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 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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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除夕夜
◎圍坐飲喝，把酒言歡◎
除夕夜, 海棠苑中燈火通明，舞姬的若有似無的紗衣翩飛，觥籌交錯間, 絲竹聲漸起。
裴知綏往日裏總覺得筵席無趣, 可如今親朋好友齊聚一堂，才覺得空蕩蕩的皇城有了些許人氣。
她與沈偃一齊舉起酒盞，走到金座之下，遙遙恭祝：
“兒臣恭祝皇祖母、父皇福壽綿長, 福澤萬年, 庇佑大殷萬裏河山。”
順成帝笑吟吟地回敬，下首的晏國公打趣道：“陛下與太子父慈子孝，太子與太子妃琴瑟調和，真是我大殷之福, 看得老臣好生羨慕。”
言罷，他不著痕跡地偷看一眼小兒子，後者正全神貫註給傅青棠剝蝦。
順成帝喜笑顏開, 語氣也變得更加隨和。
“舅舅不必羨慕朕, 你家這兩個兒子啊, 能文能武，很會替朕解憂。忠君之人更重孝，舅舅就等著享福吧！”
晏國公悵然地嘆了口氣，“承陛下吉言。”
定國公逆黨鏟除後, 朝臣之間的氛圍更為融洽，新科進士中亦有許多能用之才，順成帝逐漸將兵、工、戶三部大權移交太子, 沈偃近幾日忙得腳不沾地, 幾乎都宿在書房。
裴知綏每回去送夜食, 沈偃總會在百忙之中抽些時間與她膩歪片刻，繼續揪著半死不活的褚居墨一齊核對收支賬冊。
宮宴上的沈偃，眼底也帶著些許疲憊。
她忽地從袖中甩出一把短匕——
上首的皇帝和太後心中那根弦緊繃著，生怕她看誰不順眼，一刀子甩飛出去，手中的酒盞驟然緊握。
沈偃垂下目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手中的動作，嗓音清潤幹凈。
“孤做錯了何事，惹夫人不悅？”
她目不斜視地從羊腿上切下一片肥瘦相間的嫩肉，叉到沈偃碗裏，“吃！”
沈偃低低地笑了一聲，夾起那片羊肉送進嘴裏，“謝謝夫人。”
上首的皇帝和太後松了口氣。
筵席散後，立即傳傅中書議事，商量著給太子分憂。
二人順著長長的宮道慢悠悠地走著，裴知綏挽著沈偃的手臂，邊走邊晃著織金繡鳳的裙擺。
忽然，額心處傳來一絲寒意。
她擡頭望去，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雪花飄飄揚揚落在地上，宮道前後的宮人們齊聲歡呼著：“這是祥瑞之兆，天降祥瑞啊！來年必定風調雨順，山河康定。”
沈偃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目光起初是平淡沈寂的，半晌後卻像是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物一般，微瞇著眼，手指在她發間一撚，取下一朵飽滿綻放的海棠花。
海棠花上落了雪，冷香暗暗侵入她的鬢間，發絲盡處亦帶著微香。
“阿檀，落雪了。”
裴知綏笑吟吟回過頭，心底的情緒被雪融得一幹二凈，“是啊，哥哥，又是新的一歲了。”
他解下雪白的狐裘披在她身上。
“可有什麽願望？”
她細細沈吟片刻，嗓音淺淺的：“惟願國泰民安，流民有瓦遮蔽、不必受凍挨餓，窮途末路之人覓得一絲生機，大慈大悲之人能得福報，作奸犯科之人迷途知返，僅此，而已。”
沈偃垂首在她額心印上一吻，嗓音與簌簌飛雪交融。
“伸出手來。”
她乖乖照做。
伸出的一截皓腕潔白似雪，細膩光滑的觸感從指腹傳遞至心尖，他掏出一物，仔細系在她腕上。
從裴知綏的角度望過去，正好與平視著他的眉眼，眉心常年籠罩的寒意消散，只餘下細細碎碎的溫柔，就像這細密的雪粒一般，緩慢而深刻地落在她心上。
手腕上傳來溫潤的觸感，她垂眸看下去。
那是一段琴弦勾成的手鏈，上頭吊著個玉墜子，雕刻成牡丹的模樣。
他的嗓音含笑：“壓歲禮。”
她鼻尖微動，語氣中雖有不滿，嘴角卻是翹著的。
“哪有人送這個的，算了，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
