未婚妻羅女郎那般風流嫵媚的;自然也有如陸昀扮出的這副冷淡明麗色。甚至某種程度,越冷淡,越讓郎君追逐——世外仙姝, 人間難采, 自詡名流的上流貴族, 都喜挑戰高難度。

眾人恍惚地想:是陸三郎喜歡扮成這個樣子的女郎呢,還是陸三郎僅是覺得如此女郎得男郎追逐、他討個巧而已?

陸三郎的行為,已非他們普通男子所能理解的了。

提意見到後期,幾人慢慢接受陸三郎的目的;有人甚至時而掃他一眼,暗自感慨這般姿色居然是男非女,實在可惜。眾人將意見提了個遍後,有一人想起來問:“那郎君要給自己安排個什麽身份?取什麽姓什麽名,哪裏人士,所來何為?”

陸昀:“姓陳,名雪。”

眾人:……陳雪?!果然是女性名字,就是覺得哪裏奇怪……

陸昀挽起袖子,眾人的視線就落在他漂亮突起的手腕骨上。手骨修長,指節勻稱,肌膚玉潤,乃非常好看的手。但是……女兒家會有這樣指骨分明的手麽?眾人怔忡,看見陸昀訝了一下,又把袖子折了回去。陸昀道:“唔,還是有點不習慣女兒身,忘了。”他記得遮喉嚨,忘了手也能看出來。

陸三郎淡聲:“身世嘛……簡單,容我做個樣本來,你們記住便是。”

陸三郎起身,在屋中尋了方案坐下,提筆取紙,揮斥方遒。他寫了幾個快要飛出書冊的草書後,想起來字也應該改變,於是他筆尖一轉,那字瞬間就轉為婉轉清新的楷書了。且隨著陸昀熟練,他的字越來越清秀、秾麗……看得人額角直抽。

不敢打擾陸三郎的雅興,眾人關上門出去,靠在門口,面面相覷。

陸三郎……真乃神人。

好一會兒,才有人想到:“陳雪……郎君字雪臣。這不就是他的字倒過來麽?這也太偷懶了吧?若被有心人察覺怎麽辦?”

其他人齊聲:“怎麽可能察覺!”

“怎麽會有人察覺!”

“這種事瘋子才會察覺吧!”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陸三郎扮女裝扮的這麽美,還這麽自然呢?即便羅女郎站出來……除了個子高得過分了點,三郎都不見得差給羅女郎呢。

如此一來,陸昀這個身份消失,悄無聲息的,一個名叫陳雪的女郎開始出現在洛陽一家普通的歌舞坊間。此女身世乃陸三郎親自編撰,無比的曲折,過往經歷跌宕起伏惹人感慨落淚。在陸三郎所編的故事中,陳雪乃混了漢人、韃子兩姓之血,自幼在北國北關長大,被當做奴,受盡欺淩。然陳雪女郎不受命運百擺,她性堅韌,反抗主人、千裏尋母、路上被拐、賣入坊間學藝、再逃出來與人走散、和貴族少年相戀卻被人分開、投湖自盡又為人所救、報答恩人時遇追殺仇家……在最後,輾轉不知多少路,陳雪女郎才被一個他手下軍士扮作的商販賣到了這個歌舞坊。

這個故事,不止歌舞坊的老板聽得一楞一楞,就是軍士們初見故事,都被故事的跌宕所折服,暗自吞唾沫——

“郎君何必將自己的身世安排的這麽慘?莫非為了博得那太守的同情?不曾聽過那太守是憐香惜玉之人啊。”

陸昀瞥他們一眼:“經歷忐忑,性格的神秘才有緣由。故事雜亂,被人往上追溯就麻煩得多。交通不便,太守一時間查不出我身份的真假。在他查出之前,我等早就溜之大吉。”

眾人受教般地點頭。

而從陸昀入歌舞坊的第一日,他不掩才華,抱古琴而奏,嫻熟的手法、絕俗的高貴氣質,在洛陽城中,打開了名氣。

此年代,美人是何等受人追捧!

