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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欲》Chapter.53
林雨先回了房間, 她站在窗前又抽了一根煙，想將紛雜的思緒都一一冷卻下來。
可能是窗外的雪愈來愈大，寒意似乎可以穿透玻璃撲在身上, 她心內的躁郁逐漸消散。
半小時後，門被敲響了。
那種不急不躁的力道。
林雨頓兩秒, 心態趨於平和, 轉身去開門。
這個點就他來找她。
陳池走進來, 手裏提著個打包袋子，目不斜視地放到桌子上。
“你先吃。”
林雨輕微發怔，沒說什麽，坐下拆開外賣袋, 驀地頓住。
保溫飯盒。
養胃的小米粥，與幾道鹹菜，很正宗的味兒。
她側了側頭, 陳池坐在椅子上, 身子微斜, 左手兩指間有根煙, 窗被他開了條縫隙，冷風徐徐地卷走了煙霧和煙油味兒。
似乎自成一派, 孤傲孑然。
心裏堵了堵。
小米粥熬的軟爛, 她盡力吃了。
門又被敲響, 陳池比她反應快的起身, 來的人應該是他同學。
那金發哥拎著他的行李箱, 兩個人簡短地用英文交談後，再次歸於平靜。
陳池拿出本書攤開, 戴上眼鏡就開始在筆記本上敲字，邊有條不紊地翻書。
此刻, 他安靜的像個苦學的少年，正在他感興趣的領域探索，全神貫註，無關周邊浮躁。
還成，沒瘋。
林雨收回視線，吃完收拾好飯盒。
這會兒陳池拿手機發了條語音：“郵件發過去了。”
旁邊小桌子上的煙灰缸按進五六根煙，不知不覺他抽了好多。
林雨坐到另外一個沙發上，差不多與他並排。
夜深人靜，只是她胃裏不太舒服，喝了幾口水才緩和下來。
又等了會，陳池關上筆記本，將書裝起來。
他摸起打火機點好一根煙，沒多大反應，卻有種風雨欲來的緊繃在縈繞。
良久，他說。
“聊聊？”
林雨動了動發麻的小腿，輕嗯一聲，問：“從哪聊？”
緊接著她淡聲補充道：“聊聊可以，但不能激動，你別發瘋，別犯病，必須冷靜的談，我不希望我們在情緒上頭的時候口不擇言傷害對方，如果你現在不冷靜，憋著大火，我們可以等你冷靜，等你熄火了再聊。”
他沒吭聲，手機在手心轉來轉去。
過了兩三分鐘。
“林雨。”
這兩個字腔調低沈。
她看他，“你說。”
外頭靜，屋內靜，靜到能聽清楚彼此的呼吸，或輕或重。
他喊完她站起身，薄荷煙味兒濃郁，林雨看著他脫了外套，坐在她身側的空位上，沙發往下陷了陷。林雨偏頭，陳池並沒有看她，還在吸煙，一根盡，煙頭被碾進煙灰缸內，縷縷白煙散開。
林雨感覺他的狀態特別差。
那雙眼分明是紅的，充斥著已知曉的戰敗，但不甘的強撐，就算是輸也要輸的高高在上。
心口不斷發酸，她的指骨收緊，皮肉泛白。
離得近了，狹小的距離將一切都調動，每次呼吸的起伏都能看清，她在等他的下文。
陳池脖頸轉過來，看著她，口氣很淡地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現在有喜歡我了嗎？”
林雨看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但她又清楚必須回答。
她張口，沒能發出聲音，他說：“你有喜歡我嗎？哪怕一點。”
“有。”
林雨的嗓子澀得發癢。
“那為什麽避而不見我同學？為什麽要逃？為什麽要跟我拉開距離？為什麽裝不認識我？”
