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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如熔金,燒盡天邊層雲,恍若昔日初至。

眾人皆在暮色將盡之際,抵達流光書院的門庭。

待三人相繼步下馬車,道旁靜候的齋玄禮見其身影,遂不疾不徐,款步上前,施以一禮。

“遠道而來,舟車勞頓,諸位辛苦之至。”

水無塵為三人之中地位最崇高者,見狀亦略微回禮,“齋堂主過謙,馬車雖顛簸,然沿途景致如畫,美不勝收。倒是齋堂主,莫非已在此處靜候多時?”

齋玄禮聞言,連連擺手,“非也,非也,我亦是剛到不久。”言畢,他目光轉向餘下二人,“月懸小友,別來無恙?聞君近日忙於尹少主的傷勢,不知現下進展如何?身旁之人……莫非乃……”

似是想到什麽,他驀然一震。

不怪齋玄禮難以置信,尹殤隱世已久,足足有五十餘載。

之所以疑惑而又確信,一者,尹殤少時風華絕代,瀟灑不羈,足跡遍布萬仙大□□隅。山川河流,四海八荒,未曾有一處遺落他的履痕。其閱歷之廣,見識之博,乃至民間瑣事皆能信手拈來,談笑風生。

昔日言談舉止間,無不流露出輕狂灑脫的淩雲壯志。

只可惜歲月變遷,世事難料……

二者,尹殤的病情,於玄界之中亦是人人皆知,嚴重到令人唏噓。

百毒谷醫術雖高,為玄界所公認,但世間傳言往往誇大其詞,言過其實。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一見不如親歷啊!

目睹他震驚愕然的神態,尹殤心中感慨萬分,卻又隱隱生出幾分莫名的自豪。

他上前一步,明亮的杏眸中笑意盈盈。

“未曾料想經過這麽多年,齋堂主依然能憶及小輩。實在慚愧,往昔因瑣事紛擾,致使我心神不寧,頹廢多年,家父遍訪名醫而不得良藥,令我幾度徘徊於生死邊緣,歷經磨難,痛苦不堪。誰料,天意難測,時來運轉……”

他微微側首,瞥向身旁的月懸,眼中泛起層層感激與貪戀。目光愈發璀璨,猶如黑暗中驟燃的燈火,驅散了周圍的陰霾,只餘下那永恒的璀璨與傾慕。

“月懸妹妹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她不辭辛勞,不顧後果,用盡諸般方法,終將我從生死邊緣拉回。此等恩情,重如泰山,穩固且無人能替。我必將此恩銘記於心,永存五內,生生世世,永不忘懷。”

“這……”齋玄禮忽然察覺一絲異樣,對於他這番近乎……

傾訴心意的言辭,略感無措,難以作出反應。

水無塵神色古井無波,輕輕掠過二人,隨即轉身,負手而立。

他擡頭遠望那遠處如火的晚霞,熾熱而刺眼,仿佛能灼燒一切塵埃與紛擾。

月懸亦雙手負於身後,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枚儲物戒,微微低頭,目光似落在腳尖,又似飄遠至無盡的回憶。

她對尹殤無半點漣漪,礙於幼年情誼,也不欲傷其顏面,直截了當的拒絕。

細思之下,尹殤與楚簫雲,雖外在性格迥異,可一旦開竅,言辭卻皆直白無諱,直戳人心。

他們年齡相仿,性格互補,修為……之前相當,曾共話天地,暢所欲言。

楚簫雲啊……

提及楚簫雲……

猶豫之際,終南樓那晚的血河殘景,恍若幽靈般猝然浮現於她的腦海深處,如陰霾般籠罩了她的思緒,使她無法掙脫。

月懸靜靜地站在原地,思緒如天馬行空,飄忽不定,不過短短幾息之間,她大夢初醒,悄然用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那尖銳的疼痛瞬間如烈火般燃燒,席卷了她的半個手臂,繼而蔓延至全身。

目光環視在場三人,她暗自唾棄自己的猶豫。

稍頓片刻,月懸臉色嬌俏,莞爾一笑,明媚動人。語氣清脆悅耳,卻足以讓在場之人聽得清清楚楚。

“尹殤兄長太過客氣。父母還在時,你日日宿在終南樓,親手將我撫養至八歲,這份恩情,即便歲月流轉百年,我也將銘記於心。更何況,這其中還牽扯著摘星堡與終南樓往日的交情。哎……”

她向齋玄禮望去,目光如水波蕩漾,清澈而深邃,“論及醫術,我所學皆得百毒谷諸位前輩的傾心傳授。此次尹殤兄長得以康覆,非我一人之力,只是之前晝夜研習,不懈追求的成果,更有師兄對我所列諸般醫法加以微調,方能如此迅速見效。若無此,豈非憾失流光書院學子之間比試的盛事了?”

