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昆侖山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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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昆侖山行（7）
幾人沒明白端宜的話, 但還是隨她去往了太和殿。
越往大殿走便越寂涼，寥寥無幾的守衛同擺設一樣，這與初入京都時她夜探皇宮的氛圍完全不同。
汀翎不由得問道：“公主, 你可知祁容之在何處？”
她還是不相信公主的話, 既然已經和祁容之合作, 再拉上她們實在是怪異至極, 就算祁容之會生事, 但如今箭在弦上, 他怎麽可能連個人影都不見。
方才她和椒椒答應同她合作, 前往皇宮，並非完全是為了人皇, 最重要的是她們需要見一面祁容之。
即使她與祁容之相知多年，但也無法看清此人真正想要什麽, 如同一塊兒寒冰，在冬雪裏看著沒有什麽異常, 可一旦出現陽光, 便開始融化。
林覓椒走在端宜身後，豎起耳朵聽著前面的動靜。
在端宜說出弒君的時候，汀翎便和她心聲討論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汀翎是為了祁容之答應幫助端宜, 而她實打實地是為了人皇而來。
別的她不清楚，她只知道曾經在學宮，長老授課時有講過人皇一族在天地之初受到神族恩澤, 神族將大千世界濃縮成一副河圖洛書贈予人皇先祖，一代代傳承下來，誰也不知存在了哪裏。
河圖洛書可翺翔天地之外, 更是能尋到那些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寶物，可這等恩賜只有皇室血脈才可以擁有。
步流光若要殺她, 以她現在這個受制於林鈞的傀儡身份，怕是這輩子都沒可能。
但她若曝出擁有皇室血脈可就一切都難說了。以現在人皇給她的感覺來看，他是一個被野心吞噬的男人，保不齊與步流光合作誅殺她。
加上那個林鈞一心一意不想讓她這個侄女活著。
她對上步流光的勝算實在太少。若她自私一點，讓宿希替她殺了步流光也不是不可，可這樣的話，他就要替她背負孽果。
看在他那麽可憐的份上，她還是很好心地將這個方案pass掉了。
所以她得找個合作夥伴，至少說可以和她對付步流光的。
譬如端宜。
其他皇子，或許還在乎親緣血脈。
而端宜不同，她只在乎皇位，甚至說可以為了皇位弒君弒族親，她想，若步流光膽敢來找端宜，恐怕會被她追殺到天涯海角。
端宜一看就是那種‘臥榻之側，豈可許他人酣睡’的典型代表。
見女子沒有回她，汀翎猶豫了一息，又道：“公主，你根本沒有和祁容之取消合作。”
腳步倏地一停，端宜面前豎起了數十根簽文，尖利的竹簽直對準端宜的脖頸。
林覓椒心下一緊，走到前面，身後的宿希跟小媳婦似的隨著她。
走哪兒，貼哪兒。
端宜被這一幕逗笑，微微揚起下巴，眼睫掀起，露出一雙明亮的瞳仁。她走近幾分，伸手撥開抵在前面的簽文，絲毫不害怕汀翎會傷害她。
“哎，祁容之說得果然沒錯，你是一個十分謹慎小心的人。”
她的嗓音懶懶的，聲線莫名地吸引人，仿佛一壺酒，透著股醇香，與之前她故意露出的嬌小膽怯的聲音完全不同。
汀翎一臉果然如此的神色，收起簽文，冷聲道：“祁容之和你到底想做什麽？”
端宜幽幽嘆了一聲，頗有一副上位者的姿態，她環臂漠然掃視了一圈宮道，十分敞亮地開口：“祁容之的確還在皇宮內，而且不出意外地話，他應該已經拿到了河圖洛書。”
