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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弦上的詠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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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弦上的詠嘆調

老同學之間能談些什麽呢?

至少赫爾薇爾洛克哈特不知道當年在柏林因為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的老同學威廉詹姆斯莫裏亞蒂把自己喊到這家酒吧的意圖何在,總不可能是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空手套白狼,壓榨了他不少數學作業的解題過程,如今過來打擊報覆。

而且平心而論,對方也不是這樣的人。

像是看出了對方眼底的警惕和抗拒,威廉笑了笑,說他只是想請老同學喝杯酒。

這一借口也不完全是借口,至少從他任由赫爾薇爾往嘴裏灌烈酒的舉動裏就足以窺見一二,莫裏亞蒂從不擔心她會喝多,要知道這個女人的自制力遠比常人所能想象的要更加強。只要和對方熟識的人都心知肚明,洛克哈特家最後的血脈就像她的所有先祖那樣有著最堅毅的心性。

他安靜地坐在高腳木椅上,思緒逐漸飄遠。

在邀請赫爾薇爾之前,作為“犯罪卿”的威廉莫裏亞蒂接到了來自兄長阿爾伯特莫裏亞蒂的委托,內容有關英政府因艾琳艾德勒而失竊的機密文件。

“說起來,威廉,我在MI6的最高長官那裏看見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是嗎。”

阿爾伯特回想起在倫敦迎來黎明之前與麥考夫福爾摩斯還有“那個人”的見面。

那時天色仍舊昏暗,並且彌漫著些許霧氣,萬能貿易公司的大門在電報抵達莫裏亞蒂宅邸之後的兩小時後被叩響。一早就穿戴整齊趕往這裏的阿爾伯特應聲開門,發現這次站在門口的不再像以往一樣只是單獨一人,而是並肩而立的兩人。其中一位自然是這個萬能貿易公司的最高長官,另一位則是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顯而易見的女性相貌,卻一身和麥考夫如出一轍的男士著裝,手裏取代手杖的是一把長柄黑傘。

“早安,長官。請問這位女士是?”

“她也是你的長官。”麥考夫回答,“鑒於這次事件的嚴重性,女王陛下特地將原本休假的咨詢顧問赫爾薇爾洛克哈特召回,與睡夢中被叫起的我們一同接手此事。”

阿爾伯特聞言,不著痕跡地收回落到這位顧問小姐身上的目光:“是我失禮了,二位長官,請進吧。”

落座之後,剛剛泡好的紅茶端到面前,三人沒有再過多地說閑話,直截了當地進入主題。

“電報裏不方便過多說明的內容是有個竊賊潛入了白金漢宮,帶走了一份機密文件。”姓氏為“洛克哈特”的女士率先向阿爾伯特簡明扼要地概括了前提。

“既然有能力潛入皇宮深處,那麽女王陛下的安危……”他思忖著赫爾薇爾的話,最終得出一個令人驚嘆的結論:那份文件的重要性遠高於維多利亞女王的性命。

這個稍後再說,M。麥考夫從西服口袋裏取出一張照片,放到阿爾伯特眼前,“正如赫爾薇爾所說,我們已經查到了竊賊的真實身份,她的名字是艾琳艾德勒。”

艾琳艾德勒,出生於1858年,是來自美國新澤西州的首席女歌唱家,在加入華沙皇家歌劇院後退出,傳聞定居於倫敦。

他聽說過這個名字。阿爾伯特想,他曾在不少權貴出席的宴會裏聽到她的姓名被不少男人以一種渴望而又不屑的語氣提及,這位卸去了歌唱家身份的女士成為了流連於各國王族已經大貴族們的高級情婦。

“出於個人的私情,我本不想將她視作為頭號嫌疑人,奈何證據確鑿,時機相符,加之她是以情婦的身份由別人帶入皇宮,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赫爾薇爾時至今日仍舊記得在柏林歌劇院裏唱響“愛情是一只自由鳥”的紅裙女人,記得艾琳在舞臺上是多麽地奔放、浪漫而又熱情,她當然能夠看出艾琳一早就把自己代入了那個名為卡門的吉普賽姑娘,也知曉對方向往自由,於是第二天來看續演的時候為這位女士帶了一束天堂鳥。

感謝她在柏林大學裏闖蕩出來的名聲,劇團的負責人聽到她女扮男裝時的假名後沒有多問就同意讓她在演員謝幕退場後的必經之路上等待艾琳艾德勒。

“我是洛克哈特赫爾曼,艾德勒女士。”她刻意維持著男性的音色,向尚未換下那身紅裙的艾琳脫帽行禮,並將手中的鮮花遞給對方,“我很喜歡您演繹的卡門。”