他幾個問題問的很平常，很慢，不是緊迫的語氣，反而輕悠悠。
“因為……”
這秒，她啞言。
忙忙地伸手點了一根煙，將又開始混亂的腦子擺弄清楚，她在思索。
陳池沒有笑，可以說冷淡，眼神異常的認真。
“因為還不喜歡我，是嗎？”
林雨胸口發悶，但回答的很果斷。
“不是。”
“那是什麽？”
林雨心跳變得快，胸腔生滿浮躁與迷茫，起身拉開小冰箱拿了兩瓶冰啤酒，打開，一瓶給陳池，一瓶留給自己。
他沒喝，她喝了。
冰涼的液體襲擊大腦，她漸漸地冷靜了。
光很亮，暖氣溫柔，她低頭，而陳池仰頭，嘴裏又叼了一根煙。
“陳池，”她坐在桌子上，與他正面對視，“你還喜歡我嗎？”
他蹙眉，以一種“你問的什麽傻逼屁話”的嫌棄眼神看她。
這會兒倒是有點欠了。
同樣在這一刻，真正的對峙正式拉開帷幕，林雨握緊啤酒罐，涼意讓她的手腕發抖，陳池的手搭在沙發把手上，指尖低垂，煙還在燃，無聲地燃，煙味毫不客氣地與她的呼吸擁抱，掠奪少有的新鮮空氣。
她把手腕縮進袖子裏，換一個問題問他：“你有遇見比我讓你更想在一起的人嗎？”
“只有你，”他秒說。
啤酒瓶上水珠與她的指腹摩擦，濕感黏膩，心跳猛跳兩下，林雨的睫毛緩緩地掀開，眼神盡力平淡，克制，她問：“好，那你為什麽不回消息？”
“氣你躲。”
陳池那會兒是真的冷靜了。
他有種直覺，鬧了就真散了，林雨跟其他人不一樣，她是理智的化身。
“這個是我的問題，那你呢？”
她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再次點上根煙，嗓子啞啞地繼續說：“陳池，我對你一無所知。”
她說完笑了笑。
眼睛始終對著他，濃白的煙霧在兩人面前的空隙處飄蕩。
陳池雙眸很暗，而她的喉嚨變得很幹，抽口煙，話與霧一同流淌：“我挺清楚我們的人生中不只有對方，你有你的自由，我也有我的選擇。15年在南城的時候，我對你還有點了解，但你去了美國，失蹤不回消息是常事，能聯系了就用一句忙打發我，我就只能等你回消息，等你找我。但陳池你不了解我嗎？”
“你很了解我，不管哪方面，”她低聲說，眼底微潮，“我知道宵哥幾乎事無巨細地把我的行程都告訴了你，你知道我前天做了什麽，昨天做了什麽，今天要做什麽，明天要做什麽，但我對你一無所知啊陳池，我不知道你在美國前天做了什麽，昨天做了什麽，今天要做什麽，明天要做什麽。”
“你看，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沒記錯的話，我說過什麽事都跟吱一聲，你當時答應了。”
句句字字都很冷靜。
陳池身上那層陰郁氣息淡了聚，聚了淡，林雨的心口起伏，註視著他，將煙頭碾滅。
“或許你是在規劃有我的未來，而我在這個規劃中只需要安靜等著配合你。”
“我不需要你這樣。”
“我說過我會成為你的理由，成為你做任何事的理由，我也會喜歡你。”
她離他近一點，“前提，你擺正你的態度，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這場義無反顧的冒險，她永遠不會是被動方。
她對過度保護沒一丁點興趣。
她是爛泥裏淌過的野草，無根也能生，隨處都可以紮根，從不畏懼冬寒雪霜，更不會怯弱於人後，絕不做落荒而逃的叛徒，要做就做同流合汙的隊友，不讓這場賭註被浪費。
是輸是贏，是生是死，她都下了賭註。
.
