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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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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柳襄腳比腦子快上許多,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到了謝蘅跟前。

雖然她打定主意不與他再有任何交集,但眼下這種情景,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坐視不管。

她小心翼翼將人扶起來,喚道:“世子?”

謝蘅唇角溢著一絲血跡,不省人事。

而就在這時,柳襄聽到了打鬥聲。

柳襄皺著眉擡眸望了眼杏花林後,一言難盡的低頭看向謝蘅,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怎麽又遇刺了。

這回重雲來的比上回快,他趕過來時正好看到柳襄半蹲著抱著謝蘅,似乎在檢查謝蘅的傷勢。

他微微怔了怔後,上前道:“雲麾將軍。”

柳襄不會醫術,壓根看不出謝蘅是什麽情況,見到重雲不由松了口氣問:“他怎麽了?”

重雲正要答,刺客卻已追了出來,他忙提劍攔下刺客,回頭著急的朝柳襄道:“世子中了毒,勞煩雲麾將軍帶世子下山。”

柳襄盯著那幾個刺客看了片刻,面色一變,是北蠻子!

她隨父守北邊關多年,對北蠻子的招式很熟悉!

但謝蘅是如何招惹上這些人的?

按理說他一個病秧子不該成為北蠻子的目標。

柳襄不再猶豫,從懷裏取出一個藥瓶,倒了一粒藥丸出來,塞到謝蘅口中。

重雲看見,忍不住問道:“將軍給世子餵了什麽?”

“毒藥。”

柳襄收起藥瓶,將人抱起飛快離開。

雨越來越大了,這脆世子中了毒若再淋一場雨,鐵定又要躺上好幾天。

重雲聽得那聲毒藥正要開口,回頭後卻微微一怔。

只見一片杏花中,柳襄抱著謝蘅飛快的穿梭在雨中,高高束起的馬尾輕輕晃動,颯爽利落,暗沈的墨色與鮮明的橙色在動作間交織,偶爾有杏花因雨飄下,自二人肩袖上劃過,竟如一副絕世丹青,唯美至極。

肩膀上因走神挨了一刀傳來一陣刺痛,重雲猛地回神,專心對敵,但此次來的暗探皆是高手,重雲一人應付的有些艱難,以至於仍有幾個突破他的阻攔朝柳襄追去。

柳襄感受到了身後的動靜,步伐漸快,但她懷裏畢竟抱著個人,很快就被北蠻子追上,她正要尋一處能避雨的地方放下謝蘅,便見宋長策迎面而來,她雙眼一亮,還未開口,宋長策已經摸向腰間匕首。

多年默契使然,在宋長策的匕首逼近眉心時,柳襄側身一躲,匕首直中後方來不及躲避的蒙面人心口。

與此同時,宋長策與柳襄擦肩而過,攔下她身後另外兩個蒙面人,而柳襄從始至終腳步未曾停留。

這次來的北蠻子很難纏,宋長策一時半會也脫不了身,柳襄便將謝蘅帶到了寺廟,亮明身份要了間寮房,然後飛快將他被淋濕的外袍脫下,將人塞到了幹爽的被窩裏。

原本她打算請個小僧幫忙給謝蘅擦洗,但一想到謝蘅在寺廟中毒又遇刺,便有些不放心,北廑暗探手段層出不窮,萬一潛伏進寺廟了,她豈不是將謝蘅往刀口上送。

幾經猶豫後,柳襄要來了熱水自己給謝蘅簡單擦洗。

雖然她將他護的還算好,沒讓他淋到什麽雨,但以這脆世子的身體,在雨中穿梭了一遭若不用熱水擦拭一番,怕還是得遭殃。

當然,男女授受不親,柳襄只是給他的擦臉和手,且他身上也沒有被雨水浸濕。

收拾完一切,柳襄才坐在床邊小凳上看著床上的人。

臉上略顯蒼白,雙眼緊閉,全然沒了前幾日的矜傲,看起來脆弱得一個手指頭都能戳死。

他到底生的什麽病啊,那麽多天材地寶養著都無用,且這才多少日就遇著了兩次刺客,還都是在承福寺。

她上一次懷疑太子和二皇子,可見了他們之後,她覺得不大像。

太子溫潤和善,二皇子雖然一直板著個臉,沈默寡言的,但二皇子跟謝蘅走得近,沒必要要他性命,莫非上次刺殺他的也是北蠻子?

