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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朝朝白鶴忘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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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朝朝白鶴忘機(8)

即入五月, 四月天也是說變就變,方才還晴光正好,此時卻已細雨綿綿。

主街上的人仿佛一瞬間憑空消失, 地上泛起了水波, 滴滴答答的。

已至申時末, 算了算, 宋嫵她們應當都回來了。

林覓椒從袖口掏出十文錢給了小販, 接過一把傘。

她向一邊瞄了眼。

還站在棚下的翡櫻一臉沈思, 眸裏仿佛有一股擰起的繩子, 十分糾結。

“想什麽呢?走了。”林覓椒走到她面前,舉起傘。

翡櫻楞楞應了聲, 二人走進雨中。

灰蒙蒙的雲堆積在樓宇之上,仿佛即將傾軋, 隨之而來的雨勢忽然加重。

傘面上“嗒嗒”猶如擊鼓之音,落在心頭上莫名震顫。

“林覓椒, 你聽明白那老頭的意思了麽?”翡櫻突然開口問道。

“嗯?”

林覓椒慢悠悠回過神來, 沈吟片刻,支吾道:“額,沒…不明白。”

“嘖, 我就知道你也不明白。”翡櫻小臉皺起,嘴裏不斷重覆蘇先生的話。

林覓椒尷尬地笑了聲,不再回答。

蘇先生說的話她剛剛才回味過來, 並且發現她自己竟是一個變動因素。

若是按照原書的劇情走,伏入雲恐怕早在那夜殺了迦若,山神和迦若一同被定為柳州妖毒的罪魁禍首。

因此在她三個月後醒來之時, 極樂境與靈境、凡境發生了大戰,皆源於天狐族兩位公主都死在了柳州, 一位死在了凡境之手,一位死在了靈境之手。

所以,如果不是她走岔了最開始的一步,柳州的事根本不會浮出水面。

如此說來,十年前謝氏兄弟、枇杷精和山神三人之間的故事,正是一切變化的起點。

只是……

“蘇先生說的‘謝氏兄弟與那扶桑兄妹並無一二’是何意?”林覓椒一字一句道。

她當時就想問一問,為何蘇先生一時轉了話頭,扯到了扶桑。

難道謝氏還是扶桑的遺孤?

但不得不感嘆,這老頑童是真得厲害,扶桑落陷百年之久,他竟然還知曉扶桑的故事。

林覓椒連連感嘆。

“林覓椒。”

身邊之人突然停下腳步,語氣冰冷。

林覓椒撐著傘轉頭看向翡櫻,一臉懵狀。

她頭上的發髻早已被雨水打濕,臉頰兩側的發絲粘在胸口處,洇開一筆水痕,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落湯雞。

“我要氣炸了!你打傘的時候能不能舉高點!”

說罷,翡櫻奪走她手中的傘。

中天境地處北沙,那裏的人身形都比較高大,此刻被她拿走傘,林覓椒頓時覺得頭頂空蕩蕩的,仿佛雨水全鉆了進來。

“實在抱歉。”林覓椒仰頭看了眼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的翡櫻。

她臉上的脂粉都糊花了。

“你…”

“我什麽!”翡櫻瞪了林覓椒一眼,又匆匆移開。

“沒什麽…”只是想提醒你一聲罷了。

林覓椒沒有把話說完,反而不解地看著翡櫻。

眼前少女欲說還休,眸底惶惶之色,明顯還有話要說。

果然,翡櫻糾結了一秒鐘,認命般開口。

“哎,林覓椒…”

她咬唇道:“你知曉扶桑秘辛麽。”

“……啊?”

林覓椒心思轉了一圈,立即反應過來翡櫻在回答她剛剛的問題。

“你知道?”

聞言,翡櫻輕輕“嗯”了聲,撐傘繼續走:“我只同你一人說,扶桑一族為了血脈純正從未向外通婚過。”

林覓椒:“這是何意?”

