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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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嘶……啊……”
怎麽關鍵日子她總是這麽倒黴，陶祉拍掉摔倒時紮在手心的砂礫，吃痛地深吸了口氣。
剛才連人帶車一齊跌倒之際，雙腿不受控制的恐懼再度侵襲，頭盔震得她腦子裏嗡嗡響，緩了一會兒才慢慢坐起來，緩緩擡起胳膊，檢查傷勢。
忽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以急切的聲音詢問：“你沒事吧？”
從頭盔有限的視野中陶祉只能看到對方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的斯文模樣，猛一擡頭只聽“咚”的一聲，頭盔的頂部不小心撞到了對方的臉。
但她絲毫沒有愧疚，反而直接吼道：“你看我像沒事嗎？”
陶祉擼起袖子，好在手肘處只是擦破了點皮，滲出微微血絲。但從電動車上倒下時，結結實實和大地親密接觸的下半身卻火辣辣疼。
雖然不影響站起來，但極其影響心情。
想到請假半天都是為了這個比賽，現在參賽路上還要被車撞。
擡頭看了一眼，那人正吃痛地捂著下巴，打眼看上去就是剛進入社會的男大學生，文質彬彬還有那麽一點小帥。但是站這麽遠，是生怕她會訛他錢嘛。
然而下一秒扭頭看到車標時，她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想得太草率了。
這車讓她打一輩子工也買不起，更別提刮花的賠償了，幸虧對方剎得及時，車身沒有凹陷，只是蹭掉一條窄窄的劃痕，還沒有半截手指長。
但光看這車標，就知道賠不起，還是想個辦法趕緊溜吧。
陶祉故作鎮定卻暗自心虛地大聲指責：“你這人怎麽開車的？駕校教練沒教你要提前打轉向燈嗎？”
掀開頭盔上的擋風玻璃罩，她悶悶的聲音瞬間放大清晰，問得對面男人臉色一變。
不甘示弱地沈聲反駁：“你還說我？明明是你自己騎得太快，突然拐彎沖出來。”
邊說還瞥向她腳旁躺倒的電動車一眼，那是陶祉為了圖便宜買的二手車，說是二手，實際上在修車行買到的舊車怎麽可能平平無奇，說不定人生履歷比她的還要豐富。
但好在自從和她相依為命，那可謂是任勞任怨，風雨無阻。
然而再怎麽耐用，終究也是一堆廢銅爛鐵，經不住人家豪車的對抗，也比不上她有脂肪保護。
扶起歪七扭八倒下的車頭，車頭中間的塑料殼完全碎掉，露出裏面的金屬層和電量顯示界面，她心疼得也快碎掉了。
輕輕拍了拍車頭，還在擔心以後能不能繼續陪她打工賺錢，忽然就想起比賽在即，都已經到了門口，可千萬不能遲到耽誤時間，不然都對不起請假這半天的工資。
陶祉東倒西歪地站起身，費勁搬起車身，整個人看起來孱弱無助，男人隨即清了清嗓子，移開視線。
直接從西裝夾層裏掏出一張名片，走近了說：“算了，我今天還有事，沒時間和你爭是誰的問題，這上面有……”
沒等他說完話，陶祉就飛快路過他面前一把接過，胡亂攥在手心裏，也顧不得胳膊腿上的疼痛，迅速推著叮咣亂響、聽起來就快要散架的小電動車，往旁邊停車場走去。
“我也趕時間，先走一步。”
不管那人是什麽反應，只顧自己低頭逃離現場，留下他楞在原地，遞出名片的手還懸在空中，錯愕地偏頭笑出聲。
剛要轉身回車裏，擡腳卻正好踢到地上躺著的一只毛絨玩偶，細看才發現上面還掛著一串鑰匙，但是陶祉溜地太快，他再回頭已經只剩下背影。
猶豫片刻，還是順手撿起，扔在副駕駛座上。
回想剛才的一瞬，從蹭倒電動車上開始，他還擔心傷到了人，沒想到對方卻能被倒打一耙，也是令盧鈞惟氣得笑出聲。
