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畫眉一溜小跑地來到清水河邊，有一幫和她熟悉的街坊婆娘老遠看到她來洗衣服，就招呼她過去，沈畫眉惦記著竹籃裏的銀元，今天可不想跟她們湊一起。

她小心地把竹籃子放在身邊，伸手去摸了摸藏在臟衣服底下的銀元，硬硬的，都在呢。

沈畫眉不由自主笑起來：這位新來的丁探長，到底是人傻還是錢多？也不知道是平時就出手大方，還是這次有求於我才大方一記？

“不管了，反正今天算我運氣好，碰著他只不過講了幾句話，打了個招呼而已，就掙了一筆外塊錢了！嗯，這幾個銀元我可不交給爹了，開春了，我也得給自己添置幾身像樣的衣服了。”

沈畫眉一邊拿起木棒棰棰打被河水浸濕的臟衣服，一邊設想著要怎麽花這筆意外之財。

可是，當她想起錢九斤和她擦肩而過，假裝不認識自己的樣子時，心裏又有些怨，又有些氣。

在觀音殿燒香吃素齋的時候，錢九斤還對自己關心備至的樣子呢，今天他爹和妹妹在身邊，就連句話都不敢跟自己搭腔了。

沈畫眉拿臟衣服撒氣，使勁用木棰敲打著。

可越是敲打，這心裏就越加煩亂，沈畫眉已經二十歲了，這個年紀的姑娘有些都已經出嫁並且生娃了，畫眉論長相也算個標志的美人，也不是沒有媒婆前來說媒，可就因為爹是算命的，娘又沒了，但凡家裏條件好點的人家，總是不肯叫兒子娶她這樣的姑娘，而給有錢人家做妾，她是萬萬不肯的，情願一頭撞死。

她喜歡錢九斤，從小時候有幸隨母親住在錢家府上時，從認識錢九斤那一年起，在沈畫眉心裏就已經播下了情種，而且她自己也覺得錢九斤是喜歡自己的，不然不會憑白無故跟她主動搭話，看到別的男人跟自己說話還會吃醋。

可是，錢九斤家也是雲來鎮有錢又有地位的大戶人家，雖然錢世超老爺和錢九斤的娘為人都挺好，可規矩總立在那裏的，應該也會和別的正派人家一樣，給兒子找兒媳，肯定也會選門當戶對的。

這麽一想，沈畫眉便有些絕望：還要不要再等等看呢？如果這輩子隨便嫁個男人生娃過日子，那麽，這個人要不是錢九斤，換誰不是一樣的呢？再等等吧，錢九斤也不知道心裏怎麽想的，等找個機會，我一定要問問他，問清楚了，該了便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雖然心裏說“沒什麽大不了的”，可還是鼻酸心塞的，還好沈畫眉今天離那幾個婆姨遠，她們自顧自在叨叨自己家的煩心事，見畫眉洗衣服比往常用力，還笑話她：“輕點敲，衣服都被你捶破了！”

沈畫眉這才心裏好受些了，她心裏想笑：幾件破衣服，捶破了就捶破了，正好有理由買新衣服。今天看著錢三斤穿的那身簇新的錦緞衣服，真是好看。

想想那身衣服，唉，就靠丁木春今天給了幾個銀元怕也是置不起的。

沈畫眉敲打衣服的手不由自主又重起來。

“畫眉、畫眉！”遠遠的有個人在叫她名字。

沈畫眉尋聲望去，原來是那個珠寶店家的小兒子穆其中少爺在喊她。

穆少爺和沈畫眉同歲，平日裏沒少對她獻殷勤，沈畫眉知道他愛慕自己，經常偷拿家裏的一些不太貴重的珠寶玉器，說是給她玩。

可有一次被他爹穆寶林發現了，沈畫眉還被穆老爺冤枉，說是她哄騙穆少爺把家裏的珠寶拿出來給她換錢，氣得沈畫眉一口血要噴出來。

沈畫眉一度不想搭理穆少爺，可穆少爺被他爹打了一次後，索性橫下心來，非鬧著要娶沈畫眉不可，要死要活鬧了一陣，後來他爹也懶得管他，除了不肯松口答應他娶畫眉的事，他要再找畫眉說話，獻點小殷勤什麽的，就當作看不見。

沈畫眉視這個穆少爺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不忍。

她不喜歡穆少爺那綿軟的形象和脾氣，他除了在他家窩裏橫外，一出來對別人都是一副綿綿軟軟的樣子，長得也不好看，身材又沒有錢九斤那麽高大威武。

沈畫眉收過穆少爺塞給她的珠寶玉器，在家裏錢緊的時候就拿去當鋪換錢買米買菜了。

反正穆少爺過一陣又會偷偷弄點不太值錢的珠寶給她玩。既然已經背上了教唆他偷拿家裏珠寶的名，沈畫眉也不跟穆家客氣了，你既不仁，我就不義，穆家不缺錢，貴重的珠寶穆少爺也拿不出來的，那幾個不上檔次的珠寶，就當是接濟一下窮人好了。

“別叫！又有什麽事啊？”沈畫眉沖穆少爺喊道。

洗衣服的婆姨們起哄道：“穆少爺幾時娶畫眉姑娘啊？家裏爹娘可同意這門親事了？事成了，可要記得請我們喝酒啊。”

“去去去，別一張嘴什麽都敢說，再亂說我可惱了！”沈畫眉用手棒棰一擊水面，濺出來的水花和動靜把婆姨們嚇一跳，她們又一陣亂笑。

沈畫眉心裏是真的在生氣，穆其中聽了這樣的調笑卻很受用似的。

他腆著那張白白的、有些浮胖的臉，對沈畫眉說道：“畫眉，別生氣，我昨天隨我娘去觀音殿燒香了，人太多，沒看到你。”

“誰要你看到！你最好離我遠一點，省得別人誤會，我就當你是一般朋友，你要再走近了，被人誤會了去，我可不敢搭理你了！”沈畫眉威脅穆其中道。

穆其中低聲下氣地央求道：“別、別，別不理我。畫眉，我有東西送你玩。”

說完，穆其中從懷裏掏出一個玉鐲子塞到沈畫眉手裏。

沈畫眉拿起一看，立馬塞還給他，嘴裏譏誚他道：“又拿些不值錢的東西來哄我。做朋友你都不夠誠心！”

穆其中也知自己無能，雖然他家是開珠寶店的，可貴重的珠寶都被爹鎖在櫃子裏，他根本拿不到，也不敢真拿出來送人。

但他是真的很喜歡畫眉，這個女子眉毛如柳葉，嘴唇似櫻桃，說話又利索，還會給人算命、作法，在他眼裏真是無所不能一樣。

穆其中討好地說道：“畫眉、畫眉，我也知道這些不值幾個錢，所以只是拿給你玩的，你等我，總有一天我會弄個貴重值錢的貨色作為我倆的訂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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