“……那，你讓我們做什麽？”
這一次，連林覓椒都懵了。
“呵，因為我不信任祁容之。”端宜低下眼，似乎在忍耐著什麽，“陰陽鼎只有父王知曉，我讓祁容之先去找河圖洛書，就是為了今日可以碰到你們。”
“所以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不。”端宜向前走了兩步，“至少，我並不知道父王會下令捉我，而且我也沒想到居然會和你們在護城河邊相遇。準確的說來，我原來只是想和你合作而已。”
端宜看向眉頭緊皺的汀翎，淡淡笑了下。
她原來是想趁夜去河樓一個個房間找汀翎，哪知計劃有變，告示欄竟然出現她的畫像，以防被捉，她只好先去護城河上的船舫躲一下。
船舫人□□雜，官兵並不容易搜查，於是她便坐到一桌餐宴上，誰知道這家人一眼認定自己是個吃白飯的，大喊大漢來捉她。
本以為今晚她的計劃要失敗了，可在河邊紛雜的人群裏，她竟一眼看見了汀翎，以及她身邊的少女——原先的天蕖神女。
於是後來便發生了那樣的事。
“為何同我合作？”汀翎不解，她在端宜眼中她應當是祁容之的人才對。
“很簡單，你看起來比祁容之像個人。”
這理由有點兒陰陽怪氣，聽著不像是理由，倒像是罵人的話。
汀翎沒有聽明白，但她知曉什麽樣的理由都無所謂，她只要保證扶桑的血脈不會被有心人奪走，以及林覓椒是安全的就可。
林覓椒偷偷揚唇，她聽得懂端宜的話外之意。
端宜應該也是了解扶桑一些秘辛了，肯定也認為扶桑血脈都是一群精神病。
幾人踏著夜色走到了太和殿。
暗金色的殿宇顯示著一股天家的威嚴，吻角上龍首昂揚，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天際。
石階上鋪設著造價極貴的玉石，與她記憶裏扶桑的玉階不相上下。
周圍一片空寂，連夏日常見的蟬鳴都沒有，靜得太過詭異。
“倏——”
一道身影從殿宇上方飛下。
林覓椒微微睜大眼，低呼：“蘇先生？！”
“唔？”暗處晃悠悠走出一人，滿眼驚訝，嘴邊的白胡抖了抖，掃了眼四人，“這？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不是，蘇先生你在這兒做什麽？”
蘇和喉口一噎，撚須輕咳了一聲：“咳咳，人皇說今日可能有人要殺他，讓我在這兒護著他。你們可知到底誰要殺他？”
四人：……
蘇和看出了其中的怪異，狐疑開口：“這…不會是你們吧？”
“若是的話，您要出手嗎？”林覓椒眨著眼睛，語氣十分無辜。
蘇和一怔，看了眼林覓椒身後的女子，一眼便認出是那個失蹤的端宜公主。
一介公主與他境勾結，弒君殺父，這怎麽想…怎麽有趣！
“咳咳，那老朽便是敗於幾位賊子手中了。”
話音剛落，蘇和抖袖，‘噗噗’幾聲飛遠了。
“……這麽容易？”端宜盯了盯老者的背影。
“這社會就是一個巨大的人情網。”
聞言，端宜對著林覓椒一笑：“我聽明白你的意思，放心，你的這份人情我會還。”
說完，她抽出腰間的匕首，脫去刃鞘，冷淡的光影在她臉上一閃而過：“你們不用同我進去。”
人皇修行禁術多年，身體早就如枯枝敗葉一般。
林覓椒張了張口，道了聲好。
端宜推開漆紅的厚重大門，鉆過門縫，徹底隱去身形。
汀翎深吸一口氣，眉目微挑看向林覓椒，少女身側靠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那夜她不在柳州，自然不知曉宿希是魔。
現在知道他是魔的，也僅僅幾位罷了。
所以在汀翎眼裏，這位少年仍然是神女的男寵，但…卻是個實力高深的男寵。
“我在撫靈司查過，沒有一個叫‘宿希’的妖，所以你到底是誰？接近神女有何目的？”
寂靜的夜裏突然響起一道厲言厲語的問責。