而進入比賽場地的陶祉心想，幸虧剛才腦子轉的快，不然就不止修電動車那點錢了。
本來她就心疼請假要扣掉的工資，現在還要搭上電動車的修理費，也不知道從修車行的老師傅那再買個後備箱得花多少錢，中間裸露的顯示屏不知道防不防雨，以後需要再套個塑料袋以防萬一。
“糟了。”
光顧著想這些，背後鍋裏熬著的蘋果醬正發出淡淡的異味。
“哎呀，還好我鼻子靈敏啊，差點就糊了。”
迅速跑過來關火，用大勺翻看後長籲一口氣。再回到面團前，看著周圍繁忙的對手們緊張而有條不紊，手頭的工序進度不一，就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
雖然她只是同行們口中的半吊子，但是她相信勤能補拙，只要肯多練習、多嘗試，她也能做出美味到驚艷眾人的甜品。
在此之前，她得專心揉好面團，讓它們在她手裏變成有韌性的面包，再變成未來評委們口中的甜品基底。
這個甜品比賽是由艾爾伯特五星酒店主辦的，因此提供的後廚、展示以及品評的地點都在酒店內部，聽說就連評委都是這個酒店的管理人員和專業甜品師組成。
雖然聽起來不是什麽有專業含量的比賽，但勝在前三名有獎金啊，就沖著最高的三萬塊，也夠減輕她的很多負擔了。
將面團送到烤箱，迅速抽身回到料理臺前，接下來就是身為甜品師最治愈的環節了。
“好吧，只差蛋糕胚出爐啦。”
陶祉組裝好前兩道甜品，望著烤箱裏蓬松起來的面團，心中的期待也隱隱升起。
“陶祉選手的第三道創意甜品非常新穎，口感上的層次非常新明，尤其果醬入口之後還能明顯感到綿綿的顆粒感，我投一票。”
對面評委們連連點頭稱讚，互相交頭接耳地討論片刻，紛紛笑瞇瞇地舉起打分板。
大賽主持人十分激動地驚呼：“全部滿分通過！看來在場的十位評委都十分認可陶祉選手呀。”
他伸出手掌指向其中一位，示意評委發言。
然而話筒拿起的瞬間，她就從幻想中驚醒，意識到現實絕非美好。
真正的點評環節中，評委們正低頭品嘗她制作的三道甜品，其中卻有一人身體微微向後傾斜，率先發問：“你第三道創意甜品為什麽選用蘋果？”
本次大賽的三道甜品中，最後一道是創意甜品，組委會還提供了橙子。
作為富含果粒和多汁易榨取的兩大優點，橙子的確更值得被利用，尤其是在果醬領域，蘋果果醬當然不敵柑橘類的口味更好。
她不光在選擇上出其不意，就連做法都極具挑戰。
大腦飛速旋轉，思考著如何應對的同時，剛好看清聲音源頭，原本提著的氣一下子凝滯，緊張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不就是剛才停車場外拐角處，那個和她撞到的車主嗎？
但看他的反應和她完全不同，眼神裏沒有絲毫慌亂，反而沈著冷靜地向她發出質疑，仿佛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撞倒她的這件事也根本沒發生過。
不對，看這表情，分明是想找茬。
陶祉瞟了一眼他身前的簽名臺，莫名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
“我是想讓蘋果呈現出更多可能。”她小心解釋。
“可是我覺得蘋果這種可有可無的水果，做成果醬我也沒看到好在哪裏。”
要說蘋果可有可無，陶祉只能在心裏翻個大大的白眼，蘋果是多麽善良的水果啊，它那麽脆爽可口，健康重要，怎麽會可有可無。
正當她想開口說服對方時，有位廚師打扮的評委忽然舉手打斷。
他眉頭緊皺，單獨嘗過兩次她的果醬後難看地向下撇著嘴，表情嚴肅到陶祉心裏警鈴大作，忍不住偷偷扣衣角。
“你為什麽要用這種蘋果做成果醬？”他問。
別緊張，深呼吸，說出你的想法，他一定會為此驚嘆。
陶祉提了口氣說：“說到蘋果，大多時候會習慣它清甜脆爽的口感，但往往忽略了它的可能性，我想在這裏用柔軟的方式，做出蘋果有層次的另一種可能性。”
