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 想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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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06 想見你 ◇
相同的巷口和月亮，他步進黑洞洞的深巷裏，身後再無夥伴，只有他一個人的氣息沈沈地響著，一頓一頓的腳步聲總使他想要神經質地回頭，因為疑心有人在身後跟著。
他跪下去，喃喃著「我的天」，將兩只手重力按住汩汩流淌熱血的狹長傷口，“不要閉眼，看著我，我會救你的，我叫救護車。”
他想擡頭看受害者的眼睛，安撫他，卻看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在黑洞洞的磚墻背景下，受害者無端端地長著鄭小峰的臉，血肉模糊的，鄭小峰微笑地歪著頭看他，那天的月色是很微弱的，可他看得很清，好像那一幕景象不是他主動去看，而是被什麽強光烙印在視網膜，每每閉上眼反更加清晰。
不知怎麽回事，他又在奔跑了，風嗚嗚跑過耳邊，他跑得快極了，簡直無與倫比，許多的訓練成果集中在這一刻爆發，他終於第一次抓住了那個兇犯，一把抓住他衛衣上的帽子，揪住他扯向自己，阿央一定要看他的臉，並且每個細節都不忘卻。
那是個陌生人，阿央確信這輩子他從沒見過這個人，他們撕扯扭打在一起，阿央用盡渾身力氣揮拳，一拳打塌了對方的鼻子，把他撲倒在地上，對著臉揮拳，直到感覺他臉上的骨骼都陷下去。他沈重地拉著嗓子喘氣，肺部灼熱幾乎呼吸不得，兇犯卻古怪地大笑起來：“你不認得我了？”
兇犯露出的不懷好意的笑容裏露出血糊糊的牙齒，伸著顫唞的手豎直遮住半張臉，“現在呢？”阿央這才反應過來他初見到這張臉的古怪感，這兇犯的臉，就像是把兩個人的臉縫合在一起，此刻露出來的那半張臉，赫然是他自己——
阿央又醒來了，他似乎不小心睡著了，看了看頭頂昏暗的天花板，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桌上手機亮著，來了條信息，大許是信息聲將他震醒的，信息上是一個地址。
他暗暗記下地址，把手機揣進口袋，炸彈男還人事不省，殺手也躺著，他檢查了一圈，發現殺手男手上的繩子幾乎要掙脫了，他默默地抄起一張椅子對著殺手的頭來了一下，重新上緊繩子。他剝下炸彈男的風衣穿在自己身上，炸彈也轉移到自己腰間，戴好口罩，弄亂頭發，喬裝得與炸彈男有幾分相似。
出門時，他想要敲鄭小峰的門，同他交代一聲，不過從房門的縫隙裏看不見燈的亮光，他想鄭小峰或許已經睡了，就徑直出了賓館，涼風吹過脖頸，激起了他的精神，他裹緊大衣，揮手叫了輛出租。
穿過狹窄巷道，深夜裏有三三兩兩的人聚集在路邊，當他路過就警覺地盯著他；一個醉漢，唱著荒腔走板的歌，扶著電線桿哇哇嘔吐起來；街上只有些發廊的燈暗紅的燈亮著，偶爾會有燒烤攤。
他匆匆走過幾條街，到了信息上所說的公寓，三兩步跨上樓梯間，感應燈失靈，樓道裏一片濃黑，他將槍上膛，到了房間，拍門，一個男人從鐵鏈後面探出頭，燈光流瀉到他瞳孔上，阿央用氣音壓低了嗓音說：“炸彈有問題。”
男人放下攔門的的鐵鏈，阿央猛沖進房間，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抓住男人的頭發把他往墻上磕，他沒有留手，只兩三下，就使這男人倒地不起。他將槍□□，對著亮了燈的房間謹慎地緩步挪去。
白熾燈光發暗，像是方從燈泡裏發出的光大半被燈罩吸食，在那房間靠窗有張大桌子，桌子後一張電腦椅，一個男人背對他坐著，他看向窗外，聽見進門的聲音說：“炸彈有什麽問題？”
沒得到答覆，他的手抓緊了桌下的槍，轉過頭，與阿央面對面，在打照面的一瞬間，兩人同時舉槍，兩聲槍響，贏家只一個。
