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鄭遠山應該回房，想做啥就做啥去，但是，沒有，他坐在廳裏，用笨拙的動作餵韓邊吃米湯</p>

兩、三個月大的孩子身體很軟，不愛吃米湯，卻因為餓極了，不得不讓米湯滑進喉嚨裏，只是一張可愛的小臉上滿是委屈</p>

幾個小孩手腳麻利地把桌面給布置好，韓歲拿出祖先牌位，安放在桌前</p>

原本他親手做了牌位，可簡樸粗陋到星星看不下去，進城時買了塊上好的</p>

瞧，這就是星星</p>

一面說祖先是用來放在心裏懷念的，不是拿來作為演出名為“孝順”劇碼的道具，還說祭拜燒紙燒香，是在制造有毒空氣，可是到最後……掏銀子買牌位、買祭品紙錢的，還是她</p>

菜肴果酒擺好，韓歲道：“去把娘請出來拜祖先”</p>

“啥？”韓暮瞠眼，可以嗎？</p>

雖然大哥為了想讓兄弟幾人被賣在一塊兒，坑星星一把，逼得她不得不出聲喊價，可她終究……</p>

“大哥？”韓遠也對這個決定深感懷疑</p>

“她現在是一家之主，自該祭拜韓家先祖”韓歲道</p>

韓歲下意識看一眼鄭遠山，隱隱的不安讓他企圖表態，也許是他身上的氣勢太強，也許是他迫人的目光讓韓歲感到危險，他直覺……這個男人會搶走星星，而他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p>

韓家事，鄭遠山沒有資格插話，他甚至連眼皮也沒擡，只是笨拙地和韓邊嘴旁的湯匙奮鬥，這會兒他明白了，原來餵孩子也是個體力活兒</p>

大小雙胞胎向來聽哥哥的，韓客邁著小短腿、趿著拖鞋，咚咚咚往星星房裏跑去，不久又咚咚咚往回跑，臉上帶著驚恐“哥哥，星星……呃，娘不見了”</p>

不見？怎麽可能？明明看見她進屋的，眾人紛紛跑向星星房間</p>

鄭遠山遲疑片刻後，跟在眾韓走進她屋裏，目光所及處，沒見到人出去了？不可能，窗戶由裏面閂著，而這排房子的唯一出入口在客廳，他一直待在客廳裏</p>

韓為驚了，他輕扯韓暮衣袖問：“二哥，娘是不是生氣，不要我們了？”</p>

韓暮拍拍韓為的肩膀，在他耳畔低聲安慰，“如果娘不要咱們，她會把我們趕走，而不是自己跑掉”</p>

鄭遠山凝神細聽，目光搜索，這屋子很簡單，和其他幾間房一樣，空間相當大，靠墻處除了床櫃、洗臉架、梳妝臺和一個軟榻之外，什麽都沒有，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p>