陳池始終沒說話，他開始覆盤了。
林雨明白。
這人有時候容易激動上頭，但有一點，他挺喜歡覆盤的，將錯誤分離成幾百片，隨後理清楚。這個習慣挺好的，很少有人會這樣，所以她把空間給他，起身去洗澡了。
給彼此點時間，在混亂中找到平衡。
他們都是愛但不會去愛的人，人生中得到的愛中的附加條件過度苛刻，以至於只會橫沖直撞地宣洩，莽莽撞撞地闖蕩，頭破血流的想在痛中迎來孤獨的勝利。
可笑又執拗，卻坦誠又冒失。
紛沓的情緒讓她變成了林雨，在浴室內的熱水雨霧朦朧之中，她問了自己：喜歡陳池嗎？
答案：喜歡的。
比他想象的，預計的更喜歡。
但她沒愛過，沒擁有過，不知道愛長什麽樣，但最起碼現在她所認知的愛都來自他。
過度的冷靜會人決策出現偏差。
可愛從不是個冷靜的東西，它靜下來就死了。
他沒給她安全感，她也沒有給他安全感，前者是有病，為了她好（雖然她不需要），後者只是不太會表達，捉摸不透這個愛。
這些都沒關系，不懂就去學，不解就去感知，有問題就去了解問題，解決問題，如果喜歡就去碰觸，去愛。
她遲鈍地慢慢地摸索出這個道理。
關上淋浴。
一切都沈下來了。
…
林雨換好睡衣，擰開她的瓶瓶罐罐開始塗，透過鏡子往沙發區瞄眼，陳池一直都坐在沙發上，維持著她洗之前的狀態。
過去很長時間，她都要睡著了，感覺有衣物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地停在她的床邊。
燈被關的只剩下最暗那幾盞，她摘了隱形眼鏡，猛地看不太清陳池。
“小貓，是我的錯。”
他的聲不輕不重，眼還是紅的。
林雨睡意消退，她手臂盤曲，支著脖子看他。
很好，沒抽風，沒犯病。
他的眼神深邃地透露出沈甸甸的熱度，獨獨地望著她。
“我覺得你不喜歡我，你做好了離開的準備，而我隨時面臨失去你。”
光線昏黃，渡在陳池臉上，他別開頭笑了笑，像是在唾棄自己。
“所以不希望你接觸太多煩事，這樣就能讓你在我身邊待久一點。”
“嗯，在美國期間為什麽不回消息解釋一下，哦，還有那個姑娘，這兩個問題都解釋一下。”
林雨坐起來，垂眸看他。
床頭櫃上有煙，她拎起來倒出來兩根，一人嘴裏塞了一根，打火機的蹭下冒出火焰。
她含糊加了句：“解釋不清楚就滾。”
他嗓子低啞，悶笑了一聲，“不回消息那會陳闕在，他接了陳情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我的任務，有時候也確實……算了，”他吸口煙吐了個煙圈，嗤笑一聲，“我是傻逼。”
林雨點頭，“你確實傻逼。”
陳池笑，伸手把煙灰抖在煙灰缸內，“安瀾是陳情弄得另外一個楊一箬，她有男朋友。”
林雨挑眉，“你確定有？”
“確定，見過。”
“兩人感情挺好的。”
他側頭把煙頭按滅，“你吃醋了。”
“第一次，”他話頭轉折，快的林雨差點沒反應過來，“你吃醋了。”
他又重覆一遍。
林雨：“……”
怎麽又這麽欠抽。
她看他，他擡著頭，脖子懶懶地後仰，蹲地上都比別人帥。
“陳池，你心裏還有什麽問題都說出來。”
她換了根煙。
兩人之間距離不太遠，他伸手，掌心捧住她的側臉。
“談普通人的戀愛。”
他說出來時，林雨一下子沒理解，而他的眼睛更紅了起來，聲線沙啞，手往下挪，貼緊她的手腕，捏了捏，握緊。
“可要談上心那就不一樣了，你不能這樣我對我，我會想跟你結婚，會想和你有以後。你還得寵著我，捧著我累了有事了我們還得吵架，吵完你還得給我臺階和好。”
“我真跟你談了，你不能再沾花惹草，你招一個我炸一個。”
她踹林天福命根子那天他問她：那要是做你男朋友怎麽樣？
