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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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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接下來幾日一直由烏焰駕車,柳襄每日蹭謝蘅的馬車,吃他的鮮果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玄燭一路上都安排的很妥帖,除了柳襄這個少夫人的頭銜,但他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通不上消息,柳襄便尋到了個兩全的法子。

她每次跟謝蘅進一間屋子,待夜間卻偷偷出去自己尋了別的房間睡,反正玄燭每次都是包下客棧,空房間多的是。

就這樣相安無事的到達了溯陽平堰。

到客棧時時辰尚早,謝蘅留了烏焰煮茶。

柳襄洗漱換好衣裳過來,謝蘅已經換了身簡單的淡藍袍子,坐在窗邊飲茶。

她看了眼烏焰,快步走過去。

烏焰默默給柳襄遞去茶杯,柳襄連飲了兩杯才問謝蘅:“世子,接下來怎麽做?”

柳襄話才落,外頭就響起了敲門聲,幾人同時望去。

玄燭過來不可能敲門,若是客棧的人會在敲門後開口詢問。

而他們初來這裏,並不認識其他人。

柳襄正在心中盤算來者是誰,謝蘅已經開口:“進來。”

她茫然的看了眼謝蘅,他知道是誰?

片刻後,一四十左右的男子推門而入,小心將門關上後,走到幾人跟前拱手行禮:“見過世子,雲麾將軍。”

柳襄瞧他很有幾分眼熟。

短暫的思索後試探道:“高崳成?”

她在瓊林宴上遠遠見過他一回。

來人正是新科榜眼高崳成。

他恭敬拱手回道:“是下官。”

謝蘅:“坐。”

“謝世子。”

高崳成挨著轉角坐下,謹慎而小心翼翼。

高崳成身材高大,長了張方臉,是個老實人的面相,但他的身上總帶著幾絲沈悶。

按理說四十高中榜眼,該正是春風得意時。

烏焰遞茶給他,他恭敬客氣的道著謝。

柳襄的目光落在他帶著繭子的手上。

當時調查城防圖示竊案時她便知道高崳成是會武功的,但並不知深淺,不過從手掌的新繭能看出,他並沒有放棄武學。

應該每日都在練武。

待高崳成飲過一杯茶,謝蘅才放下茶杯,看向他:“何時到的?”

高崳成恭敬回道:“回世子的話,昨日夜裏到的。”

“嗯。”

比他預計的還要快些。

“見著玄燭了?”

高崳成點頭:“是,昨夜見過玄燭大人,正是玄燭大人安排下官住在此地。”

謝蘅嗯了聲,頓了頓又道:“可有出去瞧過?”

高崳成:“還沒有,平堰有不少人認識下官,世子沒來,下官不敢擅自出門。”

一問一答間,不難看出高崳成過於恭敬謹慎的態度。

謝蘅便明白,他沒有完全信任他。

高中入翰林,期間這麽長的時間都沒有過任何動靜,足可見他對平堰一案的看重,自然不會輕易完全相信他。

“知道了。”

謝蘅徐徐道:“你今日暫且留在客棧,待我們先出門探一探,明日再商議如何行動。”

高崳成自是說好,而後起身告退。

柳襄盯著高崳成的背影,若有所思。

謝蘅瞥見,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去。

待門關上,柳襄才收回視線,道:“他雖極力表現的很平靜,但他身上有很厚重的悲傷和恨意。”

這是習武之人特有的敏覺。

謝蘅輕輕皺了皺眉頭。

烏焰這時也道:“是,他有殺氣。”

柳襄便看向烏焰:“你可能看出他的深淺?”

