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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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
不曾想，曲濟吃了幾口就沒了聲響，眼神漸漸迷離，倒在桌上就暈了過去。
“曲叔！”
“來人吶！”
山意秋驚呼，連忙探了下他的鼻息，他鼻息很重，也未發熱，不知為何他就暈了過去。
但就他這兩日的作息來看，也並不令人意外。
她的喊聲引來了門口的侍衛，在侍衛後跟著進來的是楚華。
楚華今日一早便過來探望父親了。
不過比起山意秋，她平靜得多，只淡淡看了一眼曲濟，笑著安撫山意秋：“沒事，我在湯了下了蒙...安神藥。”
山意秋心口那根焦急的弦猛然一松，震驚地擡頭，楚華方才是不是想說蒙汗藥？
她好一會都緩不過來，只能直楞楞地站起來，看著侍衛背起已經打鼾的曲濟去休息。
楚華遞過幾張紙來，紙上密密麻麻全是草藥名，一堆補身的藥方裏摻了一張蒙…不，安神藥方。
她鄭重地說：“這是藥方，意秋，日後就拜托你了，我爹這人...你知道的，忙起來就不顧自己身體。”
言語裏不難看出她的離別之意。
“華姐姐，你要走了嗎？”
楚華笑著點點頭，“嗯，我娘催得緊。托你的福，她在香皂上掙得盆滿缽滿，這是她加急送來的銀票和給你的信。”
明明前日她還是想再拖些時日呢，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
山意秋試探著問：“楚夫人忙不過來了？”
“忙是忙得過來，她是想讓我接手別的鋪子，當練練手了。”
景朝建國初期人口雕零，鼓勵女子婚嫁，女子若十七未嫁，甚至要交五倍稅賦。
一般來說，女子及笄前後定親，富貴人家的在家中待個一年備嫁，差不多十六歲就得嫁人了。
楚華如今已經十四了，離及笄不過一年。
女兒嫁人，母親總會覺得有太多還未教會她。
而這一月，想必就是楚禾留給女兒為數不多的空閑日子。
“那在這就恭喜小楚老板了？”山意秋拿著信封，想了想，還是笑著朝楚華作揖行禮。
楚華掩了掩眼裏的落寞，點了點山意秋的鼻子，故作輕松地說道：“你啊你，病好了人也皮了。”
“那我爹和弟弟，就托你們照顧了。我爹那藥劑量得大點，一般的量對他無用，別怕，這藥吃不死人的。”
這是吃不死人的問題嗎？
好一個父慈女孝啊...
二人聊了一會，山意秋就拿起了曲濟先前提到的水車圖紙，說是圖紙也不盡然。
曲濟畫了厚厚一冊的水車，封面已經斑駁泛黃了，一看便知耗時之長。
從第一頁至最後一頁，在曲濟多年的琢磨下，水車是肉眼可見地完善了起來。
翻到最後一頁時，小七驚呼，曲濟所繪的水車已經和一百年後常用的水車所差無幾了。
若曲濟能多活幾個月，至少很多百姓能因他而過得好些。
後年是旱年啊，而水車最大的作用就在於旱時汲水。
山意秋不知懷著什麽樣的心情，緩緩合上了冊子，半晌都沒平靜下來。
想了很久，她才在小七的指引下，在一兩處標註了改進點。
她臨走前，曲濟還沈睡著，也不知道他何時能從安神藥裏醒過來...