可她實在想不出他對於北蠻子來說有什麽可殺的,竟不惜出動這樣的高手。

柳襄想不明白,便幹脆不再去想了,趁著人昏迷不醒,她終於能大膽的的盯著人看了。

丹鳳眼闔上,少了些矜傲,添了幾分平日裏瞧不見的脆弱。

但一樣叫人挪不開眼。

看了一會兒,柳襄輕輕伸手摸了摸謝蘅的脈搏,她雖然不會醫術,但學武之人大多都會些淺顯的脈理。

脈搏雖然弱,但已無方才的紊亂。

柳襄便松了口氣。

她給謝蘅餵的是回京之前買的解毒丹,可解萬毒,但貴的離譜,一百兩一顆。

她總共就買了兩顆。

當時聽他中了毒她又加上得知是北蠻子下的毒後,便想也沒想的將解毒丹餵給他了,那些解毒丹本就是防北蠻子的。

交手這麽些年,她對北蠻子的毒不說了若指掌,卻也是萬分熟悉的,好在果真起了效用,這一百兩也算沒有白花。

重雲和宋長策都還沒有回來,柳襄便只能繼續守著,守了一會兒她若有所思的伸手摸了摸謝蘅的額頭。

上次手被燙傷發了熱,這次雖沒淋著雨,但也吹了風,該不會也發熱了吧?

然柳襄的手剛放上去,謝蘅就睜了眼。

額上的溫熱讓他感到很陌生,腦袋混沌間,隱約聞到了一股還算熟悉的清香。

柳襄見他睜了眼,眼神一亮,忙收回手喚了聲:“世子。”

謝蘅皺眉,他怎麽聽到了那個女流氓的聲音。

謝蘅看見幾根陌生的房梁,心中戒備突起,這不是他的房間!

他飛快轉過頭,然後就對上一雙清亮驚喜的眸子:“世子您醒啦,可還好?”

謝蘅看見那張礙眼的臉,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冷聲:“你怎麽在這裏。”

這女流氓怎麽陰魂不散的!

柳襄無視他眼中的嫌棄,道:“這是寺廟的寮房,你中毒了。”

簡單兩句話讓謝蘅終於想起了昏迷前的場景。

他到後山給母親上香遇見了北蠻子,很快便意識模糊,他隱約記得重雲說他中毒了,現在想來,多半是那香有問題。

他今日上寺廟接觸的外物只有那柱香。

但她怎麽在這裏,難不成是她救了他?

謝蘅沈默了下來。

若真是這樣,好像一時也不好說什麽難聽的話了。

但很快他就發現他外袍被脫了,且想到剛才觸摸他的手,他眼神一變,質問道:“你方才做了什麽!我的外袍呢?”

柳襄楞了楞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連忙解釋道:“方才你的外袍被淋濕了,我怕你染了風寒就給你脫了,方才只是怕你發熱,所以才碰了你額頭,你放心,我沒對你做什麽。”

瞧他對她這般戒備,難道真將她當做什麽登徒子了不成,她再中意他這張臉也不可能趁人之危啊。

謝蘅:“……”

說心裏話,對於能在宮宴上當著文武百官調戲他的人,他一點兒也不放心。

“重雲呢?”

“他被刺客拖住了,宋長策也是,不然我不會在這裏礙世子的眼。”柳襄解釋道:“我見世子在此地遇刺中毒,不敢將世子交給寺廟中的人。”

“宋長策?”

謝蘅輕輕瞇了瞇眼。

他是在後山遇刺,他最後的記憶是他在侍衛的保護下往前山走,但似乎並沒有走出去就暈倒了,所以她若救他必然是在後山。

那麽,她和宋長策去後山做什麽?