林覓椒不由自主地擋在宿希面前，伸手固住汀翎：“沒…沒事，你別擔心，他不會傷害我的。”
呸，一旦曝出他的身份，他恐怕當場讓她們倆命喪黃泉。
林覓椒只能打哈哈，模糊此事，添油加醋：“其實吧，他原來是妖獄的妖。所以還沒來得及在撫靈司上檔案。”
“妖獄？”汀翎神色更加難看，妖獄裏的妖都是犯事的罪犯，這樣的身份如何配得上神女。
可！
她不忍細看一般移開視線。
這個少年就像凡境所說的紅顏禍水，一直勾在神女身邊，給林覓椒迷得頭暈眼花。
“哎…”汀翎幽幽嘆了口氣，從袖口掏出一張金箔遞了過來。
林覓椒猶疑接了過來，金箔上印著雷澤的紋路。
“這是雷澤神君拜托我交給你的。”
金箔上有封印法陣，只有林覓椒才能開啟。
“這是什麽…神神秘秘的…”林覓椒嘟嚷著，仔仔細細將它塞入了袖口。
宋嫵已是神君，不得再參加混天秘境，因而此次雷澤來人都是一些靈守世家的年輕後代，宋嫵不放心他們，於是只好讓汀翎交由林覓椒。
幾人在石階上等了好一會兒，直到林覓椒快要熬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門縫才傳來一點兒響動。
雖然幾人在殿外也聽見了太和殿中父與女的對話，但畢竟沒有親眼見到爭鋒相對的畫面，只知道一瞬間戛然而止了。
林覓椒好奇地扭過頭向後望去，只見端宜一臉平靜地走出，手中還握著匕首，可是身上卻是一點血濺的痕跡都沒有。
端宜把匕首往石階下一扔，下巴揚起又落下，似乎在回味著什麽，她低低地嘆息：“你們都聽見了吧，一切都結束了。”
林覓椒垂在身側的手捏緊而後松開。
是的，他們當然聽見人皇說了什麽，同樣也知道端宜什麽都沒有做，她並未弒君，但人皇還是死了。
皇宮的夜晚忽然高高亮起燈光，禁衛一瞬之間全部聚在了太和殿下，他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可也由不得他們知曉了。
銀劍唰唰亮出，對準了立在太和殿之上的四人。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是端宜公主！”
“端宜公主？”
為首的看起來是禁衛的將領，一張國字臉，身形龐大，一看便是上陣殺敵的勇士。他神情冷冽，強硬地緊盯著端宜，厲聲道：“公主殿下，人皇陛下尚在太和殿未出，是否出了何事？”
語氣裏並沒有對公主的尊重，結合方才在殿宇中人皇與端宜的對話，林覓椒大概能想象端宜生活的窘境。
見公主不曾搭話，國字臉男人長眉一豎，聲音愈發冷硬：“公主殿下，臣該進大殿了！”
“呵。”
淡得幾乎聽不清的嗤笑從端宜喉中發出。
細雨飄渺中，她拿著象征皇位的玉璽，冰冷地吐出幾個字：“先皇駕崩，傳位於本宮，端宜長公主！”
靜……驚……
雨水被銀劍挑起，墨色石板被月色照得極亮，仿佛瞬間到了白晝。
國字臉男人顯然察覺異常，當場下令要捉拿端宜，奈何端宜手中持有玉璽，從懷中掏出了一份詔書。
金帛上黑色字體明明白白地寫著傳位於端宜長公主。
禁衛看著將領，無一人聽令。
就在此時，又一道黑影襲來，幾人擡頭望去，來者一身黑衣，面容冷峻，周身散發著一股‘冰凍爺爺，冰凍奶奶’的氣質。
“祁？容？之？”端宜一字一頓地喊出他的名字，頗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林覓椒和汀翎互相看了眼，微微驚訝，端宜和祁容之也太過熟稔了些。
祁容之竟然絲毫不在意端宜對他的態度，信步緩緩走到端宜身邊，撥開她額角被雨水沾濕的發：“這是你要的冊子，給你。”
“唔…”林覓椒小聲囁嚅，眼裏迸發出吃瓜的強光。