回府後，山意秋還來不及歇息，就聽西嵐說瓏煙想見她。
瓏煙比起那日，穿的素凈得多，發髻上只隨意插了支竹簪，一襲綠衣恰配這初春的生機。
她“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多謝小姐。”
待擡眼後，瓏煙滿面皆是堅毅之色，不見那日的哀愁。
山意秋手足無措地扶起她來，並不居功：“不必謝我，想救你的是那日同我一起來的公子，他知道你兄長在岐山書院的事了。”
瓏煙有一兄長，雖出身貧寒，但天資極為聰穎，年紀輕輕就成了秀才，家裏也咬咬牙將他送進了岐山書院。
但這是一切劫難的開始。
書院裏那些個惡劣的富貴公子哥，哪能忍得了一個清貧才子遠勝於自己呢？
先是孤立，後是拳腳，竟也沒勸退他的好學之心。
某日，這群豺狼卻瞧見這個窮學子有個極美的妹妹。
忍了幾年的老實秀才終於勇了起來，但偏偏這一生難得的勇卻換來了一身傷。
爹娘為了救他的命，反而把他用命護著的妹妹賣進了青樓。
也不知趙文從哪知道的這些事，他想贖出瓏煙，但以趙家的家規，他若做了，無論多好的理由，在趙崇眼裏就是罪加一等。
山意秋不願多言她的苦難，只說：“如今有兩個去處，你選一個吧。”
瓏煙問：“哪兩個？”
“你可聽聞皂香坊？”
山意秋見瓏煙點頭，才繼續說下去：“原先樓裏的姑娘都去那做活了，你也可以一道。”
她從未想過買了滿香樓後，就把這些姑娘的賣身契都還給她們。
滿香樓的老鴇做的是皮肉生意，但比其他青樓的老板稍微有點良心，她從不收拐來的姑娘，也不收太小的。
也就是說這樓裏的姑娘，都是被至親賣進來的。
還了賣身契又能怎麽樣呢？青樓在景朝是正當生意，回家後，等待她們的不過是繼續被賣。
還不如在皂香坊做工。
原先皂香坊中的女子都是貧困人家裏的老婦人，她們長期務農，加上皂香坊夥食好，力氣不比尋常男子差。
如今香皂生意好，人手都快不夠用了，這批年輕姑娘來得正好。
瓏煙若有所思，問她：“第二個呢？”
山意秋遞過一份養濟院孩童的名單，示意她看。
“我聽聞你是識字的，城內養濟院缺個教書先生，只用教人識字，你可願去？”
旁的姑娘或許不用懂些風花雪月的雅事，但瓏煙是花魁，美貌與才情缺一不可，老鴇曾派人好好教過她幾年。
瓏煙沒想多久，直接堅定地說道：“我選後者。”
山意秋看著眼前女子單薄又不屈的身影，了然一笑：“為何？皂香坊裏全是女子，不必拋頭露面，而養濟院卻不然。”
北涼挨著天垂，戰敗後流落在外的孤兒太多了。
喬霖之在任時對養濟院不聞不問，養濟院形同虛設，等趙黎來了，才好上一些。
但北涼在戰後壓根沒幾個錢，也救不了幾個孤兒。
更何況景朝養濟院只收五歲以下的孩子，他們太小，什麽活也幹不了。
這般純養著，救得了，也養不起。
等皂香坊興起後，才有了餘力養了一部分孩子。
當然，被故意扔在養濟院的孩子也有，但在派了官差守門後，這種現象就沒了。
瓏煙再次伏地叩首：“若您真的想讓我選前者，也不會提出後者了。”
等她再擡頭時，早已滿面淚水：“原先沒有機會，如今我雖仍是賤籍，但在您這裏，我已然自在得多。”
“我想帶著兄長那份一塊活下去。”
她那日沒回山意秋的是，她遠眺窗外，瞧的是鳥啊。
它們有一整片天空，而她只有一窗的。
山意秋也陪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擦幹了她的淚。
“好。我整理了一些小話本，每日識字之餘，就給他們講這些話本吧。”
教育一事，說得簡單，但做起來並非易事。
這時代，會有平民願意讓女子識字嗎？哪怕不花錢，他們也只覺得浪費了個勞力。
若貼錢求他們讀書，送來的也只會有男扮女裝的男孩。
而養濟院裏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如就從他們始吧。
她此前理了一些李老師講給她聽的故事，也不求多的，他們幾十個孩子能識字、會做人即可。
處理了這一系列的事，她的日常又再次規律了起來。
白日裏在趙崇那讀書，同曲濟一塊搗鼓玻璃，夜裏在系統裏學習。
在這樣日覆一日的平靜裏，等來了第三年大旱。
這年山意秋十一，宿子年十四。
不得不說，景朝亡得相當有道理。
山意秋拿起了趙文托楚家商隊傳來的信，這比趙黎的邸報還要快得多。
趙文在那日逃了後，一路高歌猛進，鄉試、會試和殿試，三元及第。
十五歲三元及第，在景朝絕無僅有，皇上大概也想突顯自己的政績吧，顯得在自己統治的日子裏人才輩出。
不過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信裏寫的內容，就顯得皇上極其可笑。
江南反了！
自古以來江南就極為富庶，不然那些皇子們也不會想從那兒咬下一口肉來。
但是這四年，江南極慘，人禍暫且不提，旱澇災害就沒斷過。
今年整個景朝都旱，過去兩年只有江南旱。
旱了兩年，餓殍遍地，民不聊生，人都活不下去了，怎麽不反？
可笑的是，都這時候了，皇上年老，疑神疑鬼，極為貪權，見不得下面的皇子爭出個結果，來威脅自己的地位。
他既不想鎮壓，也不想去花大錢去安撫。
上面沒結果，下面江南的官兵更是不知道該聽哪方的，就這麽耗著。
鎮壓其實很容易，反的只是普通百姓，他們吃不飽、沒錢還沒武器，在起義之初，隨便派一支兵，就能贏了。
但就這樣的僵持下，本來孤註一擲、只想多活幾日的起義軍發現，他們居然比先前老實種地交稅，過得還要更好些。
這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本來皇上只想耗一耗幾個爭得厲害的皇子的勢力，幾個皇子覺得就快爭出結果了，等他們折騰好了再鎮壓也不遲。
