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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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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

藍雅君接連在家裏休息近兩周的時間,鬧了這麽大的事兒,宗春蓉雖不在意,鄭興豐卻很在意,他認為這是藍雅君沖動且不成熟的表現。

簡而言之,這是會給他添麻煩的表現。

最近興豐集團在開發區遇到了不少釘子戶,他們不滿興豐集團在開發區的作為,鬧著要上訪,上面的人已經數次提點鄭興豐不要惹麻煩了,要做生意就好好做,他每天焦頭爛額,生怕事情越鬧越大,拉下臉來又是請客吃飯又是送禮問候,結果就是被潑了一身黑狗血。

他當時掛著的笑就冷下來了。

他一把將要給他擦臉的秘書推到地上,見村民的傲氣得很,還在跟他啐口水呢,他黑白通吃,自發達起來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心裏發怒,面上不顯,最後甚至還能露個笑,邀請各位吃好喝好,一回車裏,就忘了上面的人的提點和囑咐,閉上眼,拿過昂貴的絲帕,一邊擦臉,一邊吩咐手下的弟兄可以開始幹活了。

車禍、誤診、正在進行的工程……

這世界上有太多讓一個人消失的辦法了。

他早已金盆洗手,做起慈善,將自己裝點成個正兒八經的正經商人了,但是他身上依然帶著匪氣,當年他便靠著不正當的手段迅速爬上來的,嘗到了甜頭,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地收手。

這世上沒有人會比他狠,更沒有人能比他狠。

他鄭興豐想要做的事,就算是天王老子攔著,他也要做。

給他開車的司機也是跟了他很多年了,見鄭興豐臉色不善了,知道又有人要出事了,心有戚戚焉,不敢觸鄭興豐的眉頭,小心翼翼地問:“鄭總,回公司嗎?”

鄭興豐在絲帕裏悶了一口氣,說:“回家。”

回家?

回哪個家?

他家可多了,他就跟古代的土財主似的,家裏有大房二房三房四房,還有情人無數,但是這些年常回的家是他第四個老婆,宗春蓉那裏。

鄭興豐靠在車裏,感受到車輛還沒有前行,似笑非笑:“怎麽?你現在老的車都不會開了嗎?”

司機一楞,連忙啟動了車輛,開往了宗春蓉那裏。

鄭興豐對外一向笑意盈盈,八面玲瓏,把他那身匪氣藏得很好,但是在自己人面前是毫不收斂的,他在集團,在家中跟土皇帝也沒什麽差別,從不主動說出自己的心思,讓人去揣摩,去思考。

說的太切中,不會有好結果,可若說不中,又會有相應的懲罰。

好像不管怎麽做都不會讓他滿意。

但是他這些年有一件很滿意的事兒,那便是有求於他的某個公司送給他的一份禮物——宗春蓉。

她太過美麗,滿足男人一切的想象,又太過愚蠢,滿足了鄭興豐這個多疑之人的需求。

在有了她之後,鄭興豐這麽沈溺於低級趣味的家夥竟然也會為她停留。

不要誤會了,鄭興豐這種人不會真的有柔軟的“愛”,他那麽喜歡宗春蓉,不過是因為她是一件美麗、溫暖且安全的擺件,他需要休息的時候,喜歡棲息在這種愚蠢又美麗的擺件身邊。

回到給宗春蓉安置的豪宅裏,宗春蓉如他所想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她溫柔款款地走來,接過他的外套,笑呵呵地問:“怎麽今天也來了?”

鄭興豐也笑:“我來不得?”

“你藏別的男人了?”

宗春蓉面對他的玩笑,嗔怒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被他攬在懷裏,聞了聞頭發的香味。

“茉莉花?”他問。

宗春蓉露出個嬌俏的笑,問:“你喜歡?”

他不答,宗春蓉便把外套掛在衣架上,然後說:“你要是喜歡,我就一直用這個。”

“我不喜歡。”他冷下臉,陰晴不定。

宗春蓉面色不改,像是察覺不到他莫名其妙的怒意,如同沈浸在愛情裏的蠢貨,紅著臉,含羞帶怯,笑答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換掉。”

她很美麗,所以不管說什麽近乎愚蠢的討好話都顯得可愛。

鄭興豐輕笑一聲,抵在門口就要剝開她的衣服。

宗春蓉卻推開了他,鄭興豐皺著眉,正要發怒,就聽宗春蓉說:“孩子今天在家呢,等到晚上吧。”

鄭興豐轉過頭,果然看見了坐在陽臺上一臉木然的藍雅君。

現在是下午六點,今天是周四。

鄭興豐松了手,問:“她怎麽在家?”