“夫人，孤的禮物呢？”他攤開薄而幹凈的掌心，遞到她面前。
她故作玄虛地笑了笑，“你先閉上眼。”
沈偃淺淺的笑了一下，依言照做。
耳邊忽然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與遠處的喧囂聲分隔開來，他輕嗅著她發間的暗香，與霜雪氣息混合在一起，平添幾分神秘。
細細的手臂環過腰際，他寵溺又無奈地笑了，已經猜到了禮物是什麽。
裴知綏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仰頭看了一眼，確認對方依舊合著眼後，又是一番搗鼓。
嘶——銜蹀躞帶的金環卡住了，沈偃身上的衣衫被她弄的松松垮垮，她頓時有些心急上火。
“夫人也不必如此心急，再拐幾個彎就到東宮了。”
圓潤的耳垂霎時變得通紅，她臉頰浮著緋紅，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你這，腰帶我解不開。”
沈偃指節微動，卡死的金環“哢噠”一聲解開，接過她手裏的腰帶，從容地系上。
順帶給拐角處偷看的二人飛了個眼刀。
宮道拐角處。
珠珞：“我剛剛是不是看到太子妃扯殿下腰帶了？”
劉時：“你看錯了。”
珠珞：“那為什麽殿下瞪我們一眼，眼神裏還充滿殺氣？”
劉時：“……約莫是殿下和太子妃的情趣，哎，快些走吧，明日又要長針眼。”
沈偃看著腰帶上的針線，忍俊不禁。
他指了指中央的一團金線，周圍還繞了個圈，“這繡的是什麽？”
裴知綏：“龍目，炯炯有神的龍目。”
沈偃：……是有點死不瞑目的。
沈偃：“那隔壁兩條黑線呢？”
裴知綏：“龍須。”
沈偃：“……後面的呢？”
裴知綏：“金龍身啊！你連這都看不出來，虧你還是東宮太子。”
沈偃心想：是該尋個時日送她去昭文館找畫師進修了。
他最終還是戴著那條死不瞑目的‘金龍’腰帶，在一眾宮人震驚的目光中走出宮門。
含元門外的大街上，車馬行人絡繹不絕，儺人帶著猙獰的兇獸面具，身著赤黑衣物，擊鼓舞蹈，鼓聲響徹天徹，毆除群厲。
他們二人還未換下華服，街上陸陸續續有人認出他們來，眼瞧著人群隱隱有圍聚過來的趨勢，裴知綏連忙拉著沈偃躲進巷子裏。
她照著以往跟晏三逃跑的經驗，拐過一條條錯綜覆雜的小巷，發髻上的金翠花鈿映著零碎月光，就是這點光亮，不被任何規矩束縛著，在靜謐的夜色中愈顯溫柔，只一眼便令人沈淪。
沈偃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早已沈淪多年了。
只是如今，十指交握，不曾分離。
裴知綏東拐西拐，最終帶他來到了長公主府，翻墻而入。
自從她上次跟傅青棠在公主府裏鬧騰過後，便再沒回來看過，現如今，她倒是有些驚訝。
長公主府內未點燈，惟有一束月光照亮著庭院內的景物。長滿苔藻的池子被清理幹凈，橫生的枯枝也有修剪過的痕跡，樹梢抽出些許綠芽，抄手游廊上不落塵埃。
顯然是命人打點過的痕跡。
又有誰會記得早逝的長公主與駙馬，還會派人來清掃呢？
沈偃從高墻上躍落，背對著細碎月光，捋了捋略顯淩亂的袖擺，邁步朝她走來。
“是你嗎？”她問。
沈偃先是楞了一瞬，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麽，旋即笑道：“上回晏三同孤說起，長公主府空置多年，不宜住人。既然這是你幼時待過的地方，父皇並未下令收回，便該好生修葺打掃，休沐時也可陪你回來小住。”
她鼻尖頓時有些發酸，很不爭氣地紅了眼眶，小聲道：“謝謝。”
沈偃捧著她的臉，指腹擦拭著眼角的些許水漬，嗓音格外溫柔：“不必言謝，今夜莫要再卷孤的被子就行。”
她吸了吸鼻子，任他摟著自己的腰往前走，忍不住笑出聲。
“哪有，休要胡謅！”
細雪在石磚上消融，坑窪處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稍有不慎踩上去便會打滑摔倒。沈偃摟著她的腰，專註地盯著腳下的路，忽然問了一句。
“有沒有聞到香味？”
裴知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細細嗅著濕潤空氣中的氣味，在濃濃的霜雪氣中嗅到了隱隱的烤肉味。