對面坐成一排的人中，除了這位大廚面帶嚴肅，眉間擰成川字，其他人更多像是還在狀況之外，悠閑地品嘗甜品。
然而大廚聽過她的解釋後仍舊面色凝重，垂頭思考片刻，終於打破沈默。
“但是你作為甜品師起碼需要對食材有基本的把控，這個果醬的火候有點過了你自己知道嗎？”
“它剛才一進我嘴裏，我就覺得整個口腔都有股糊掉的苦味，不是說不可以創新，但蘋果也分很多種，糖分多也不夠脆生的更適合做果醬。這次比賽提供的壓根就不是這種，你為什麽還要想當然地來處理呢？”
他可能是這家酒店負責甜品的主廚，言語間有種工作中的批評情緒彌漫上來，令周圍氣氛瞬間凝固。
她咽了咽口水，用力掐著自己的手臂，但臉上始終保持故作鎮定的微笑。
“這個果醬的火候的確難把控，因為時間緊張，我當時在……”
正當她忍住委屈，努力為自己和自己的作品辯駁時，臺下人紛紛註視著她，唯有一人低頭仔細嘗了嘗她的每一道甜品。
“你既然知道比賽時間緊張，為什麽還要選擇做果醬？你為什麽不去做你更擅長、更有把握的東西？”
“我有用到制作司康的技巧……”
“而且你這個蛋糕胚自己覺得很滿意嗎？這完全是老式糕點的做法，還加了這麽多糖，你以為你在做蜂蜜槽子糕嗎？”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有種上司對下屬失誤的不滿，逐漸失去了點評的理性。
正當現場氣氛陷入尷尬，臺上的陶祉也放棄解釋，任由他發洩之時，評委席中忽然有人開口。
盧鈞惟慢悠悠地問：“在老式糕點的基礎上創新，不是正好契合了比賽的要求嗎？陳師傅是對老式糕點有什麽偏見？還是說，對人有偏見？”
陶祉低著頭聽訓，冷不丁突然有人為她說話，訝異地擡頭尋找聲音的主人。
竟然是剛才不理解蘋果的那個男人，沒想到他居然會為她說話。
仔細端詳他簽名臺上印著的名字，看起來謙遜儒雅，卻和他本人傲慢的風格大相徑庭。
盧鈞惟這三個加粗的黑體字，看得她恍惚楞了一瞬，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和大廚吵起來了。
說吵架還是有些片面，只能是兩個人意見不合，大廚被說得臉色難看而已，而周圍人也紛紛勸說廚師師傅算了。
聽他們爭執的內容，竟然已經從她的蘋果醬跳到了老式糕點的好壞，這種插不進話的話題，也是讓她有些為難，還不如默默聽完了事。
到了原本最期待的頒獎環節，她只能在臺下看著別人舉起獎杯、證書，這倒不是最要緊的，獎金才是最要緊的。
看著臺上喜氣洋洋的笑臉，陶祉拿起手邊展臺上的甜品小蛋糕，看都沒看就直接往嘴裏塞，原本氣鼓鼓的臉頰更加圓滿。
邊塞還在邊自言自語：“三萬塊拿不到就算了，現在連一萬塊獎金也沒有。”
想到第三名就比她高了幾分，她就心痛。
“都怪我技不如人，等我賺夠了錢，一定要專門去學學藍帶、法甜，再一舉拿下UIBC雙冠，驚艷你們所有人。”
直到塞得連話也說不清了，還要在心裏默默發誓。
總有一天她也會成為厲害的高級甜品師，做出全世界最美味的甜品。
到時候，她也能坐在評委席，但是她要安慰臺上戰戰兢兢的學徒，讓她們堅定信心，繼續制作甜品。
想到這種美事，還是忍不住嗤得一聲笑出來，差點把蛋糕噴出來。
理智讓她甩甩頭，迅速擦掉嘴角的奶油，面對現實。
扭頭卻發現，人群中突然有雙眼睛看過來，如雁過水無痕，雖然漫不經心地略過去，但還是看得陶祉渾身莫名其妙。
不遠處的盧鈞惟單手扣上西裝外套的扣子，從評委席中離開，朝大門走去時，她對上他的視線，又目送他背影消失，心裏只有一句。
莫名其妙。