後山眼下只有那片杏花值當他們跑一趟吧。

少年少女相約去杏花林,自然不可能只是賞花。

想到此,謝蘅更不想理柳襄了:“你離本世子遠些。”

看在她曾馳騁沙場的份上,他大發慈悲不說那些難聽的話罵她,但對於三心二意的人,他一眼也不想多看。

柳襄哪裏知道謝蘅心裏所想,怕惹他生氣聽話的將小凳子往後挪了挪。

“再遠些。”

柳襄又默默的往後倒騰。

屋內空氣安靜了一陣後,謝蘅終是忍不住道:“你和宋長策去後山作甚?”

柳襄楞了楞後,如實答:“我和宋長策在大殿上完香出來,他被一個僧人叫住了,說他要犯桃花劫,他便去問解法,我這時聽人說後山杏花開的正好,便過來瞧瞧,沒成想剛到不久就遇見世子昏迷了,重雲說世子中了毒,那時北蠻子又追了上來,我便帶世子先走,但北蠻子緊追不舍,幸好宋長策過來尋我,我們這才得以脫身。”

謝蘅皺著眉。

所以她不是和宋長策相約去賞花?

“你們去上香的那座大殿外有個僧人?”突然想起什麽般,謝蘅問道。

“是啊,他就在殿外階梯下。”柳襄。

謝蘅終於忍無可忍:“你們既已相約去拜月老,何不早些定下婚事,為何還要來禍害……”

謝蘅咽回那句話:“你難道就不怕哪日一道賜婚聖旨下來?”

柳襄聽的稀裏糊塗的:“月老?”

“我們只是想著來都來了,就挨個去上柱香,沒註意月老在哪座殿。”

謝蘅:“……”

他死死盯著柳襄,試圖從她臉上看出說謊的痕跡,但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又全然不似撒謊。

“世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與宋長策情同兄妹。”柳襄繼續道。

謝蘅又是一哼:“你同本世子解釋作甚,該同太子二皇子,亦或是那位會元解釋。”

會元?褚公羨?

柳襄緊緊鎖著眉頭,這跟褚公羨又有什麽關系,他到底在說什麽。

謝蘅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弄得像是他多在乎一樣,遂話鋒一轉:“你那竹……宋長策多半是被騙了,那僧人並不是寺中人。”

柳襄啊了聲:“可他說的煞有其事的,聽起來不像假的。”

謝蘅:“……”

她的腦子是不是都用來裝那些亂七八糟的廢渣了。

這時,門被敲響,與此同時傳來一道聲音:“居士,小僧送些齋菜進來。”

柳襄神色一變,朝謝蘅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劍。

謝蘅瞥了眼屋外後神色覆雜的看向柳襄。

這會兒腦子又好使了?

柳襄凝神聽了片刻,朝謝蘅使眼色。

謝蘅沒有她與宋長策那樣的默契,起初還以為她又在調戲他,正要發作卻見她往門口走去,他突然領會到了什麽,抿了抿唇,皺眉道:“進來。”

柳襄此時已經走向門後,輕輕握上劍柄。

門緩緩被推開,小僧端著食盒躬身走了進來。

他察覺到了柳襄的氣息,剛要回頭脖子上已經架上一把劍。

他嚇的一抖,沒敢再回頭:“居士,這是作甚?”

柳襄瞥了眼他的手掌,劍刃翻動快速往他脖子上劃去,眼看要見血,他身形一偏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他不再隱藏,眼底浮現幾絲陰霾:“你怎麽看出來的?”

柳襄並不答他,招式愈發淩厲的往他身上招呼。

她常年和北廑人打交道,即便他偽裝的再像,也不可能瞞過她的眼睛。

謝蘅坐在床上看著柳襄與那人纏鬥。

他雖不懂武功,但卻能從她出招的速度看出她這次與上次在他院裏是全然不一樣的打法,那時見她游刃有餘便知她功夫應當很深,現在看來,她應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些。