焦香四溢，似乎是……
她的眸光蹭的一下亮了起來，驚喜道：“是炙兔肉！”
可是這除夕夜，誰會翻墻進長公主府來烤肉？
穿過一道道游廊，裴知綏興致勃勃地走在沈偃前面，若隱若現地望見那邊的槐樹下有人架起烤爐，哼哧哼哧地忙活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傳來。
“書呆子，不能這麽烤會糊的，要翻面還要刷油！”是晏三的聲音。
身旁似乎有人低聲說了兩句，緊接著又傳來傅青棠的呵斥聲。
“大過年的，說話吉利些！烤你的肉吧，待會阿檀來了可要驗收的。”
晏三：“得嘞姑奶奶！都聽您的！”
裴知綏聽見聲音，迫不及待地就要小跑過去，忽地被沈偃拉住手腕。
他將她身子扳回來，替她將狐裘松散的繩帶重新系上，才放她過去，“去吧。”
她腳丫子一撒就跑到槐樹下，像只熱情的小犬，逐個打招呼搖尾巴，最後果然如傅青棠所料，對著晏三烤的肉指指點點。
“不到火候翻什麽面，哎哎哎，我來我來。”
“哪能勞祖宗您動手啊，待會燙出泡來，挨罵的又是我。”
“好歹也是成了親的人，誰還敢打你罵你？青棠，你快把這礙事的家夥拎回去！”
傅青棠還沒來得及起身，沈偃就已經將人丟了過來，自己接過裴知綏手裏的烤肉，熟稔的烤炙著。
褚居墨詫異地盯著他手裏的動作，“殿下是何時學會的？”
東宮裏衣食住行都有一夥人伺候，沈偃錦衣玉食長大，從未自己動過手。
裴知綏倚靠在沈偃身上，頗為自豪地開口：“就許你們溜進來烤肉，不準我們東宮平日裏開小竈吶？”
褚居墨訕笑兩聲，也跟著坐在樹下的長椅上。
不遠處的殿門開合，宋琳瑯抱著一壺酒，笑吟吟地走過來。
“燒酒已溫好，殿下、太子妃，肉可烤好了？”
“來得巧，正好出爐！”
燒好的兔肉置於爐架上，焦香酥脆，幾人圍坐飲喝，小口品嘗著兔肉，把酒言歡。
雪不知何時停了，院子裏落了一層霜白，爐子裏跳動的火星落在積雪中，消匿無聲。
枯樹再度抽出新芽，在眾人不經意間，頑強的綠芽透過積雪覆蓋的土壤，恣意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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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沈偃一齊舉起酒盞，走到金座之下，遙遙恭祝：
“兒臣恭祝皇祖母、父皇福壽綿長, 福澤萬年, 庇佑大殷萬裏河山。”
順成帝笑吟吟地回敬，下首的晏國公打趣道：“陛下與太子父慈子孝，太子與太子妃琴瑟調和，真是我大殷之福, 看得老臣好生羨慕。”
言罷，他不著痕跡地偷看一眼小兒子，後者正全神貫註給傅青棠剝蝦。
順成帝喜笑顏開, 語氣也變得更加隨和。
“舅舅不必羨慕朕, 你家這兩個兒子啊, 能文能武，很會替朕解憂。忠君之人更重孝，舅舅就等著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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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逆黨鏟除後, 朝臣之間的氛圍更為融洽，新科進士中亦有許多能用之才，順成帝逐漸將兵、工、戶三部大權移交太子, 沈偃近幾日忙得腳不沾地, 幾乎都宿在書房。
裴知綏每回去送夜食, 沈偃總會在百忙之中抽些時間與她膩歪片刻，繼續揪著半死不活的褚居墨一齊核對收支賬冊。
宮宴上的沈偃，眼底也帶著些許疲憊。
她忽地從袖中甩出一把短匕——
上首的皇帝和太後心中那根弦緊繃著，生怕她看誰不順眼，一刀子甩飛出去，手中的酒盞驟然緊握。
沈偃垂下目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手中的動作，嗓音清潤幹凈。
“孤做錯了何事，惹夫人不悅？”
她目不斜視地從羊腿上切下一片肥瘦相間的嫩肉，叉到沈偃碗裏，“吃！”
沈偃低低地笑了一聲，夾起那片羊肉送進嘴裏，“謝謝夫人。”