阿央臉頰上給子彈穿透，眼睛大張，似乎見到不可思議事，男人從桌後走來，跨在他身上，將冰涼的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他的額頭，彎腰對著阿央說：“你怎麽還沒死？”這是最後的記憶，然後又是一聲槍響，正中額頭，他一聲不吭地咽氣。
行雲流水的話語停阻了，坐在對面的青年說：“你還好嗎？為什麽一句話也不說？”
阿央把兩只胳膊豎起來擋住臉，指頭按著太陽穴，腦內神經一陣陣抽痛，他放下胳膊，四處審視著這家咖啡店，醇美的咖啡豆的香氣縈繞，四周裝飾簡潔溫情，前頭是一對母子，他扭過頭，在綠植邊靠墻坐著讀報的男人，門口一攤咖啡漬，門外大車按著喇叭經過。
他低聲說：“是我殺了我自己。”
“什麽？”
阿央將手指插進頭發，“那個人長著我的臉。”
“呃…好吧，你是不是現在不太舒服…”
阿央頭痛欲裂，像有人把一根長長的生銹的鐵釘砸進他的後腦，然後拼命地鑿，大腦一片轟鳴，他艱難地發動遲鈍的腦筋，思考著他所目睹的事。
“我做夢，夢見那個殺人犯長的半張臉跟我一模一樣；我醒過來，在現實裏，找到企圖殺你的幕後真兇，他轉過臉，還是長著跟我一模一樣的臉。”
阿央急促地吸了一口氣，手指深深抓在黑發裏，仿佛在克制難以言說的劇痛。“我不知是發瘋還是發夢。”他壓抑著什麽似的，不看鄭小峰，“從你拍一拍我的肩膀，我們見面，我就像掉進網裏。你要說你跟這一切沒關系嗎？”
鄭小峰看著他，溫柔地嘆了氣，叫住經過的服務生要了一杯冰水，他將冰水遞給車前英，車前英忽然擡頭，“我不需要這個，告訴我真相。”他不湊巧打落了杯子，玻璃杯掉到地上炸開，碎屑和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整個咖啡店的人的目光都突然地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盯著他，人人的目光織成蛛網，他是在網中心的小蟲。
阿央心中的不安漲到了頂峰，他站起來，環視了一面四周，感到赤摞裸的，那些人的視線把他牢牢包裹住，使他覺得像一只被樹脂包裹的小蟲，粘稠的目光將要溺死他，他是陷在了一樁只有他不知情的陰謀裏。
阿央忽然說：“算了，我也不要真相了。”他用指節扣扣桌子，對鄭小峰說：“我不幹了。你找其他人吧。”
他離開卡座，避開那攤咖啡，沒有過馬路，熟練地閃開空中墜落的玻璃，他心煩意亂，卻不由得註意到他經過的每個路人都在盯著他，像他突然長出了兩個頭，那些目光算不上好意歹意，只是冷冰冰的，他出了咖啡店，反倒進了更大的牢籠，整個世界是他的監獄，
阿央匆匆戴上口罩，到了十字路口，他要到馬路對面去，下意識地看向廣告牌上的鄭小峰，戴著墨鏡的、懶洋洋微笑的混球，那種沒有來的傲慢神氣，他的眼光釘死在廣告牌所在的頂樓，他有著天賜的好視力，毫不費力地看見了在頂樓的圍欄上斜斜坐著一個青年，黑色的夾克，墨鏡，臉頰清瘦，一條腿半弓，胳膊放松地放在膝蓋上，垂眼看著他，那身形是他絕不會看錯的——
他沒留意到紅燈，四面八方的車險從他身上碾過，刺耳的喇叭聲、剎車時一時亂響，有兩車相撞，繁華的車流裏他被圍堵在正中間，他對鋪天的謾罵充耳不聞，竭力仰著頭去看頂樓，他仰得太厲害，幾欲跌倒，天旋地轉，頭痛到不可理喻，但是他止不住去看，眾人與他仰頭同望。
他控制不住自己，從心底最深處迸現了深切的懷念與依戀，瞳孔中只得映出一個人的影子，極端克制沈默的臉上突然生出一線狂熱，如同看向他的虧欠與救贖，看向他的罪孽與魔王。
在他的、許多人的目光裏，那個青年扯開嘴角笑了，極銳利的笑意，像一柄銀光閃閃的尖刻手術刀，剖開阿央的一顆滾熱的紅心。
“車前英。”
或者說「少年A」。
“看看。”青年俯視著他，語氣幾乎有些輕佻地說：“你給自己造了多大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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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巷口和月亮，他步進黑洞洞的深巷裏，身後再無夥伴，只有他一個人的氣息沈沈地響著，一頓一頓的腳步聲總使他想要神經質地回頭，因為疑心有人在身後跟著。