也是,上過那麽多次戰場的人,怎麽可能是草包。

即便她在某些方面令人不敢茍同,但亦不能否認,她有她出彩的地方。

打鬥間,窗戶被破,又有兩人闖了進來。

柳襄飛身掠去擋住他們,她一人一劍以一敵三將謝蘅護的密不透風。

謝蘅此前心中還有不甘,這一刻,他心頭的那口氣總算是全順了。

她戲弄他一回,也救他一回,他們徹底兩清。

時間緩緩地流逝,柳襄漸漸力不可支。

謝蘅到底做了什麽,北蠻子才要如此大手筆的來殺他。

一支暗箭突然朝謝蘅飛去,柳襄轉身一劍劈掉,左臂卻在此時被劃了一道,弱勢一露,柳襄被逼的後退,北廑人也逐漸逼近謝蘅。

就在這時,門再次被破開,重雲和宋長策尋了過來:“世子,襄襄!”

襄襄?

謝蘅擡眸若有若無的看了眼神情焦急的宋長策。

宋長策重雲同時拔劍刺向北廑人,北廑人不得不放棄謝蘅,轉身應對。

有了宋長策和重雲的加入,形勢急轉,而這時門口也傳來了動靜,卻是柳清陽和宋槐江帶人趕來。

柳襄持劍擋在謝蘅身前,看見柳清陽又驚又喜道:“爹爹怎麽來了?”

宋長策解釋道:“方才我在後山見形勢不對放了信號。”

柳清陽的人馬一到,這幾個北廑暗探自然不再是對手,他們不願落入柳清陽手中,被抓前皆咬毒自盡。

柳清陽先是看了眼柳襄胳膊上的傷,才問謝蘅:“世子沒事吧?”

謝蘅的視線這時也才從柳襄傷處挪開,搖頭道:“沒事,多謝柳大將軍。”

重雲憂心謝蘅中的毒,疾步上前為他把脈。

片刻後,他面上一喜:“毒解了。”

世子中毒時他曾查探過,那毒很是棘手,輕易不可解。

他不用想也知是為何,起身朝柳襄拱手拜下:“多謝雲麾將軍為世子解毒。”

彼時,宋長策正在給柳襄包紮,聞言不解的擡眸看了眼謝蘅。

解毒?

隨後他似是想都了什麽,朝柳襄小聲道:“你把解毒丹給他了?”

雖然他放輕了聲音,但屋這麽小,幾人又隔得近,怎會聽不見。

重雲意會到什麽,鄭重道:“敢問解毒丹多少銀兩,我們雙倍付給雲麾將軍。”

宋長策眼睛一亮,雙倍啊。

他忙看向柳襄,卻聽柳襄道:“不必,不過是尋常解毒藥丸,不費什麽銀兩。”

宋長策一陣肉疼。

她管一百兩一顆的叫尋常解毒藥丸?一百兩啊,就這麽沒了!

重雲還要開口,柳清陽便道:“眼下這寺廟中不安全,若世子已無大礙,我護送世子下山。”

謝蘅想了想,沒拒絕:“有勞柳將軍。”

柳清陽微微頷首,做了個請的姿勢:“世子請。”

言罷,又看向宋長策道:“阿襄受了傷,你替她包紮好後再下山。”

宋長策正要說他已經包紮好了,便對上他爹淩厲的眼神,忙垂下頭:“是。”

謝蘅微垂下眼簾,面色淡淡的從柳襄身旁走過。

待一行人走遠,宋長策若有所思道:“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大將軍好像不想你與世子接觸。”

柳襄:“是嗎?”

“大抵是怕世子為難我吧。”

宋長策點頭:“倒也有可能。”

“不過……你為何不要那兩百兩,就算不要兩百,要一百回來也好啊。”

他腦海中不由浮現了方才所見的一幕。

他問完和尚解法後,在一個小僧口中得知將軍去了後山,便尋了過去,卻見那微風細雨中,她抱著謝蘅神情擔憂,腳步急切而來。

那一刻,宋長策的心漏跳了一瞬。

明明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他竟沒覺得有半分突兀,反而生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好像將軍和世子,就該是這樣。

其實,拋開一切不談,光論容貌的話世子和將軍還真挺配的。

性格嘛,以前不覺得,現在細細一想,好像也挺配。

主要是這世上大概沒人能像將軍一樣,受得了世子那脾氣。

“想什麽呢,走啦。”

柳襄拉了拉宋長策道。

宋長策猛地醒神,擡腳道:“哦走吧,你還沒說為何不要回一百兩。”

柳襄神情怪異的看向他:“我說就當是給他賠罪了,分明是你方才走神沒聽見。”

宋長策不大信她這話:“當真不是又看上他一次了?”