這是她的回答其中的一部分。
記起來後，林雨有一會兒沒說話，他也沒，就靜靜地盯著她。
她伸手了，按在他的脖頸上，掐住，收緊，凝視他那雙發紅的眼睛。
“離那姑娘遠點，不然你去死。”
說完她先笑了，然後給他一巴掌，“你真傻逼。”
話音一落，她的唇被陳池的唇貼緊，林雨楞了楞，然後她咬了他一口。
嘶一聲，陳池退開。
他舔了舔，當抵錯了。
“對不起。”
他說了這三個字，可能一輩子就這麽一回，林雨心口熱熱的滾。
“嗯，不用道歉。”她回。
“我也有問題。”
“所以，我不道歉。”
陳池被她這句話弄笑了，啞啞的悶笑，好幾聲，特會撓人耳廓。
然後兩人主動靠近彼此，接了個吻，不久，沒帶情欲，單純安撫。
剛挪開，陳池的電話響了。
他起身去拿，結果蹲太久，踉蹌一下，林雨側頭笑了聲。
等他拿著電話回來，林雨看見了：癲婆。
他姐。
陳情。
他接了，那邊問他幾點落地，陳池回：“早上六點半。”
陳情淡笑：“在哪？”
“女朋友這。”
沒等那邊反應，電話掛了，他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沿，微微仰頭對上林雨的雙眸。
“陳情在她國外的家裏養了條大白鯊，她說我再煩她就把我餵它。”
林雨驚詫了秒，接著聽見他說。
“那會兒我十歲，她十八歲。”
“我不信，第二天晚上她就讓人把我扔下去，等我逃不掉了又把我撈上來，讓我學會聽話。”
那根橫亙在心底的骨肉被觸動，沒再讓他繼續去揭傷疤，林雨摸了摸他的下巴。
“幾點的飛機？”
“陳闕在車裏等我了。”
林雨懂了，她低頭蹭在他的額頭上，小聲說：“三十了，除夕快樂。”
“別再找抽。”
陳池看她兩秒，悠哉地笑：“嗯，除夕快樂。”
愛不難。
難的是磨合，是相處，是了解，是堅定，是坦白陰暗。
可愛又很簡單，簡單到誰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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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欲》Chapter.53
林雨先回了房間, 她站在窗前又抽了一根煙，想將紛雜的思緒都一一冷卻下來。
可能是窗外的雪愈來愈大，寒意似乎可以穿透玻璃撲在身上, 她心內的躁郁逐漸消散。
半小時後，門被敲響了。
那種不急不躁的力道。
林雨頓兩秒, 心態趨於平和, 轉身去開門。
這個點就他來找她。
陳池走進來, 手裏提著個打包袋子，目不斜視地放到桌子上。
“你先吃。”
林雨輕微發怔，沒說什麽，坐下拆開外賣袋, 驀地頓住。
保溫飯盒。
養胃的小米粥，與幾道鹹菜，很正宗的味兒。
她側了側頭, 陳池坐在椅子上, 身子微斜, 左手兩指間有根煙, 窗被他開了條縫隙，冷風徐徐地卷走了煙霧和煙油味兒。
似乎自成一派, 孤傲孑然。
心裏堵了堵。
小米粥熬的軟爛, 她盡力吃了。
門又被敲響, 陳池比她反應快的起身, 來的人應該是他同學。
那金發哥拎著他的行李箱, 兩個人簡短地用英文交談後，再次歸於平靜。
陳池拿出本書攤開, 戴上眼鏡就開始在筆記本上敲字，邊有條不紊地翻書。
此刻, 他安靜的像個苦學的少年，正在他感興趣的領域探索，全神貫註，無關周邊浮躁。
還成，沒瘋。
林雨收回視線，吃完收拾好飯盒。
這會兒陳池拿手機發了條語音：“郵件發過去了。”
旁邊小桌子上的煙灰缸按進五六根煙，不知不覺他抽了好多。
林雨坐到另外一個沙發上，差不多與他並排。
