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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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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柳襄先喬月姝離席。

她今日是沖著寧遠微來的,不論如何都得抓住這個機會試探一二,所以她在看到寧遠微離席後就立刻跟了上去。

離宴席近些的茅房有兩個。

一是往東南的後院,二是往東北的臨水閣。

寧遠微走的是東南方向,正是先前柳襄和謝蘅‘談判’的假山道。

柳襄遠遠的跟著,在寧遠微路過小瀑布,穿過小道時,她找準機會擲出手中的石子,石子幾乎是貼著寧遠微耳畔飛過去的,但寧遠微毫無察覺。

直到石子撞在一側的假山上,他才嚇的停住了腳步。

寧遠微疑惑的四下望了眼,最後將視線落在假山上,似是懷疑石子是從假山上掉落,而後加快步伐離開。

柳襄將他所有的反應都收入眼底。

不論如何看他都不似藏拙,如她先前所判斷的一樣,這個書生只會些花拳繡腿。

這樣的身手或許能從房頂上躍下,但絕對上不去,而從褚公羨屋舍中房梁的腳印來看,那人放完證據是原路離開的。

如此,寧遠微似乎可以暫時排除嫌疑。

柳襄沈思片刻後,折身離開。

今日太子二皇子謝蘅同時赴雲國公府嫡幼女的及笄宴,這也就引得朝中許多大臣臨時赴宴,其中就包括刑部尚書,原本也要來雲國公府的喬祐年和宋長策便立刻決定趁此機會去見褚公羨。

褚公羨成為重犯後,便已被關進暗獄。

暗獄是刑部關押重要犯人之地,除了尚書大人外任何人不得涉足,今日尚書大人離開刑部,是他們去見褚公羨的最好時機。

寧遠微嫌疑縮小,案件便又沒了進展。

如今只看他們二人能不能從褚公羨口中再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了。

柳襄折身往回走著,到了往東北的岔路口時,她遠遠就瞧見一人行色匆匆,出於本能的警覺性,她當即便悄悄跟了上去。

然才走出幾步,便被人叫住:“雲麾將軍。”

柳襄停住腳步回頭,見是謝邵忙拱手行禮:“殿下。”

謝邵走近她,看了眼她手上的傷,擔憂道:“怎麽沒有上藥?”

柳襄道:“一點小傷,無礙的,多謝殿下贈藥。”

謝邵看她片刻後,問道:“藥可在身上?”

“在。”

柳襄點頭。

謝邵便伸出手道:“給孤。”

柳襄下意識拿出藥後才反應過來什麽,正要收回謝邵卻已經拿走了她手中的藥瓶。

柳襄忙後退了一步:“殿下,使不得。”

謝邵看她片刻,道:“雲麾將軍怕孤?還是覺得孤另有所圖?”

柳襄聞言飛快擡眸看了眼謝邵,心中暗道,他是不是別有所圖他自己心裏難道不清楚?府中庫房裏至今還放著他隔幾日就送來的各種各樣的禮。

姑娘不善於隱藏自己的心思,謝邵一眼便瞧了出來,他輕輕一笑道:“雲麾將軍是覺得孤會強人所難?”

柳襄毫不猶豫的搖頭:“臣沒有這麽想。”

他若真要強人所難,大可一道賜婚聖旨下來,她便沒有拒絕的餘地。

“既如此,雲麾將軍怕什麽?”

謝邵溫和道:“前些日子孤去探望雲麾將軍,雲麾將軍卻始終避而不見,可是有什麽顧慮?”

柳襄抿著唇,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她回玉京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對玉京的某些規矩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若兩家相看,但凡姑娘沒有明確拒絕那就是有意,指不定次日媒人就上了門,而他作為太子,連媒人都不必,只需要一道聖旨下來,就再無轉圜的餘地。

她怕引起什麽誤會,故而才三番兩次避而不見。

可雖然他們對此都心知肚明,但謝邵畢竟沒有明確表過態,她也沒法說的這麽直白。

然她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她心中想法,謝邵溫和一笑道:“孤允諾,只要雲麾將軍不點頭,便永遠不會有賜婚聖旨。”

柳襄聞言一怔,定定的看著謝邵:“當真?”