屋裏點著蠟燭，櫃子上的梅花散發著暗香，軟榻上擺著一本沒看完的書……目光掃過一圈，鄭遠山走向床旁的大衣櫃前，沒有太多猶豫，他拉開衣櫃，果然——</p>

星星躺在裏面，懷裏抱著軟枕，他視力夠好，一眼看見她臉上的清淚</p>

是覺得委屈了？為什麽？因為孤立無援？因為肩膀太小，卻被迫挑起不屬於自己的重擔？</p>

沈下眉心，鄭遠山有說不出口的壓抑</p>

韓歲站在鄭遠山身旁，他也看見星星的淚水，罪惡感迅速翻騰，他深感抱歉，但是……</p>

再看一眼鄭遠山，韓歲硬起心腸，刻意在他面前推推星星“娘起床，該拜祖先了”</p>

夢裏，星星趁媽媽不在，偷偷翻看媽媽珍藏的《尼羅河女兒》，她正化身凱羅爾，正在享受埃及王曼菲士的無邊寵愛……</p>

然後，她被推醒了，看見帥到爆表的小正太，星星傻笑道：“王，我愛你”</p>

又說夢話？韓歲嫌棄地將她拉起來“起床了，要祭祖”</p>

“祭祖？我們家信耶穌的呀”</p>

鄭遠山一把將韓邊丟進她懷裏，星星看看鄭遠山、看看韓歲，再看看手中的小家夥……</p>

啊！想起來了，她穿越了……</p>

然後，她被鄭遠山拉起來，然後韓歲接過韓邊，然後韓暮給她拿來披風，然後韓為、韓客各拉起她的左右手，然後……她拿香了？</p>

呵呵、哈哈，要是被教會裏的牧師看到，會不會把她罵到臭頭？</p>

她隨便搖兩下清香，本想閃人，卻發現一排小家夥們面色凝重地對著一塊木牌說話，眼底還閃著淚光，沈下眉，她理解他們心底的哀愁</p>

他們在向祖先祈求那種小說式的、不可能發生的美夢？她真的真的很想對他們當頭棒喝，只是不愉快交談剛結束，她不想挑起另一波戰爭</p>

耐著性子，等他們對祖先說完話，搜集完所有清香後，一起插進香爐裏</p>

她才正想說“可以睡了吧”，誰知轉身竟看見幾個孩子抱在一起痛哭</p>

不要吧，她只會欺負孩子、不會安慰孩子，星星求助地看向被自己怨怪一整晚的鄭遠山，沒想到……他也在看韓家祖先牌位？</p>

有這麽好看嗎？是不是她花太多錢、牌位買得太優，他正欣賞精致雕工？</p>

屋子裏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凝重，凝重到她不知所措，只能幹巴巴地拍拍幾個孩子肩膀說：“別哭了，大過年的，長大一歲，應該開心才對”</p>

沒想韓客竟轉身投入她懷裏“娘……我想爹了”</p>

她額頭冒出幾道黑杠娘？不是早就說好的，他們是主仆關系啊！可孩子們哭得這麽慘，現在和他們討論身分關系好像有點殘忍</p>

她拍拍韓客的背安慰說：“別難過，你們的爹也許正在趙國享受過年慶典”</p>

不是說投敵了嗎？沒有好處，誰要投敵，說不定在那裏連新娘、新家、新岳父都有了</p>

星星發誓，她只是想活絡氣氛，沒想無數道目光從身後和身側同時射向她</p>

“我爹沒有投敵！”韓歲凝聲道</p>

“做人看事不能光從一個角度，這樣未免流於狹隘，對殷國而言，韓鎮是投敵，可對趙國而言，那可是棄暗投明不管你爹在殷國或趙國當將軍，做的都是服務百性的大好事，有什麽關系？”</p>

韓暮氣急敗壞道：“有關系，我爹是堂堂鎮北將軍，他對皇上忠心耿耿，絕不是叛國小人！”</p>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互相的，沒有誰該對誰忠心耿耿，人只需要對自己忠心就行，也許殷國皇帝對韓鎮夠好，好到你爹一個腦子發熱，把兩肋拿出來讓人家插刀可這種事，一點都不聰明，要是換成我，我寧願我爹好好活著，不管是在殷國、趙國、周國、吳國都行，就是別死，因為一死百了，有再好的名聲也只能在旁人嘴裏繞繞，嘉惠不了自己”</p>

她真心相信這是安慰，沒想到對一屋子韓家人而言，這是明明白白的諷刺</p>

“別對孩子講這種無謂的話”鄭遠山聽不下去，跳出來說話</p>

必你屁事啊，我在跟我家小子講道理……星星直覺想回嘴，卻被他兩顆比別人深邃、比別人炯亮的眼珠子給制止</p>

他的眼神中帶著強烈警告，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她性子很痞的，從小到大還沒真正害怕過什麽人，她大可以將他的警告直接無視，但……很悶，很氣，很怨自己的俗辣，她下意識閉嘴</p>

鄭遠山走到孩子中間，模模他們的頭，大大的掌心搭在韓歲肩膀上，鄭重說：“鎮北將軍是個大英雄，他絕對不會叛國，終有一天，真相將會大白於天下”</p>

星星輕嗤，這種華而不實的話，誰會相信？</p>

但很顯然地，韓眾們信了，五個小男孩同時點頭，動作一致、眼神一致，連臉上的感動表情也一致到讓星星想吐槽</p>

唉……這叫什麽？叫做代溝，他們之間隔著千百年的演進與教化，他們無法理解她的新思維</p>

他們沒讀過三國，否則會知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這世界分的不是國與國，而是政權與政權，對老百姓來講，只要能安居樂業，誰當皇帝都無所謂，真正有差別的是那些掌握資源的當權者</p>

