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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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溫熱舒適的感覺將她環繞。
渝也的氣息莫名令她安心。
孟昭寧沈沈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暈暈乎乎再睜開眼，竟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陌生的學堂。
學堂雅致大方, 古樸端莊的氛圍讓人心生喜歡, 院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這裏比她小時候讀書的地方好很多。
她下意識掐了掐自己。
不疼。
等等, 好像有些不對？
孟昭寧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頓時發現自己手心變得肉乎乎的, 小了許多, 手小腳小身體也小。她四處張望, 終於尋到一處水缸。
墊著腳往裏一探, 水面將她的面容映照出來, 她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小時候！
彼時她的臉還有些嬰兒肥, 但是身子依然瘦弱。還不等她整理思緒, 一群和她一般大的孩童吵吵鬧鬧像是一陣風一樣沖了進來。
孟昭寧被撞得團團轉, 但他們只顧著跑向自己的座位, 沒人在意她。她環顧四周，邁著小碎步快步走向最後一張空空的書桌。
沒多時，一個小男孩背著書包悶著臉在她身邊坐下。
他瞧著怪眼熟的。
孟昭寧悄悄打量了他一眼，他小小年紀就已經初具劍眉星目的雛形, 一雙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
讀書的時候背也坐的很直，整個人規規矩矩，坐有坐姿，同其他的駝著背趴在書桌上的學子完全不一樣。
“你是新來的嗎？”他也不看她, 只是悶著頭看書。
“嗯是的, 我叫孟昭寧，你呢？”
“渝也。”
孟昭寧愕然。
居然是他？
怪不得這麽眼熟。
她莫不是是夢到了渝也小時候？她不由得慢慢打量起他, 越看心底略越詫異，還沒來得及理清思緒，一陣微風吹過，他放到桌上的小日記本被風嘩嘩吹開——
“六月十一日：今日摘下來了一些野果，超級好吃！！爹娘說有好東西要分享，我想分給大家，希望他們會喜歡。下課後就分給大家！希望能和他們做朋友！”
“六月十三日：今日太陽好大，但是爹說男子漢不能怕曬。所以我去軍營騎大馬啦，好開心！但是爹爹的朱影太不聽話了，要是什麽時候我也有一匹自己是戰馬就好了。”
“六月十五日：今天做完了先生布置的功課，我都寫完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先生看著我還是一副很不喜歡的樣子……”
“六月三十日：前幾日送的果子被丟了，他們不喜歡吃…”
孟昭寧還沒看兩行字，渝也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他抿了抿小嘴，小手一伸，奶兇奶兇地看著眼她，將日記本扒拉回去。
孟昭寧：……
她識趣地移開眼神。渝也說過他有記日記的習慣，沒想到是從小就有的。
夫子已經在臺上講課。
她看看渝也，又觀察觀察四周，瞬間意識到這學堂裏的學生都是世家大族的後輩。
雖然都還是些孩童，但已經可以看出個個都是錦衣玉食，被養得白白胖胖，不少人身邊還跟著兩三個陪讀的丫鬟和書童。
一堂課下來，夫子在上面講的如癡如醉，渝也在下面奮筆疾書。
他全程都擡著頭，雖然坐在最後一排，但是認真的小眼神非常堅定，很是用功刻苦，還透露著莫名的倔強，課本上密密麻麻坐滿了標註。
小小年紀還怪認真的。
和坊間傳言說的又不一樣。
孟昭寧擡眼掃去。
這學堂裏一半的學生都在偷偷傳遞紙條，聊天，和陪讀書童說閑話……真真能聽課的人寥寥無幾。
但也不難理解，世家子弟都有家族蔭蔽，不用刻苦讀書博得功名，世家小姐更是沒有考取功名進入朝堂的壓力。
這個學堂，充其量起個啟蒙作用。
孟昭寧安安靜靜地坐在最後一排，她模樣清秀可愛，哪怕是變小了也不妨礙是個美人坯子。
前面幾排的人時不時回頭看看她，都以為她是從哪裏新來的世家小姐。反正學堂裏的學生人數總是進進出出，隔三差五有人新進也是正常。
一條小紙條突然被遞到眼前。
