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18.

擺在龍師面前的是幾份辭呈，就內容而言包含了從十王司到雲騎軍的各級職位。

“天府大人，怎麽突然……”他擡起頭，驚愕地盯著站在面前的長發青年。他們遲鈍地發現六位星君自飲月龍尊被召回方壺之後就開始著手準備工作上的交接，只是他們常年待在閑職上，一時半會兒難以察覺。

常年待在十王司的司命星君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細框眼鏡，暗金的眼瞳瞥過一看就不打算通過辭職申請的龍師江離。天府的那一眼讓他想起豎瞳的蛇，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一個寒噤，同時感慨十王司果然是個陰氣較重的地方。天府語氣平淡，平淡到幾乎可以說是冷漠的程度：我們並非是在征得持明族諸位龍師的許可，僅僅是看在伏波將軍的面上知會各位一聲而已。

如果他們真的不打算給方壺留半點顏面，大可以直接不告而別，甚至不必取得鎮守方壺的將軍簽字的許可——這是帝弓司命賦予他們的特權。

天同在平時不會妄自使用蔔算的手段來探查玉清君的行蹤，那不僅僅因為這意味著作為臣下對主君的不敬，也同樣因為對方的命途實在難以看透。【不朽】、【豐饒】與【巡獵】的命途同時眷顧於一人，無論從哪個角度進行占蔔都是對一方星神的窺視。不過大致推演一下方位還是可以的，至少能夠得出玉清君的這一代轉世停留在仙舟羅浮。

早在天梁從丹楓處得知對方的來因時，在太蔔司擔任掛名太蔔的益算星君就取出一片青綠的龍鱗，一邊向同僚慶幸自己早已是數字生命再怎麽折壽都死不了，一邊嘆息自家主君這兩百多年真是能藏。誰能想到被護珠人和龍師日夜盯梢的孕育新一代玉清君的龍蛋會突然失蹤，又會在一百五十年後突然以人形出現在羅浮。得知主君失蹤的天梁久違地向旁人展示出哪怕是作為人類的帝弓都要避開些許鋒芒的殺伐之相，名號為“延壽”的星君以實際行動來證明帝弓會選擇她當玉清君的護衛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說不上血洗麟淵境，但大半與之相關的持明族人都在那個夜晚走入輪回，剩下的都去了丹鼎司找天樞。

那件事離現在也不到三百年，江離對此也有所耳聞。龍師內部也是自那一日開始改變了對待六星君的策略，不再單純將他們看作是負責玉清人身安全的保鏢護衛。這群人沒有主君拉住繩索就是六個瘋子，徹頭徹尾的愚臣，蕩平一切阻礙的利刃，其他人的死活在他們眼中一文不值。

“關於諸位星君閣下的離去，此事我需要報告——”

“我說了，這是通知。”天府拔出腰間的長劍，架在江離的肩上，“拱衛玉清君乃我等首要之責，萬般諸事皆要退讓。”

青年形體的人偶收劍入鞘，轉身離開，留給江離的只是一個背影。

癱坐在原地的江離已經無法再思考天府等人是從哪裏得知有關主君的行蹤。現任飲月在觀閱雨別記憶的那段時間一舉一動都暴露在監視之下，之後更是沒有再與本就看他不爽的星君見過面直接返航回羅浮，照理來說他們除此之外不會再有任何與外界聯系的渠道——忠心的家犬堅定地認為主子會回到方壺。

聽聞星君的離去，與倏忽曾有過聯系的那位龍師長嘆一聲，說這未必是一件壞事：“他們本就不受掌控，又是徹頭徹尾的【巡獵】星神的擁躉，走了反倒不用擔心後方生亂。”

以風暴為名的仙舟英雄對六人有天大的恩情，除非玉清君本人開口要與帝弓作對，否則他們是絕無可能倒向豐饒的。即便六人幾乎都在私底下把尚未經歷冰封囚禁，也不曾與燧皇交易升格星神的嵐以相當刁鉆的理由揍過不止一頓。

連帝弓都動手的瘋子還有誰不敢殺？當年面對藥師束手無策也是因為對方根本死不掉。

“主子在羅浮反而是件好事。”駕駛星槎的天相安慰眾人，“至少就我們目前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她過得挺不錯。”

成為一個普通家庭的養女，這在前幾世是誰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她一直都是被豢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只是圈養她的從藥師變成帝弓，又從帝弓變成龍師。就私心而言，他們希望主君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主動聯系丹楓的天梁才不會管她那便宜弟子在看見消息時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收到殺胚師父的短信時，飲月龍尊恰巧結束早晨的槍法練習，會話窗口當中言簡意賅又沒多少好脾氣的熟悉的口吻讓丹楓熟練地剔去不重要的字眼，提取出關鍵信息。

好消息，玉清君的正牌護衛來了，景棠不用再操心族老趁著養父母顯出魔陰身相強行給她安排相親的事情。

壞消息，現在全羅浮都在傳景家的小姐將要與人定下婚約，被那群主廚和扭曲的主廚知道只會把傳言中提及的所有人都打一頓。

丹楓盯著屏幕，沒多猶豫，徑直從聯系人列表當中翻出景元，告訴他：我和你說一件事你千萬不要害怕。

景元：啊？

景元：我們雲騎軍受過專業的訓練，我們不會怕

丹楓：你妹妹其實是持明族走失近三百年的玉清君轉世，現在她的六個由帝弓司命欽點的護衛從方壺來羅浮了

景元：啊？

丹楓：羅浮最近一直在傳阿棠要訂婚的事情

景元：啊？

丹楓：總之就是你最好快點回來要不然你就只能看見景家從此只剩你這一支了

景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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