夜深人靜，只是她胃裏不太舒服，喝了幾口水才緩和下來。
又等了會，陳池關上筆記本，將書裝起來。
他摸起打火機點好一根煙，沒多大反應，卻有種風雨欲來的緊繃在縈繞。
良久，他說。
“聊聊？”
林雨動了動發麻的小腿，輕嗯一聲，問：“從哪聊？”
緊接著她淡聲補充道：“聊聊可以，但不能激動，你別發瘋，別犯病，必須冷靜的談，我不希望我們在情緒上頭的時候口不擇言傷害對方，如果你現在不冷靜，憋著大火，我們可以等你冷靜，等你熄火了再聊。”
他沒吭聲，手機在手心轉來轉去。
過了兩三分鐘。
“林雨。”
這兩個字腔調低沈。
她看他，“你說。”
外頭靜，屋內靜，靜到能聽清楚彼此的呼吸，或輕或重。
他喊完她站起身，薄荷煙味兒濃郁，林雨看著他脫了外套，坐在她身側的空位上，沙發往下陷了陷。林雨偏頭，陳池並沒有看她，還在吸煙，一根盡，煙頭被碾進煙灰缸內，縷縷白煙散開。
林雨感覺他的狀態特別差。
那雙眼分明是紅的，充斥著已知曉的戰敗，但不甘的強撐，就算是輸也要輸的高高在上。
心口不斷發酸，她的指骨收緊，皮肉泛白。
離得近了，狹小的距離將一切都調動，每次呼吸的起伏都能看清，她在等他的下文。
陳池脖頸轉過來，看著她，口氣很淡地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現在有喜歡我了嗎？”
林雨看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但她又清楚必須回答。
她張口，沒能發出聲音，他說：“你有喜歡我嗎？哪怕一點。”
“有。”
林雨的嗓子澀得發癢。
“那為什麽避而不見我同學？為什麽要逃？為什麽要跟我拉開距離？為什麽裝不認識我？”
他幾個問題問的很平常，很慢，不是緊迫的語氣，反而輕悠悠。
“因為……”
這秒，她啞言。
忙忙地伸手點了一根煙，將又開始混亂的腦子擺弄清楚，她在思索。
陳池沒有笑，可以說冷淡，眼神異常的認真。
“因為還不喜歡我，是嗎？”
林雨胸口發悶，但回答的很果斷。
“不是。”
“那是什麽？”
林雨心跳變得快，胸腔生滿浮躁與迷茫，起身拉開小冰箱拿了兩瓶冰啤酒，打開，一瓶給陳池，一瓶留給自己。
他沒喝，她喝了。
冰涼的液體襲擊大腦，她漸漸地冷靜了。
光很亮，暖氣溫柔，她低頭，而陳池仰頭，嘴裏又叼了一根煙。
“陳池，”她坐在桌子上，與他正面對視，“你還喜歡我嗎？”
他蹙眉，以一種“你問的什麽傻逼屁話”的嫌棄眼神看她。
這會兒倒是有點欠了。
同樣在這一刻，真正的對峙正式拉開帷幕，林雨握緊啤酒罐，涼意讓她的手腕發抖，陳池的手搭在沙發把手上，指尖低垂，煙還在燃，無聲地燃，煙味毫不客氣地與她的呼吸擁抱，掠奪少有的新鮮空氣。
她把手腕縮進袖子裏，換一個問題問他：“你有遇見比我讓你更想在一起的人嗎？”
“只有你，”他秒說。
啤酒瓶上水珠與她的指腹摩擦，濕感黏膩，心跳猛跳兩下，林雨的睫毛緩緩地掀開，眼神盡力平淡，克制，她問：“好，那你為什麽不回消息？”
“氣你躲。”
陳池那會兒是真的冷靜了。
他有種直覺，鬧了就真散了，林雨跟其他人不一樣，她是理智的化身。
“這個是我的問題，那你呢？”
她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再次點上根煙，嗓子啞啞地繼續說：“陳池，我對你一無所知。”
她說完笑了笑。
眼睛始終對著他，濃白的煙霧在兩人面前的空隙處飄蕩。