可這觀念大概無法融入他們的思維吧，因此不管星星多不爽，鄭遠山三言兩語就迅速地在小子們心底占據了位置</p>

韓遠問：“鄭叔，我爹爹還活著嗎？”</p>

這問題始終存在他們心底，卻沒人敢發問，就怕問出一個他們不願意承認的答案，讓自己哀慟欲絕</p>

鄭遠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回答，“韓將軍武功高強，一定還活著”</p>

“他會回來嗎？”</p>

“為了你們，他就算是爬也會爬回來”</p>

鄭遠山的答案再度滿足幾個韓，他們心底的凝重被他篤定口吻給安撫了</p>

笑容浮上臉龐，終於有了過年的喜樂，這些話是自從抄家之後，他們聽過的、最讓人感到幸福的話</p>

星星很想堵鄭遠山幾句……說話要有證據、要負責任，你隨手畫大餅很快，有沒有想過當希望轉為失望，孩子們會有多難過？</p>

但是孩子們笑容洋溢，一個空口白話的篤定安撫了他們的心情，她再白目也不會選在這時候毀去他們的快樂</p>

看著鄭遠山站在中間，與孩子們的尷尬陌生，隨著方才的對話一筆抹去</p>

星星不得不承認，她有點小吃味，那感覺就像是養了很久的小狽認了新主人她撇嘴、搖頭，在想什麽呢，他們又不是她的誰</p>

失笑，把客廳留給他們，星星想回房</p>

韓歲喚住了她“娘要睡了嗎？先吃點東西吧，免得半夜鬧胃疼”</p>

明晃晃的關心？這小子還算有良心，總算沒白疼他們只是心裏這麽想，她卻擡高下巴，“天冷，廚房太遠，不吃！”丟下話，她還是回了房</p>

韓暮悄聲問：“娘還在生氣嗎？”</p>

韓遠推推最會撒嬌賣萌的小雙胞胎說：“阿為、阿客，你們去哄哄”</p>

韓遠什麽話都沒說，直接穿起外衣，打開廳門朝廚房走去</p>

待他回到廳裏時，見星星抱起一個木箱也走回廳裏</p>

真是超重的，內容物不重，重的是箱子，長期訓練下來，星星深信，就算活到八十歲，她也不會發展出蝴蝶袖</p>

這時候，她分外想念又輕又好用的塑膠袋，即使它很汙染地球</p>

見她吃力，韓歲趕忙跑去幫手，但鄭遠山快了一步，輕輕松松把木箱提起</p>

韓客撒嬌地抱住星星的腰，說：“娘別睡，陪我們守歲好不好？”</p>

“娘，我想玩大老二和惡毒排七”韓為抓起她的手，在臉上磨蹭</p>

星星笑了，誰有本事對這麽可愛的“萌萌”發脾氣——鄭重申明，萌萌指的不是林志玲接生的那匹馬</p>

“今晚不玩撲克牌”她笑著說</p>

“那要玩什麽？”</p>

她拍拍木箱子“玩煙火！穿厚一點，到院子裏去放吧”</p>

聽見煙火二字，韓暮幾人發出歡呼聲，連忙穿上外襖</p>

罷從廚房過來的韓遠把托盤放在桌面上，拉拉星星的衣袖說：“娘再吃幾口吧，鬧起胃疼很痛的”</p>

星星笑開，揉揉他的頭、捧起他的臉，忍不住親一口，害得韓遠臉紅撲撲的，既歡喜又害羞“知道了，去放煙火吧”</p>

這群孩子，韓歲冷酷，韓暮鬼靈精，韓遠體貼細心，韓為膽小、老愛躲在哥哥們身後，而韓客最會撒嬌，五個孩子、五副性子，但有他們在身邊，孤單離得很遠</p>

鄭遠山提起木箱，領著男孩們到院子放煙火</p>

星星坐在窗邊，抱著韓邊一面吃飯一面看著窗外，孩子們的尖叫、大笑，不自覺地染上她的心，微笑勾起</p>

星星很開心，來到異世的這個新年，她不是一個人……</p>

夜深，孩子們困得很，鄭遠山打發他們去睡，由他和星星守歲</p>

星星想抗議，又不關她的事，守哪門子歲啊，但鄭遠山一記眼神讓她乖乖妥協，唉，怎在他的眼神攻勢下，她就氣短了呢？</p>