烏焰回道:“可與懷化中郎將一戰。”

柳襄聞言一驚。

高崳成竟有如此深厚的武功。

如此也可見,烏焰的功力在她之上。

謝蘅沈默良久後,道:“你看好他,莫讓他沖動行事。”

烏焰:“是。”

有長庚暗中跟著謝蘅,在這小縣城中只要有危險他也很快就能趕到。

“世子若要出門,還是遮掩一二為好。”烏焰又道。

不待謝蘅開口,柳襄也附和道:“是啊,世子帶著幃帽吧。”

他這張臉出去真的太紮眼了。

謝蘅對自己的樣貌倒也有一定的自知之明,便默許烏焰去尋來幃帽。

一切準備妥當出門時,已近黃昏。

正是晚飯時間,街邊小攤上都坐滿了人,小攤販也不在少數,瞧著與別的縣城並沒有什麽區別,全然瞧不出這歡笑背後埋著三千冤魂。

“平堰有多少人?”柳襄問道。

謝蘅:“城內不到兩千戶。”

柳襄腳步一滯。

不到兩千戶,一萬多人口,死了三千人,那兩年前這座縣城幾乎等同於一座死城!

“兩年的時間,能恢覆至此?”

柳襄沈聲道:“這其中怕是還有什麽蹊蹺。”

謝蘅冷笑了聲:“已讓玄燭去查平堰城外轄區內的人口,應當很快就有結果。”

東鄴繁華之下的蛀蟲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柳襄一楞:“世子何時見到玄燭了?”

他們這一路上她都沒有看見玄燭半個影子。

“離京之時。”謝蘅。

柳襄了然。

而後她才反應過來,謝蘅竟在那時就已想到如此深遠了。

二人沿著主街走了一段,一切井然有序,和樂融融融沒有半分異常,甚至沒有聽見百姓的任何議論。

“這平堰縣令很有手段。”

柳襄沈聲道。

謝蘅眼眸微沈。

管他什麽牛鬼蛇神,一個都別想逃。

今日出來還沒來得及用晚飯,柳襄早已是饑腸轆轆,待瞧的差不多了,便尋了個人少些的豆花攤,拉著不情不願的謝蘅坐下,小聲道:“既是體察民情,就要融入其中,才能聽見平常聽不見的聲音。”

幃帽擋住了臉,柳襄瞧不清謝蘅的神情,見他沒吭聲,只當是他默許了,並不知謝蘅的視線落在她拉住他手腕的手上。

“二位吃點什麽?”

豆花攤的老板是位妙齡姑娘,雖然衣裙洗的發了白,但很整潔,笑起來時臉上有兩個酒窩,幹凈而純粹。

柳襄慣來就愛欣賞一切美好的事物,眼前的姑娘她一眼就喜歡上了,聲音清脆的笑著回道:“一碗辣的一碗甜的。”

“好的,請稍等。”

姑娘感受到她的熱情,也笑著回道。

不多時,兩碗豆花便送到了桌上:“二位請慢用。”

“謝謝。”

柳襄笑容燦爛的道了謝,待姑娘轉身離開她才收回視線看向謝蘅:“世……嘗嘗?”

她這時想到一個問題,在外不能叫他世子,她應該怎麽叫他呢?

謝蘅盯著面前的豆花,眉頭緊鎖。

這是什麽東西?

柳襄見他沒動,大約能猜到什麽,偏頭輕聲道:“這是民間很有名的小食,世子嘗嘗看喜不喜歡,很甜很軟的。”

她知道,謝蘅愛吃甜食。

姑娘一直註意著這邊的動靜,見此忙上前道:“可是有什麽問題嗎?”

柳襄忙笑著道:“沒有的,很好吃。”

姑娘卻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謝蘅,她早便看出謝蘅身上的布料和腰間的玉佩不是凡品,生怕因為自己何處不適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謝蘅也感受到了姑娘的忐忑,他淡聲:“無事。”

姑娘這才放下心,輕輕頷首後轉身去忙了。

但目光還是忍不住朝他們看去,恰好見謝蘅掀開輕紗,看清他的樣貌,她頓覺驚為天人。

世間竟有如此好看之人,這怕不是神君臨世吧。

柳襄見謝蘅掀開幃帽,拿起了勺子,輕輕彎起了唇角。

她就知道,這人是心軟的。

謝蘅從來沒在外頭吃過這些東西,本只想著嘗一口便是,但豆花入口,又嫩又滑,竟是恰到好處的香甜,他微微怔了怔,再次看向豆花。

這回眼裏多了些認真。

柳襄將他所有的神色收入眼底,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她又想到了貓,貓貓試探的嗅著不知名的食物,鼓起勇氣輕輕嘗一嘗,發現是自己的喜歡的後,眼睛都亮了。

謝蘅並不知她的打量。

他動作雖緩,但一勺又一勺,很快就見了底。

意猶未盡。

柳襄探頭笑瞇瞇問道:“再來一碗?”