柳襄唇角一抽:“胡說什麽呢?”

“對了,那和尚怎麽說?”

宋長策皺了皺眉道:“他讓我給十兩銀子,可以幫我化解。”

柳襄:“你給了?”

宋長策搖頭:“我沒帶那麽多,給了他八兩。”

柳襄一言難盡的看著他。

“我覺得你好像上當了。”

謝蘅不說還好,謝蘅那麽一說,她便也覺得這好像是個騙局。

宋長策腳步一頓:“真的嗎,但他說八兩能化一半。”

柳襄:“……”

看著少年認真的神色,她一時竟不忍心戳穿,正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頭道:“嗯,化一半也行,我幫你頂另一半。”

宋長策眉眼一彎:“將軍仗義!”

柳襄朝他扯了扯唇,習慣性的去摸腰間。

腰間空空如也,她才想起自從宮宴後她便沒再佩戴鈴鐺,今日戴的是玉佩,但方才在打鬥中碎掉了。

她感覺玉佩還是沒有鈴鐺好,不耐摔,打一回架碎一塊太可惜了,但嬸子說京中時下不興戴鈴鐺,都給她收起來了。

二人遠遠綴在隊伍後頭,看著柳清陽將謝蘅送上馬車後才快步上前。

柳清陽遂轉身看向柳襄:“傷勢如何?”

柳襄道:“傷口不深,無礙。”

柳清陽頓了頓,才又道:“宮宴之事可解決好了?”

“父親放心,世子已經諒解我了。”柳襄。

柳清陽先是一楞,而後嗯了聲,道:“那便好。”

“既然已經解決好了,以後便離他遠些,不要再有來往。”

柳襄與宋長策對視一眼,後者朝她擠了擠眼。

他就說吧,大將軍不想將軍與世子再有瓜葛。

“嗯,女兒明白了。”

柳襄沒有多問,只點頭道。

拋開其他一切不談,她終是要回邊關的,確實不適合與謝蘅有什麽交集。

馬車走遠,謝蘅才吩咐道:“明日送謝禮到將軍府,往貴重了添。”

重雲應道:“是。”

-

雨後天晴,風和日麗,正是好時節。

褚公羨換了身新衣梳整妥當終於登了喬府的門。

門房一聽褚公羨這名便是大驚,這幾日杏榜會元的名號幾乎已經傳遍了玉京,再加上褚公羨手大公子的玉佩,門房半點也沒讓人等,直接將人帶進了大廳。

二公子曾吩咐過,若有人攜玉佩來尋大公子,萬不可怠慢。

“褚公子稍後,小的去請大公子。”

褚公羨客氣道:“有勞了。”

喬相年今日休沐,用完早飯去了書房,書才翻了一頁,底下人便來稟報,有人持他的玉佩登門。

喬相年怔了會兒,這才想起被喬祐年換走的那枚玉佩。

親弟弟給他找的事他除了兜著還能怎麽著?

喬相年只得放下書前往大廳。

走出書房得知來人竟是新科會元,喬相年又是一怔,喬祐年幹啥啥不行,眼光倒是毒,竟在放榜前壓中了杏榜頭名。

喬相年有了興致,略微加快了腳步。

褚公羨坐在喬家大廳內,恍覺是一場美夢,略顯局促不安。

他走上科舉這條路多是因為喬家,他曾立志將來要成為帝師那樣的人,他懷著這一腔崇敬和抱負一步步走到了玉京。

今日他終於坐到了喬家賓客席,心中的激動無以言表。

他努力平覆著心緒,以免見著喬家大公子因激動而失禮。

喬家大公子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溫潤如玉,翩翩君子,才貌雙絕,他的一篇策論曾轟動一時,他有幸拜讀過,自愧不如,沒有哪位學子會因為喬大公子受蔭庇進翰林而輕視半分。