你說說，兩個啥事都不做的人面對面看著對方，會看出一朵花兒嗎？當然不會，只看得頭昏眼花，想打磕睡</p>

但某男堅持要她守歲，怎麽辦？</p>

簡單，讓她清醒清醒不就得了</p>

於是一床棉被，她被裹成粽子，然後被抱到屋頂看星星</p>

天氣很冷吶，況且屋頂是好坐的嗎，一個不小心就會摔成肉餅，她哪會樂意？為保障生命財產安全，星星不得不往他身上靠，拿他的身體當支點，試著保持平衡</p>

這一靠，淡淡的竹葉清香竄入鼻息</p>

星星深吸一口，承認吧！為什麽同意他住進來？恰是因為他身上的竹葉香讓她起心動念，讓她克制不住想親近他的慾望，然後……就這樣了</p>

她的狗鼻子實在讓人深感困擾！“為什麽睡在衣櫃裏？”</p>

淡淡的聲音、淡淡的提問，卻讓她鼻子發出酸澀訊號</p>

這個習慣，爸媽不知，哥哥姊姊發現過，卻只丟出一句“怪癖”批評，沒人想要深究原因</p>

“習慣了，不開心的時候，密閉空間會讓我感到溫暖舒服”</p>

“好端端的，怎會養出這種習慣？”</p>

仰頭，今天沒有月亮，讓滿布夜空的星星更亮眼，她不確定愛去山上看星星的哥哥，有沒有也在看著同一片星空，她想家了，非常想，即使家人沒那麽愛她……</p>

“我爹娘很忙，非常非常的忙”</p>

“然後？”</p>

“八歲那年，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一個人被車子碾過，堅硬的頭骨被壓碎，裏頭白的紅的東西被擠出來，灑了滿地，我這才曉得，原來腦漿是白色的，從那之後我再也不敢吃番茄蛋花湯”</p>

鄭遠山不懂，這和睡衣櫃有什麽關系，但他耐心聽她說話</p>

“我回到家裏，知道爸爸肯定不在，哥哥姊姊一定在學堂上課，但是我的恐懼迫切需耍安撫，我沖進娘屋裏，娘聽見開門聲，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大叫，‘完了完了，我要遲到了’然後隨手套上一件衣服，匆匆忙忙往外跑</p>

“我追在娘身後，想告訴她自己有多恐懼，但是她沒發現我的不對勁</p>

“叩！門關上，偌大的空屋子將我的恐懼放大數千倍，我害怕、驚恐，八歲的孩子解決不了這種覆雜情緒，我只好抱著自己的小棉被躲進衣櫥裏</p>

“小小的衣櫥、很多的衣服，讓我感到溫暖而安全，讓我被放大的恐懼縮小再縮小，那次的經驗教會我，當不安寂寞、傷心委屈來襲，只要躲進衣櫃，就可以獲得解決”</p>

她有很好的敘事才能，短短的故事，讓他聽見她無助委屈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他擁有爹娘全部的關愛與照顧</p>

“你爹是做什麽的？”</p>

“他是個畫家……畫師，他的畫很厲害，許多人願意捧著大把銀子買他的畫作，我娘會喜歡他、想嫁給他，恰恰因為她也喜歡畫畫，並且深深崇拜他”</p>

靜看她的表情、細聽她的言語，他確定這不是謊言“你有手足嗎？”</p>

“有，我哥哥叫朱陽陽，他很會讀書，也很會賺錢，但性情冷漠，總喜歡一個人，一個人旅行、一個在夜空下看星星，一個人享受孤獨的狂歡與洗禮</p>

“我姊姊叫朱亮亮，長得很漂亮，很會唱歌跳舞，但最厲害的是很會吃，她有一票喜歡她的男女，他們說，看姊姊吃東西，有種舒壓的幸福感</p>

“我叫星星，是個又醜又胖、一事無成的家夥，我們家有星星、月亮、太陽，我問娘，如果再生個弟弟要叫什麽？娘回答，照顧你們三個長大，我都快累死了，再生一個，直接送養，名字由養父母取，與她無關”星星失笑，老媽什麽時候照顧過他們？與其陪孩子，她更寧願把時間浪費在畫畫上吧！</p>