宗春蓉笑嘻嘻地說:“惹禍了唄,她啊還跟我遇到你時一樣,逮誰咬誰。”

鄭興豐挑了挑眉。

藍雅君被他叫上了餐桌吃飯,他點了根煙,整個客廳被他弄得煙霧繚繞的,宗春蓉卻沒有半點正常女人會有的不耐煩,她給鄭興豐挑菜,說:“吃兩口吧。”

“等會兒。”

鄭興豐煙癮很重,更何況他的性/欲被戛然而止,這會兒正需要別的東西發洩,他打量著沈默著吃飯的藍雅君,想起了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他是在遇到宗春蓉之前,先遇到的藍雅君。

宗春蓉為了養她在洗腳城那種半灰色地帶上班,雖然沒有直接做皮/肉生意,但畢竟給人洗腳,時不時地會被人揩油,當然也不白揩,會給她小費,宗春蓉姿態僵硬地收了錢,在那裏過得很不如意。

藍雅君那會兒還在上小學,背著小書包,宗春蓉去哪,她就去哪,幸好長了張漂亮的小臉蛋,又足夠安靜,沒有客人提出不滿。

鄭興豐遇到她時,她正在寫作業,聽到他和幾個男人的腳步聲,她敏銳地擡起頭,漆黑的眼睛戒備地看了他一眼。

這是條狼崽子。

鄭興豐早年混江湖,這一眼就能確定藍雅君小小年紀卻是個硬茬子。

鄭興豐喜歡征服硬茬子,恰巧藍雅君又長得足夠漂亮,只可惜她太小了,鄭興豐對小孩子可不感興趣,他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塞給藍雅君幾張紅票子,笑呵呵地讓她拿著錢,好好學習,結果這丫頭拿著錢並沒有好好學習。

她自以為不被人註意,悄咪咪地跑到宗春蓉身邊,把錢塞給了她,拉著她的手,悄悄說:“媽媽,有客人給了我小費,很多錢,今天我們早點下班好不好?”

宗春蓉眼中似有水光閃爍,穿著那身可笑的工作服,緊緊抱著她,沒有說話。

鄭興豐停了步子,為這條狼崽子駐足,然後看上了她媽媽。

那家洗腳房的老板正愁怎麽討好他,見他為了宗春蓉停留,很有眼色地把宗春蓉借著飯局送到他床上,而藍雅君真不愧是條狼崽子,那天沒有等到宗春蓉回家,小小年紀就敢偷藏一把菜刀,闖進酒店,生生要砸開門,然後被鄭興豐的人抓住了。

宗春蓉以為他要藍雅君的性命,穿著勉強遮羞的衣服,給他磕頭,哭著求他放過年紀尚小的藍雅君。

鄭興豐闖蕩生意場多年,自以為看透人心,那一刻還是為她們之間的情誼感動。

鄭興豐把宗春蓉收作自己第四個老婆,也認了藍雅君這條危險的狼崽子當女兒。

許是壞事兒幹的太多,損了陰德,他沒有孩子,所以倒很喜歡跟宗春蓉一起玩過家家的游戲,不過這畢竟只是一場游戲,帶來些許娛樂就罷了,要是帶來了麻煩,他只會發怒,然後洩憤。

他去宗春蓉那裏是圖休息的,可不是來自找麻煩的。

他抽了第三根煙,終於開口問:“什麽禍?”

宗春蓉輕描淡寫地說:“她照著一個叫岳士忠的孩子的頭打了幾下,讓人家縫了七針,現在還住在醫院裏,好像鬧得挺大的,驚動了張校長,前兩天去,還威脅讓她退學呢。”

鄭興豐平淡地“哦”了一聲。

張校長是教育局的人,還是個理想主義的老古板,要說動他把藍雅君塞到一班去,他是花了一些心思的,他本意是讓藍雅君好好讀書,上個不錯的大學,以後畢業了,兩條路,要麽像宗春蓉一樣當禮物送出去,要麽回到集團幫他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

她是條狼崽子,況且鄭興豐後繼無人,又難以交付信任跟那群無親無故的人,做後者其實更適合。

鄭興豐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她又長得太漂亮,不往上送換取利益太可惜。

他具體還沒有想好到底該怎麽安排藍雅君的未來,但是要她好好讀書是一定的。

時代已經變了,早不是當年敢闖敢幹就能做出一番事業的時候了,現在要知識、要技術,總的來說要個好腦子,集團要想長久,就需要這樣一個人,鄭興豐已經金盆洗手,總有人要管這部分東西,出了事再替他去背黑鍋。

這些年他一直有意把藍雅君推上飯局,給無數人介紹他的“寶貝女兒”,暗中給兩條路鋪路。

他安排的好好的,藍雅君卻給他出幺蛾子。

加之今天開發區剛發生了那種事,他心裏煩躁極了,勉強忍著怒氣,也不過是看在宗春蓉在場,怕嚇到這個美麗蠢貨,晚上給他哭一通,讓他更加心煩而已。

他又抽了三根煙,然後對宗春蓉說:“上去休息。”

宗春蓉沒有多說,點了點頭就載著家裝的電梯回房休息了。

餐桌上只剩下鄭興豐和藍雅君。

鄭興豐問:“為什麽要給我添麻煩?”

藍雅君不說話。

鄭興豐笑了一聲,問道:“你存心的,是不是?”