他不下場,不止是因為有家族蔭庇,還是將機會留給了旁人,若他下場,狀元之位必在囊中。

廳外傳來動靜,褚公羨忙坐直身子略有些緊張的望去。

片刻後,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今日休沐喬相年沒有戴冠,只用一根簪子挽發,著一身寬松的雲紋藍袍,同色的腰封上空空如也,明明是極簡的裝扮,卻掩蓋不了他渾然天成的卓然氣質。

饒是褚公羨文采斐然,一時竟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喬相年的風華氣度。

明明是與喬祐年長的一樣的一張臉,可卻叫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二人。

褚公羨短暫的楞神後,忙站起身拱手道:“在下褚公羨,見過喬大公子。”

喬相年不動聲色的打量他一眼,擡手虛扶,溫和道:“褚公子不必多禮。”

長身如玉,不卑不亢,自成一番風骨,喬祐年的眼光確實不錯。

“褚公子請坐。”

喬相年走向主位,朝褚公羨道。

褚公羨頷首輕輕坐下。

“恭喜褚公子高中頭名。”喬相年眼含笑意道。

褚公羨頷首:“多謝喬大公子。”

沒有過於謙虛否認自己的能力,只是謙和道謝,喬相年對褚公羨又多了幾分欣賞。

“殿試在即,褚公子可準備妥當?”喬相年又道。

褚公羨道:“已準備妥當,只待殿試。”

喬相年點了點頭,一番寒暄客套後,喬相年道:“我看過褚公子這次的考卷,其中幾處略有疑惑,可否請教褚公子?”

褚公羨忙道:“自是可以,喬大公子請賜教。”

喬相年頓了頓,道:“你我應是同齡,不過探討一二,談不上賜教,褚公子也不必拘謹。”

褚公羨見喬相年之前還有些忐忑,如今見著人方覺傳言半點不虛,果真是溫潤謙和下,讓人如沐春風。

心頭的忐忑和局促也在不知不知覺逐漸的消散。

“在下比喬大公子小了半歲。”褚公羨道。

喬相年作為喬家未來的家主,他的年紀生辰廣為人知,褚公羨視他為楷模,自然也是知曉的。

喬相年聞言:“如此,褚公子還未及冠?”

褚公羨回道:“下月及冠。”

喬相年遂笑著道:“倒是恰合時宜。”

金榜題名,正值弱冠不正是喜上加喜。

褚公羨意會到他的意思,也頷首一笑。

之後二人便就會試考題進行了一番談論,這一談論便是一個時辰,超出了喬相年的預計,不過這恰好也證明著他們對彼此的欣賞和認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喬相年與褚公羨算是一見如故。

“此時祖父正好空閑,我帶褚公子去拜見祖父?”

喬相年飲了口茶後,道。

到了別家府邸,拜見府中長輩本就是禮節,只是帝師身份貴重,褚公羨不敢冒然提出,聽喬相年主動提及,他自是求之不得。

“在下理應拜見帝師,只是怕叨擾了帝師。”

“無妨。”

喬相年看出他的激動,溫聲道:“我帶你過去,只是今日父親與叔父都出了門,只能改日再見。”

褚公羨正不知該不該提及拜見喬大爺與二爺,聞言忙道:“好,改日定當登門拜見大爺與二爺。”

一路上,褚公羨雖努力控制著自己,但一想到即將見到帝師,他還是心跳如雷。

喬相年放慢腳步,道:“對了,不知褚公子是如何與祐年相識?”

褚公羨遂將那日在客棧門口遇見喬祐年一事說了一遍,又將如何與柳襄相識道來。

喬相年眉眼微挑,別有深意般看了眼褚公羨。

所以,他就是昭昭表妹口中說的那個在當歸客棧遇到的書生。

“原是如此。”

喬相年不動聲色道:“不知褚公子可已成婚?”