謝蘅頓了頓,拉上輕紗:“不必。”

柳襄見他意已決,便也不再相勸。

這條街還有不少吃的,或許能帶他嘗嘗別的。

想到此,她便擡頭問姑娘:“姑娘,這條街上還有什麽好吃的小事,要甜口的。”

姑娘聞言指向不遠處道:“那邊有一家糕點還不錯。”

柳襄遙遙看了眼,見那邊幾家都正排著隊。

若帶謝蘅過去,他定是不願等的,想了想後便結了豆花的銀錢,朝謝蘅道:“世……你在此等著,我去買過來。”

謝蘅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她人就已經出了豆花攤。

姑娘看了眼他,上前收拾著空碗,輕聲道:“這會兒人不多了,公子安心坐著便是。”

謝蘅只得點頭:“嗯。”

他看了眼周圍,見攤位上從始至終只有姑娘一個人在忙活,便問道:“怎只你一個人?”

姑娘不防那神仙般的人物會與她搭話,頗有些受寵若驚,忙放下活計,回道:“家中只有我一個獨女,父母年紀大了,便在家中靜養。”

謝蘅哦了聲:“你是平堰縣城人士?”

姑娘聞言明顯楞了楞,才道:“是後面搬到縣城的。”

謝蘅見姑娘略有些慌亂,遂不再詢問,只道:“辛苦了。”

在玉京城像她這麽大年紀的姑娘都是嬌養在閨中,他第一次見一個小姑娘撐起這麽一個攤子。

姑娘因這句‘辛苦了’怔楞了好半晌,才悶聲道:“不辛苦。”

“若是能一直這麽下去,就好了。”

後面那句話她說的很輕,但謝蘅還是聽見了,他遂問道:“這話又是何意?”

姑娘輕嘆了聲,眼中隱有水霧:“家中定了親事,那邊不讓我再拋頭露面,這小攤怕是過不了多久,就不在了。”

謝蘅看見她眼中的不舍和無奈,便多問了一句:“為何不招贅婿?或是換一門親事?”

這小攤瞧著生意不錯,味道也好,若是夫妻二人共同經營,日子也能過的不錯。

姑娘無奈道:“我也曾同父母提過,可父母說招贅婿傳出去不好聽,這門親事是目前最好的選擇,父母之命違抗不得。”

謝蘅聽得最後一句話,便沒再說什麽了。

東鄴以孝為先,一句忤逆便能叫人活不下去。

百姓如此,皇子亦如是。

姑娘轉過身抹了抹眼角,轉過頭時又是一臉笑意:“公子若是喜歡吃豆花,我送公子一碗。”

她看的出來,她這裏的豆花是對這位公子胃口的。

謝蘅本想拒絕,但想著或許以後這東西便不在了,便點了點頭:“多謝。”

“不客氣。”

姑娘很快就又端上了一碗。

謝蘅掀開輕紗,邊吃邊等著柳襄。

他這個位置能遠遠看到柳襄,那身嫣紅在人群中很好認。

他知道她不愛吃甜食,特意去排隊是給他買的。

姑娘註意到他的視線,不由笑著道:“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

謝蘅一楞。

少夫人這幾個字這幾日每到一個客棧他都會聽上幾遍,但這回好像又有些不同。

她不是玄燭安排的。

但她還是將他們當成了夫妻,為何?

“你為何會如此認為?”謝蘅問道。

姑娘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跟柳襄有點像:“姑娘瞧公子的眼神滿是歡喜,公子也一直盯著夫人瞧,怎能瞧不出來?”

她瞧他的眼神滿是歡喜?