“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沒懂?”翡櫻瞪了瞪。

“…我,”林覓椒驟然停下,眼底盡是不可思議,“你是說族內…”

“是。”

翡櫻的回答仿佛一聲重響,‘啪’拍暈了林覓椒的腦袋。

族親通婚,豈不生出來一堆智障兒。

難怪扶桑神君能做得出將自己孩子祭入魔陣的瘋狂舉動。

“扶桑前神君扶岑,和後來的扶桑神君扶芷是一對雙胞。”

“所以…墮魔的那位扶桑神子,是他們的孩子?!”林覓椒驚訝地張大嘴,感覺節操都碎了滿地。

封建迷信不可取啊。

“不過,你怎麽知道這事?”林覓跡狐疑地看了眼翡櫻。

扶桑之事,恐怕汀翎都不清楚。更何況這樣的秘辛,至今都沒人挖掘出來。

翡櫻聞言一怔,眼睛飛快眨了兩下:“你管我如何知曉。”

“好吧,那就不說。”林覓椒心態好得棒極了。

“等等。”

林覓椒擡手叫停,看向翡櫻,兩人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震驚炸裂。

“不會吧……”

*

“不會吧!!”

屋子裏響起了一道足以掀翻屋頂的聲音。

眾人呆呆地看了過去。

坐在凳子上的女子面容和靜,長相溫軟,正是靈臺神女參斐。

不過,此刻的她張大了嘴,一時竟失了禮儀。

“額,抱歉,失儀了。”參斐扯了扯嘴角,羞窘至極的臉蛋上多出兩瓣紅。

“不過,謝城主真的對他的兄長有別樣的情感嗎?”

宋嫵捏緊了杯盞,跟著不確定地又問了一句:“你們倆確定?”

翡櫻重重點頭:“應該不會錯的。要不然為何連城主夫人的畫像也沒有。”

她們二人未將扶桑之事說出口。

“…老天奶誒,這都什麽畸形的愛。”迦若撐頰連連感嘆。

她本以為她姐姐愛上一個凡人已經夠離譜了,沒想到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林覓椒撓了撓鼻尖,趕緊轉移這走向愈發奇怪的話題:“阿嫵,你們在玉嶺山有發現什麽嗎?”

聞言,宋嫵搖搖頭,將熒惑燈收起:“並沒有。很奇怪,那山似乎一絲山神的氣息都沒有。”

“的確奇怪。”參斐立刻補充。

“山神廟我去看過了,也沒有山神的氣息。可每年玉凈瓶上都有祈福感應,今年玉嶺山的祈福感應是上月初五的,離現在並不遠。”

參斐語氣愈發凝重,平日沈靜的臉上此刻透露出不安。

若真是如此,山神也許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一人,可玉凈瓶竟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究竟是誰這樣手眼通天。

“那接下來怎麽辦?”翡櫻左右看了眼,攥著袖口,心生焦慮。

雖說她已然開口抖出扶桑之事,從前的路徹底回不去了,但還是害怕父君知曉她的所作所為。

自從姐姐死後,母君避世不出,父君為了顏面又娶了天守世家女子,一時間多出了兩個妹妹。

她這神女之位坐得一點兒都不安心。

如她繼母所言,她的妹妹隨時可以取代她。

若換作以往,她定是不會將所知的秘辛說出口。

可偏偏,她在撫靈司看到了不少人,甚至妖的死亡卷宗,那群乞兒,更是因為妖毒失去雙親。

百年前…是否也是如此,死了這麽多的人只為了創造一個…魅魔。

她想如果林覓椒是她,肯定也會這麽做的。

她可不能讓林覓椒看不起。

“現在只能等。”林覓椒開口。

眾人紛紛向她投來疑惑的眼神。

迦若更是急不可耐:“等什麽?再等下去我姐姐怎麽辦?”