上首的皇帝和太後松了口氣。
筵席散後，立即傳傅中書議事，商量著給太子分憂。
二人順著長長的宮道慢悠悠地走著，裴知綏挽著沈偃的手臂，邊走邊晃著織金繡鳳的裙擺。
忽然，額心處傳來一絲寒意。
她擡頭望去，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雪花飄飄揚揚落在地上，宮道前後的宮人們齊聲歡呼著：“這是祥瑞之兆，天降祥瑞啊！來年必定風調雨順，山河康定。”
沈偃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目光起初是平淡沈寂的，半晌後卻像是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物一般，微瞇著眼，手指在她發間一撚，取下一朵飽滿綻放的海棠花。
海棠花上落了雪，冷香暗暗侵入她的鬢間，發絲盡處亦帶著微香。
“阿檀，落雪了。”
裴知綏笑吟吟回過頭，心底的情緒被雪融得一幹二凈，“是啊，哥哥，又是新的一歲了。”
他解下雪白的狐裘披在她身上。
“可有什麽願望？”
她細細沈吟片刻，嗓音淺淺的：“惟願國泰民安，流民有瓦遮蔽、不必受凍挨餓，窮途末路之人覓得一絲生機，大慈大悲之人能得福報，作奸犯科之人迷途知返，僅此，而已。”
沈偃垂首在她額心印上一吻，嗓音與簌簌飛雪交融。
“伸出手來。”
她乖乖照做。
伸出的一截皓腕潔白似雪，細膩光滑的觸感從指腹傳遞至心尖，他掏出一物，仔細系在她腕上。
從裴知綏的角度望過去，正好與平視著他的眉眼，眉心常年籠罩的寒意消散，只餘下細細碎碎的溫柔，就像這細密的雪粒一般，緩慢而深刻地落在她心上。
手腕上傳來溫潤的觸感，她垂眸看下去。
那是一段琴弦勾成的手鏈，上頭吊著個玉墜子，雕刻成牡丹的模樣。
他的嗓音含笑：“壓歲禮。”
她鼻尖微動，語氣中雖有不滿，嘴角卻是翹著的。
“哪有人送這個的，算了，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
“夫人，孤的禮物呢？”他攤開薄而幹凈的掌心，遞到她面前。
她故作玄虛地笑了笑，“你先閉上眼。”
沈偃淺淺的笑了一下，依言照做。
耳邊忽然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與遠處的喧囂聲分隔開來，他輕嗅著她發間的暗香，與霜雪氣息混合在一起，平添幾分神秘。
細細的手臂環過腰際，他寵溺又無奈地笑了，已經猜到了禮物是什麽。
裴知綏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仰頭看了一眼，確認對方依舊合著眼後，又是一番搗鼓。
嘶——銜蹀躞帶的金環卡住了，沈偃身上的衣衫被她弄的松松垮垮，她頓時有些心急上火。
“夫人也不必如此心急，再拐幾個彎就到東宮了。”
圓潤的耳垂霎時變得通紅，她臉頰浮著緋紅，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你這，腰帶我解不開。”
沈偃指節微動，卡死的金環“哢噠”一聲解開，接過她手裏的腰帶，從容地系上。
順帶給拐角處偷看的二人飛了個眼刀。
宮道拐角處。
珠珞：“我剛剛是不是看到太子妃扯殿下腰帶了？”
劉時：“你看錯了。”
珠珞：“那為什麽殿下瞪我們一眼，眼神裏還充滿殺氣？”
劉時：“……約莫是殿下和太子妃的情趣，哎，快些走吧，明日又要長針眼。”
沈偃看著腰帶上的針線，忍俊不禁。
他指了指中央的一團金線，周圍還繞了個圈，“這繡的是什麽？”
裴知綏：“龍目，炯炯有神的龍目。”
沈偃：……是有點死不瞑目的。
沈偃：“那隔壁兩條黑線呢？”
裴知綏：“龍須。”
沈偃：“……後面的呢？”
裴知綏：“金龍身啊！你連這都看不出來，虧你還是東宮太子。”
沈偃心想：是該尋個時日送她去昭文館找畫師進修了。
他最終還是戴著那條死不瞑目的‘金龍’腰帶，在一眾宮人震驚的目光中走出宮門。
含元門外的大街上，車馬行人絡繹不絕，儺人帶著猙獰的兇獸面具，身著赤黑衣物，擊鼓舞蹈，鼓聲響徹天徹，毆除群厲。
他們二人還未換下華服，街上陸陸續續有人認出他們來，眼瞧著人群隱隱有圍聚過來的趨勢，裴知綏連忙拉著沈偃躲進巷子裏。