謝邵點頭:“孤一言九鼎。”

柳襄頓時就松了口氣。

她知道謝邵並非是喜歡她,而是需要將軍府的勢力穩固儲君之位,這些日子每每聽楊氏說他又送了禮來她都心驚膽戰,生怕哪天一睜眼,聖旨就到了將軍府。

如今得他這般承諾,她心中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如此,孤可以給雲麾將軍上藥了?”

謝邵說罷也不待她回答就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手,道:“雖說雲麾將軍乃巾幗英雄,不在乎這點小傷,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還是要愛惜些才好。”

謝邵話說到這個份上,柳襄再拒絕不僅會顯得過於矯情,還有些不識好歹了,她只能恭聲道謝,任由謝邵給她上藥。

謝邵邊動作麻利的給她上藥,邊道:“阿蘅自幼身子不好,我們不免多加縱容寵愛些,還請雲麾將軍見諒。”

柳襄連忙道:“此事是臣之過,不該胡亂攀扯世子,世子生氣在情理之中。”

謝邵沒再多言,取出帕子開始包紮,柳襄對此頗有些意外,他身為儲君怎麽對這種事如此熟練?

大約是看出了柳襄的疑惑,謝邵輕笑道:“以前弟弟頑皮常常受傷,又不肯讓下人碰,每每都是孤哄著他上藥。”

柳襄喔了聲。

皇後雖只太子一位嫡子,但當朝還有好幾位年幼的皇子,也不知他說的是哪一個。

“好了。”

謝邵放開柳襄的手,將藥遞給她,道:“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再擦一兩日傷口便可痊愈,不會留疤。”

柳襄恭敬的拱手道謝:“多謝殿下。”

謝邵溫聲道:“雲麾將軍不必與孤如此客氣,想必雲麾將軍也知道多年前父皇和柳大將軍曾為同窗,且都拜帝師為師,若按此論,孤算是雲麾將軍的師兄。”

柳襄:“……”

這是不是有些牽強?

“若是雲麾將軍不介意,日後孤喚雲麾將軍的名字可好?”謝邵又道。

柳襄沒法拒絕,只能說好。

謝邵便笑著道:“那日後孤便喚你阿襄,對了,下月初九孤要前往與鶴山莊避暑幾日,阿襄可能同去?”

柳襄自然不會答應,可正要開口拒絕時,謝邵又道:“阿襄有所不知,其實每年此時都會廣邀青年才俊前往與鶴山莊避暑,共同探討文章策論琴棋書畫等,故得名與鶴詩會,頗具才情的貴女也都在邀請之列,喬家兩位妹妹也會同行,喬家三妹妹在詩詞競賽中已連續兩年拔得頭籌,被譽為玉京第一才女,四妹妹去歲舞比奪魁。”

“原是這樣。”

柳襄知道喬月華姐妹二人在此方面的讚譽,但並不知竟是由此而來,聞言不由讚嘆道:“三表姐四表妹好生厲害。”

謝邵笑著道:“與鶴詩會中也比騎射,屆時若能一睹將軍風采,必是人生一大幸事。”

柳襄心中有些意動,但總覺得不能冒然答應,遂道:“殿下可否允臣考慮一二。”

謝邵自是點頭:“好。”

“那孤便恭候佳音。”