褚公羨並未察覺到什麽,如實道:“還未。”

喬相年嗯了聲便又轉移了話題。

問答間,褚公羨也漸漸的發現喬相年是有意與他閑聊,以此化解他的緊張,心頭對其更為敬佩。

不多時,二人便到了喬老先生的院子,喬相年道:“祖父看過褚公子的考卷,對褚公子多有誇讚,褚公子放輕松就好。”

褚公羨知道喬相年是在安撫他,感激道:“好,多謝喬大公子。”

喬相年淡笑頷首,帶著他去拜見喬老先生。

喬相年並沒有說謊,喬老先生確實看過褚公羨的考卷,也確實說過此子頗有才學,只是他沒想到,喬祐年在放榜前便已贈其玉佩,欲將其引薦至喬家。

喬老先生與褚公羨對話幾句後,欣慰道:“祐年這回可真是有眼光。”

褚公羨被帝師當面誇讚,心中一時萬千心虛難平,眼眶都竟有幾分濕潤。

或許帝師已經忘了,在多年前,他曾見向一個放牛小童問路,為表感謝,贈小童一支筆,一卷書,一副字帖。

它們改變了小童的一生。

喬相年看出褚公羨的哽咽,心中不免生疑。

學子見到帝師激動緊張是常情,但褚公羨的反應似乎有些異常,於是,他斟酌著道:“褚公子可否與喬家另有淵源?”

褚公羨原沒打算說出那段往事,此時喬相年一提,喬老先生也慈和的看向他,眼神一如當年,他沒忍住便起身跪在喬老先生跟前,恭敬道:“不知帝師可還記得,十五年前,曾去過城外梨花村。”

這話一出,喬老先生和喬相年都是一楞,時隔久遠,喬老先生一時沒有想起來,遂看向喬相年,喬相年略作猶豫道:“十五年前,孫兒五歲,雖記不大真切,但祖父那年確實離開過家一段時日……”

喬相年話音一止,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提醒喬老先生道:“那年,祐年大病了一場。”

喬老先生擰眉沈思半晌後,恍然的哦了聲:“我想起來了,正是祐年病的那年,我去過城外。”

喬老先生頓了頓細細看著褚公羨:“我記得那時似乎走岔了路,失了方向,恰遇一放牛小童,便上前問路,莫非……”

褚公羨眼眶泛紅,哽咽道:“正是晚輩。”

“帝師可還記得曾贈晚輩一支筆,一卷紙,一副帝師的字帖。”

喬老先生眼神一亮,也隱有幾分激動:“是是是,確有此事。”

褚公羨含淚恭敬拜下:“晚輩叩謝帝師,若無帝師,便無如今褚公羨。”

喬老先生忙傾身道:“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喬相年起身將褚公羨扶了起來。

“褚公羨,是個好名字。”

待褚公羨坐下,喬老先生慈和道:“這名字是誰起的?”

褚公羨:“回帝師,是晚輩的啟蒙先生取的。”

“因晚輩底下還有個妹妹,原本叫褚大,後來練□□師贈晚輩的字帖時,被一位夫子看見,便免去束脩將晚輩收入學堂,取名褚公羨。”

喬老先生遂問:“那位夫子如今在何處?”

褚公羨回道:“夫子在晚輩七歲那年便離開了村子,晚輩也不知夫子如今身在何處。”

喬老先生點頭道:“這位夫子也是位大善之人。”

隨後他又欣慰嘆道:“我初見你的考卷便覺是位可塑之才,沒成想你我竟還有這般前緣,對了,我聽相年說是祐年讓你來喬家的?”

“正是。”

褚公羨感激道。

“如此,更是奇緣了。”

喬老先生笑著道:“當年我去城外便是為了祐年,祐年當年那場病來的兇猛,連太醫院也束手無策,我便派人在民間尋醫,後來打聽到一位專治奇難雜癥的神醫那時正在城外青山,但神醫輕易不下山,以表誠意我親自去請神醫,途中失了方向,還是你給我指了路。”

“沒成想多年以後,卻是祐年將你引進喬家,這緣分二字真真是妙不可言吶。”

喬相年褚公羨聞言都覺萬分驚奇。

原來,這一切竟是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快到午時了,今日便在府中吃個便飯可好啊?”