謝蘅短暫的怔楞後,輕嗤了聲。

她說過,她喜歡他這張臉,更準確的說是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

她方才瞧這姑娘的眼神也是滿心歡喜。

“我們不……”

謝蘅的話未還未說完,姑娘卻突然變了臉色,她飛快瞥了眼正朝她的攤位走過來的幾人,急聲打斷他:“公子戴好幃帽!”

謝蘅一楞,下意識要順著姑娘的視線轉頭,姑娘卻急的一個箭步沖向他:“公子別回頭!”

“冒犯了。”

她邊說,邊迅速伸手拉下掛在帽檐的輕紗擋住謝蘅的臉。

謝蘅不由皺眉看向她。

他並不會認為姑娘是要做傷害他的事,方才姑娘舉止都很得體,如此著急多是事出有因,便暫時沒有出聲。

“薛姑娘,忙著呢。”

身後傳來幾道腳步聲,緊接著就是拉板凳的聲音。

謝蘅這才知道原來這姑娘姓薛。

薛姑娘態度恭敬的迎上去,有意無意的擋住謝蘅:“不忙,梁公子請坐,幾位可是與往常一樣。”

其中一人笑看著他道:“是,今日薛姑娘話倒是多了些。”

“以後嫁給了陳兄,我們怕是吃不到薛姑娘做的豆花了。”另一人則是一臉惋惜的調侃道。

薛姑娘笑容一僵,頷首轉身離開。

這時,那位衣著最是鮮亮的公子漫不經心的開口:“她將來是要嫁到縣丞家的,你們幾個註意著分寸。”

“是,公子,我們記下了。”

幾人吊兒郎當應承道。

謝蘅擡頭看了眼正在盛豆花的薛姑娘,眉心微微擰起。

原來她說的親事是縣丞家。

此間縣令姓梁,那被喚作梁公子的多半是縣令家的公子。

薛姑娘端著豆花路過謝蘅時,輕聲道:“走。”

謝蘅心頭略有些不解。

她好像不是在害怕這幾人,而是在怕他們看見他的臉,這是為何?

薛姑娘借著放豆花擋住了謝蘅,想讓他趁此離開,可她一轉身發現謝蘅還在,心中擔憂愈深。

而此時,那桌人已經註意到謝蘅了。

方才最先開口的那個公子輕輕碰了碰旁邊的人,示意他往前看,很快一桌人都對上了眼神,視線紛紛落在謝蘅的背影上。

衣著最鮮亮的公子眼神從上而下打量著謝蘅,眼底隱有光亮。

“這樣的身段,定是絕色。”

身邊的人湊近公子,小聲道。

公子朝他使了個眼色,他當即明白,起身走到謝蘅跟前,拱手客氣道:“這位公子,我家公子想與公子認識認識,可否賞臉啊”

他一靠近,謝蘅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脂粉味,嫌棄的皺起了眉頭。

薛姑娘見此臉色大變,忙走過來道:“這位公子的夫人出去買糕點了,很快就回來。”

那人聞言臉上略有惋惜,原來成婚了啊。

他轉頭遲疑的看向梁公子,梁公子眼底的興致果真減退,視線又在謝蘅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他的幃帽上。

哪個男子出街戴幃帽。

不是絕色就是破相。

但這人如此氣質,極大可能不是後者。

如此想著,他朝那人示意,那人意會的看了眼謝蘅的幃帽,繼續攀談道:“不知公子可願結交一二,公子的豆花我們請了。”

謝蘅瞥了眼面前的豆花,淡淡道:“你不配。”

他不必看,只聽聲音便能確定這人並非品行端正的,所以他確實覺得他不配,在這之前能請他吃東西的也就宮裏那幾個,他算什麽?

那人面色一僵:“你……”

那梁公子眼神卻是一亮。

這聲音這脾氣,夠勁。

薛姑娘趕緊上前道:“張公子,這位公子的錢已經結了,公子,您家夫人怕是走錯了路,要不您去尋尋”

謝蘅還未開口,身後便傳來一道聽起來很膩人的聲音:“說的也是,公子可是初來乍到?讓夫人走丟了便不好了,我對這裏熟,我陪公子去找找?”