柳襄忙拱手道謝,之後二人便簡單作別。

謝邵折身往後院走,柳襄惦記著方才那人,繼續往前尋去。

-

謝蘅快步追出來時,已經不見了喬月姝的蹤影。

他在岔路口遲疑片刻後,選擇了東北方向。

東南方向的路視野更寬闊些,而他是跟著喬月姝追出來的,喬月姝沒有他的腳程快,若她走的是東南方向,他應該是能看到人影的。

謝蘅緩步走至臨水亭中等著,若喬月姝出來,他一眼便能看見。

可等了半晌始終不見人影,他幾經猶豫後打算再往前尋一尋。

這處的茅房位於湖畔西南方向,可沿著一條鵝卵石小道進入,而沿著湖邊往前走,也可以到前院,謝蘅疑心喬月姝有可能並沒有原路返回,而是順著小道去了前院。

就在他要加快步伐往前時,卻突然被什麽東西晃了眼睛。

他瞇起眼仔細看去,卻見草叢中落著一顆紅色的銀鈴鐺,他皺了皺眉頭後彎腰撿了起來,陽光下紅色小鈴鐺的紋路格外的清晰,除了顏色外,與他寢房中那顆一模一樣。

也正是喬月姝方才腰間戴的那串,多半是她路過時遺落在此的。

可本能的警覺讓謝蘅心中逐漸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因著急問喬月姝鈴鐺來自何處便走的急些,且又是與喬月姝前後腳出來的,她再快也不可能甩開他這麽長的距離。

謝蘅捏緊鈴鐺,看向茅房的方向,眼底劃過一絲暗沈。

玉京看似光鮮,實則背後不知藏著多少陰私,尤其後院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更是防不勝防,喬月姝不谙世事對人不設防,很容易著道!

“阿蘅?”

謝蘅正要過去時,謝澹便已追了出來,他一直跟在謝蘅身後,見謝蘅在此徘徊許久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才現身上前道。

謝蘅沒回頭,也沒問他為何在這裏,只是盯著鈴鐺沈聲道:“喬月姝可能出事了!”

謝澹此時也看見了他手中的鈴鐺。

他記得很清楚,喬月姝今日腰間正是系著一串紅色的鈴鐺。

謝澹面色一變,疾步往茅房的方向而去。

謝蘅捏緊鈴鐺快步追了上去。

湖畔小道到茅房,中間需要經過一扇很大的梨木拱門,再穿過一片荷塘,從荷塘左邊繞過去是一個游廊,再往前走就是茅房,而荷塘右手邊是一片假山,空間狹窄,連著湖畔的的一個花園。

也就是先前貴女們為了看太子三人去的園子。

謝蘅遠沒有謝澹腳程快,他還沒穿過梨木拱門,就聽到了謝澹的驚呼聲。

“喬四姑娘!”

謝蘅心一沈,加快腳步進去。

他剛踏過門檻,就見渾身濕透了的謝澹正脫下外袍裹住同樣渾身濕透昏迷不醒的喬月姝,而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柳襄將手中提溜的人扔到了地上。

謝蘅臉色黑沈的盯著昏迷過去衣衫濕透的男子,隱約覺得眼熟,左右是今日參加宴會之人。

他又擡眸看了眼謝澹,謝澹此時眼神猩紅駭人,周身彌漫著殺氣,謝蘅從未見他如此,神色愈顯覆雜。

喬月姝和柳襄都是濕透了的,他將視線別開,沈聲道:“怎麽回事?”

柳襄亦是渾身充斥著肅殺之氣,聲音前所未有的冷冽:“我從東南方向過來,在岔路口見他鬼鬼祟祟,心生猜疑便跟了過來,到這裏時正見他在水中去拉四妹妹。”

說罷,她看了眼謝澹,道:“所幸二皇子及時趕到先一步將四妹妹救了起來。”

她與謝澹幾乎是同時看到這一幕的,同時跳下去救人,只是她不大會泅水動作慢些,眼看那男子要碰到喬月姝時,謝澹及時阻止了他,而她一掌將這男子劈暈後帶上了岸。

柳襄話音才落,外頭就傳來了動靜。

“就在那邊,快,快去救人。”

“我親眼看到是位姑娘出了事,似乎是喬家四姑娘,還有位公子在裏頭!”