端宜向後稍稍退了一步，十分用力地從他手中拿走冊子，冷哼一聲走下石階：“王將軍，這是河圖洛書，乃繼承大統之人才可擁有。”
人皇野心澎湃，上位至今從未立過儲君，如今身死，端宜公主既拿了玉璽，又得了河圖洛書，他根本無法違抗。
王將軍下頜崩得緊，青筋爆出，雙膝‘砰’地跪下，從口中擠出話：“參見女皇。”
端宜偏過身，沒有接受他的跪拜，反而無奈道：“你是父王的下臣，最是忠心，不該跪本宮。來人啊，帶走王將軍。”
“你！”他話還未說出，就被底下禁衛捂住口鼻拖了下去。
“先皇駕崩，通知各宮妃子要麽去城外古寺，要麽下葬陪父王。”
“是！”
……
這個夜晚過得倉促又漫長，林覓椒幾人被端宜安排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殿宇，卻也擋不住四周悲天慟地的哭嚎。甚至還有刀光劍影發出‘鏘鏘’聲，以及血肉綻開的撕裂聲。
不過，宮變生出了多少是非都與他們這群靈境之人無關。除了一個祁容之。
他還陪著端宜游走在各宮之間。
林覓椒撐著下頜，滿眼困惑：“你說…這祁容之和端宜是什麽關系…”
沒有人回答她，但身後一具身體卻驀然靠近。
宿希俯下身，大片青絲落到林覓椒胸前，冰涼的吻落在她頸側：“姐姐，這是你第二次提及他了，你很喜歡這個人麽？”
林覓椒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被他冰冷的身軀擁住，不自覺顫了一下，她稍稍向一邊看去，宿希唇角含笑，一點兒也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但是她又不傻，而且還經歷了百年前的事，聽得出他不喜她口中有別的人的名字。
尤其是祁容之，這個看起來她無比關心的人物。
林覓椒的眼神透露出一絲說不上來的情緒。
傻孩子，那是你弟弟啊！
你連你弟弟的醋都亂吃，而且看不出祁容之和端宜是一對兒嗎？
宿希又抱緊了她幾分，流連不舍地在少女肌膚上留下幾道紅印。
他不管林覓椒到底喜歡誰，總歸他都會殺掉。
林覓椒只能是他的。
*
林覓椒是被壓醒的……
是物理意義上的壓。
少年大半個身子壓在她的後背，緊緊貼著她，仿佛要和她融為一體，他的呼吸無時無刻不落在她的耳廓，惹得林覓椒耳朵直冒癢。
她的胳膊已經酸了，十分艱難地支起手肘向後頂了頂宿希：“餵，快醒！我要斷氣了！”
林覓椒簡直要老淚縱橫，昨晚她又忍不住和他接吻了，結果就是少年非要黏著她一起睡。
但她沒料到，睡得這麽累。
宿希微微睜開眼，還有點睡眼惺忪，他先是蹭了蹭懷裏的少女，而後又纏著要親吻，喉中斷續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他最近忽然發現，每次只要這樣那樣，林覓椒便會首先把持不住。
可惜的是，他的行動暫未成功，就被敲門聲打斷了。
林覓椒匆匆忙忙披好衣袍打開門，屋外正是汀翎、迦若、端宜、祁容之，還有許久未見的參斐，以及另一個她穿越至今第一次見到的男子，蓬萊神子——淩河。
六人齊聚在她屋外，目光奇怪地盯著她的打扮。
林覓椒不明所以地向檐下的棱光柱掃去一眼，臉色突地爆紅。
她的脖子上全是紅印子！！！
“姐姐，怎麽走得那麽急，鞋襪都沒穿。”
好死不死，宿希走下床，連衣服都不好好穿，披著頭發跟個妖精似的走到她身後，手上還拎著她的鞋襪。
眾人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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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沒明白端宜的話, 但還是隨她去往了太和殿。