那張公子見梁公子起了身,忙退到了後頭。

薛姑娘以為謝蘅不知對方身份,硬著頭皮提醒謝蘅:“這位是縣令家的梁公子。”

謝蘅頷首以示感謝。

若非知道他們的身份,他早已喚長庚出來將人打發了。

“原來是梁公子。”謝蘅淡聲道。

薛姑娘幾番欲言又止,但卻被擠到了外頭,她著急的張望著,期盼著那位夫人趕緊回來,但隨後想到什麽她心底又是一沈,那位夫人生的那般好看,來了怕是也要落入虎口。

這可怎麽辦才好。

而客棧的高崳成此時突然想起一樁事,面色一變,急急拉開了門,只是還未走出客棧,烏焰便現身攔住他:“高大人去哪裏?”

高崳成看見他一驚。

謝蘅派人在暗中盯著他?

高崳成臉色漸漸的冷了下來。

謝蘅為何派人看著他,難道謝蘅……

“你身上殺氣太重,世子怕你沖動誤事,便讓我看著你。”

烏焰見他誤會,淡聲解釋道:“你要去哪裏?”

高崳成聞言心頭微松,道:“我方才忘了告知世子一件事。”

烏焰:“何事?”

高崳成艱難道:“縣令的嫡長子梁少仁是斷袖,我怕世子出門遇見他,怕他……沖撞了世子。”

烏焰臉色一沈:“怎不早說!”

雖然他並不認為那梁少仁能冒犯到世子,但若真讓世子遇見了,也夠惡心人。

“我方才忘了。”

高崳成低頭道。

到了這裏他的戾氣便壓不住,方才心思也一直在這上頭,便沒有想到那處去。

烏焰壓下火氣,隨後想到謝蘅是戴了幃帽出門的,且還有柳襄長庚在,必然不會出事,且也不一定能遇見。

他稍微放心:“罷了,無妨。”

他說罷又要隱去,但離開前他頭也不回朝高崳成道:“平堰之事你可以不信朝中其他任何人,但世子你可以盡信。”

高崳成在原地立了好半晌,折身進屋。

在確定謝蘅此行只是走過場前,他不會做任何動作。

-

薛姑娘急的快哭了,謝蘅卻是萬分的淡然。

他既是來平堰,自然對平堰縣衙有一定的了解。

縣令梁宇,縣丞陳謙,主簿張安,典史劉斌。

方才過來搭話被稱為張公子的應該是主簿張安的公子,其他人多也是這幾家的。

知縣梁宇共有三子兩女。

嫡長子梁少仁,嫡次子梁少興,嫡女梁歡,另一子一女都是妾室所出。

不知眼前這個又醜又猥瑣的是哪一個。

“不知公子行幾?”謝蘅道。

見謝蘅主動搭話,梁公子笑意愈深,徑自坐到他旁邊,道:“行一。”

那便是嫡長子梁少仁。

謝蘅又擡眸看了他一眼。

“公子貴姓呢?”梁少仁拿起茶壺邊倒茶,邊問道。

謝姓是國姓,自說不得。

謝蘅便報了明王妃的姓:“衛,單字述,叫我名字便是。”

衛述?

梁少仁皺眉頓了頓。

這叫的快了像是在喊衛叔。

不過到底不同音節,梁少仁便也沒覺得謝蘅是故意整他。

但實則謝蘅就是故意的。

“衛述,好名字。”

梁少仁笑著將茶杯遞過去,謝蘅本沒打算接,但因他一直舉著,謝蘅便伸手,接過茶杯時,梁少仁的指尖在謝蘅手指上劃過。

謝蘅臉色一冷,但他只當是意外,收回手拿出帕子擦了擦。

梁少仁盯著他的手看了片刻,眼底興味越濃,而後道:“不知為何戴著幃帽?”

謝蘅不接話,只道:“找我何事?”

梁少仁笑著道:“只是想和公子交個朋友,不知公子府邸在何處?”