“……”

一片極其雜亂的聲音快速朝這邊湧來。

柳襄幾人臉色登時大變。

謝蘅反應最快,朝柳襄道:“先將這人藏起來!”

柳襄才將那男人藏到假山後的小道中,外頭的人已經要靠近梨木拱門了。

情急之下沒有時間想更好的辦法,謝蘅只能朝謝澹道:“先走!”

謝澹抱著喬月姝剛起身,便想到什麽,神色冷沈道:“方才很多人都看到喬四姑娘離席,若是見不到人,僅憑那句話,喬四姑娘的名聲就毀了。”

‘我親眼見到是位姑娘出事,似乎是喬四姑娘,裏面還有位公子’

就算現在離開,謝蘅將人擋了下來,可喬月姝昏迷不醒衣裙也濕透了,就算有辦法讓她快速醒來,短時間內也找不出一套一模一樣的幹凈裙子來,而只要她不現身就必會惹來諸多猜疑,就算明面上不說,暗地裏指不定要怎麽造謠。

當今世道毀掉一個女子太容易了,只需只字片語就能讓人一輩子擡不起頭來,更何況還是喬家這樣的清譽世家。

且就算走,這裏四通八達能走到哪裏去,只要別有用心之人進來沒有見到人,就一定會四處尋找,他們對國公府又不熟,光天化日下就這麽抱著喬月姝出去,難保不會撞見人。

謝蘅自也明白這些,可現在事態緊急,已經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若叫人看見謝澹抱著渾身濕透的喬月姝,一樣會名聲盡毀,而且謝澹也會被牽連。

陛下才剛選定喬大爺為太子太傅,轉頭二皇子就救了落水的喬月姝,在外人看來這絕對不會是巧合,只怕明日早朝上文官就會彈劾謝澹。

柳襄心念急速運轉後,急聲道:“我留下!”

“那人只說看見了位姑娘,我大可以辯駁說是她看錯了,二皇子,帶四表妹走!”

謝澹皺了皺眉,如此雖可以將喬月姝摘出去,但柳襄卻脫不了身了。

他做不來這樣的事。

謝蘅亦是冷眉瞪向柳襄,但礙於柳襄渾身濕透,他只垂眸盯著她的裙擺,喝道:“沒你的事,立刻走!”

此時外頭的動靜越來越近,眼看就要靠近梨木拱門,已經沒有什麽時間爭執了,柳襄疾步走向謝澹,冷聲道:“我是要回邊關的,邊關不在乎這些小節,若是四表妹被發現了,日後可就沒法在玉京立足了。”

謝澹還要再說什麽,柳襄就一掌將他推出去:“走!”

眼看人要湧進來,謝澹再不走柳襄和喬月姝一個都救不了,他心一橫飛快閃身藏入假山小道中。

謝蘅此時已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女人還真是豁得出去!

而此般情境他也不能留在這裏了,否則必要沾上一身腥!

謝蘅轉身離開,可才走出兩步他就停下了腳步,重重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又飛快轉身走向柳襄。

這女人簡直是瘋了!

謝蘅邊疾步走向柳襄邊脫下外袍,在所有人湧進來的同時將柳襄裹住,遮擋的嚴嚴實實。

柳襄已經做好獨自面對的打算,她本想著跳進荷塘,如此進來的人頂多也只能看見她的臉,鬧不出什麽大動靜來,且當著文武百官調戲世子的事都做了,也不怕這點流言,可她沒想到,謝蘅會回來。

還會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她怔楞片刻後,看著他冷硬的下顎,喃喃道:“我不怕的,我是將軍,軍中不在乎這些。”

謝蘅沒好氣斥道:“那也是姑娘!”

她這幅樣子被人看去,名聲就全毀了!