藍雅君低下頭,然後鄭興豐直接用玻璃桌撚滅了煙,拽著她的衣領直接把她丟到一樓的浴室裏,那裏有宗春蓉早早放給他洗澡的熱水,他連著抽了六支煙,這會兒水早冷了。

鄭興豐壓著藍雅君的頭就往浴缸裏塞,浴缸裏全是水,驟然悶進去就像是掉進海裏一樣,裏面的冷水爭前恐後地鉆進藍雅君的七竅裏,她被鄭興豐猛地壓下去,心裏雖然有了防備,但身體沒有,她死死抓著浴缸外面的支撐,人卻往水裏沖,她很快嗆了水,肺裏的空氣被冷水全都逼了出去,只在浴缸裏冒出無色的泡泡,她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她緊閉著眼,不敢反抗,不能反抗,死死抓著外面,感覺到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爆炸了一樣,血腥味兒沿著嗆到的水往喉嚨上面冒。

鄭興豐沖動之下,是有可能真溺死她的,她開始本能地掙紮,抓住支撐的手,瘋狂掙紮著摸索到了鄭興豐壓她的胳膊上,她越是反抗鄭興豐越是發怒,她的頭被摁到水更深的位置,她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緊閉的眼前都開始跑走馬燈,荊楚懷的臉莫名其妙地跳了出來。

他常冷著臉,一副誰欠他幾百萬似的,頭高昂著,看誰都算居高臨下,而他周身纏繞的光環也足夠支撐他莫名其妙的傲氣。

但是他在藍雅君面前總是像只無措的大貓,總是小心翼翼地對待她。

明明她如此卑劣、如此下/賤,誰都可以隨意對待。

這樣被玩弄的、毫無希望的人生,她根本不想繼續下去,她無數次、無數次想要就此完結,可是荊楚懷說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他還說,等到下一次彗星到來時,“他們”就真正地老了。

這算不算在無意之中說了一次“白頭到老”?

藍雅君掙紮的動作變得緩慢,鄭興豐卻還在氣頭上,不肯罷休,水裏冒起更多的泡泡,她似乎在喊人。

喊什麽?

鄭興豐有點好奇,稍微松了手,然後聽到一聲微弱的“爸爸”。

他楞了楞。

他下意識松了手。

藍雅君立即從水裏浮了起來,她是一條鄭興豐親手挑中的狼崽子,比誰都生命力頑強。

即便,她其實沒那麽想活。

她趴在浴缸外劇烈的呼吸,咳得驚天動地,鄭興豐冷著臉,慢慢站了起來,他說:“你的事情,你自己處理,你要是不能獲得岳家的理解,任由事情越鬧越大……雅君,你知道我會怎麽做。”

“想讓自己手裏少沾點人命,就給我動腦子想想接下來到底要怎麽辦。”

他走出浴室前,說:“還有,我討厭別人給我添麻煩,我希望你安安穩穩度過高中生活,不要再節外生枝。”

藍雅君低下頭,艱難地應了一聲“是”。

藍雅君之後幾天就泡在醫院裏,直到拿到岳家人親手簽署的諒解書,她自己解決了這一切,學校確實不能再說她什麽,但是一些警告亦或者留校察看的處分還是要有的。

她一直待在家裏,直到事情徹底平息,學校那邊也願意接收她。

荊楚懷便是在這種時候找到她家裏來的。

那會兒幸在宗春蓉不在家,不然,她早趕他走了,當然就算宗春蓉不在家,她也不打算放他進去。

她木著一張臉,站在巨大的圍欄前,隔著鐵柵欄望著對面的荊楚懷。

她一直沒開口,荊楚懷糾結許久,到底說了話,他說:“老蔣讓我給你送這段時間的學習筆記的。”

藍雅君的目光游弋,最終落在他的手上,不止看到了他手裏帶著他標志性醜字的筆記本,還有兩張獎狀。

“這是上次運動會,你拿的獎狀。”

藍雅君看著荊楚懷,聽他說:“是一等獎。”

所以呢?

荊楚懷見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只能訥訥地說:“我順便給你送過來。”

藍雅君沈默了很久,最終,伸出手從圍欄外接過了荊楚懷手裏的東西,剛準備說“謝謝”拿過來的時候,就聽荊楚懷又說那個讓人厭煩的話題:“你什麽時候回學校?”

藍雅君皺起眉。

荊楚懷又不好再問了,他松開手,藍雅君終於拿過這些東西,轉過身,冷漠地往豪華的別墅裏走去。

荊楚懷見她越走越遠,抓住欄桿,終於喊道:“藍雅君!”

藍雅君側過身,安靜地看著圍欄外自由世界裏的他。

他像是拿著小石頭敲門執著地要她這個可憐鬼出門看一看的大善人,又像個找不到朋友玩的可憐鬼,執著地盯著她,問出最擔心的問題:“你還回學校嗎?”

陽光正好,藍雅君一腳踩在陰影裏,一腳踩在燦爛的陽光下。

她完全轉過身,短暫地浸在令她不適的陽光裏,對外面的荊楚懷輕聲說:“回。”

聲音很小,可荊楚懷立即捕捉到了。

他大松了口氣,望著藍雅君露出個放松又傻氣的笑容。

藍雅君知道,荊楚懷這個臉面比天大的笨蛋,只會對她這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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