孟昭寧擡眼看了看給她遞紙條的小胖墩，小胖墩正沖著她瘋狂使眼色，讓她趕緊接著。她再看看渝也，渝也寫字的模樣不為所動，仿佛習以為常。
她將紙條展開，歪歪扭扭的字跡鋪滿了整張紙——
半張紙的潦草字跡寫到——“渝也今天又來了！！真不懂他幹什麽要來啊。明明是漠北來的，回他的窮鄉僻壤去不好嗎？
你們發現了衣服上的泥巴沒有，他肯定又是去那個臟兮兮的校練場了。天天在泥地裏打滾的人有什麽資格進我們學堂？我娘親都不讓我那些演武場玩，說我們去那裏是自降身份。”
狂草的字跡寫道——“整日在軍營裏騎馬的家夥，不知道在這裏假惺惺地幹什麽，看得懂書上的字嗎？”
蠅頭小楷接在後面寫——“是吧，我姐姐也說不要和他玩，渝家註定要留在漠北，和他結交也沒意義，純粹是浪費時間。
你們知不知道，昨天就他一個人交了功課！但是我靈機一動，把他的功課本丟了，他現在肯定不知道為什麽夫子看他兇巴巴的，嘖嘖。”
歪歪扭扭的字跡跟著補充——“學堂裏都沒人和他坐一起，蔣六安今日也請假了，難兄難弟沒人陪咯。後面新來的那位小姑娘是哪家的，趕緊和她說說，讓她別和渝也玩兒！漠北的人都兇，還吃人呢！她那麽可愛，別被渝也一口吃了。”
“……”
孟昭寧一目十行掃過這些沒營養的話語，轉而將小紙團捏掉一扔，根本不理會小胖墩的阻撓。渝也悄悄看她一眼，眼神裏流露微微詫異，他抿了抿嘴，手中寫字的筆頓了頓。
課後，眾人收拾東西各回各家，渝也也是起身拿起小書包，片刻都不逗留。
就在這時，前面的小胖墩故意將他桌上的書都撞翻，然後迅速跑開，其他人也是有樣學樣，不出片刻，他的桌子、毛筆、書本都散落一地。
孟昭寧皺了皺眉。
“嘖嘖，自己的東西都收拾不好，怎麽辦呀。”小胖墩指著他哈哈大笑，“盛京城不是漠北，這裏不歡迎你！”
“是呀是呀！”
“回去！”
“回去！”
“……”
學堂裏的學童最大不過九歲，渝也隨著渝將軍回京修養，前兩日才滿六歲，被圍在這樣一群人中間，他的小臉一沈，拳頭逐漸握緊。
“你們合起夥來欺負人，有意思嗎？”孟昭寧起身，冷眼看著為首的小胖墩。
她面容清秀，氣質冷淡，哪怕如今是小孩模樣，冷冰冰的眼神依舊讓周圍人鎮住。“以多欺少，算什麽英雄好漢。”
她不喜歡小孩子，更不喜歡調皮搗蛋的小孩子。
看了看身後的渝也，垂著腦袋，握著拳頭。她不動聲色地站到他身前，雲淡風輕地看著為首的小胖墩，“欺淩同窗，以大欺小，這麽多年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哦——我知道了。
莫不會是因為你不會騎馬，你不會拉弓，你不敢去軍營，所以你覺得渝也比你厲害許多，心裏不服氣，就糾集這麽多人打壓他？”
用小孩胡說八道的方式回應小孩子，很有效。
“你胡說！”像是被說中了心思，小胖墩臉色漲的通紅，他大聲嚷嚷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文丞相的侄兒！你要不要考慮清楚該怎麽對我說話！”
又是丞相。
他們家有個好人沒有。
“可惜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孟昭寧惋惜地看著小胖墩。
這種看傻子的眼神讓小胖墩徹底震怒了。
“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嘛，你還不是個小屁孩兒？以為自己很聰明嗎？”
小胖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渝也，忽然用更高的聲音嚷嚷，“我知道了！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沒想到啊，渝也你在學堂裏從不跟女孩子說話，原來是有個青梅竹馬啊！那你們不如現在就成親好了！
你這麽喜歡他！你們倆是不是已經親了呀！我知道了，這是不是你們家裏給你安排的通房？”
話音剛落，渝也眉頭緊緊皺起，“你胡說什麽？”奶聲奶氣，卻又兇巴巴。
小胖墩的話像是碰到了他不可逾越的雷池，渝也沖上前去將門一腳踹上！
一把拎起小胖墩的衣領，擡起一拳重重打了下去！他還沒來得及喊人，又是一拳頭下去！
他雖然年紀小些，但是天天在軍營裏摸爬滾打的身手，遠遠勝過在家裏養尊處優的公子們。
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其餘人都驚了，各個呆若木雞，動都不敢動。
他…他這麽厲害的嗎？
那他會不會待會兒也打他們呀！
不出半刻鐘，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胖墩哭著喊著求饒，渝也打得手都紅了，但是兇巴巴還是舉起拳頭——