林覓椒搖首輕嘆:“今日蘇先生在安勝酒樓明目張膽地講了謝氏兄弟的事,在場的巡察司也聽見了,尤其是謝爾的表弟。”

“所以說,他們現在可能已經有所準備了。”宋嫵一語中的。

參斐慢慢回過味來:“我們如今不能打草驚蛇,至少要等拿到了明日五色石珠再說。”

參斐不愧是靈臺神女,嗓音沈穩悠然,自帶一種撫平人心的功效。

本來還咋咋唬唬的迦若瞬間平靜下來。

幾人商量完,外面雨也停了。

迦若鬧著要出去玩,林覓椒只好答應帶她去吃小餛飩。

宿希也喜歡吃,她猜大抵做妖的都喜歡吃。

等她吃完也就到了晚上。

這一夜,迦若倒是勉為其難地準許她上床和她一起睡。

林覓椒笑了笑沒有說話。

月色如銀,她趁著迦若熟睡,又登上了屋頂。

這次要熟稔許多,可是昨夜陪在她身邊的人卻是不見了。

“哎。”

林覓椒仰躺在屋脊上,輕輕嘆了一聲。

青瓦上還洇著些雨水,冰涼的,絲絲透過衣服鉆入後背。

林覓椒只好坐起,想了想,又站了起來。

城主府湖中心那處閃著詭異的紅光,湖周全是人守在那裏。

果然,謝爾已經有所準備了。

那些人裏面有幾個靈力十分強盛,恐怕和宋嫵不相上下。

林覓椒眉頭略略皺了下,心下愈發確定這件事與昆侖逃不開聯系。

槐樹裏的鳥雀突然嘰啾叫了一聲,林覓椒轉頭看去,驀然瞧見翡櫻所在的客院裏有一道鬼祟的身影。

“步流光……”

林覓椒一眼就認出來了。

不因為別的,而是步流光此刻頭頂兔耳,明顯又出現妖化了。

伏入雲呢?怎麽不在她身邊?

林覓椒猶豫片刻,掠著屋頂跟在步流光身後。

很快,她來到了一座院子前。

院子裏一架老舊的秋千,林覓椒一瞬間便認出這是落落院。

落落院離他們院子得拐七八十個彎,路程也是不近的。

林覓椒連連搖頭,步流光不愧是女主,這運氣也太好了,一路上竟然一個人都沒遇上。

只見她推開院門,眸子閃爍著紅色微光,直直盯著枇杷樹。

“…這是要做什麽…”林覓椒眉頭擰起,心突突跳。

“嗬嗬——”步流光喉嚨裏嘶嘶響著,徑直奔到了樹下,毫無意識地扒拉泥土。

不出片刻,枇杷樹下的泥土都被翻了上來,出現了一口碩大的洞。

裏面似乎有什麽隱隱發光的物體。

步流光更加興奮,瘋了似的刨著。

突然,她一停,從洞中拿出了一顆圓潤的透明珠子,上面閃著微弱的熒光。

林覓椒凝目細看,幾乎要脫口而出。

這是…枇杷精的心臟!

步流光如何得知這顆心臟埋在枇杷樹下的……

不過來不及她多想了。

步流光即將吞下。

林覓椒法訣一掐,一道風刃打在了步流光手背上,心臟“啪嗒”掉落,又回到了那口洞裏。

步流光怔了怔,氣急敗壞地看了過來。

垂下的兔耳乍然豎起,臉頰兩側長滿了兔毛。

林覓椒身子一側躲過了她的攻擊,心道不好。

院子子“劈裏啪啦”的動靜很快就會將人都吸引來,得趕緊速戰速決。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搖光靈玉。

只是原主從未正式用過它,導致她現在腦子裏只有一些微薄的印象。

“嗯…”

