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盜匪的日子並不好過，也不知小盜匪說的是真是假，他們說要不是戰亂和天災，本來他們也是有家有田的人，現在田地荒蕪，苛捐雜稅又多，讓他們沒法維持生計了，只能挺而走險，靠搶劫來往商船和有錢人家的財物維持生活，過一天算一天。

那個被打死的盜匪還是他們的小頭目，他死了，他家裏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奶娃娃不知道該怎麽辦。

柳宗源是不怎麽同情他們的，他罵他們：“世道再難，情願討飯，也不能做強盜啊！”

錢世超則想起，他上次和丁木春去鄰縣作交流工作的時候，親眼目睹大批因躲戰亂和饑荒而流浪的乞丐，哪裏討得到飯呢？有些瘦骨嶙峋的“要飯娃”，甚至冷不丁撲倒在街上，活活餓死了！

錢世超並沒有動用警察局的經費，而是跟老爺子錢五能商量後，從自己家庫房裏拿出了幾袋大米，算是做慈善，接濟的卻是這幫水上盜匪。讓他們不要再來雲來鎮了，假如真的缺吃缺喝，叫他們匪盜頭目直接來找他，他多的拿不出，幾袋大米還是可以供給的。

柳宗源其實挺不讚成錢世超這樣的“善舉”的，他擔心被別人知道後，會覺得錢世超這是在養虎為患。但錢世超不理柳宗源的勸說，依舊我行我素。

這或許是一場無意義的賭局，又或者是一場有意思的心理較量，誰知道呢？

丁木春看著木船消失在清水河盡頭並沒有馬上回去，他留下來和霍啟帆一直站在河岸上，直到把送盜匪的警員盼回來為止。

盜匪還算守信諾，收下了大米、膏藥和被抓的兄弟後，趕緊灰溜溜地消失在漆黑的夜幕裏。

他們大概也沒想到被抓的同夥會被平安送回來，並且還附贈了幾袋大米和治療瘡毒的藥膏。水上盜匪在臟水裏呆的時間過長，加上營養不良，好些人身上長出毒瘡，奇癢不說，還潰爛灌膿。

他們聽說過雲來鎮有一戶大中藥鋪，裏面有不少名貴中藥材，本來是想上岸後，對中藥鋪實施搶劫。沒想到，中藥鋪的大老板竟然肯直接送他們治療瘡毒的藥膏，更沒想到的是還送他們大米，被打死的兄弟也給買了棺材下了葬，而不至於成為狐魂野鬼。

當然，盜匪不可能因良心發現而痛改前非，只不過，他們也已經領教了雲來鎮警察的厲害，知道他們做好了充分防守準備，就算硬攻進來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因此，這幫水上盜匪也就暫時放下了來雲來鎮洗劫財物的念頭。

把抓住的幾個打前哨的水匪探子送走後，雲來鎮警察局上上下下並不敢放松警戒。

錢世超和柳宗源都知道，雖然他們是采取了“懷柔”策略，但水匪們又沒有跟他們簽訂不再侵犯協議，誰也不敢保證他們就此放棄雲來鎮這塊肥肉。

只能做好自身的防禦措施，防患於未然。

霍啟帆帶著警員們做好日常巡邏及登門入戶檢查工作，“赤膊幫”、“黑虎幫”及商會的兄弟們這個時候也暫時消除成見，分成兩撥人馬，白天、晚上輪流駐守河埠頭。

只是，一、兩個多月過去了，並不見水匪來犯的蹤跡，他們就好像那天晚上消失在夜冪裏一樣，無聲無息。

霍啟帆親自去鄰鎮及縣警察廳打聽了一通，才知水匪沈寂的原因：因為前一陣水匪太過猖獗，惹來眾怒，縣警察廳受到上面施加的壓力，於是派出大部分警力及船只，對水匪出沒的流域進行了大搜捕，當場擊斃了十餘名水匪，把水匪的頭目的腦袋割下來懸掛在船桿上示眾，其餘水匪逃的逃，散的散，一時間被打得落花流水。