她照著以往跟晏三逃跑的經驗，拐過一條條錯綜覆雜的小巷，發髻上的金翠花鈿映著零碎月光，就是這點光亮，不被任何規矩束縛著，在靜謐的夜色中愈顯溫柔，只一眼便令人沈淪。
沈偃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早已沈淪多年了。
只是如今，十指交握，不曾分離。
裴知綏東拐西拐，最終帶他來到了長公主府，翻墻而入。
自從她上次跟傅青棠在公主府裏鬧騰過後，便再沒回來看過，現如今，她倒是有些驚訝。
長公主府內未點燈，惟有一束月光照亮著庭院內的景物。長滿苔藻的池子被清理幹凈，橫生的枯枝也有修剪過的痕跡，樹梢抽出些許綠芽，抄手游廊上不落塵埃。
顯然是命人打點過的痕跡。
又有誰會記得早逝的長公主與駙馬，還會派人來清掃呢？
沈偃從高墻上躍落，背對著細碎月光，捋了捋略顯淩亂的袖擺，邁步朝她走來。
“是你嗎？”她問。
沈偃先是楞了一瞬，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麽，旋即笑道：“上回晏三同孤說起，長公主府空置多年，不宜住人。既然這是你幼時待過的地方，父皇並未下令收回，便該好生修葺打掃，休沐時也可陪你回來小住。”
她鼻尖頓時有些發酸，很不爭氣地紅了眼眶，小聲道：“謝謝。”
沈偃捧著她的臉，指腹擦拭著眼角的些許水漬，嗓音格外溫柔：“不必言謝，今夜莫要再卷孤的被子就行。”
她吸了吸鼻子，任他摟著自己的腰往前走，忍不住笑出聲。
“哪有，休要胡謅！”
細雪在石磚上消融，坑窪處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稍有不慎踩上去便會打滑摔倒。沈偃摟著她的腰，專註地盯著腳下的路，忽然問了一句。
“有沒有聞到香味？”
裴知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細細嗅著濕潤空氣中的氣味，在濃濃的霜雪氣中嗅到了隱隱的烤肉味。
焦香四溢，似乎是……
她的眸光蹭的一下亮了起來，驚喜道：“是炙兔肉！”
可是這除夕夜，誰會翻墻進長公主府來烤肉？
穿過一道道游廊，裴知綏興致勃勃地走在沈偃前面，若隱若現地望見那邊的槐樹下有人架起烤爐，哼哧哼哧地忙活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傳來。
“書呆子，不能這麽烤會糊的，要翻面還要刷油！”是晏三的聲音。
身旁似乎有人低聲說了兩句，緊接著又傳來傅青棠的呵斥聲。
“大過年的，說話吉利些！烤你的肉吧，待會阿檀來了可要驗收的。”
晏三：“得嘞姑奶奶！都聽您的！”
裴知綏聽見聲音，迫不及待地就要小跑過去，忽地被沈偃拉住手腕。
他將她身子扳回來，替她將狐裘松散的繩帶重新系上，才放她過去，“去吧。”
她腳丫子一撒就跑到槐樹下，像只熱情的小犬，逐個打招呼搖尾巴，最後果然如傅青棠所料，對著晏三烤的肉指指點點。
“不到火候翻什麽面，哎哎哎，我來我來。”
“哪能勞祖宗您動手啊，待會燙出泡來，挨罵的又是我。”
“好歹也是成了親的人，誰還敢打你罵你？青棠，你快把這礙事的家夥拎回去！”
傅青棠還沒來得及起身，沈偃就已經將人丟了過來，自己接過裴知綏手裏的烤肉，熟稔的烤炙著。
褚居墨詫異地盯著他手裏的動作，“殿下是何時學會的？”
東宮裏衣食住行都有一夥人伺候，沈偃錦衣玉食長大，從未自己動過手。
裴知綏倚靠在沈偃身上，頗為自豪地開口：“就許你們溜進來烤肉，不準我們東宮平日裏開小竈吶？”
褚居墨訕笑兩聲，也跟著坐在樹下的長椅上。
不遠處的殿門開合，宋琳瑯抱著一壺酒，笑吟吟地走過來。
“燒酒已溫好，殿下、太子妃，肉可烤好了？”
“來得巧，正好出爐！”
燒好的兔肉置於爐架上，焦香酥脆，幾人圍坐飲喝，小口品嘗著兔肉，把酒言歡。
雪不知何時停了，院子裏落了一層霜白，爐子裏跳動的火星落在積雪中，消匿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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