步流光又向她撕咬過來,這次只差毫厘,但胳膊上還是不可避免地落下一道傷。

不行,若再這樣下去引來謝爾,她們的任務必會因步流光受到降級處罰。

還是試一下吧。

心一狠,林覓椒掏出了搖光靈玉,飛快吐出法訣。

靈玉懸在了半空,步流光看了一眼,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麽危機,她猛地沖過來,卻被一面屏障打飛。

林覓椒“哇”了一聲,瞪大了眼。

這靈玉竟然這麽厲害。

步流光的妖化漸漸退卻,虛弱地倒在秋千旁。

“神…神女!你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林覓椒呆住了:“這還不夠置死地吧。”還沒有她方才那一爪來得狠呢。

怎麽茶裏茶氣的。

林覓椒不想與之爭辯,也不想問她為何來此。

只是,她答應了一個人。

“宿希的東西被你拿走了,是嗎?”

步流光眼裏噙著淚花,楞了楞,才反應過來林覓椒說的‘宿希’是那只魔鬼。

“呵,神女真是好生英勇,那種…”步流光頓了頓,突然勾唇哂笑,“宿希說這東西給我了,神女確定還要拿走麽?”

林覓椒心一緊:“不可能。”

“神女又怎知不可能?”步流光淚眼戚戚地瞧著她,似是一朵在雨中乞求垂憐的嬌花。

林覓椒突然心慌,她發現步流光的話不是沒有可能。

她畢竟是女主。

即使宿希先前真的與她不相識,可他終究是男配,如何逃的了女主光環的影響。

“椒椒!”

屋頂上又落下一人,正是汀翎。

“椒椒,你無事吧?”

汀翎快步走到她身邊,略略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步流光,眸中寒光盡顯。

“沒事…”林覓椒搖搖頭,不動聲色地將手臂向後轉了轉,胳膊上的傷口不是很大,她不想讓汀翎擔心。

院子外吵吵嚷嚷都往這兒湧來。

林覓椒趕緊收起靈玉。

“吱呀”一聲,院門大開。

首先進來的是伏入雲,緊接著是宋嫵,還有謝爾。

“流光!”

伏入雲見她摔在地上滿眼淚痕,心下一急,沖了過來。

“伏神子…對不起,奴辦砸了…不賴神女…”步流光斷斷續續開口,聲音細若寒蟬,仿佛受了很重的傷。

伏入雲將她抱起,冷聲道:“椒椒,你就這麽容不下流光麽?”

說罷,他便帶走了步流光,身形匆匆。

“什麽人啊,跟有病似的。”林覓椒默默吐槽。

她哪裏知道兩人偷偷計劃了什麽。

“幾位,已至夜半,竟如此留戀在下府中之景?”

謝爾又開始陰陽怪氣,拄著木拐陰測測地笑著,與先前文儒的形象大相徑庭。

一想到謝爾不為人知的癖好後,宋嫵頓覺尷尬,訕訕笑著。

林覓椒抿唇,緊盯著謝爾:“我確實留戀城主府,尤其是這處院落,不知謝城主可否為我介紹一二。”

突然的回馬槍打得謝爾措手不及。

他笑出了聲,幽幽地看向林覓椒:“這處院落神女會不知?”

這語氣聽起來十分欠揍。

林覓椒頭一轉,偷偷翻了個白眼,徑直走到步流光方才刨的洞口,從裏面掏出了一顆圓珠。

謝爾瞳仁瞬間放大,低聲咒罵一句,握著木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神女,這東西你拿走不合適吧?這是在下院中的。”

謝爾咬牙切齒擠出一句話,在場的誰也不傻,都知道這顆珠子非比尋常。

院外的侍衛湧了進來,圍在幾人身邊。

林覓椒掃了一眼,都是普通人,湖邊的那群人沒有一個過來的。

謝爾這是生怕他們聲東擊西啊。

林覓椒心裏有了底,欠欠開口:“謝城主,這不好吧。你怎知這就是你的?你喊它一聲,看它應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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