謝蘅淡淡瞥他一眼:“既是交朋友,叫公子生分了。”

梁少仁笑著道:“說的也是。”

謝蘅這才道:“家在北邊,初來此地。”

北邊,那就不是皇城那邊來的。

梁少仁臉上笑意加深。

沒根沒基的富家公子,就算是留在了哪裏也無人知道。

謝蘅見他的笑心中愈發不喜,甚至有幾分惡心,他從未見過看起來這麽令人惡心的人。

“那我喚你阿述可好?”

梁少仁道:“阿述的夫人還未回來,不如我讓人去尋尋?”

他說著給了其他幾人一個眼色。

其他幾人心領會神:“不如我們替公子去尋,不知夫人是什麽裝扮。”

偌大的縣城,他們想讓一個人消失是輕而易舉的。

謝蘅眼神微沈。

他們在打柳襄的註意?

“不必。”

謝蘅確定這人多半是個草包,應也套不出個什麽,且他們身上的脂粉味太濃,他實在不願委屈自己浪費時間在這裏虛與委蛇,便站起身欲離開。

然梁少仁卻也跟著站起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阿述別急啊,不讓他們找,那我陪你去。”

謝蘅盯著抓住他胳膊的手,怒氣突生:“放手!”

他擡手剛要打手勢,眼前紅影一閃,熟悉的清香迎面而來,頃刻間,他的面前就已擋了一人。

柳襄瞪著被她一把推開的梁少仁:“你誰啊?”

梁少仁還未反應過來就覺一股力道將他狠狠推開,若不是身後有人扶著,他非得摔個後仰。

等站穩後,怒聲吼道:“你又誰啊?”

薛姑娘心底一喜,忙道:“這是這位公子的夫人。”

夫人若是會武功他們或許能夠自保。

長庚遠遠瞧著這一幕,默默收好將要飛出去的匕首。

柳襄不解的偏頭看了眼謝蘅。

她怎麽又成了他的夫人?這姑娘總不能也是玄燭安排的?

“原來是夫人啊。”

張公子的眼睛黏在柳襄臉上,挪不開半分:“誤會,都是誤會,我們公子只是想和衛述公子交個朋友,正說著要去尋夫人呢。”

這小子可真有福氣,竟有如此貌美的夫人。

朋友?

柳襄皺起眉頭,謝蘅方才的態度可不像是要跟他們交朋友。

還有,什麽衛叔?

“我夫君並不想和你們交朋友。”柳襄不願與他們糾纏,拉著謝蘅的手便要離開。

然梁少仁卻並沒有放他們離開的意思,示意幾人攔住他們,掩去眼底的殺意,笑著道:“夫人說笑了,阿述已經答應去我們府中坐坐。”

說是朝柳襄說的,但眼神卻一直落在謝蘅身上。

柳襄眼神微沈。

不是他的錯覺,這個人看謝蘅的眼神真的不太對勁。

餘光瞥見薛姑娘,她擡眸看去,只見薛姑娘無聲說了兩個字。

柳襄起先還不太明白,但結合著梁少仁對謝蘅的態度,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心底一沈。

斷袖?!

這醜東西對謝蘅動歪心思了?!

柳襄在心裏罵了句臟話,將謝蘅往自己身後拽了拽,語氣更冷:“讓開!”

她是來這裏查案的,暫時不想鬧事。

也是因為不想挑明令謝蘅惡心。

“夫人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公子這時靠近柳襄,低聲威脅道:“若是惹怒了我們公子,你們可出不了這個縣城。”

他靠柳襄很近,眼底的貪婪毫無遮掩。

柳襄看著他這幅惡心的嘴臉實在忍無可忍,脾氣一上來也顧不得其他,一腳踢到他的胸膛,喝道:“滾!”

一想到這些人對謝蘅的歹意,她的怒氣便壓不住。

謝蘅則是盯著柳襄若有所思。

他好像從來沒見她這麽兇過。

柳襄這一腳下去徹底惹怒了幾人,在梁少仁的默許下,他們一窩蜂的便湧了上來,柳襄將謝蘅往後推了推,隨手抄起桌上的碗劈頭蓋了過去,沖在最前頭的張公子頓時頭破血流。

這些人在柳襄眼裏,連花拳繡腿都談不上。

不過幾招,幾人連帶著梁少仁都躺在地上痛的齜牙咧齒。

柳襄踹梁少仁的那一腳尤其重。

什麽醜東西,連癩蛤蟆都不如,還敢肖想謝蘅!