結果群龍無首的起義軍有主心骨了，還有了口號和首領，為首者叫胡素，聽說是個落第學子。
沒口號的是一團散沙、烏合之眾，但有了口號的起義軍就可怕了。
江南如今已盡數在胡家軍手裏了。
山意秋看完信，就去隔壁尋宿子年。
這一年來，趙崇對他已經是眼不見為凈了。
他天天混在馬場，也就這幾日日頭太大，才回了府裏。
宿子年看著信，面色凝重，嘆了口氣：“這人，可惜了。”
趙文在京城，又簡在帝心，對江南了解得更多，信裏詳細地寫了胡家軍的現狀。
他們財力弱，就去搶富戶，兵力少，就去煽動平民。
不從者，都是刀下魂。
明明用兵如神，卻異常殘忍。
山意秋奇道：“那你能有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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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姐姐，你要走了嗎？”
楚華笑著點點頭，“嗯，我娘催得緊。托你的福，她在香皂上掙得盆滿缽滿，這是她加急送來的銀票和給你的信。”
明明前日她還是想再拖些時日呢，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
山意秋試探著問：“楚夫人忙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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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華如今已經十四了，離及笄不過一年。
女兒嫁人，母親總會覺得有太多還未教會她。
而這一月，想必就是楚禾留給女兒為數不多的空閑日子。
“那在這就恭喜小楚老板了？”山意秋拿著信封，想了想，還是笑著朝楚華作揖行禮。
楚華掩了掩眼裏的落寞，點了點山意秋的鼻子，故作輕松地說道：“你啊你，病好了人也皮了。”
“那我爹和弟弟，就托你們照顧了。我爹那藥劑量得大點，一般的量對他無用，別怕，這藥吃不死人的。”
這是吃不死人的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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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了一會，山意秋就拿起了曲濟先前提到的水車圖紙，說是圖紙也不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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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意秋不知懷著什麽樣的心情，緩緩合上了冊子，半晌都沒平靜下來。
想了很久，她才在小七的指引下，在一兩處標註了改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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瓏煙比起那日，穿的素凈得多，發髻上只隨意插了支竹簪，一襲綠衣恰配這初春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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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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瓏煙有一兄長，雖出身貧寒，但天資極為聰穎，年紀輕輕就成了秀才，家裏也咬咬牙將他送進了岐山書院。
但這是一切劫難的開始。
書院裏那些個惡劣的富貴公子哥，哪能忍得了一個清貧才子遠勝於自己呢？
先是孤立，後是拳腳，竟也沒勸退他的好學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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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意秋不願多言她的苦難，只說：“如今有兩個去處，你選一個吧。”
瓏煙問：“哪兩個？”
“你可聽聞皂香坊？”
山意秋見瓏煙點頭，才繼續說下去：“原先樓裏的姑娘都去那做活了，你也可以一道。”
她從未想過買了滿香樓後，就把這些姑娘的賣身契都還給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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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這樓裏的姑娘，都是被至親賣進來的。
還了賣身契又能怎麽樣呢？青樓在景朝是正當生意，回家後，等待她們的不過是繼續被賣。