齋玄禮聽罷,微笑著連連點頭,交談之間,歡聲笑語,你來我往,頗為融洽。

尹殤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卻並未因此而氣餒。

月懸自幼主意堅定,交友與辨人之道皆有其獨到之處,非旁人所能輕易左右。

她能保全自己的顏面於外人前,足見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凡。

他未曾多言反駁,亦無辯解,只是目光專註地凝視著她的側顏,神情凝重,一字一句,認真而深沈地說道:“我心如磐石,堅定不移。”

話音甫落,眾人之間的氣氛驟然間再度尷尬。

齋玄禮善於察言觀色,他瞥了一眼半邊朱霞的餘暉,巧妙地打破沈默,“日已西斜,不知水少主與諸位是否已用過晚膳?說來也是湊巧,今日膳堂備有水少主平日所喜的點心。我經過時,已囑咐他們留了一份。若不嫌棄,不妨先享用一番,再議後續之事,諸位意下如何?”

水無塵回首,望向身後之人,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柔和,“阿懸,可餓了?”

月懸先是對齋玄禮微微一抱拳,以示感謝,隨後眉眼含笑,擡眸答道:“一切但憑師兄安排。”

幾人再度寒暄數語,而後緩緩步入書院之內。

期間,月懸與尹殤保持著一左一右的間距,二人之間,始終有著一條清晰的界限,如濁涇與清渭,分明而又不容逾越。



日暮四合,暮色如墨,蒼穹被一層淡淡的昏暗所籠罩,微有暝色。

幾人邊行邊談,沿著曲折蜿蜒的小徑踱步,談笑間,已至原先的小院。

出乎意料的是,小院門前聚集了眾多學子,皆是月懸曾治愈其家人的子弟,以及百星竹一行人。

這群學子一見對面的齋玄禮和曾教導他們數日的水無塵,原本欲一擁而上的步伐在瞬間停滯,遂規規矩矩地行禮,恭敬地喊出尊稱。

齋玄禮自流光書院初創之時便在此地,對這些學子的秉性了如指掌。見他們如此拘謹,他識趣地與眾人打過招呼後,便樂呵呵地告辭離去。

水無塵清潤的眸子掃過對面緊繃的楚簫雲,俄爾偏過頭來,稍稍俯身,與月懸保持著一掌之距,細語叮嚀道:“若遇不解之事或有疑之處,可隨時喚我。此番前來,若非有要事,我亦不會輕易離去。其餘諸事,你酌情處理。”

言畢,他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牌。

那玉牌通體雪白,皎潔無暇,仿佛凝聚了月華之精髓。

他遞與月懸,待其接過,語氣和緩道:“此玉牌,你需妥善佩戴。若遇難事,無需靈力,只需心念一動,我即可感應,屆時前來助你。”

聞聽此言,月懸鄭重其事地將玉牌系於鵝黃色的腰帶上,手指輕輕在玉牌滑過,溫潤如脂,觸感滑膩,仿佛有清泉在指間流淌,令人心靜如水。

“知道了,師兄。”月懸認真道:“這枚玉牌,我定會隨身攜帶,珍視如命。”

水無塵語氣輕松,淡然一笑,“無需如此緊張,若是不慎遺失,你只管告知我,我再為你尋一璧便是。”

月懸擡頭望著他,明亮的眼眸中盛滿效益,嘴角彎起一抹俏皮的弧度,好似波紋蕩漾。

她嬌嗔道:“師兄大人放心,我都記下了。”

水無塵輕搖其首,無奈之中帶著幾分笑意。

他擡起手臂,輕輕地刮了刮月懸的鼻尖,聲音柔和如春風拂面,“我去膳堂看看,是否還有晚膳可食,稍後便來尋你。”

言罷,他轉身離去,步履從容。

尹殤一直默默站在兩人身側,此刻盯著水無塵遠去的背影,突然開口,“他對你,似乎格外關心。”

“那是自然!”月懸驕傲地擡起頭,手指輕撫著腰間的玉牌,眼神中滿是對水無塵的信任與依賴,而後笑著向前方的小院緩緩行去。

那些原本敬畏的夫子和堂主相繼離開,學子們彼時再無顧忌,紛紛湧上前來,將月懸團團圍住。

他們七嘴八舌地表達著感激之情,有的還從儲物戒中取出各種有靈之物,一股腦地塞到月懸手中。

她剛要推辭,那群人便板起臉來,對她進行了一番“友好”的勸說,讓她無法拒絕。

他們的話語無非是“此物乃我從遙遠家鄉特意攜來”,或是“你若不收,家中父親定會責罰我至重”。

這些學子之中,年歲最長的也僅有五十餘載,卻因靈力有成,歲月未曾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故從外表看來,與那些二八年華的少男少女無異。

也正因如此,他們全然不知月懸身側那位俊逸的少年,竟是摘星堡的少主,昔日風光無限的尹殤。

他們或許曾聽聞其名,但確實未曾見過他的真容。

在場之中,百星竹他們幾人卻是例外。

甫一見到尹殤,五人皆震驚得楞在原地,即便是素來在外人面前顯得冷漠的楚簫雲和百寒,也未能例外。

此刻,兩邊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月懸被一群學子圍在中間,他們嘰嘰喳喳,熱鬧非凡;而站在不遠處的五人,則如木雕泥塑般,呆若木雞,靜謐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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