喬老先生笑著問道。

喬老先生開口,褚公羨自不可能拒絕,起身拱手道:“那晚輩便叨擾了。”

喬老先生示意他坐下:“放自在些,不必拘謹。”

隨後又看向喬相年:“對了,祐年可在家?將他也叫來一起吃個飯。”

喬相年回道:“祐年一早就出門了,說是去軍營找昭昭表妹。”

他沒說的是這幾日喬祐年一下值便去了軍營,每天都到了很晚才歸。

喬老先生喔了聲,朝褚公羨道:“如此,那便下次再叫他。”

褚公羨自是說好。

幾人和樂融融的用了午飯,喬老先生架不住困意,便先回房午憩了。

喬相年請褚公羨到書房手談一局後,褚公羨便起身告辭,喬相年遂送他至門口。

“有勞喬大公子相送,今日多有叨擾了。”褚公羨拱手道。

喬相年道:“我字容章,你日後可如此喚我,免得生分。”

褚公羨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後,笑應下,道:“好,告辭,後會有期。”

喬相年淡笑頷首。

目送褚公羨離開,喬相年折身入府,腰間綴著的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

不必每日再去明王府賠罪,柳襄又閑了下來,於是待傷好些她就去了軍營。

玉京不比邊關,時刻都得緊著那根弦,但久不操練又有些不習慣,柳襄便連著幾日都泡在了軍營。

喬祐年自從知道柳襄來了軍營後,找柳襄就愈發勤了。

他輕車熟路的到了練武場,遠遠就見裏高臺上柳襄正與宋長策過招,他眼睛一亮,飛快的跑了過去,加入吶喊助威的隊伍。

“昭昭表妹!”

宋長策因他那嚎一嗓子分了神,輸了一招。

始作俑者見此卻不滿的控訴道:“怎麽我一來你就輸了。”

宋長策長槍一收,道:“喬二哥要不要上來比試比試?”

喬祐年頓時往後退了幾步,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了不了,我再練幾日。”

光看著那桿長槍,他就心頭發怵,哪敢上去丟人。

柳襄躍下高臺,走到喬祐年身邊,道:“二表哥又來偷師學藝了?”

喬祐年皺眉糾正道:“這叫請教。”

說罷,他左右看了眼:“赤雨呢?”

宋長策過來正好聽見這句,伸手一指:“那邊。”

喬祐年雙眼一亮,忙朝二人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柳襄和宋長策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的背影,半晌,宋長策抱臂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該給赤雨加月錢。”

自喬祐年第一次來軍營看見赤雨從比武臺挑落二十多人後,就纏著赤雨要拜師。

柳襄宋長策都知道他應該是上次受了北廑暗探的刺激,所以才要一心練武。

但他對自己的身份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別說赤雨,便是宋槐江也不敢收堂堂喬家二公子為徒啊,而因著軍規,柳襄和宋長策也不能私下傳授他招式,在喬祐年堅持不懈的糾纏下,柳襄便只能答應讓沒有軍職的赤雨偷偷的教。

所謂偷偷的教,就是赤雨放慢速度練武,讓喬祐年在一旁看,能學會多少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原本以為嬌養長大的公子堅持不了幾日,可沒成想他竟如此有毅力,每日一下值就過來,練到很晚才回去。

今日應是因為休沐才來的這麽早。

“我覺得可能你每頓給他多加點肉,他會更開心。”柳襄道。

“是嗎?”

宋長策道:“成,今日中午就加,我現在去買,對了,喬二哥今天中午要在軍營吃飯嗎?”

柳襄向不遠處正認真學武的喬祐年,輕嘆一聲道:“看這架勢,應該不到天黑不會回去的。”

宋長策喔了聲:“那我去多買點。”

柳襄點了點頭,而後看著喬祐年有些憂心忡忡。

二表哥來軍營習武之事也不知喬家知不知道。

二表哥日日來軍營,她又豈會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可喬家世代都是文官,且戰場上刀劍無眼,就連她心底都是反對的,喬家會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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