陳池雙眸很暗，而她的喉嚨變得很幹，抽口煙，話與霧一同流淌：“我挺清楚我們的人生中不只有對方，你有你的自由，我也有我的選擇。15年在南城的時候，我對你還有點了解，但你去了美國，失蹤不回消息是常事，能聯系了就用一句忙打發我，我就只能等你回消息，等你找我。但陳池你不了解我嗎？”
“你很了解我，不管哪方面，”她低聲說，眼底微潮，“我知道宵哥幾乎事無巨細地把我的行程都告訴了你，你知道我前天做了什麽，昨天做了什麽，今天要做什麽，明天要做什麽，但我對你一無所知啊陳池，我不知道你在美國前天做了什麽，昨天做了什麽，今天要做什麽，明天要做什麽。”
“你看，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沒記錯的話，我說過什麽事都跟吱一聲，你當時答應了。”
句句字字都很冷靜。
陳池身上那層陰郁氣息淡了聚，聚了淡，林雨的心口起伏，註視著他，將煙頭碾滅。
“或許你是在規劃有我的未來，而我在這個規劃中只需要安靜等著配合你。”
“我不需要你這樣。”
“我說過我會成為你的理由，成為你做任何事的理由，我也會喜歡你。”
她離他近一點，“前提，你擺正你的態度，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這場義無反顧的冒險，她永遠不會是被動方。
她對過度保護沒一丁點興趣。
她是爛泥裏淌過的野草，無根也能生，隨處都可以紮根，從不畏懼冬寒雪霜，更不會怯弱於人後，絕不做落荒而逃的叛徒，要做就做同流合汙的隊友，不讓這場賭註被浪費。
是輸是贏，是生是死，她都下了賭註。
.
陳池始終沒說話，他開始覆盤了。
林雨明白。
這人有時候容易激動上頭，但有一點，他挺喜歡覆盤的，將錯誤分離成幾百片，隨後理清楚。這個習慣挺好的，很少有人會這樣，所以她把空間給他，起身去洗澡了。
給彼此點時間，在混亂中找到平衡。
他們都是愛但不會去愛的人，人生中得到的愛中的附加條件過度苛刻，以至於只會橫沖直撞地宣洩，莽莽撞撞地闖蕩，頭破血流的想在痛中迎來孤獨的勝利。
可笑又執拗，卻坦誠又冒失。
紛沓的情緒讓她變成了林雨，在浴室內的熱水雨霧朦朧之中，她問了自己：喜歡陳池嗎？
答案：喜歡的。
比他想象的，預計的更喜歡。
但她沒愛過，沒擁有過，不知道愛長什麽樣，但最起碼現在她所認知的愛都來自他。
過度的冷靜會人決策出現偏差。
可愛從不是個冷靜的東西，它靜下來就死了。
他沒給她安全感，她也沒有給他安全感，前者是有病，為了她好（雖然她不需要），後者只是不太會表達，捉摸不透這個愛。
這些都沒關系，不懂就去學，不解就去感知，有問題就去了解問題，解決問題，如果喜歡就去碰觸，去愛。
她遲鈍地慢慢地摸索出這個道理。
關上淋浴。
一切都沈下來了。
…
林雨換好睡衣，擰開她的瓶瓶罐罐開始塗，透過鏡子往沙發區瞄眼，陳池一直都坐在沙發上，維持著她洗之前的狀態。
過去很長時間，她都要睡著了，感覺有衣物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地停在她的床邊。
燈被關的只剩下最暗那幾盞，她摘了隱形眼鏡，猛地看不太清陳池。
“小貓，是我的錯。”
他的聲不輕不重，眼還是紅的。
林雨睡意消退，她手臂盤曲，支著脖子看他。
很好，沒抽風，沒犯病。
他的眼神深邃地透露出沈甸甸的熱度，獨獨地望著她。
“我覺得你不喜歡我，你做好了離開的準備，而我隨時面臨失去你。”
光線昏黃，渡在陳池臉上，他別開頭笑了笑，像是在唾棄自己。
“所以不希望你接觸太多煩事，這樣就能讓你在我身邊待久一點。”
“嗯，在美國期間為什麽不回消息解釋一下，哦，還有那個姑娘，這兩個問題都解釋一下。”