還不如在皂香坊做工。
原先皂香坊中的女子都是貧困人家裏的老婦人，她們長期務農，加上皂香坊夥食好，力氣不比尋常男子差。
如今香皂生意好，人手都快不夠用了，這批年輕姑娘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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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聞你是識字的，城內養濟院缺個教書先生，只用教人識字，你可願去？”
旁的姑娘或許不用懂些風花雪月的雅事，但瓏煙是花魁，美貌與才情缺一不可，老鴇曾派人好好教過她幾年。
瓏煙沒想多久，直接堅定地說道：“我選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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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涼挨著天垂，戰敗後流落在外的孤兒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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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北涼在戰後壓根沒幾個錢，也救不了幾個孤兒。
更何況景朝養濟院只收五歲以下的孩子，他們太小，什麽活也幹不了。
這般純養著，救得了，也養不起。
等皂香坊興起後，才有了餘力養了一部分孩子。
當然，被故意扔在養濟院的孩子也有，但在派了官差守門後，這種現象就沒了。
瓏煙再次伏地叩首：“若您真的想讓我選前者，也不會提出後者了。”
等她再擡頭時，早已滿面淚水：“原先沒有機會，如今我雖仍是賤籍，但在您這裏，我已然自在得多。”
“我想帶著兄長那份一塊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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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代，會有平民願意讓女子識字嗎？哪怕不花錢，他們也只覺得浪費了個勞力。
若貼錢求他們讀書，送來的也只會有男扮女裝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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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裏在趙崇那讀書，同曲濟一塊搗鼓玻璃，夜裏在系統裏學習。
在這樣日覆一日的平靜裏，等來了第三年大旱。
這年山意秋十一，宿子年十四。
不得不說，景朝亡得相當有道理。
山意秋拿起了趙文托楚家商隊傳來的信，這比趙黎的邸報還要快得多。
趙文在那日逃了後，一路高歌猛進，鄉試、會試和殿試，三元及第。
十五歲三元及第，在景朝絕無僅有，皇上大概也想突顯自己的政績吧，顯得在自己統治的日子裏人才輩出。
不過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信裏寫的內容，就顯得皇上極其可笑。
江南反了！
自古以來江南就極為富庶，不然那些皇子們也不會想從那兒咬下一口肉來。
但是這四年，江南極慘，人禍暫且不提，旱澇災害就沒斷過。
今年整個景朝都旱，過去兩年只有江南旱。
旱了兩年，餓殍遍地，民不聊生，人都活不下去了，怎麽不反？
可笑的是，都這時候了，皇上年老，疑神疑鬼，極為貪權，見不得下面的皇子爭出個結果，來威脅自己的地位。
他既不想鎮壓，也不想去花大錢去安撫。
上面沒結果，下面江南的官兵更是不知道該聽哪方的，就這麽耗著。
鎮壓其實很容易，反的只是普通百姓，他們吃不飽、沒錢還沒武器，在起義之初，隨便派一支兵，就能贏了。
但就這樣的僵持下，本來孤註一擲、只想多活幾日的起義軍發現，他們居然比先前老實種地交稅，過得還要更好些。
這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本來皇上只想耗一耗幾個爭得厲害的皇子的勢力，幾個皇子覺得就快爭出結果了，等他們折騰好了再鎮壓也不遲。
結果群龍無首的起義軍有主心骨了，還有了口號和首領，為首者叫胡素，聽說是個落第學子。
沒口號的是一團散沙、烏合之眾，但有了口號的起義軍就可怕了。
江南如今已盡數在胡家軍手裏了。
山意秋看完信，就去隔壁尋宿子年。
這一年來，趙崇對他已經是眼不見為凈了。
他天天混在馬場，也就這幾日日頭太大，才回了府裏。
宿子年看著信，面色凝重，嘆了口氣：“這人，可惜了。”
趙文在京城，又簡在帝心，對江南了解得更多，信裏詳細地寫了胡家軍的現狀。
他們財力弱，就去搶富戶，兵力少，就去煽動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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