“看什麽看，沒見過有人吃蛋糕啊，”說著還要左右開弓，兩只手都拿上紙托，“不吃不就白來一趟，我得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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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啊……”
怎麽關鍵日子她總是這麽倒黴，陶祉拍掉摔倒時紮在手心的砂礫，吃痛地深吸了口氣。
剛才連人帶車一齊跌倒之際，雙腿不受控制的恐懼再度侵襲，頭盔震得她腦子裏嗡嗡響，緩了一會兒才慢慢坐起來，緩緩擡起胳膊，檢查傷勢。
忽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以急切的聲音詢問：“你沒事吧？”
從頭盔有限的視野中陶祉只能看到對方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的斯文模樣，猛一擡頭只聽“咚”的一聲，頭盔的頂部不小心撞到了對方的臉。
但她絲毫沒有愧疚，反而直接吼道：“你看我像沒事嗎？”
陶祉擼起袖子，好在手肘處只是擦破了點皮，滲出微微血絲。但從電動車上倒下時，結結實實和大地親密接觸的下半身卻火辣辣疼。
雖然不影響站起來，但極其影響心情。
想到請假半天都是為了這個比賽，現在參賽路上還要被車撞。
擡頭看了一眼，那人正吃痛地捂著下巴，打眼看上去就是剛進入社會的男大學生，文質彬彬還有那麽一點小帥。但是站這麽遠，是生怕她會訛他錢嘛。
然而下一秒扭頭看到車標時，她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想得太草率了。
這車讓她打一輩子工也買不起，更別提刮花的賠償了，幸虧對方剎得及時，車身沒有凹陷，只是蹭掉一條窄窄的劃痕，還沒有半截手指長。
但光看這車標，就知道賠不起，還是想個辦法趕緊溜吧。
陶祉故作鎮定卻暗自心虛地大聲指責：“你這人怎麽開車的？駕校教練沒教你要提前打轉向燈嗎？”
掀開頭盔上的擋風玻璃罩，她悶悶的聲音瞬間放大清晰，問得對面男人臉色一變。
不甘示弱地沈聲反駁：“你還說我？明明是你自己騎得太快，突然拐彎沖出來。”
邊說還瞥向她腳旁躺倒的電動車一眼，那是陶祉為了圖便宜買的二手車，說是二手，實際上在修車行買到的舊車怎麽可能平平無奇，說不定人生履歷比她的還要豐富。
但好在自從和她相依為命，那可謂是任勞任怨，風雨無阻。
然而再怎麽耐用，終究也是一堆廢銅爛鐵，經不住人家豪車的對抗，也比不上她有脂肪保護。
扶起歪七扭八倒下的車頭，車頭中間的塑料殼完全碎掉，露出裏面的金屬層和電量顯示界面，她心疼得也快碎掉了。
輕輕拍了拍車頭，還在擔心以後能不能繼續陪她打工賺錢，忽然就想起比賽在即，都已經到了門口，可千萬不能遲到耽誤時間，不然都對不起請假這半天的工資。
陶祉東倒西歪地站起身，費勁搬起車身，整個人看起來孱弱無助，男人隨即清了清嗓子，移開視線。
直接從西裝夾層裏掏出一張名片，走近了說：“算了，我今天還有事，沒時間和你爭是誰的問題，這上面有……”
沒等他說完話，陶祉就飛快路過他面前一把接過，胡亂攥在手心裏，也顧不得胳膊腿上的疼痛，迅速推著叮咣亂響、聽起來就快要散架的小電動車，往旁邊停車場走去。
“我也趕時間，先走一步。”
不管那人是什麽反應，只顧自己低頭逃離現場，留下他楞在原地，遞出名片的手還懸在空中，錯愕地偏頭笑出聲。
剛要轉身回車裏，擡腳卻正好踢到地上躺著的一只毛絨玩偶，細看才發現上面還掛著一串鑰匙，但是陶祉溜地太快，他再回頭已經只剩下背影。
猶豫片刻，還是順手撿起，扔在副駕駛座上。
回想剛才的一瞬，從蹭倒電動車上開始，他還擔心傷到了人，沒想到對方卻能被倒打一耙，也是令盧鈞惟氣得笑出聲。