林雨坐起來，垂眸看他。
床頭櫃上有煙，她拎起來倒出來兩根，一人嘴裏塞了一根，打火機的蹭下冒出火焰。
她含糊加了句：“解釋不清楚就滾。”
他嗓子低啞，悶笑了一聲，“不回消息那會陳闕在，他接了陳情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我的任務，有時候也確實……算了，”他吸口煙吐了個煙圈，嗤笑一聲，“我是傻逼。”
林雨點頭，“你確實傻逼。”
陳池笑，伸手把煙灰抖在煙灰缸內，“安瀾是陳情弄得另外一個楊一箬，她有男朋友。”
林雨挑眉，“你確定有？”
“確定，見過。”
“兩人感情挺好的。”
他側頭把煙頭按滅，“你吃醋了。”
“第一次，”他話頭轉折，快的林雨差點沒反應過來，“你吃醋了。”
他又重覆一遍。
林雨：“……”
怎麽又這麽欠抽。
她看他，他擡著頭，脖子懶懶地後仰，蹲地上都比別人帥。
“陳池，你心裏還有什麽問題都說出來。”
她換了根煙。
兩人之間距離不太遠，他伸手，掌心捧住她的側臉。
“談普通人的戀愛。”
他說出來時，林雨一下子沒理解，而他的眼睛更紅了起來，聲線沙啞，手往下挪，貼緊她的手腕，捏了捏，握緊。
“可要談上心那就不一樣了，你不能這樣我對我，我會想跟你結婚，會想和你有以後。你還得寵著我，捧著我累了有事了我們還得吵架，吵完你還得給我臺階和好。”
“我真跟你談了，你不能再沾花惹草，你招一個我炸一個。”
她踹林天福命根子那天他問她：那要是做你男朋友怎麽樣？
這是她的回答其中的一部分。
記起來後，林雨有一會兒沒說話，他也沒，就靜靜地盯著她。
她伸手了，按在他的脖頸上，掐住，收緊，凝視他那雙發紅的眼睛。
“離那姑娘遠點，不然你去死。”
說完她先笑了，然後給他一巴掌，“你真傻逼。”
話音一落，她的唇被陳池的唇貼緊，林雨楞了楞，然後她咬了他一口。
嘶一聲，陳池退開。
他舔了舔，當抵錯了。
“對不起。”
他說了這三個字，可能一輩子就這麽一回，林雨心口熱熱的滾。
“嗯，不用道歉。”她回。
“我也有問題。”
“所以，我不道歉。”
陳池被她這句話弄笑了，啞啞的悶笑，好幾聲，特會撓人耳廓。
然後兩人主動靠近彼此，接了個吻，不久，沒帶情欲，單純安撫。
剛挪開，陳池的電話響了。
他起身去拿，結果蹲太久，踉蹌一下，林雨側頭笑了聲。
等他拿著電話回來，林雨看見了：癲婆。
他姐。
陳情。
他接了，那邊問他幾點落地，陳池回：“早上六點半。”
陳情淡笑：“在哪？”
“女朋友這。”
沒等那邊反應，電話掛了，他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沿，微微仰頭對上林雨的雙眸。
“陳情在她國外的家裏養了條大白鯊，她說我再煩她就把我餵它。”
林雨驚詫了秒，接著聽見他說。
“那會兒我十歲，她十八歲。”
“我不信，第二天晚上她就讓人把我扔下去，等我逃不掉了又把我撈上來，讓我學會聽話。”
那根橫亙在心底的骨肉被觸動，沒再讓他繼續去揭傷疤，林雨摸了摸他的下巴。
“幾點的飛機？”
“陳闕在車裏等我了。”
林雨懂了，她低頭蹭在他的額頭上，小聲說：“三十了，除夕快樂。”
“別再找抽。”
陳池看她兩秒，悠哉地笑：“嗯，除夕快樂。”
愛不難。
難的是磨合，是相處，是了解，是堅定，是坦白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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