可以說，這段時間，水匪們的勢力被嚴重削弱，一時間難成氣候了。

霍啟帆很高興地把這一消息帶回來，也沒跟柳宗源通個氣，就興沖沖通報給大家了。

這下可好，幫派和商會的人聽聞後，表示他們的人員已疲乏不堪，並且他們又沒領警察的薪奉，不高興天天駐守河埠頭了，尤其是不肯值晚班了。

霍啟帆沒辦法說服他們繼續和警員一起輪班，只好任他們撤回人員，柳宗源看得著急上火，又不好當面批評霍啟帆，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可是鎮長的外甥！

柳宗源只能做幫他做“擦屁股”的事，他私下急急忙忙又去找幾個幫派頭頭，包括商會會長、理事們商談，叫他們仍舊要警醒一點，現在不派手下守河埠頭可以，一旦駐守的警察發現有水匪出現，務必第一時間趕到河埠頭，共同抗擊水匪。

幫派頭頭和商會的頭目自然滿口答應，柳宗源這才放心點。

前前後後折騰了兩三個月後，不論是警察還是百姓，也都疲掉了。柳宗源和錢世超商量，把負責白天、晚上巡邏的警力都派到河埠頭，替換的人手多一些，輪班的警員才好有足夠的休息時間。

錢世超認為可行，叫他多派幾個警員守好鎮門口，衣衫襤褸者、賊眉鼠眼者、成幫結隊者一律不得放進來。

雲來鎮的百姓上次已經受到過一次驚嚇了，以後再有陌生面孔也會多點警覺心了，大家只要一發現可疑的外來人員，都會屁顛顛跑來警察局報告，警察再根據他們提供的線索對外來人員進行盤查，基本上是虛驚一場。

這期間，惟一讓警察們感到輕松快活的，便是參加了錢九斤的成親儀式。

錢九斤的傷養得差不多後，錢五能覺得應該趕緊讓錢九斤結婚生子，他想想都有些後怕，惟一的孫子受傷，還好子彈沒打中心、肺等要害地方，不然這小命可就丟了，重孫要抱不到了。

錢世超比老爹守舊，非讓他們按鎮上舊禮俗、舊規矩辦，先訂婚，再成親。

錢五能就索性以老賣老，親自拍板決定：孫子的婚事爺爺作主了，不啰哩巴嗦搞什麽訂婚儀式了，直接成親。

於是，秦素貞便遵照錢五能的意思，給兒子張羅了成婚儀式。

本來，按照她的想法，錢九斤的訂婚和結婚儀式，都要風風光光、大操大辦才能體現鎮上最大中藥鋪的氣派，這也是向鎮裏人表明錢家對沈畫眉這個兒媳婦的重視。

但自打鬧過水匪後，錢世超就又願肯爭這個臉面，非讓秦素貞低調著辦、從儉辦。

好在沈畫眉不在意這些排場，她說能嫁給錢九斤是她做夢都沒想到的，跟著錢九斤吃白粥也香。錢九斤也跟娘表態，自己不在意形式，只要畫眉不怪他就行。

秦素貞在照顧錢世超的情緒前提下，盡量把婚事安排得隆重又體面。

雲來鎮上的商賈、政要人士均送來賀禮，並派人趕赴喜宴。

連鎮長曹炳福都派霍啟帆送來了大禮，雖然他推托有事，本人沒有到場，但曹炳福的禮箱上蓋著的紅紙頭上，有他的親筆簽名和題的賀詞，這也算是給足了錢五能老爺子的面子。前來道賀吃酒的賓客看見了，自然也對錢家人另眼相待了。

也有人說，錢五能老爺子曾給曹炳福的爹娘治過肺癆病，有恩有他。曹炳福送禮不足為奇。再說，雲來鎮上誰家沒在錢家中藥鋪抓過藥？誰家沒得過錢老爺子的恩惠呢？

平時想作回報還沒機會，趁著錢五能孫子大婚，趕緊投桃報李來了。

錢五能老爺子樂善好施，即使那些家道中落或者出身寒苦之人，也叫廚房做了喜餅、喜面，分送他們享用。因此，錢九斤大婚那日，便像是雲來鎮的一個節日似的，全鎮的人都在分享錢家的喜悅，也順便借著錢九斤的喜事，沖淡一下前些日子被水匪騷擾帶來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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