越往大殿走便越寂涼，寥寥無幾的守衛同擺設一樣，這與初入京都時她夜探皇宮的氛圍完全不同。
汀翎不由得問道：“公主, 你可知祁容之在何處？”
她還是不相信公主的話, 既然已經和祁容之合作, 再拉上她們實在是怪異至極, 就算祁容之會生事, 但如今箭在弦上, 他怎麽可能連個人影都不見。
方才她和椒椒答應同她合作, 前往皇宮，並非完全是為了人皇, 最重要的是她們需要見一面祁容之。
即使她與祁容之相知多年，但也無法看清此人真正想要什麽, 如同一塊兒寒冰，在冬雪裏看著沒有什麽異常, 可一旦出現陽光, 便開始融化。
林覓椒走在端宜身後，豎起耳朵聽著前面的動靜。
在端宜說出弒君的時候，汀翎便和她心聲討論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汀翎是為了祁容之答應幫助端宜, 而她實打實地是為了人皇而來。
別的她不清楚，她只知道曾經在學宮，長老授課時有講過人皇一族在天地之初受到神族恩澤, 神族將大千世界濃縮成一副河圖洛書贈予人皇先祖，一代代傳承下來，誰也不知存在了哪裏。
河圖洛書可翺翔天地之外, 更是能尋到那些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寶物，可這等恩賜只有皇室血脈才可以擁有。
步流光若要殺她, 以她現在這個受制於林鈞的傀儡身份，怕是這輩子都沒可能。
但她若曝出擁有皇室血脈可就一切都難說了。以現在人皇給她的感覺來看，他是一個被野心吞噬的男人，保不齊與步流光合作誅殺她。
加上那個林鈞一心一意不想讓她這個侄女活著。
她對上步流光的勝算實在太少。若她自私一點，讓宿希替她殺了步流光也不是不可，可這樣的話，他就要替她背負孽果。
看在他那麽可憐的份上，她還是很好心地將這個方案pass掉了。
所以她得找個合作夥伴，至少說可以和她對付步流光的。
譬如端宜。
其他皇子，或許還在乎親緣血脈。
而端宜不同，她只在乎皇位，甚至說可以為了皇位弒君弒族親，她想，若步流光膽敢來找端宜，恐怕會被她追殺到天涯海角。
端宜一看就是那種‘臥榻之側，豈可許他人酣睡’的典型代表。
見女子沒有回她，汀翎猶豫了一息，又道：“公主，你根本沒有和祁容之取消合作。”
腳步倏地一停，端宜面前豎起了數十根簽文，尖利的竹簽直對準端宜的脖頸。
林覓椒心下一緊，走到前面，身後的宿希跟小媳婦似的隨著她。
走哪兒，貼哪兒。
端宜被這一幕逗笑，微微揚起下巴，眼睫掀起，露出一雙明亮的瞳仁。她走近幾分，伸手撥開抵在前面的簽文，絲毫不害怕汀翎會傷害她。
“哎，祁容之說得果然沒錯，你是一個十分謹慎小心的人。”
她的嗓音懶懶的，聲線莫名地吸引人，仿佛一壺酒，透著股醇香，與之前她故意露出的嬌小膽怯的聲音完全不同。
汀翎一臉果然如此的神色，收起簽文，冷聲道：“祁容之和你到底想做什麽？”
端宜幽幽嘆了一聲，頗有一副上位者的姿態，她環臂漠然掃視了一圈宮道，十分敞亮地開口：“祁容之的確還在皇宮內，而且不出意外地話，他應該已經拿到了河圖洛書。”
“……那，你讓我們做什麽？”
這一次，連林覓椒都懵了。
“呵，因為我不信任祁容之。”端宜低下眼，似乎在忍耐著什麽，“陰陽鼎只有父王知曉，我讓祁容之先去找河圖洛書，就是為了今日可以碰到你們。”
“所以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不。”端宜向前走了兩步，“至少，我並不知道父王會下令捉我，而且我也沒想到居然會和你們在護城河邊相遇。準確的說來，我原來只是想和你合作而已。”