“看吧，我娘多不負責任，身為娘的女兒，我肯定不會是個合格娘阿歲他們跟著我，肯定會很辛苦，但沒辦法呀，是他們決定要跟著我，我旁的沒法教他們，只能教會他們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獨立自主、拿吃苦當吃補，要不然……”</p>

“不然什麽？”</p>

“不然他們會跟我一樣，什麽都不行，只能混吃等死，從下流青年混成下流老人”</p>

“你沒有混吃等死，你很有本事”他中肯道</p>

星星長嘆，那是在這裏啊，在二十一世紀，她的功能已經被照相機取代</p>

“這是你說過最好聽的一句話”</p>

“這是誇獎？”</p>

“不，這是諷刺，諷剌你的臉很臭，嘴更臭”星星咯咯笑出聲，原來不看他嚴肅的眉眼，她就有勇氣嘲笑對方，再吸一口他身上會讓人減壓又愉悅的竹葉香，她笑彎一雙眉毛</p>

“你也沒有好到哪裏”他悶聲回答</p>

“至少我比你漂亮，美女就算捧心蹙眉也是美”</p>

“你自比西施？”</p>

“西施算啥？我是周子瑜”</p>

“周子瑜是誰？”</p>

“全球公認第一美女”</p>

全球是什麽東西，聽不懂，但“第一美女”這四個字下得很重啊，他嫌棄地看她一眼，不曉得她是從哪兒得來的自信</p>

接著，他們又叨叨絮絮聊起來，他的身家故事很貧瘠，除“家中雙親早逝，尚未成親，無兄弟姊妹、孑然一身”之外，沒了，她只好往旁的方面聊</p>

笑話？他不行，兩性關系？他不行，星星東拉西扯，終於扯出他在行的</p>

他居然擅長政治？星星對政治冷感，但她不排斥藉由這個話題多了解身處的時代</p>

於是他告訴她，大殷的朝局與百姓民生</p>

她是個滿分傾聽者，她耐心聽著，不懂之處也沒忘記發問，她表現得專註而認真，鼓動起他說話慾望</p>

這場談話讓餐桌上的不愉快煙消雲散，在住進朱家的第一天，鄭遠山成功地拿下孩子的信任以及星星的友情</p>

天際剛浮上一抹魚肚白，韓眾陸續起床</p>

刷牙洗臉後，大雙胞胎進廚房燒水煮早餐，小雙胞胎掃雪掃地，而酷老大在腰間系上柴刀準備出門</p>

這是大年初一，每個人都應該好好休息的大年初一！</p>

冷眼旁觀孩子們俐落的動作，可以見得平日裏訓練有素</p>

問題是他們才幾歲啊？而家裏年紀最大、輩分最高那個，還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大覺，這樣公平嗎？但凡有一點點良心的人都做不出這種事</p>