“不會說話就閉嘴！你們家沒有教過不能亂說女孩子的事情嗎！”渝也小臉一皺，可愛的小臉上露出幼獅般的眼神，“給她道歉！”
“嗚嗚嗚我說錯話了！大小姐不要生氣！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讓渝也饒了我吧！”
眼見著就要見血。
“好了，莫把自己的手打疼了。”她輕輕按住他的手掌。
她倒是不在意丞相家的侄兒到底被打成什麽慘樣，她是在意渝家會不會被文丞相倒打一耙。
她看打到這個程度就剛好合適，既不脫離小孩子打鬧的範圍，又出了氣。
眾人看渝也被止住，紛紛一哄而散，哭爹喊娘地逃離了學堂。
渝也抽回自己已經打得泛紅的小手，默默回去撿書。不多時他重新背上小書包，也準備回家。
經過孟昭寧身邊時，他忍不住悶悶地問道，“你剛剛收到的那張紙條，上面寫著什麽？”
“不知道。”她搖搖頭，她不喜歡小孩子，但是渝也小時候還是挺有禮貌的，禮貌懂事的小孩子值得被好好關心。
看了看他落寞的神情，小昭寧重新塞給他一張新的紙條，認真道，“莫要總聽他們說，他們在胡說。在漠北，在軍營，想想那些人是怎麽說起你的？”
…軍營裏的叔叔伯伯都在誇他。
渝也點了點頭，抿了抿嘴，輕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昭寧。”
他悶頭展開信紙，看到上面的字跡後，許久都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才悶聲道，“謝謝昭寧妹妹。”
他的聲音很輕。
像是收到了什麽很珍貴的禮物。
他小心翼翼收起紙條，轉身從書包裏拿出五六個新鮮的果子，語氣終於活潑了點，“這些是我今天巡山時從山上摘的，很新鮮，都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好。”渝也有點像是她小時候，不安，害怕，過分懂事。
他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撿書。莫名讓小昭寧想到流浪的小狗狗蹲在角落哭泣。怪惹人憐愛的。
小昭寧順手拿起來一顆野果，輕輕咬了一口，“的確很甜，謝謝渝小將軍。”
！！！
她喊他渝小將軍！
渝也看她慢慢吃掉果子，眼角都開始微微發紅。
他趕緊跑開，一下子就跑不見了。但在巷尾，他趴著墻回頭看她，鼓起勇氣，大聲喊道，“謝謝昭寧！！希望明天也能見到你！”
“你會是大舜未來的少年將軍，天資聰穎，聲名遠揚。”渝也緊緊地握著那張字條，像是拿著什麽寶貝一樣不忍放手。
畢竟，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直白地誇他。
-
清早。
孟昭寧緩緩從睡夢中蘇醒。
一股從未有過的清明感充盈她的腦海，這一覺睡得極好。
沒有夢魘、沒有驚醒、沒有任何讓她不安心的事，一覺醒來更是神識清明，往日冬日裏的困乏厭倦都一掃而空。
她甚至覺得現在讓她頂著寒風散布她都有精力，因為她現在感覺到很溫暖。
等等。
很溫暖？
她睜開眼，發現一只大手不知何時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掌心，根本掙紮不開。他側身靠著她，緊握的掌心將陣陣溫熱持續傳遞到她手中。
渝也似乎夢到了什麽很甜美的好夢，眉頭舒緩，眼角彎彎，看上去心情很好。他靠她靠得極近，整個人側著貼著她，幾乎是將人環住。
孟昭寧頓時冒出一個猜測——
難道渝也開心治愈的藥效就強，渝也不開心藥效就要大打折扣？
回想起前幾日他偶爾莫名沈悶，那時候即使她靠近他，也不見得身體能有精神。現在他只做了個美夢，她就精神百倍。
孟昭寧閉上眼，聯系前因後果，很快想到了個中緣由。雖然她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但不妨礙她的想法——
真希望他日日開心，夜夜好夢。
孟昭寧由衷地祈願道。
夢中的小渝也等比例放大，一張俊朗的面容就在她咫尺之間。
她認真地看了看他，這還是頭一次她這麽仔細地觀察渝也的五官，的確俊朗，近距離更是覺得五官立體，眉眼無雙，但她沒看多久就收回眼神，重新合上眼。
還是小時候更可愛，奶呼呼的。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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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舒適的感覺將她環繞。