羅令妤是想嫁豪門才那般困難重重,但陸昀扮演的陳雪,又不想嫁豪門,只要被洛陽太守看中入府便是。

在陳雪娘子的名聲在歌舞坊間打開之時,洛陽太守的府邸,美人仍然不斷地被送進去,斷了氣的再被擡出去。太守私下秉性暴虐,洛陽的女郎心裏惶恐不安,唯恐自己被看中。這個時候,永遠閑庭信步、漫不經心,似游離在眾人之外的陳雪娘子,就入了為太守選美人的下屬們的視線中。

“此女甚美,只好似冷了點,個子太高了點……”

“然洛陽城中,我已找不到比她更美的了。”

“近期南北國交戰,洛陽城裏城外都是兵,太守煩躁不安,恐脾氣更暴。我等不要招惹太守,選好美人送去給太守開葷就是。”

……

陸三郎在洛陽混得如魚得水,抓緊時間找機會進入太守府中。南陽這邊,魏將軍的主戰場那邊局勢尚能穩著,羅令妤抽出時間,又來關心衡陽王這隊來助他們的兵士。

而羅令妤相助的方式,便是借助自己的伶俐口舌,為軍士們從世家那裏謀來了糧食,分發給他們。

衡陽王詫異,又微感動:“辛苦娘子了。”

羅令妤苦笑,心想這戰爭再不結束,南陽的世家就先要撐不住了。世家和尋常百姓之間存在壁壘,雙方互不信任。這番情勢下,她左右調節,也十分累。

然羅女郎精力滿滿。哪怕很累,面上也從不露出抱怨狀。軍士們去分發糧食,她則親自下廚,為衡陽王劉慕這樣的將軍烹飪。端出鮮美的魚送到劉慕案前,劉慕微微震驚。見女郎婉婉一笑:“此魚名為‘長壽魚’,是我們南陽有名的食物。”

羅令妤聲音黃鸝般,娓娓道來,說此魚乃是黃河鯉魚,肉質鮮美,頗有盛名。羅令妤將魚與枸杞子一道烹制,調上自己調制的調料,魚身鮮紅,口齒清香。這魚水唼喋,美味無比。

劉慕坐在案前,女郎就殷勤地為他取箸子,與他介紹魚的來歷作法,又說來典故,討他歡心。

劉慕神色輕微一晃。看到羅令妤這般忙來忙去,他心中突有一個怪異的想法,想她如此機靈活潑,擅長的東西還這樣多,獨他見過的,她就會寫詩作畫、編曲跳舞、與人奏樂,還有烹飪。這樣擅長生活情趣的女郎……誰娶了她,生活每一日都有滋有味,不會單調吧?

而又是誰那般好運氣娶到她!

羅令妤的聲音將劉慕拉回現實,她蹙著眉,憂心忡忡:“公子怎麽不吃?我哪裏做的不好?”

劉慕搖了下頭。

他夾了一箸子,魚肉入口即化,果然肉質鮮美。劉慕眼睛微亮,便看羅令妤目中含了笑。羅令妤看半天,才問:“他近日有信送來麽?”

劉慕頓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口中的“他”是何人。一時間食不知味、意興闌珊,方知她這樣殷勤,原是此般目的。羅令妤的目的明確,劉慕將將感受到。他心中不適,但在女郎的美目凝視下,劉慕還是簡單淡聲:“無。入洛陽重地,不宜暴露行蹤。他絕不可能送信出來。”

羅令妤失望地點頭:”我只是擔心他。”

劉慕一聲嗤:“他有什麽好擔心的!”

羅令妤聽他這話語氣不屑,似對陸昀意見很深。她停頓了一下,才與劉慕好奇問:“聽說三表哥年少時,和殿下也是一起讀過書的?”

劉慕興致越來越低了:“……嗯。”

羅令妤眼睛微亮,身子傾前,對劉慕的提防心沒之前那樣重了:“那讀書時的三表哥,是什麽樣的人呢?和現在一樣麽?二表哥說三表哥少年風流,說他現在穩重多了。我看三表哥現在不喜參宴,他讀書時也這樣?”