端宜看向眉頭緊皺的汀翎，淡淡笑了下。
她原來是想趁夜去河樓一個個房間找汀翎，哪知計劃有變，告示欄竟然出現她的畫像，以防被捉，她只好先去護城河上的船舫躲一下。
船舫人□□雜，官兵並不容易搜查，於是她便坐到一桌餐宴上，誰知道這家人一眼認定自己是個吃白飯的，大喊大漢來捉她。
本以為今晚她的計劃要失敗了，可在河邊紛雜的人群裏，她竟一眼看見了汀翎，以及她身邊的少女——原先的天蕖神女。
於是後來便發生了那樣的事。
“為何同我合作？”汀翎不解，她在端宜眼中她應當是祁容之的人才對。
“很簡單，你看起來比祁容之像個人。”
這理由有點兒陰陽怪氣，聽著不像是理由，倒像是罵人的話。
汀翎沒有聽明白，但她知曉什麽樣的理由都無所謂，她只要保證扶桑的血脈不會被有心人奪走，以及林覓椒是安全的就可。
林覓椒偷偷揚唇，她聽得懂端宜的話外之意。
端宜應該也是了解扶桑一些秘辛了，肯定也認為扶桑血脈都是一群精神病。
幾人踏著夜色走到了太和殿。
暗金色的殿宇顯示著一股天家的威嚴，吻角上龍首昂揚，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天際。
石階上鋪設著造價極貴的玉石，與她記憶裏扶桑的玉階不相上下。
周圍一片空寂，連夏日常見的蟬鳴都沒有，靜得太過詭異。
“倏——”
一道身影從殿宇上方飛下。
林覓椒微微睜大眼，低呼：“蘇先生？！”
“唔？”暗處晃悠悠走出一人，滿眼驚訝，嘴邊的白胡抖了抖，掃了眼四人，“這？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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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喉口一噎，撚須輕咳了一聲：“咳咳，人皇說今日可能有人要殺他，讓我在這兒護著他。你們可知到底誰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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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看出了其中的怪異，狐疑開口：“這…不會是你們吧？”
“若是的話，您要出手嗎？”林覓椒眨著眼睛，語氣十分無辜。
蘇和一怔，看了眼林覓椒身後的女子，一眼便認出是那個失蹤的端宜公主。
一介公主與他境勾結，弒君殺父，這怎麽想…怎麽有趣！
“咳咳，那老朽便是敗於幾位賊子手中了。”
話音剛落，蘇和抖袖，‘噗噗’幾聲飛遠了。
“……這麽容易？”端宜盯了盯老者的背影。
“這社會就是一個巨大的人情網。”
聞言，端宜對著林覓椒一笑：“我聽明白你的意思，放心，你的這份人情我會還。”
說完，她抽出腰間的匕首，脫去刃鞘，冷淡的光影在她臉上一閃而過：“你們不用同我進去。”
人皇修行禁術多年，身體早就如枯枝敗葉一般。
林覓椒張了張口，道了聲好。
端宜推開漆紅的厚重大門，鉆過門縫，徹底隱去身形。
汀翎深吸一口氣，眉目微挑看向林覓椒，少女身側靠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那夜她不在柳州，自然不知曉宿希是魔。
現在知道他是魔的，也僅僅幾位罷了。
所以在汀翎眼裏，這位少年仍然是神女的男寵，但…卻是個實力高深的男寵。
“我在撫靈司查過，沒有一個叫‘宿希’的妖，所以你到底是誰？接近神女有何目的？”
