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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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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黑夜在城墻上流淌而過, 城墻那頭的人似有所覺,提著燈籠走過來。

那一瞬間,她透過沈偃緊繃的下頜望去, 靜謐的晚風托著二人緩緩升起, 由遠及近的一抹亮光好似璨星, 搖晃著駛來。

就在守衛看見他們的前一瞬, 沈偃撈起她的腰肢,躍起消失於黑暗中。

她們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十指相扣,酒肆的青旗隨風飄揚。

“哥哥,我們偷溜出府, 暗衛也跟著嗎?”

在她的印象裏,暗衛來無影去無蹤,無時無刻緊跟著沈偃。那, 方才的種種, 豈不都被看了精光?

沈偃輕聲笑了:“恒州城內處處都是平陽郡王的眼線, 與其擔心暗衛,不如先思考一下該如何跟郡王解釋。”

她一下子慫了,耷拉著臉問道:“雖然叔父面上不顯,但我總覺得……”

沈偃俯身靠近,溫沈的嗓音落在她耳畔:“覺得什麽, 郡王對孤不滿意?”

她連連擺手,莫名開始心虛起來。

“怎麽會呢, 哥哥身居萬人之上, 雄才偉略, 芝蘭玉樹,有何可挑剔的。”

屋檐下的鐵馬被風吹得叮當作響, 風聲湮沒了一切細微的聲響,沈偃站在風裏回過頭來,靜了片刻後笑了,“大殷的掌上明珠,當以江山為聘。”

沈偃沈默的時候,眼眸輕輕垂著,因背著月光,面上的一切情緒都好似溶進了月色裏,變得溫柔似水。說的話也很輕,下一瞬便要被風吹散似的。

裴知綏喉頭一澀,許多說過的、未曾說過的話都將脫口而出,到最後,她只是揚起唇角笑了一下。

“好啊,哥哥。”

她在靜謐的月色中默然站著,手指松松搭在他的掌心,看似若即若離,實則緊緊相扣,分寸不離。

終於,不知誰家的婦人醒了,懶散地推開了商鋪二層的窗,發出吱呀的聲響。婦人低頭往街上望時,已然沒了人影。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時,裴燁領著三五名使女敲響了聞檀院的門。

“阿姐!這都幾時了,還睡呢?快快起身隨我用完早膳,出城跑馬去,今日我定要與你賽上一場!”

屋內並無回應,裴燁又敲了幾下,耐著性子守了片刻,終於喊了聲:“阿姐!再不起,日頭都要照屁股啦!”

此話一出,周圍的使女紛紛捂著嘴笑了起來。自家公子一貫是這個脾性,對著外人狠戾,對著家人卻是毫無顧忌。

屋門緩緩推開,細碎的日光從門縫透進地板上,慢慢延伸至整間屋子。

裴知綏掀起眼簾瞅他一眼,又再度合上,轉身打了個長長的哈t欠。

“大清早的,叫魂吶。”

侍女們見裴知綏醒了,也端著梳洗用具魚貫而入。裴燁背過身去,隔著屏風也能聽見裏頭窸窣動靜,忍不住催促道:“阿姐,你昨日答應我了,要同我出城跑馬去。”

裴知綏正在用銅盆的水凈手,任由侍女們替她挽了個墮馬髻,略施粉黛遮掩眼底的烏青,漫不經心地應著。

“你說說你,多大個人了,心裏還總惦記著賽馬。”

這話說得裴燁有些委屈,悶悶不樂道:“昨日爹說的你也聽見了,過幾日怕是便要上戰場,還不能趁此時清閑,多陪陪我嘛。”

說罷,他還覺得不夠煽情,又補了句:“阿姐生得這樣傾國傾城,指不定哪天就被誰家小夥子娶了去,屆時,就更沒時間陪我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知綏撚著黛筆的手指微微一顫,險些沒握住。

“好啦,又沒說不陪你去。聽說你昨日在審問一個肆城帶回來的北朔流民,能否讓阿姐見一見?見完了,阿姐陪你跑馬去。”

一說到那人,裴燁眼尾頓時生出幾分戾氣,略帶不滿道:“那些個北朔奸細陰險狡詐,嘴裏沒句實話,我審訊了許久也沒套出話來,阿姐不必再去,免得沖撞到你。”

“既然問不出東西,便把他們都放了吧。”

裴知綏思忖片刻,就著侍女拎起的外衫穿戴妥當,腰間掛著沈偃送的羊脂玉佩,不戴金銀首飾,發間只簪了根玉釵,便走了出來。

聽著屏風後頭腳步聲漸漸靠近,裴燁擰著眉回過頭,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卻在看見裴知綏的那一瞬消了火氣。

如玉般的肌膚上沾了些許日光,顯得更加晶瑩剔透,略施粉黛,眉眼間仍帶著淡淡的睥睨之色。

她眼眸微垂,目光落在地面上某處,正想得出神。

裴燁驚嘆道:“待我及冠,也要娶一位像阿姐這樣貌美的嬌娘。”

思緒被他這一聲驚嘆拉了回來,裴知綏冷笑道:“就你這皮猴性子,誰家姑娘瞎了眼看上你,次日便得跟你跑馬去。”

裴燁反唇相譏:“都是阿姐教的好,阿姐如我這般大時,可沒少在京城裏闖禍,您的威名都傳到恒州來了。”

如玉般的美人一下動了怒,也顧不得那勞什子郡主封號,逮著面前的小兔崽子就是一頓揍,揍了沒一會便跑了,又追上去……

茶膳廳內,平陽郡王、裴清河正在和沈偃商議著兵馬糧草一事,以備臨時交戰之用。

三人正用茶盞作城,圍起一道蜿蜒的邊塞,面前的一碟子羊肉餃子虎視眈眈地覬覦著邊疆後方的疆域。

忽然,廳外傳來一聲尖銳的求救聲,父子二人當即聽出小兒子的聲音,皆是一楞,惟有沈偃望著門外長廊的方向,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

“爹!哥!阿姐要殺我,快攔住她!”