渝也的氣息莫名令她安心。
孟昭寧沈沈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暈暈乎乎再睜開眼，竟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陌生的學堂。
學堂雅致大方, 古樸端莊的氛圍讓人心生喜歡, 院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這裏比她小時候讀書的地方好很多。
她下意識掐了掐自己。
不疼。
等等, 好像有些不對？
孟昭寧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頓時發現自己手心變得肉乎乎的, 小了許多, 手小腳小身體也小。她四處張望, 終於尋到一處水缸。
墊著腳往裏一探, 水面將她的面容映照出來, 她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小時候！
彼時她的臉還有些嬰兒肥, 但是身子依然瘦弱。還不等她整理思緒, 一群和她一般大的孩童吵吵鬧鬧像是一陣風一樣沖了進來。
孟昭寧被撞得團團轉, 但他們只顧著跑向自己的座位, 沒人在意她。她環顧四周，邁著小碎步快步走向最後一張空空的書桌。
沒多時，一個小男孩背著書包悶著臉在她身邊坐下。
他瞧著怪眼熟的。
孟昭寧悄悄打量了他一眼，他小小年紀就已經初具劍眉星目的雛形, 一雙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
讀書的時候背也坐的很直，整個人規規矩矩，坐有坐姿，同其他的駝著背趴在書桌上的學子完全不一樣。
“你是新來的嗎？”他也不看她, 只是悶著頭看書。
“嗯是的, 我叫孟昭寧，你呢？”
“渝也。”
孟昭寧愕然。
居然是他？
怪不得這麽眼熟。
她莫不是是夢到了渝也小時候？她不由得慢慢打量起他, 越看心底略越詫異，還沒來得及理清思緒，一陣微風吹過，他放到桌上的小日記本被風嘩嘩吹開——
“六月十一日：今日摘下來了一些野果，超級好吃！！爹娘說有好東西要分享，我想分給大家，希望他們會喜歡。下課後就分給大家！希望能和他們做朋友！”
“六月十三日：今日太陽好大，但是爹說男子漢不能怕曬。所以我去軍營騎大馬啦，好開心！但是爹爹的朱影太不聽話了，要是什麽時候我也有一匹自己是戰馬就好了。”
“六月十五日：今天做完了先生布置的功課，我都寫完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先生看著我還是一副很不喜歡的樣子……”
“六月三十日：前幾日送的果子被丟了，他們不喜歡吃…”
孟昭寧還沒看兩行字，渝也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他抿了抿小嘴，小手一伸，奶兇奶兇地看著眼她，將日記本扒拉回去。
孟昭寧：……
她識趣地移開眼神。渝也說過他有記日記的習慣，沒想到是從小就有的。
夫子已經在臺上講課。
她看看渝也，又觀察觀察四周，瞬間意識到這學堂裏的學生都是世家大族的後輩。
雖然都還是些孩童，但已經可以看出個個都是錦衣玉食，被養得白白胖胖，不少人身邊還跟著兩三個陪讀的丫鬟和書童。
一堂課下來，夫子在上面講的如癡如醉，渝也在下面奮筆疾書。
他全程都擡著頭，雖然坐在最後一排，但是認真的小眼神非常堅定，很是用功刻苦，還透露著莫名的倔強，課本上密密麻麻坐滿了標註。
小小年紀還怪認真的。
和坊間傳言說的又不一樣。
孟昭寧擡眼掃去。
這學堂裏一半的學生都在偷偷傳遞紙條，聊天，和陪讀書童說閑話……真真能聽課的人寥寥無幾。
但也不難理解，世家子弟都有家族蔭蔽，不用刻苦讀書博得功名，世家小姐更是沒有考取功名進入朝堂的壓力。
這個學堂，充其量起個啟蒙作用。
孟昭寧安安靜靜地坐在最後一排，她模樣清秀可愛，哪怕是變小了也不妨礙是個美人坯子。
前面幾排的人時不時回頭看看她，都以為她是從哪裏新來的世家小姐。反正學堂裏的學生人數總是進進出出，隔三差五有人新進也是正常。
一條小紙條突然被遞到眼前。
孟昭寧擡眼看了看給她遞紙條的小胖墩，小胖墩正沖著她瘋狂使眼色，讓她趕緊接著。她再看看渝也，渝也寫字的模樣不為所動，仿佛習以為常。
她將紙條展開，歪歪扭扭的字跡鋪滿了整張紙——
半張紙的潦草字跡寫到——“渝也今天又來了！！真不懂他幹什麽要來啊。明明是漠北來的，回他的窮鄉僻壤去不好嗎？