寂靜的夜裏突然響起一道厲言厲語的問責。
林覓椒不由自主地擋在宿希面前，伸手固住汀翎：“沒…沒事，你別擔心，他不會傷害我的。”
呸，一旦曝出他的身份，他恐怕當場讓她們倆命喪黃泉。
林覓椒只能打哈哈，模糊此事，添油加醋：“其實吧，他原來是妖獄的妖。所以還沒來得及在撫靈司上檔案。”
“妖獄？”汀翎神色更加難看，妖獄裏的妖都是犯事的罪犯，這樣的身份如何配得上神女。
可！
她不忍細看一般移開視線。
這個少年就像凡境所說的紅顏禍水，一直勾在神女身邊，給林覓椒迷得頭暈眼花。
“哎…”汀翎幽幽嘆了口氣，從袖口掏出一張金箔遞了過來。
林覓椒猶疑接了過來，金箔上印著雷澤的紋路。
“這是雷澤神君拜托我交給你的。”
金箔上有封印法陣，只有林覓椒才能開啟。
“這是什麽…神神秘秘的…”林覓椒嘟嚷著，仔仔細細將它塞入了袖口。
宋嫵已是神君，不得再參加混天秘境，因而此次雷澤來人都是一些靈守世家的年輕後代，宋嫵不放心他們，於是只好讓汀翎交由林覓椒。
幾人在石階上等了好一會兒，直到林覓椒快要熬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門縫才傳來一點兒響動。
雖然幾人在殿外也聽見了太和殿中父與女的對話，但畢竟沒有親眼見到爭鋒相對的畫面，只知道一瞬間戛然而止了。
林覓椒好奇地扭過頭向後望去，只見端宜一臉平靜地走出，手中還握著匕首，可是身上卻是一點血濺的痕跡都沒有。
端宜把匕首往石階下一扔，下巴揚起又落下，似乎在回味著什麽，她低低地嘆息：“你們都聽見了吧，一切都結束了。”
林覓椒垂在身側的手捏緊而後松開。
是的，他們當然聽見人皇說了什麽，同樣也知道端宜什麽都沒有做，她並未弒君，但人皇還是死了。
皇宮的夜晚忽然高高亮起燈光，禁衛一瞬之間全部聚在了太和殿下，他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可也由不得他們知曉了。
銀劍唰唰亮出，對準了立在太和殿之上的四人。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是端宜公主！”
“端宜公主？”
為首的看起來是禁衛的將領，一張國字臉，身形龐大，一看便是上陣殺敵的勇士。他神情冷冽，強硬地緊盯著端宜，厲聲道：“公主殿下，人皇陛下尚在太和殿未出，是否出了何事？”
語氣裏並沒有對公主的尊重，結合方才在殿宇中人皇與端宜的對話，林覓椒大概能想象端宜生活的窘境。
見公主不曾搭話，國字臉男人長眉一豎，聲音愈發冷硬：“公主殿下，臣該進大殿了！”
“呵。”
淡得幾乎聽不清的嗤笑從端宜喉中發出。
細雨飄渺中，她拿著象征皇位的玉璽，冰冷地吐出幾個字：“先皇駕崩，傳位於本宮，端宜長公主！”
靜……驚……
雨水被銀劍挑起，墨色石板被月色照得極亮，仿佛瞬間到了白晝。
國字臉男人顯然察覺異常，當場下令要捉拿端宜，奈何端宜手中持有玉璽，從懷中掏出了一份詔書。
金帛上黑色字體明明白白地寫著傳位於端宜長公主。
禁衛看著將領，無一人聽令。
就在此時，又一道黑影襲來，幾人擡頭望去，來者一身黑衣，面容冷峻，周身散發著一股‘冰凍爺爺，冰凍奶奶’的氣質。
“祁？容？之？”端宜一字一頓地喊出他的名字，頗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林覓椒和汀翎互相看了眼，微微驚訝，端宜和祁容之也太過熟稔了些。
祁容之竟然絲毫不在意端宜對他的態度，信步緩緩走到端宜身邊，撥開她額角被雨水沾濕的發：“這是你要的冊子，給你。”
“唔…”林覓椒小聲囁嚅，眼裏迸發出吃瓜的強光。