柳襄越想越氣,正要沖上去再補一腳,薛姑娘就連忙跑過來攔住:“夫人夫人,使不得。”

柳襄皺眉看向她。

她輕聲道:“這是縣令的嫡長公子,夫人快帶著公子出城。”

柳襄一楞。

她轉頭看向謝蘅,這醜癩蛤蟆是縣令家的公子?

若是這樣,謝蘅跟他虛與委蛇只怕是想套話,那她,是不是又闖禍了?

不對,謝蘅是因為不知道這醜癩蛤蟆好男風才願意跟他說話,若知道那必是不肯的。

謝蘅確實並不知道,但他也隱隱覺得有些不適,不願再多看這些人一眼。

尤其是張公子看柳襄的眼神,他很不喜。

待清算時,這人首當其沖!

柳襄見謝蘅並沒表態,但也沒有怒極,猜想謝蘅恐怕確實還不知這些人的齷齪心思,便抄起一旁的板凳指向幾人:“滾!”

那幾人見此連忙踉蹌著上前扶起梁少仁,梁少仁站起身狠狠瞪著柳襄。

這個瘋婆子,他必定不會放過她!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回去便要叫人封了城門,只要他們在縣城內,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待幾人走遠後,柳襄拿出一錠銀子遞給薛姑娘,道:“不好意思,給你添亂了。”

薛姑娘推還給她,擔憂道:“沒什麽損壞的無需如此,倒是你們,梁公子氣量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們趁現在趕緊出城吧。”

“上天保佑夫人會武功,不然今日恐怕難以善了。”

“無妨。”

柳襄反倒安撫著她,這裏的縣令都做不久,不過一個公子她更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會不會影響你?”

薛姑娘搖頭:“不會的。”

她有些慚愧道:“不瞞夫人,我未婚夫是師爺之子,他們不會為難於我,事不宜遲,你們還是快走吧。”

薛姑娘說完,悄悄靠近柳襄,放低聲音道:“公子太過驚艷,萬不可叫梁公子看見,否則會很麻煩。”

柳襄雖有些驚訝她的未婚夫家竟是師爺,但面上並不顯,小聲道:“無妨,姑娘不必擔心。”

而後她執意將銀子留給了薛姑娘,才拉著謝蘅離開。

與往日不同,今日柳襄一路上話都極少。

謝蘅看了眼她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又見她板著臉生人勿進的樣子,很有些稀奇,她脾氣向來極好,一個縣令的公子怎將她氣成這樣?

但不得不說,她發起火來還是很有將軍幾分氣勢。

柳襄此時心裏正在懊惱。

她在後悔他剛才踹那梁公子踹的輕了。

但這事她暫時不打算讓謝蘅知道,不然他估計得氣炸。

她問過重雲,重雲說謝蘅受不得太大刺激,這種事雖也不至於怎麽傷他,但氣大傷身,還是少生些氣更好。

“明夜就去挖屍骸。”柳襄緊了緊手中的手,道。

此地不宜久留,盡早結案為好。

謝蘅因手上傳來的力道再次垂目,心不在焉的哦了聲,而後腦海裏反覆回旋著她方才那句‘我夫君不想和你們交朋友’。

暗處長庚看見二人交握的手,陷入了沈思。

他明明跟了一路,但怎麽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回頭得去問問玄燭。

進了客棧,謝蘅在門口稍作停留,輕輕擡了擡手。

頃刻間,長庚便到了他跟前:“世子。”

謝蘅冷聲道:“姓張的那個,打一頓,留著命就行。”

什麽醜東西,也配覬覦當朝唯一的女將軍。

長庚領命而去:“是。”

而深夜,柳襄蒙著面一身黑衣悄離開了客棧,朝梁府而去。

她越想越氣,不做點什麽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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