柳襄盯著怒氣騰騰的兇她的人,輕輕低下頭,悶悶的嗯了聲。

他不是那般討厭她麽,他這麽做就等於將自己也搭進來了。

他不怕麽。

而此時湧進來的人看著這一幕全部都怔在了原地。

謝蘅雖是背對著他們,可他今日現身了宴席,所有人都記得他這身衣裳。

那百金一匹的藍色金絲雲紋邊錦袍此時正全部籠罩著他懷裏的人,連跟頭發絲都瞧不見。

隨著人群沖進來的阮青姝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怎麽會是世子!

她驚愕盯著那道背影,指尖幾乎要扣到肉中了。

一陣寂靜中,又有一陣動靜傳來,卻是謝邵雲夫人和喬月華等人聽到消息趕了過來。

喬月華聽聞是喬月姝出了事,急急趕了過來,可怎麽也沒想到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幕。

謝邵是在半路撞見了雲夫人一行人,得知這邊出了事才趕緊一道過來。

他看了眼被謝蘅包的嚴嚴實實的人,心頭猛地一沈。

他很清楚謝蘅一直只將月姝當做妹妹看,可出了這事若他不娶月姝,月姝也沒法嫁人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蘅此時心裏亦是一陣煩亂。

他側首掃向湧進來的人群,厲聲道:“滾出去!”

謝邵看見地上的一攤水漬,頓時就反應了過來,連忙轉身看向跟過來的幾個公子,幾位公子立刻低下頭,跟著謝邵一道出了梨木拱門。

其實謝蘅將人緊緊護在懷裏,他們就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瞧見。

方才走神不過是因為惋惜罷了。

他們中幾乎都請媒人登過喬家的門,今兒這事一出,喬家四姑娘註定不是他們能肖想的了。

待所用公子都退到了梨木門後,雲夫人才白著臉忐忑上前,輕聲道:“喬四姑娘沒事吧?”

出了這事最焦急的莫過於主家了,這要是鬧出什麽不得了的動靜來,他們也得跟著遭殃。

柳襄默了默,從謝蘅懷裏探出一個腦袋來,道:“是我,柳襄。”

她的聲音一出,所有人又是一震。

且公子們雖出了拱門,但卻是能聽到裏頭的聲音的,柳襄的聲音一出,謝邵頓時攥緊了拳頭,眼底滿是錯愕,怎麽會是她!

白夫人看著那張艷麗的臉龐,楞了許久才回過神來:“雲……雲麾將軍。”

喬月華亦是驚愕的看著柳襄。

謝蘅側眸掃了眼眾人,很快就將視線鎖定在阮青姝身上,阮青姝正錯愕的盯著柳襄,沒能察覺到謝蘅帶著殺氣的目光,可她身旁的喬月華和雲六姑娘卻看見了。

二人各自皺了皺眉頭,神色覆雜的看了眼阮青姝。

柳襄坦蕩迎上雲夫人的視線,解釋道:“我方才路過此地,不慎落了水,恰好被世子救了。”

雲夫人一聽原是這麽回事,心頭松了大半,忙道:“雲麾將軍先隨我去換身幹凈的衣裳吧。”

柳襄正要點頭,便見阮青姝擰眉在四下張望,而這時她率先註意到了延續到假山小道中的那條水漬,心中猛地一咯噔,忙朝喬月華眨了眨眼。

喬月華正疑惑她為何會落水,猝不及防接收到她的示意,電光火石間突然明白了什麽。

四妹妹至今不見蹤影,而她並不認為以柳襄的身手會落入荷塘,這其中怕是另有隱情!

喬月華不動聲色的看向身側的阮青姝,而後她見阮青姝盯著某處眼神一亮,她快速瞥了眼,見是一條蜿蜒至假山小道中的水漬。

喬月華立刻便意識到小道中可能藏著誰。

“那邊有……”

“啪!”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眾人紛紛聞聲望來,卻見阮青姝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盯著喬月華,半晌才吼出聲音:“你,你作甚!”

喬月華冷冷盯著她,道:“方才你說四妹妹出了事,卻不說是落水,引得諸位公子情急之下沒有避嫌便沖了進來,幸得世子在此護著昭昭表妹,若無世子相救待諸位公子沖進來後果不堪設想,你安的是什麽心!”