鄭遠山想抗議，想把星星從床上拽下來痛罵一頓，但他沒立場也沒有資格</p>

強壓下不滿，他擋在韓歲身前“你去哪裏？”</p>

“砍柴”</p>

餅了年才九歲的孩子啊，她知不知道山上很危險，竟讓他一個人上山，萬一碰到野獸怎麽辦？</p>

“我來”他接過簍子和柴刀</p>

有人接手，韓歲走到墻角，拿起木桶“你又要做什麽？”</p>

“提水，小麽尿片用得兇，家裏得多備點水”</p>

鄭遠山眉頭越皺越兇，這是孩子該做的嗎？他們應該習文學武，而非做家事他吞下不滿，咬牙道：“放著，我去提”</p>

韓歲看他一眼，點過頭後，轉身進廚房</p>

鄭遠山彈指，兩個黑衣男人出現，他把東西交出去，道：“去提水、砍柴”</p>

大人叫他們做啥？他們是隱衛，不是下人啊，不過……帶著幾分委屈，他們還是照做了</p>

鄭遠山大步流星走到星星房前，猶豫片刻後，舉手敲門</p>

終於不必上街頭賣藝，終於可以睡到自然醒，終於可以睡足四個時辰……她覺得人生美景無限</p>

可……砰砰砰，吵死人的敲門聲正在嚴重破壞她的幸福感</p>

星星把棉被拉到頭頂，拒絕災難降臨</p>

鄭遠山在敲過數十下門，星星絲毫沒反應後，直接推開門，不請自入，他走到床前，拉開棉被——</p>

天！就算有地龍，外面是低於零度的天氣欸，這一扯，冷空氣以撲天蓋地之勢將她包圍</p>

有沒有良心啊！她鼓起腮幫子，昏沈睡眼瞪上鄭遠山</p>

她的眼神迷蒙，頭發在身後散亂，臉頰紅撲撲的，神態嬌憨可掏，帶著微怒的眼睛美得驚人，那一眼……讓他心頭怦怦跳個不停</p>

他真沒想到，剛睡醒的女人會這樣美麗</p>

他吵醒她，就為了把這傻樣子擺給她看？</p>

“你口口聲聲規矩，難道擅闖女子香閨是規矩了？”星星氣急敗壞</p>

她的指責喚回他的神志，鄭遠山努力恢覆正常“我們必須談談”</p>

“不能等我睡醒再談？”都談一整晚了還沒談夠？她是房東，不是心理諮商師好嗎？</p>

“這件事非常重要”</p>

重要到顧不上他最在乎的規矩？悶吶，怎地這家夥才搬進來，就儼然成了半個主人，他是不退不理解“房客”這兩個字的定義？</p>

算了，等精神旺盛時再花點口水和他談談主客之分，眼下……她還想睡回籠覺，盡快將他打發為首要之事</p>

星星拉過棉被圍住自己，無奈道：“說吧”</p>

“洗衣煮飯、砍柴提水，不是孩子們該做的”</p>

“所以呢，我來做嗎？對不起，你可能沒有弄清楚，我沒打算把他們當成少爺供起來”</p>

“他們喊你娘”</p>

就說吧，那幾個小子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從昨晚開始就一口一句的喊娘，明明說好了的事，怎麽說反悔就反悔，害她不知不覺間也以娘自居</p>

“我和他們不是那種關系，需要我拿他們的身契向你證明嗎？”</p>

“他們是韓將軍的後代”</p>

“又如何？我跟韓將軍、信將軍都不熟，他們現在的身分是下人，這是個不必爭論的事實，他們不做事，我幹麽養著他們？難不成我是為了想要做牛做馬才買下他們？”</p>

“你不養，我養”</p>

神志在瞬間變得清明，星星坐直身子，凝聲問：“你要把他們帶走？”</p>

如果是在他們剛加入那幾日，她會拍手叫好，大聲說“請便”，但是現在……念頭剛起，心便空落落的，好像有人拿刀子往她心上刨肉似的</p>

幸好他的回答，不是她想的那個</p>

“他們還是住在這裏，但我去買幾個人回來，往後家事不必他們插手，下人的吃喝及孩子們的生活需要，我會負責”</p>

“不做家事，他們要做什麽？難道要從早混到晚？”他可知道，無聊的小孩子會招惹出多少麻煩嗎？</p>

“這年齡應該念書習武”</p>

“我教？”</p>

“你行？”</p>

這兩個字已經夠可惡，再加上他又伴隨一聲冷哼，簡直是徹頭徹尾的輕視與羞辱</p>

“有錢就可以踐踏別人的尊嚴？”她斜眼冷笑</p>

“我買人、找師父，月銀由我支付，另外我還給你……”他挑眉輕笑“每月一百兩，這樣你的尊嚴能被踩兩下嗎？”</p>

惺忪睡眼在最短的時間內洗凈擦亮憑空掉下來的一百兩欸，大年初一就撞到這等好事，新的一年肯定幸福圓滿、快樂無限，雖然有些丟臉，但是……她笑容可掏，道：“行！只要有錢，想踐踏的朋友請抽號碼牌”</p>