而進入比賽場地的陶祉心想，幸虧剛才腦子轉的快，不然就不止修電動車那點錢了。
本來她就心疼請假要扣掉的工資，現在還要搭上電動車的修理費，也不知道從修車行的老師傅那再買個後備箱得花多少錢，中間裸露的顯示屏不知道防不防雨，以後需要再套個塑料袋以防萬一。
“糟了。”
光顧著想這些，背後鍋裏熬著的蘋果醬正發出淡淡的異味。
“哎呀，還好我鼻子靈敏啊，差點就糊了。”
迅速跑過來關火，用大勺翻看後長籲一口氣。再回到面團前，看著周圍繁忙的對手們緊張而有條不紊，手頭的工序進度不一，就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
雖然她只是同行們口中的半吊子，但是她相信勤能補拙，只要肯多練習、多嘗試，她也能做出美味到驚艷眾人的甜品。
在此之前，她得專心揉好面團，讓它們在她手裏變成有韌性的面包，再變成未來評委們口中的甜品基底。
這個甜品比賽是由艾爾伯特五星酒店主辦的，因此提供的後廚、展示以及品評的地點都在酒店內部，聽說就連評委都是這個酒店的管理人員和專業甜品師組成。
雖然聽起來不是什麽有專業含量的比賽，但勝在前三名有獎金啊，就沖著最高的三萬塊，也夠減輕她的很多負擔了。
將面團送到烤箱，迅速抽身回到料理臺前，接下來就是身為甜品師最治愈的環節了。
“好吧，只差蛋糕胚出爐啦。”
陶祉組裝好前兩道甜品，望著烤箱裏蓬松起來的面團，心中的期待也隱隱升起。
“陶祉選手的第三道創意甜品非常新穎，口感上的層次非常新明，尤其果醬入口之後還能明顯感到綿綿的顆粒感，我投一票。”
對面評委們連連點頭稱讚，互相交頭接耳地討論片刻，紛紛笑瞇瞇地舉起打分板。
大賽主持人十分激動地驚呼：“全部滿分通過！看來在場的十位評委都十分認可陶祉選手呀。”
他伸出手掌指向其中一位，示意評委發言。
然而話筒拿起的瞬間，她就從幻想中驚醒，意識到現實絕非美好。
真正的點評環節中，評委們正低頭品嘗她制作的三道甜品，其中卻有一人身體微微向後傾斜，率先發問：“你第三道創意甜品為什麽選用蘋果？”
本次大賽的三道甜品中，最後一道是創意甜品，組委會還提供了橙子。
作為富含果粒和多汁易榨取的兩大優點，橙子的確更值得被利用，尤其是在果醬領域，蘋果果醬當然不敵柑橘類的口味更好。
她不光在選擇上出其不意，就連做法都極具挑戰。
大腦飛速旋轉，思考著如何應對的同時，剛好看清聲音源頭，原本提著的氣一下子凝滯，緊張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不就是剛才停車場外拐角處，那個和她撞到的車主嗎？
但看他的反應和她完全不同，眼神裏沒有絲毫慌亂，反而沈著冷靜地向她發出質疑，仿佛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撞倒她的這件事也根本沒發生過。
不對，看這表情，分明是想找茬。
陶祉瞟了一眼他身前的簽名臺，莫名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
“我是想讓蘋果呈現出更多可能。”她小心解釋。
“可是我覺得蘋果這種可有可無的水果，做成果醬我也沒看到好在哪裏。”
要說蘋果可有可無，陶祉只能在心裏翻個大大的白眼，蘋果是多麽善良的水果啊，它那麽脆爽可口，健康重要，怎麽會可有可無。
正當她想開口說服對方時，有位廚師打扮的評委忽然舉手打斷。
他眉頭緊皺，單獨嘗過兩次她的果醬後難看地向下撇著嘴，表情嚴肅到陶祉心裏警鈴大作，忍不住偷偷扣衣角。
“你為什麽要用這種蘋果做成果醬？”他問。
別緊張，深呼吸，說出你的想法，他一定會為此驚嘆。
陶祉提了口氣說：“說到蘋果，大多時候會習慣它清甜脆爽的口感，但往往忽略了它的可能性，我想在這裏用柔軟的方式，做出蘋果有層次的另一種可能性。”