你們發現了衣服上的泥巴沒有，他肯定又是去那個臟兮兮的校練場了。天天在泥地裏打滾的人有什麽資格進我們學堂？我娘親都不讓我那些演武場玩，說我們去那裏是自降身份。”
狂草的字跡寫道——“整日在軍營裏騎馬的家夥，不知道在這裏假惺惺地幹什麽，看得懂書上的字嗎？”
蠅頭小楷接在後面寫——“是吧，我姐姐也說不要和他玩，渝家註定要留在漠北，和他結交也沒意義，純粹是浪費時間。
你們知不知道，昨天就他一個人交了功課！但是我靈機一動，把他的功課本丟了，他現在肯定不知道為什麽夫子看他兇巴巴的，嘖嘖。”
歪歪扭扭的字跡跟著補充——“學堂裏都沒人和他坐一起，蔣六安今日也請假了，難兄難弟沒人陪咯。後面新來的那位小姑娘是哪家的，趕緊和她說說，讓她別和渝也玩兒！漠北的人都兇，還吃人呢！她那麽可愛，別被渝也一口吃了。”
“……”
孟昭寧一目十行掃過這些沒營養的話語，轉而將小紙團捏掉一扔，根本不理會小胖墩的阻撓。渝也悄悄看她一眼，眼神裏流露微微詫異，他抿了抿嘴，手中寫字的筆頓了頓。
課後，眾人收拾東西各回各家，渝也也是起身拿起小書包，片刻都不逗留。
就在這時，前面的小胖墩故意將他桌上的書都撞翻，然後迅速跑開，其他人也是有樣學樣，不出片刻，他的桌子、毛筆、書本都散落一地。
孟昭寧皺了皺眉。
“嘖嘖，自己的東西都收拾不好，怎麽辦呀。”小胖墩指著他哈哈大笑，“盛京城不是漠北，這裏不歡迎你！”
“是呀是呀！”
“回去！”
“回去！”
“……”
學堂裏的學童最大不過九歲，渝也隨著渝將軍回京修養，前兩日才滿六歲，被圍在這樣一群人中間，他的小臉一沈，拳頭逐漸握緊。
“你們合起夥來欺負人，有意思嗎？”孟昭寧起身，冷眼看著為首的小胖墩。
她面容清秀，氣質冷淡，哪怕如今是小孩模樣，冷冰冰的眼神依舊讓周圍人鎮住。“以多欺少，算什麽英雄好漢。”
她不喜歡小孩子，更不喜歡調皮搗蛋的小孩子。
看了看身後的渝也，垂著腦袋，握著拳頭。她不動聲色地站到他身前，雲淡風輕地看著為首的小胖墩，“欺淩同窗，以大欺小，這麽多年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哦——我知道了。
莫不會是因為你不會騎馬，你不會拉弓，你不敢去軍營，所以你覺得渝也比你厲害許多，心裏不服氣，就糾集這麽多人打壓他？”
用小孩胡說八道的方式回應小孩子，很有效。
“你胡說！”像是被說中了心思，小胖墩臉色漲的通紅，他大聲嚷嚷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文丞相的侄兒！你要不要考慮清楚該怎麽對我說話！”
又是丞相。
他們家有個好人沒有。
“可惜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孟昭寧惋惜地看著小胖墩。
這種看傻子的眼神讓小胖墩徹底震怒了。
“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嘛，你還不是個小屁孩兒？以為自己很聰明嗎？”
小胖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渝也，忽然用更高的聲音嚷嚷，“我知道了！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沒想到啊，渝也你在學堂裏從不跟女孩子說話，原來是有個青梅竹馬啊！那你們不如現在就成親好了！
你這麽喜歡他！你們倆是不是已經親了呀！我知道了，這是不是你們家裏給你安排的通房？”
話音剛落，渝也眉頭緊緊皺起，“你胡說什麽？”奶聲奶氣，卻又兇巴巴。
小胖墩的話像是碰到了他不可逾越的雷池，渝也沖上前去將門一腳踹上！
一把拎起小胖墩的衣領，擡起一拳重重打了下去！他還沒來得及喊人，又是一拳頭下去！
他雖然年紀小些，但是天天在軍營裏摸爬滾打的身手，遠遠勝過在家裏養尊處優的公子們。
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其餘人都驚了，各個呆若木雞，動都不敢動。
他…他這麽厲害的嗎？
那他會不會待會兒也打他們呀！
不出半刻鐘，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胖墩哭著喊著求饒，渝也打得手都紅了，但是兇巴巴還是舉起拳頭——
“不會說話就閉嘴！你們家沒有教過不能亂說女孩子的事情嗎！”渝也小臉一皺，可愛的小臉上露出幼獅般的眼神，“給她道歉！”