劉慕心起戾氣,不耐至極,方才明白,原來羅令妤是與他閑話陸昀的少年時期——有什麽好閑話的!有些人從小到大一樣的討人厭。

劉慕瞥一眼羅令妤:“他以前可不是什麽好人。你確定想聽?”

羅令妤點頭。

劉慕放下箸子,嗤聲:“陸三郎現在裝模作樣看著清心寡欲,他少時可不是這個樣子。他少時性情張揚,眼高於頂,寫詩作賦,文章傳遍天下。偏他仗著模樣長得好,惹女子競逐。此人卻不是什麽好人。建業世家好幾家和陸家是姻親,家族聯姻不易拒絕,陸三郎就故意回錯幾家女子的信。女郎們這才知道同時有多少人追慕他,吵得鬧得不可開交。那一年,好些人家交惡,就是源自陸三郎使壞。”

羅令妤:“……這說明三表哥自來不好女色啊。”

劉慕:“他瞧不上授業恩師,就聯合諸學子上書,逼得先生與學生清談作辯。最壞的時候,他一月之內說走了三位先生。以至於連續半年沒人敢來給我等上課。”

羅令妤:“……三表哥學問真好。”

劉慕:“一整年我們跟著他混玩沒怎麽讀書,到年底結業時,反而是他功課最好。明明大家一起玩,就他背後偷學。此人如此多狡,你說氣不氣人?”

羅令妤:“……也許人家就是單純的天賦比較高。”

劉慕:“……”

他說一個,羅令妤誇一個。劉慕漸說不下去,怔看著羅令妤,心裏黯然。羅女郎心中,陸三郎自然與眾不同,自然什麽都好。她也許從頭到尾,一直就喜歡陸昀。其他人在她眼中,總是不如陸昀。在建業時她還掩飾,現在她已經能如願……

心中微戚,劉慕再不願說舊事了,應付道:“是以可見,你的三表哥從小到大就這樣,他在洛陽不會吃虧的。”

劉慕起身,也不再吃魚了,轉身往帳外走。

羅令妤聽故事正聽得高興,見他忽然淡了臉,不覺驚疑。羅令妤跟著站起來,追上他:“公子……”

劉慕厲聲打斷:“別跟著我了!”

羅令妤駭一跳。

劉慕背影僵硬挺拔:“你放心,我既與他約定,自然會接應他,不會故意害他死。你不必這樣討好我,為他說話。我雖與他不睦,但我並不會在這時發難。”

羅令妤看著他背影,良久,才伏身輕聲:“那便多謝公子。”

……

羅令妤的交好試探自不必提,洛陽此時,終有人引見,要陳雪娘子入太守府,彈琴給太守聽。初聞此消息,跟隨陸三郎前來洛陽、此時埋伏在城中各處的軍士們聚集,不敢置信地激動著:陸三郎真的能迷倒男人呀!

他們三三兩兩,分開目標,攀爬在對面墻頭,盯著陳雪娘子入府。

見長檐車在太守府邸前停下,衣白勝雪、烏發如墜的身量修長的女郎抱著一把古琴,從車中走下。女郎著舊式深衣,眉目疏離,目光清泠。她擡頭看府邸門匾,黑眸中若有霧一般,顯得悠遠曠達,惆悵含情。

只隨意一望,便被她驚鴻之色所驚。

趴在墻頭的眾人:“……”

陳雪娘子抱琴跟隨,要入府時,被府門前不假辭色的守衛攔住。守衛無視她的美貌,不留情面道:“娘子留步。任何入太守府的人,都要搜身,請女郎放下琴,向前一步。”

陳雪目光幽怨帶悵,輕輕乜去。她輕輕一嘆,吐氣如蘭。女郎眼波流蕩,光華瀲灩,那無意間的風流色,惹得說話的軍士忽然一楞,脖頸紅了。此守衛結巴道:“女、女、女郎莫讓我為難……”

趴在墻頭時刻觀察陸三郎的一眾人立即緊張:糟了,要搜身。陸三郎怎能被人摸?不提他胸前二兩肉有多假,他下面多出來的東西就能嚇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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