端宜向後稍稍退了一步，十分用力地從他手中拿走冊子，冷哼一聲走下石階：“王將軍，這是河圖洛書，乃繼承大統之人才可擁有。”
人皇野心澎湃，上位至今從未立過儲君，如今身死，端宜公主既拿了玉璽，又得了河圖洛書，他根本無法違抗。
王將軍下頜崩得緊，青筋爆出，雙膝‘砰’地跪下，從口中擠出話：“參見女皇。”
端宜偏過身，沒有接受他的跪拜，反而無奈道：“你是父王的下臣，最是忠心，不該跪本宮。來人啊，帶走王將軍。”
“你！”他話還未說出，就被底下禁衛捂住口鼻拖了下去。
“先皇駕崩，通知各宮妃子要麽去城外古寺，要麽下葬陪父王。”
“是！”
……
這個夜晚過得倉促又漫長，林覓椒幾人被端宜安排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殿宇，卻也擋不住四周悲天慟地的哭嚎。甚至還有刀光劍影發出‘鏘鏘’聲，以及血肉綻開的撕裂聲。
不過，宮變生出了多少是非都與他們這群靈境之人無關。除了一個祁容之。
他還陪著端宜游走在各宮之間。
林覓椒撐著下頜，滿眼困惑：“你說…這祁容之和端宜是什麽關系…”
沒有人回答她，但身後一具身體卻驀然靠近。
宿希俯下身，大片青絲落到林覓椒胸前，冰涼的吻落在她頸側：“姐姐，這是你第二次提及他了，你很喜歡這個人麽？”
林覓椒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被他冰冷的身軀擁住，不自覺顫了一下，她稍稍向一邊看去，宿希唇角含笑，一點兒也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但是她又不傻，而且還經歷了百年前的事，聽得出他不喜她口中有別的人的名字。
尤其是祁容之，這個看起來她無比關心的人物。
林覓椒的眼神透露出一絲說不上來的情緒。
傻孩子，那是你弟弟啊！
你連你弟弟的醋都亂吃，而且看不出祁容之和端宜是一對兒嗎？
宿希又抱緊了她幾分，流連不舍地在少女肌膚上留下幾道紅印。
他不管林覓椒到底喜歡誰，總歸他都會殺掉。
林覓椒只能是他的。
*
林覓椒是被壓醒的……
是物理意義上的壓。
少年大半個身子壓在她的後背，緊緊貼著她，仿佛要和她融為一體，他的呼吸無時無刻不落在她的耳廓，惹得林覓椒耳朵直冒癢。
她的胳膊已經酸了，十分艱難地支起手肘向後頂了頂宿希：“餵，快醒！我要斷氣了！”
林覓椒簡直要老淚縱橫，昨晚她又忍不住和他接吻了，結果就是少年非要黏著她一起睡。
但她沒料到，睡得這麽累。
宿希微微睜開眼，還有點睡眼惺忪，他先是蹭了蹭懷裏的少女，而後又纏著要親吻，喉中斷續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他最近忽然發現，每次只要這樣那樣，林覓椒便會首先把持不住。
可惜的是，他的行動暫未成功，就被敲門聲打斷了。
林覓椒匆匆忙忙披好衣袍打開門，屋外正是汀翎、迦若、端宜、祁容之，還有許久未見的參斐，以及另一個她穿越至今第一次見到的男子，蓬萊神子——淩河。
六人齊聚在她屋外，目光奇怪地盯著她的打扮。
林覓椒不明所以地向檐下的棱光柱掃去一眼，臉色突地爆紅。
她的脖子上全是紅印子！！！
“姐姐，怎麽走得那麽急，鞋襪都沒穿。”
好死不死，宿希走下床，連衣服都不好好穿，披著頭發跟個妖精似的走到她身後，手上還拎著她的鞋襪。
眾人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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