“嗚嗚嗚我說錯話了！大小姐不要生氣！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讓渝也饒了我吧！”
眼見著就要見血。
“好了，莫把自己的手打疼了。”她輕輕按住他的手掌。
她倒是不在意丞相家的侄兒到底被打成什麽慘樣，她是在意渝家會不會被文丞相倒打一耙。
她看打到這個程度就剛好合適，既不脫離小孩子打鬧的範圍，又出了氣。
眾人看渝也被止住，紛紛一哄而散，哭爹喊娘地逃離了學堂。
渝也抽回自己已經打得泛紅的小手，默默回去撿書。不多時他重新背上小書包，也準備回家。
經過孟昭寧身邊時，他忍不住悶悶地問道，“你剛剛收到的那張紙條，上面寫著什麽？”
“不知道。”她搖搖頭，她不喜歡小孩子，但是渝也小時候還是挺有禮貌的，禮貌懂事的小孩子值得被好好關心。
看了看他落寞的神情，小昭寧重新塞給他一張新的紙條，認真道，“莫要總聽他們說，他們在胡說。在漠北，在軍營，想想那些人是怎麽說起你的？”
…軍營裏的叔叔伯伯都在誇他。
渝也點了點頭，抿了抿嘴，輕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昭寧。”
他悶頭展開信紙，看到上面的字跡後，許久都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才悶聲道，“謝謝昭寧妹妹。”
他的聲音很輕。
像是收到了什麽很珍貴的禮物。
他小心翼翼收起紙條，轉身從書包裏拿出五六個新鮮的果子，語氣終於活潑了點，“這些是我今天巡山時從山上摘的，很新鮮，都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好。”渝也有點像是她小時候，不安，害怕，過分懂事。
他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撿書。莫名讓小昭寧想到流浪的小狗狗蹲在角落哭泣。怪惹人憐愛的。
小昭寧順手拿起來一顆野果，輕輕咬了一口，“的確很甜，謝謝渝小將軍。”
！！！
她喊他渝小將軍！
渝也看她慢慢吃掉果子，眼角都開始微微發紅。
他趕緊跑開，一下子就跑不見了。但在巷尾，他趴著墻回頭看她，鼓起勇氣，大聲喊道，“謝謝昭寧！！希望明天也能見到你！”
“你會是大舜未來的少年將軍，天資聰穎，聲名遠揚。”渝也緊緊地握著那張字條，像是拿著什麽寶貝一樣不忍放手。
畢竟，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直白地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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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
孟昭寧緩緩從睡夢中蘇醒。
一股從未有過的清明感充盈她的腦海，這一覺睡得極好。
沒有夢魘、沒有驚醒、沒有任何讓她不安心的事，一覺醒來更是神識清明，往日冬日裏的困乏厭倦都一掃而空。
她甚至覺得現在讓她頂著寒風散布她都有精力，因為她現在感覺到很溫暖。
等等。
很溫暖？
她睜開眼，發現一只大手不知何時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掌心，根本掙紮不開。他側身靠著她，緊握的掌心將陣陣溫熱持續傳遞到她手中。
渝也似乎夢到了什麽很甜美的好夢，眉頭舒緩，眼角彎彎，看上去心情很好。他靠她靠得極近，整個人側著貼著她，幾乎是將人環住。
孟昭寧頓時冒出一個猜測——
難道渝也開心治愈的藥效就強，渝也不開心藥效就要大打折扣？
回想起前幾日他偶爾莫名沈悶，那時候即使她靠近他，也不見得身體能有精神。現在他只做了個美夢，她就精神百倍。
孟昭寧閉上眼，聯系前因後果，很快想到了個中緣由。雖然她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但不妨礙她的想法——
真希望他日日開心，夜夜好夢。
孟昭寧由衷地祈願道。
夢中的小渝也等比例放大，一張俊朗的面容就在她咫尺之間。
她認真地看了看他，這還是頭一次她這麽仔細地觀察渝也的五官，的確俊朗，近距離更是覺得五官立體，眉眼無雙，但她沒看多久就收回眼神，重新合上眼。
還是小時候更可愛，奶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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