阮青姝正要辯解,喬月華又一巴掌搭在她旁邊姑娘的臉上:“你方才口口聲聲喊著四妹妹出事,還有位公子在裏頭,可此處與宴席隔著一座院子,你是長了千裏眼看見的嗎?”

那姑娘被打的發懵,本能的辯解著:“我……我是恰好過來如廁看……看見四姑娘落水……啊!”

她話還未說完,喬月華又是一巴掌過去:“你既然看見四妹妹落水,為何不明說,還要引公子們前來,是何居心!”

那姑娘正是先前跟在阮青姝身邊的陳家的姑娘,她捂著臉眼淚啪嗒往下落:“我……我一時情急,沒有反應過來……啊!”

喬月華絲毫不手軟的再次一巴掌落下,厲聲道:“陳姑娘,你現在可看清楚了,這可是四妹妹?你連人都沒看清便肆意宣揚壞四妹妹名聲,引得人來卻見是昭昭表妹,陳姑娘這一箭雙雕當真是用的極妙!”

“同為女子,你難道不知姑娘家的名聲何其重要?為何還要陷害我兩位妹妹,難不成,我兩位妹妹得罪過兩位姑娘?”

喬月華邊說邊看冷冷向阮青姝。

阮青姝被她嚇的捂著臉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柳襄再次從謝蘅懷裏探出頭道:“今日晌午,阮姑娘和陳姑娘特意來罵我和四表妹,我一時嘴快,得罪過她們。”

謝蘅瞪了眼柳襄,柳襄忙將頭收了回去埋在他懷裏。

他深吸一口氣後,側首冷聲道:“本世子方才路過這裏聽到有人落水求救,過來見竟是雲麾將軍,眾所周知,雲麾將軍身手不凡,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落水,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蹊蹺,再者,本世子才剛將雲麾將軍救起來,諸位就到了,這未免太巧合了,難不成,有人有未蔔先知的本事。”

謝蘅這話一出,眾人心中頓時就有了計較。

高門大戶之間的那些事向來是瞞不住的,尤其是兒女情長什麽的,所以在場眾人對於阮青姝喜歡謝蘅一事那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看來,多半是阮青姝因為柳襄宮宴調戲謝蘅一事,跑去罵人反倒被教訓了,因此懷恨在心,才想出這個麽餿主意來害柳襄,只是沒想到謝蘅趕在他們到來之前救下了柳襄。

這叫什麽?偷雞不成蝕把米!

雲夫人聽到這裏,眼神淩厲的看向陳姑娘:“陳姑娘,若按世子所說,雲麾將軍落水後就被世子所救,頂多也就小半刻不到,可這裏到宴席怎麽也要一刻鐘,來回就得兩刻鐘,請問陳姑娘是怎麽提前知道雲麾將軍一刻半鐘後要在此地落水的!又為何還要損毀喬四姑娘的名聲?”

雲夫人作為國公府夫人,對後宅這些手段是不會陌生的,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哪還能理不出個章程來。

阮家她確實是得罪不起,但謝蘅開了口那就不一樣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更何況還將喬家牽扯了進去,她不用想都知道此時應該向著誰。

陳姑娘被質問的啞口無言,下意識看向阮青姝。

阮青姝卻快速撇過頭去,事情到這一步,她只能選擇獨善其身。

陳姑娘立刻就明白這是要拿她擋刀了,當即嚇的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喬月華遂看向雲夫人道:“諸位此時在這裏多有不妥,不如先移步外間再細細審問。”

雲夫人點頭,帶著眾人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阮青姝猛地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假山小道,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雲六姑娘就和喬月華同時一左一右拽住了她。

喬月華別有深意的看了眼雲六姑娘,雲六姑娘朝她輕輕頷首後,與她一人一邊半扶半拖將阮青姝拉了出去。

“你們幹什麽,放開我,那邊……”

“閉嘴!”