父子二人聞言,又不急不緩地坐了回去,指著茶盞道:“抱歉啊殿下,犬子失禮,權當耳旁風便是。”

沈偃收回目光,眼尾的笑意未褪,“正有此意。”

待追跑打鬧的二人趕到廳上時,撞見的便是這樣一副風平浪靜的景象,三人甚至頭都不曾擡一下。

平陽郡王蹙眉盯著那碟,淡淡道:“你倆,站那。”

二人當即乖巧地背手垂頭站著。

如幼時一般,一旦他們爭執打鬧起來,便會被平陽郡王抓到一邊,細細審問。

廳內許久無人說話,直至沈偃動手挪了挪其中一個茶盞的位置,裴長恭豁然開朗,跟隨他的動作擺弄了幾下,邊疆倏然變得堅不可摧。

做完這一切,他才慢慢擡起頭來,霎時換了副嚴厲的神情道:“都來說說,大清早的鬧得府裏上下雞飛狗跳,又是為了什麽事情?”

裴燁率先開口:“阿姐說我娶不到娘子。”

裴知綏:“弟弟說我聲名狼藉。”

言簡意駭,一下子切中主要矛盾。

沈偃以拳抵著唇角,低低的笑了起來。

裴長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轉向裴知綏,“阿檀啊,你在京城中的事跡,三弟妹在給我的信中多多少少也交代了,確實是胡鬧!”

裴知綏苦著臉,巴巴地望著他。

他霎時有些心軟,清了清嗓子,又道:“但那畢竟是在皇城腳下,有陛下和太後看護著,再胡鬧也折騰不出什麽花來,日後收斂些便是。”

說完,他轉向裴燁:“倒是你!你阿姐哪個字說錯了?照你這皮猴性子,辦起事來沒個分寸,眼瞅著人高馬大的,心眼子忒小!竟因這點小事同你阿姐鬧起來!”

裴燁的面上五顏六色的,剛要開口反駁,想起來自己還要求裴知綏陪他跑馬,只好忍了下來,小聲說他知道了。

裴長恭對這個處理結果十分滿意,揮了揮手道:“坐下用早膳吧。”

下人們端著一碟碟熱氣騰騰的菜肴,魚貫而入,食桌上的防線頓時被美味擊敗,取下擱到了一旁。

裴知綏舀了一勺羊肉湯,漫不經心地吹著上頭的熱氣,騰起的霧氣模糊了視線。

“今日我與殿下,還有清河去一趟校場點兵。燁兒,你阿姐初來乍到,帶著她去城裏轉轉,切記莫要太過張揚。”裴長恭叮囑道。

裴燁剛咬了一口餃子,滾燙的湯汁在舌尖翻湧,他面色痛苦地掙紮一番,咽了嘴裏的餃子,應了聲是。

她心中想著旁的事,聞言並未擡起頭,只是從餘光中瞥見沈偃正不急不緩地飲著羊肉湯。

或許是被餃子燙得腦子清醒,身側的裴燁打一激靈,下意識問他大哥:“哥,阿姐說要把那些——”

話說到一半,裴知綏猛地反應過來,當即在桌子下狠狠踩了裴燁一腳,痛得他幾乎跳起來。

見裴清河看過來,她佯裝無事發生的模樣,微笑道:“清河哥哥,我想把幼時從宮裏帶來的金銀珠釵都散出去,橫豎我也用不上,不如給流民換口糧。”

因著除陌法一事,平陽郡王府上下縮減用度,以往宮裏送來的賞賜都被裴長恭當了,以己用度貼給百姓作賑濟款。否則,周遭的暴亂早就鬧大了,還撐不到如今。

裴清河自是十分讚許,欣慰地笑道:“阿檀果真是長大了。聽聞,太後娘娘那邊也向陛下請示,要將永嘉郡的食邑收成盡數捐贈給災民,想來也是你的意思吧。”

她心虛地笑了笑,不語。

那些首飾用不上,她昨夜便命人當了送出去,現下只是在裴清河面前走個過場,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堵住裴燁的話頭。

這件事若是被沈偃知曉,她便做不成了。

隨後,她笑吟吟地轉向裴燁,關心地拍了拍他的肩頭。

“燁兒這是怎麽了,吃東西咬到舌頭了?要知道,不該吃的少吃……”不該說的,也別說出口。

裴燁的肩上隱隱傳來些許痛意,當即點了點頭,埋首只顧著吃自己的餃子,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心滿意足地收回手時,恰好對上沈偃考究的目光。

隨即討好似的給他夾了塊炙羊肉,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喝她的羊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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