他跪下去，喃喃著「我的天」，將兩只手重力按住汩汩流淌熱血的狹長傷口，“不要閉眼，看著我，我會救你的，我叫救護車。”
他想擡頭看受害者的眼睛，安撫他，卻看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在黑洞洞的磚墻背景下，受害者無端端地長著鄭小峰的臉，血肉模糊的，鄭小峰微笑地歪著頭看他，那天的月色是很微弱的，可他看得很清，好像那一幕景象不是他主動去看，而是被什麽強光烙印在視網膜，每每閉上眼反更加清晰。
不知怎麽回事，他又在奔跑了，風嗚嗚跑過耳邊，他跑得快極了，簡直無與倫比，許多的訓練成果集中在這一刻爆發，他終於第一次抓住了那個兇犯，一把抓住他衛衣上的帽子，揪住他扯向自己，阿央一定要看他的臉，並且每個細節都不忘卻。
那是個陌生人，阿央確信這輩子他從沒見過這個人，他們撕扯扭打在一起，阿央用盡渾身力氣揮拳，一拳打塌了對方的鼻子，把他撲倒在地上，對著臉揮拳，直到感覺他臉上的骨骼都陷下去。他沈重地拉著嗓子喘氣，肺部灼熱幾乎呼吸不得，兇犯卻古怪地大笑起來：“你不認得我了？”
兇犯露出的不懷好意的笑容裏露出血糊糊的牙齒，伸著顫唞的手豎直遮住半張臉，“現在呢？”阿央這才反應過來他初見到這張臉的古怪感，這兇犯的臉，就像是把兩個人的臉縫合在一起，此刻露出來的那半張臉，赫然是他自己——
阿央又醒來了，他似乎不小心睡著了，看了看頭頂昏暗的天花板，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桌上手機亮著，來了條信息，大許是信息聲將他震醒的，信息上是一個地址。
他暗暗記下地址，把手機揣進口袋，炸彈男還人事不省，殺手也躺著，他檢查了一圈，發現殺手男手上的繩子幾乎要掙脫了，他默默地抄起一張椅子對著殺手的頭來了一下，重新上緊繩子。他剝下炸彈男的風衣穿在自己身上，炸彈也轉移到自己腰間，戴好口罩，弄亂頭發，喬裝得與炸彈男有幾分相似。
出門時，他想要敲鄭小峰的門，同他交代一聲，不過從房門的縫隙裏看不見燈的亮光，他想鄭小峰或許已經睡了，就徑直出了賓館，涼風吹過脖頸，激起了他的精神，他裹緊大衣，揮手叫了輛出租。
穿過狹窄巷道，深夜裏有三三兩兩的人聚集在路邊，當他路過就警覺地盯著他；一個醉漢，唱著荒腔走板的歌，扶著電線桿哇哇嘔吐起來；街上只有些發廊的燈暗紅的燈亮著，偶爾會有燒烤攤。
他匆匆走過幾條街，到了信息上所說的公寓，三兩步跨上樓梯間，感應燈失靈，樓道裏一片濃黑，他將槍上膛，到了房間，拍門，一個男人從鐵鏈後面探出頭，燈光流瀉到他瞳孔上，阿央用氣音壓低了嗓音說：“炸彈有問題。”
男人放下攔門的的鐵鏈，阿央猛沖進房間，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抓住男人的頭發把他往墻上磕，他沒有留手，只兩三下，就使這男人倒地不起。他將槍□□，對著亮了燈的房間謹慎地緩步挪去。
白熾燈光發暗，像是方從燈泡裏發出的光大半被燈罩吸食，在那房間靠窗有張大桌子，桌子後一張電腦椅，一個男人背對他坐著，他看向窗外，聽見進門的聲音說：“炸彈有什麽問題？”
沒得到答覆，他的手抓緊了桌下的槍，轉過頭，與阿央面對面，在打照面的一瞬間，兩人同時舉槍，兩聲槍響，贏家只一個。
阿央臉頰上給子彈穿透，眼睛大張，似乎見到不可思議事，男人從桌後走來，跨在他身上，將冰涼的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他的額頭，彎腰對著阿央說：“你怎麽還沒死？”這是最後的記憶，然後又是一聲槍響，正中額頭，他一聲不吭地咽氣。
行雲流水的話語停阻了，坐在對面的青年說：“你還好嗎？為什麽一句話也不說？”