喬月華冷聲打斷她:“阮姑娘急什麽,今日世子與昭昭表妹遭人陷害,若與你有半點幹系,喬家,柳家,明王府必不會善罷甘休!”

阮青姝在她出聲時就飛快捂住了臉,生怕她再一巴掌落下去。

喬月華卻不再看她,朝謝邵道:“昭昭表妹不可能平白無故落入荷塘,還請殿下立刻派人進去查探。”

雲夫人楞了楞後,正要開口,喬月華便淡淡道:“事情出在雲國公府,未查出真相前,我信不過雲國公府的人!”

謝邵與她對視一眼,隱約明白了什麽,喚來自己的貼身侍衛欲親自進去搜查。

雲六姑娘這時突然開口道:“殿下初次過來,對此處不熟悉,不如臣女為殿下領路?正好也帶雲麾將軍去換身衣裳。”

謝邵還未開口,便聽喬月華道:“那便多謝雲妹妹了。”

謝邵看了眼喬月華,淡淡嗯了聲。

待謝邵離開,雲夫人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她好歹也是國公夫人,被小輩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落了面子,心裏豈會好受,但她也明白此時喬月華的心情,便記恨上了阮青姝和陳姑娘。

阮青姝國公府動不得,但陳家,她是不懼的。

雲夫人冷聲喚了兩個婆子來控制住陳姑娘,道:“在事情沒有查清前,還請陳姑娘和阮姑娘留在此處。”

同時,她又吩咐人散了宴席,並封鎖了這條路,免得再有更多的人聽到動靜過來。

阮青姝的長兄此時也過來了,正要上前想帶阮青姝走,聽得雲夫人這話,便神色陰郁的看了眼她,雲夫人只當瞧不見。

要是明王府遷怒,她自身都難保,難不成還要保阮青姝!

“那邊小道上有水漬,肯定藏了人。”

阮青姝看見兄長過來,終於有了底氣,這才繼續將方才未說完的話喊了出來。

阮大公子還未開口,喬月華便冷聲道:“藏了人?那不如就請阮姑娘進去搜一搜,看看藏了什麽人,我倒是也想知道,阮姑娘還藏了什麽人在這裏頭。”

陳姑娘聞言臉色又白了幾分。

阮青姝則是咬牙反駁:“我沒有!”

阮大公子一把將阮青姝拉到身後,道:“夠了!”

“殿下已親自進去搜查,事情真相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阮青姝遂低著頭,不再言語。

她來過這裏,對周圍的地形還算熟悉,若喬月姝當真在裏頭,肯定是出不來的!她倒要看看她能藏到哪裏去!

-

所有人到了拱門外,謝蘅仍沒有放開柳襄。

柳襄攏住拖到地上的外袍,偷偷瞥了眼他,輕聲道:“世子?”

謝蘅回過神來,突然擡手將手中鈴鐺遞給柳襄:“這是你的?”

柳襄忙伸手去接:“這是我送給四表妹的,怎麽在世子這裏?”

謝蘅眼神一變,捏緊鈴鐺。

柳襄疑惑的看向他:“世子?”

這是給她還是不給?

謝蘅神色覆雜的看著她,柳襄沒有多想,只道是他還在生氣,便輕聲道:“現在怎麽辦?”

好半晌後,謝蘅放下手,重重將鈴鐺捏在手心,沈聲道:“現在才想起怎麽辦?方才那不管不顧的氣勢去哪了?”

柳襄閉上嘴不吭聲了。

謝邵和雲六姑娘進來,便見二人沈默著靠在石壁上。

謝邵頓了頓,走過去看向柳襄道:“雲麾將軍沒事吧?”

柳襄搖頭:“謝殿下,臣沒事。”

雲六姑娘這時上前輕聲道:“我帶雲麾將軍去換身幹凈的衣裳。”

說罷,她朝柳襄使了個眼色:“外頭人多不方便出去,我們從這邊過去吧?”