對面坐成一排的人中，除了這位大廚面帶嚴肅，眉間擰成川字，其他人更多像是還在狀況之外，悠閑地品嘗甜品。
然而大廚聽過她的解釋後仍舊面色凝重，垂頭思考片刻，終於打破沈默。
“但是你作為甜品師起碼需要對食材有基本的把控，這個果醬的火候有點過了你自己知道嗎？”
“它剛才一進我嘴裏，我就覺得整個口腔都有股糊掉的苦味，不是說不可以創新，但蘋果也分很多種，糖分多也不夠脆生的更適合做果醬。這次比賽提供的壓根就不是這種，你為什麽還要想當然地來處理呢？”
他可能是這家酒店負責甜品的主廚，言語間有種工作中的批評情緒彌漫上來，令周圍氣氛瞬間凝固。
她咽了咽口水，用力掐著自己的手臂，但臉上始終保持故作鎮定的微笑。
“這個果醬的火候的確難把控，因為時間緊張，我當時在……”
正當她忍住委屈，努力為自己和自己的作品辯駁時，臺下人紛紛註視著她，唯有一人低頭仔細嘗了嘗她的每一道甜品。
“你既然知道比賽時間緊張，為什麽還要選擇做果醬？你為什麽不去做你更擅長、更有把握的東西？”
“我有用到制作司康的技巧……”
“而且你這個蛋糕胚自己覺得很滿意嗎？這完全是老式糕點的做法，還加了這麽多糖，你以為你在做蜂蜜槽子糕嗎？”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有種上司對下屬失誤的不滿，逐漸失去了點評的理性。
正當現場氣氛陷入尷尬，臺上的陶祉也放棄解釋，任由他發洩之時，評委席中忽然有人開口。
盧鈞惟慢悠悠地問：“在老式糕點的基礎上創新，不是正好契合了比賽的要求嗎？陳師傅是對老式糕點有什麽偏見？還是說，對人有偏見？”
陶祉低著頭聽訓，冷不丁突然有人為她說話，訝異地擡頭尋找聲音的主人。
竟然是剛才不理解蘋果的那個男人，沒想到他居然會為她說話。
仔細端詳他簽名臺上印著的名字，看起來謙遜儒雅，卻和他本人傲慢的風格大相徑庭。
盧鈞惟這三個加粗的黑體字，看得她恍惚楞了一瞬，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和大廚吵起來了。
說吵架還是有些片面，只能是兩個人意見不合，大廚被說得臉色難看而已，而周圍人也紛紛勸說廚師師傅算了。
聽他們爭執的內容，竟然已經從她的蘋果醬跳到了老式糕點的好壞，這種插不進話的話題，也是讓她有些為難，還不如默默聽完了事。
到了原本最期待的頒獎環節，她只能在臺下看著別人舉起獎杯、證書，這倒不是最要緊的，獎金才是最要緊的。
看著臺上喜氣洋洋的笑臉，陶祉拿起手邊展臺上的甜品小蛋糕，看都沒看就直接往嘴裏塞，原本氣鼓鼓的臉頰更加圓滿。
邊塞還在邊自言自語：“三萬塊拿不到就算了，現在連一萬塊獎金也沒有。”
想到第三名就比她高了幾分，她就心痛。
“都怪我技不如人，等我賺夠了錢，一定要專門去學學藍帶、法甜，再一舉拿下UIBC雙冠，驚艷你們所有人。”
直到塞得連話也說不清了，還要在心裏默默發誓。
總有一天她也會成為厲害的高級甜品師，做出全世界最美味的甜品。
到時候，她也能坐在評委席，但是她要安慰臺上戰戰兢兢的學徒，讓她們堅定信心，繼續制作甜品。
想到這種美事，還是忍不住嗤得一聲笑出來，差點把蛋糕噴出來。
理智讓她甩甩頭，迅速擦掉嘴角的奶油，面對現實。
扭頭卻發現，人群中突然有雙眼睛看過來，如雁過水無痕，雖然漫不經心地略過去，但還是看得陶祉渾身莫名其妙。
不遠處的盧鈞惟單手扣上西裝外套的扣子，從評委席中離開，朝大門走去時，她對上他的視線，又目送他背影消失，心裏只有一句。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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