阿央把兩只胳膊豎起來擋住臉，指頭按著太陽穴，腦內神經一陣陣抽痛，他放下胳膊，四處審視著這家咖啡店，醇美的咖啡豆的香氣縈繞，四周裝飾簡潔溫情，前頭是一對母子，他扭過頭，在綠植邊靠墻坐著讀報的男人，門口一攤咖啡漬，門外大車按著喇叭經過。
他低聲說：“是我殺了我自己。”
“什麽？”
阿央將手指插進頭發，“那個人長著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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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夢，夢見那個殺人犯長的半張臉跟我一模一樣；我醒過來，在現實裏，找到企圖殺你的幕後真兇，他轉過臉，還是長著跟我一模一樣的臉。”
阿央急促地吸了一口氣，手指深深抓在黑發裏，仿佛在克制難以言說的劇痛。“我不知是發瘋還是發夢。”他壓抑著什麽似的，不看鄭小峰，“從你拍一拍我的肩膀，我們見面，我就像掉進網裏。你要說你跟這一切沒關系嗎？”
鄭小峰看著他，溫柔地嘆了氣，叫住經過的服務生要了一杯冰水，他將冰水遞給車前英，車前英忽然擡頭，“我不需要這個，告訴我真相。”他不湊巧打落了杯子，玻璃杯掉到地上炸開，碎屑和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整個咖啡店的人的目光都突然地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盯著他，人人的目光織成蛛網，他是在網中心的小蟲。
阿央心中的不安漲到了頂峰，他站起來，環視了一面四周，感到赤摞裸的，那些人的視線把他牢牢包裹住，使他覺得像一只被樹脂包裹的小蟲，粘稠的目光將要溺死他，他是陷在了一樁只有他不知情的陰謀裏。
阿央忽然說：“算了，我也不要真相了。”他用指節扣扣桌子，對鄭小峰說：“我不幹了。你找其他人吧。”
他離開卡座，避開那攤咖啡，沒有過馬路，熟練地閃開空中墜落的玻璃，他心煩意亂，卻不由得註意到他經過的每個路人都在盯著他，像他突然長出了兩個頭，那些目光算不上好意歹意，只是冷冰冰的，他出了咖啡店，反倒進了更大的牢籠，整個世界是他的監獄，
阿央匆匆戴上口罩，到了十字路口，他要到馬路對面去，下意識地看向廣告牌上的鄭小峰，戴著墨鏡的、懶洋洋微笑的混球，那種沒有來的傲慢神氣，他的眼光釘死在廣告牌所在的頂樓，他有著天賜的好視力，毫不費力地看見了在頂樓的圍欄上斜斜坐著一個青年，黑色的夾克，墨鏡，臉頰清瘦，一條腿半弓，胳膊放松地放在膝蓋上，垂眼看著他，那身形是他絕不會看錯的——
他沒留意到紅燈，四面八方的車險從他身上碾過，刺耳的喇叭聲、剎車時一時亂響，有兩車相撞，繁華的車流裏他被圍堵在正中間，他對鋪天的謾罵充耳不聞，竭力仰著頭去看頂樓，他仰得太厲害，幾欲跌倒，天旋地轉，頭痛到不可理喻，但是他止不住去看，眾人與他仰頭同望。
他控制不住自己，從心底最深處迸現了深切的懷念與依戀，瞳孔中只得映出一個人的影子，極端克制沈默的臉上突然生出一線狂熱，如同看向他的虧欠與救贖，看向他的罪孽與魔王。
在他的、許多人的目光裏，那個青年扯開嘴角笑了，極銳利的笑意，像一柄銀光閃閃的尖刻手術刀，剖開阿央的一顆滾熱的紅心。
“車前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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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青年俯視著他，語氣幾乎有些輕佻地說：“你給自己造了多大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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