“所以，達成協議了？”</p>

“我……再想想”她這是在試探漲價空間</p>

沒想他竟翻臉不認人，道：“不行的話，直接把他們轉賣給我”</p>

“想都甭想！”</p>

星星斬釘截鐵的回答讓他一楞，眉頭微皴，嘴角卻輕輕揚起“為什麽不？他們不過是幾個下人”</p>

他問住她了，對啊，為什麽不？</p>

鄭遠山那麽有錢，說不定一個轉手，又是幾百上千兩銀子入袋，她的人生還很長，不該在韓眾身上耽誤，何況她長得這麽美，說不定很快就會覺真愛，而再多的真愛也無法讓對方接收六個拖油瓶……她應該點頭的，應該、用力、給他、點頭、下去</p>

但是……不想啊，不願意啊，她就是不肯啊！</p>

“為什麽？”他追問</p>

“哪有為什麽，不要就不要啊，一定要有原因嗎？”因為她習慣小孩哭聲相伴行不行？</p>

因為她想把小正太養成大正太，再吃掉他們行不行？</p>

“為什麽？”他咄咄相逼，企圖催出她的答案</p>

大概是覺得聲音不足以威嚇星星，他擺出身材優勢</p>

鄭遠山上半身朝她逼近，迫得她不得不往床裏側仰倒，他彎腰看著她的眉眼，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十公分，害得她……又聞到他的氣味</p>

那味道會讓她安心、安穩、安定，會讓她忍不住想朝他靠近</p>

好想啊，好想化身大野狼，一把將他的臉拉下，朝那兩瓣紅唇狂親猛啃</p>

好想啊，好想在他身上滾來滾去，做盡體力活兒，好讓全身上下沾染他的氣息</p>

只是他的動作很暧昧，他認真的表情卻半點不暧昧，仿佛打死都要追出答案似的，有人這麽固執的嗎？害得星星腦袋已經一團混沌，眼睛還得骨碌骨碌轉，非要轉出一個合理答案</p>

“很、很簡單啊，我更喜歡放長線釣大魚，如果你把他們買走，我每個月還能賺到一百兩嗎？”</p>

他不是傻子，一看就曉得是硬擠出來的答案，不過這號言不由衷的表情讓她看來更甜更美了</p>

他見過的美人不少，卻沒碰過能讓自己心跳加速的，但是星星能，她讓他某部分的慾望節節攀升，這種感覺很陌生，但是不壞</p>

鄭遠山道：“想要錢，就別苛待他們”</p>

苛待的標準誰來定？星星想問卻沒問，因為她很忙，忙著壓下心頭不斷冒出來的“好想啊”“談完了？我可以起床嗎？”</p>

無來由的感覺襲來，當了一輩子正人君子的鄭遠山突然好想調戲星星</p>

他想，便做了，打橫抱起她！</p>

一陣天旋地轉後，星星發現自己被他抱在膝間，這種動作比起方才，暧昧度上升百分之兩百“你想做什麽？”</p>

他反問：“你想要我做什麽？”</p>

啥，這樣的對話是在同一個頻率上嗎？</p>

目睹她的錯愕，鄭遠山笑開懷，他是實踐率很高的男人，裹足不前不在他的字典裏面，於是俯，他想擷取她的紅唇</p>

看著越靠越近的鄭遠山，星星的心跳從六十直奔一百八，她的初吻……歷經兩世仍然保存的初吻，就要丟了嗎？</p>

隨著他的靠近，竹葉香越來越濃，她的腦漿越來越糊……</p>

“娘起床，早飯做好了”韓客軟軟的聲音傳進屋裏</p>

動作倏地卡住，兩顆狂跳的心臟被箝制，韓客女乃聲女乃氣的叫喚成功保住星星的初吻</p>

星星恢覆理智，連忙將他推開</p>

鄭遠山有點冒火、有點不甘、有點……</p>

他一笑，趁星星再度被迷惑時頭低下，用力一啵！</p>

這個吻不夠浪漫，像小狽占地盤似的，但星星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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