她們此處說話,外頭是能聽見的。

柳襄意會到什麽,看了眼謝蘅,謝蘅默了默後,擡腳朝小道走去,謝邵吩咐侍衛四下查探後,也跟了上去。

幾人穿過狹窄的小道,轉了兩個彎就看見了謝澹和昏迷不醒的喬月姝,還有一個被打暈的男子。

雲六姑娘心頭早有猜測,也不多問,只是垂首道:“我帶二皇子喬姑娘去祖母的院裏。”

謝澹輕輕皺了皺眉頭。

從另一頭出去也是園子,光天化日下很難保證不被人撞見,也正是因此他才冒險躲在此處,並未離開。

雲六姑娘知他所慮,道:“這座假山有一條密道,可直接到祖母的院子外頭。”

幾人聞言這才放下心來。

謝邵和謝蘅留在這裏處理後續事宜,謝澹抱著喬月姝和柳襄隨雲六姑娘從密道離開。

謝邵盯著地上的男子,眼底隱有暗光閃過。

他不用多問也已經猜到了整件事的緣由。

真正落水的是喬月姝,地上的男子是安排救喬月姝的人,而謝蘅幾人撞破此事,情急之下謝澹帶走喬月姝,柳襄替喬月姝擋了這一劫。

只是他不明白,謝蘅為何會同意。

他不可能不知道經此一事後他和柳襄要面對什麽。

而謝蘅低頭盯著手中紅色鈴鐺,同樣在走神。

‘不知我兩位妹妹,可曾得罪過兩位姑娘?’

喬月華的那一句話突然點醒了他。

重雲在玉京尋了數日都沒有此鈴鐺的線索,只在晚市中聽人說這是北邊來的東西,那時他並沒有將鈴鐺與柳襄聯系在一起。

玉京不賣這樣的鈴鐺,而喬月姝從來沒有去過北邊,她身邊從北地邊關回來的人,只有柳襄。

她們是表姊妹,互贈禮物再正常不過。

若喬月姝身上這串鈴鐺是柳襄所贈,那麽他寢房中那顆便也是柳襄的。

如此一來就都說的通了。

他後來查過,那日上承福寺人中,恰好也有柳襄。

柳家的祖墳就在承福寺半山腰。

柳襄上墳時到城隍廟避雨,遇見了暈倒在雨中的他,而她有內力在身,可以輕而易舉將他帶進城隍廟。

他心中有了猜疑後,便出言試探她。

果然,是她!

“阿蘅?阿蘅?”

謝邵喚了幾聲,謝蘅才回神擡眸看向他。

“這人如何處置?”謝邵便又問了一遍。

謝蘅淡淡看向地上的人,許久後,才道:“殿下看著辦吧。”

謝邵頓了頓,看向謝蘅道:“今日這事,到底有損雲麾將軍的清譽,阿蘅打算如何處置?”

謝蘅忍了又忍,道:“看她想如何!”

若真是她救的他,那麽他的衣裳是不是也是她烤幹的。

如此,她將他全部看完了?!

那麽她到底有沒有揭開過他的面具,知不知道他是誰!

若是不知道,她就這麽隨便扒人衣裳?若是知道,她怎麽能扒他衣裳!

謝蘅一口氣憋在心頭,上不去下不來。

但這口氣總得出出去才行!

半晌後,他咬牙道:“她說她看見這個人鬼鬼祟祟而來,說明他對此事不會不知情,甚至參與謀劃,弄死還是砍了,殿下看著辦。”

那個她是誰,謝邵隱約能猜到,他再次低頭看了眼地上的人。

他隱約記得這似乎是阮家旁支的一個公子。

謝邵跟在謝蘅身後出去,喚來離的近些的侍衛,輕聲吩咐了幾句。

而就在他吩咐侍衛時,謝蘅已經風風火火的出了拱門:“阮家陳家所有公子何在,來人,給本世子全都綁了!”

謝邵眉心一跳,趕緊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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