然後,赫爾薇爾在此時換回自己原本的聲音,清冷,鎮靜,卻完完全全屬於一位女性:“就像這束花一樣,希望您能夠在某一天振翅飛翔。”

她沒有去看艾琳艾德勒驚訝的面龐,背過身,朝這位歌唱家揮揮手,甩著手杖走出劇院。

“我以為你不會去看歌劇。”麥考夫瞥了眼回憶當年的女人。

話不能這麽說。她啜了口紅茶,“你得感謝M的弟弟,最開始是他邀請我去的。”後來就將看歌劇當作學習之餘的消遣之一,當然也包括音樂會,高強度運轉頭腦之後的放空足以讓她得到最好的休息。

……

威廉莫裏亞蒂從思緒中抽身,目光掃過整整齊齊擺在赫爾薇爾面前已經空了的酒杯,沈默了片刻。他不知道是先感慨一番老同學多年未見竟飛黃騰達,還是先預估一下以赫爾薇爾的酒量還能喝多少。就在他以為對方終於徹底扔掉洛克哈特家的自制力,準備喝到天昏地暗把送她回家的爛攤子扔給當年的損友的時候,赫爾薇爾洛克哈特瞇著眼,突然出聲:

“你在信裏寫的是什麽意思?”

就在前幾天,她回家之後發現桌上放著一個信封,考究的款式和隱隱散發出來的香氣無一不表明它來自一位出身上流社會的人士,一看寄信人,威廉詹姆斯莫裏亞蒂。赫爾薇爾以為他們的同學情誼在理念不合分道揚鑣之後就已經約等於結束,這麽多年來保持著無必要互不聯系的默契,現在因為這封信,本就不像兩人想象中那般斷得徹底的過往又牽系在一起。

威廉在信中舍棄了寒暄與客套,言簡意賅地說明莫裏亞蒂家的宅邸即將搬進一個獨自求學的十八歲的姑娘,希望赫爾薇爾作為這方面的老前輩給那個叫做羅斯琳克利夫蘭的女孩一些建議,當然,也要告訴他們兄弟三人,家裏多一個異性之後是否有需要特別註意的事項。

“……十八歲?獨自住進你家?和另外至少三個成年男性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赫爾薇爾每說一個問句,威廉就莫名其妙感覺到幾絲心虛,好像他打算對恩師的女兒做點什麽似的。

至於許久之後自己真的把恩師女兒拐走的威廉詹姆斯莫裏亞蒂想起這天,只能感慨不愧是赫爾薇爾,看人總是那麽準確。

“克利夫蘭小姐是我曾經的恩師溫斯頓克利夫蘭的獨生女。她和你很像,洛克哈特,不管是對社會大環境的離經叛道還是想要證明女性同樣可以有所成就的決心,她不比你膽怯。”威廉對她說,那個小姑娘在杜倫大學當旁聽生,光明正大地用著女性的身份,而他則被滿心憂慮的少女的父親委托照拂一二。

赫爾薇爾比他們更清楚,在這個時代一位女性想要得到高等教育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身體、名譽、青春,它們在女人的足跡遍布校園的時候悄然離去,只剩下大浪淘金般篩了一遍又一遍的寶貴學識,然後女人就像來時那樣無聲地溜走。

羅斯琳克利夫蘭比她更具有勇氣,毫無疑問,勇敢的姑娘理應得到獎勵。

“稍後我會將所有註意事項寫給你寄到莫裏亞蒂宅,同時我會去翻翻當初選修的與社科人文有關的課堂筆記,可能部分是德語,到時候麻煩你幫克利夫蘭小姐翻譯一下——”她咽下最後一口白蘭地,思索片刻,“——威廉。”

對方楞了楞,隨即笑著應答:這是我應該做的,赫爾薇爾。

“現在,去結賬吧,我的老朋友。”

……

夜晚十點,貝克街221B的咨詢偵探掐滅手中的煙,站起身,對退役軍醫說,走,約翰,去那個叫做“艾琳艾德勒”的女人的藏身之所。

花費一番言語說服搭檔在這個時候拜訪獨身女性,走到門口,夏洛克福爾摩斯停下腳步,一把拉過約翰的領帶:“把你的領帶借我,還有手杖和帽子。”

華生聞言,幹脆利落地扯下自己頸上的領帶,感慨夏洛克終於開始有作為紳士的自覺了。

“什麽叫做‘終於有作為紳士的自覺’,我一直都有,只是嫌那些太麻煩了而已。”再加上大學時與赫爾薇爾混跡案發現場的那段經歷,“紳士的自覺”完全沒有必要時刻保持——有哪個紳士會和流浪兒打成一片,又有哪個淑女會撬鎖擅闖他人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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