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60 章
日暮將臨, 黃昏的暖意灑在客棧的窗欞邊上，時間仿佛被拉得很慢，四人靜靜地跪坐於書案旁, 逐個核對書冊。
裴知綏伸了個懶腰, 舒展一下肩頸, 瞥了一眼漫天層疊的鴿子血, 柔和的紅光映照著窗邊人的輪廓，玉冠亦染上幾分血色。
目光微微下移，對上了一雙沈靜而溫柔的眼眸。
“怎麽了？”
細碎的天光落在他身側，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惟有那雙眼眸令人不自覺沈醉其中。
其實她沈醉已久了。
她指了指窗外, “到時辰了。”
沈偃合上名冊，柔聲應了一句，起身時順手捋了捋她前額雜亂的碎發。
隗二和褚居墨陸續擡起頭, 後者面上的困惑之色還未散去, 看了一眼天色, 抿了抿唇沒說什麽。
四人策馬一路朝城外疾馳。
之所以挑這個時辰，為的就是不打草驚蛇。陸冠山既然費這麽大功夫尋許氏兄妹，要麽是有仇，要麽是有什麽把柄在人家手上。照目下的狀況，後者更有可能。
既要尋到許氏兄長, 又不能被陸冠山的眼線所察覺，隗二提前帶領暗衛買通了守城的官兵, 城門落下的前一刻放他們出去。
這個時辰, 廟中的小沙彌約莫還在禪定。
隗二扣了扣廟門前的金環, 過了一會兒，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而後門栓落下，露出一張困惑的臉。
小沙彌疑惑道：“阿彌陀佛。施主有何事，不如明日再來，現下已經是禪定時分。”
褚居墨掌心合十，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阿彌陀佛，我們是來尋師父你的。”
隗二是個急性子，徑直將門推開，一把抓住小沙彌的胳膊，道：“別啰嗦，跟我們走。”
小沙彌大驚，奈何隗二力道大，掙紮不開，喊道：“施主何故如此啊！有話好說，欸！後面二位施主我們是不是見過？”
沈偃走上前，順著隗二抓住的那只胳膊，掀起寬大的道袍，骨節處出奇的腫大。
“許師父，換個樣貌說話吧。”
小沙彌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詭異，獰笑兩聲，眨眼間便長成了七尺男兒的身長，瘦瘦高高。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後，露出一張約莫而立年歲的臉。
“初次見面時，貧僧便知你們不簡單，不料本事竟如此了得，一眼看破。”
從他的談吐來看，不像那些大奸大惡之人，很難將他和兇殘、暴虐二字掛上鉤。
確認沈偃等人未帶侍衛後，他關上了大門，一語不發地引著他們上山，進入後山的僧舍。
山神廟不知因何緣故，只剩他一位僧人在此地修行，深山入夜後，整座寺廟顯得陰沈沈的，格外瘆人。
待他們推開僧舍的木門，卻看見還有一人正在蒲團上打坐。
“若生，是什麽人來訪？”
蒲團上的人緩緩回頭，面上緩緩浮現一抹喜色。
“雲憫大師？”
喚作若生的僧人神情有些許松懈，“若不是看他們與你相熟，貧僧是不會帶他們進來的。”
“雲憫？難道是那個雲憫大師？”褚居墨也反應過來，走上前施禮。
雲憫笑吟吟地回禮，“阿彌陀佛，度牒一案，幸得有大人相助，否則貧僧難覆清白。”
場面一度變得有些混亂，香案前二人正聊得火熱，若生站在門口，盯著看似瞎逛實則在排查有無埋伏的隗二，裴知綏和沈偃相視一眼，後者輕輕咳了一聲。
“大師，您還是先解釋一下為何在此。”
雲憫看了若生一眼，垂首轉動著指間的佛珠，“阿彌陀佛，說來話長。貧僧與懷遠本是故交，懷遠圓寂，貧僧察覺其中另有內情，就在城中打聽。”
他話音一頓，似是有些說不下去，閉了閉眼道：“人們稱懷遠墮了修羅道。”
若生猝然走近，面露兇狠地盯著他，一改平日裏小沙彌的和善面容。
“懷遠法師沒有！”
山風呼嘯，拍得木門吱呀作響，狂風卷著落葉吹進殿內，整座寺廟籠罩著悲涼的氣氛。
雲憫望向他，眸中種種情緒翻湧交織，“若生，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若生雙目逐漸變得血紅，眼裏毫無悲憫，滿是恨意。道袍被狂風卷得翩飛，乍一望去，好似他才是人們口中可怖可懼的修羅僧。
“我恨佛法三千，無一可救人；亦恨佛法三千，無一可殺人[1]。慈悲有何用，善惡到底無報，神佛不為，我便自己懲治惡人！”
雲憫驚駭萬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厲聲道：“若生！不可出此誑語！”
若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旋即沈默下來，周身可怖的氣息消散，僧袍隨風止，整個人再度恢覆了平和的模樣。
話說到這個份上，眾人也就漸漸了悟。眼前這為若空師父，約莫是先前隨著懷遠法師修行的僧徒之一，懷遠法師被人逼迫致死後，外界傳言他墮了修羅道，是為修羅僧。可不知因何緣故，人們又重新回到這座山神廟祭拜。
明明城中也有別的寺廟。
舍內一下子安靜下來，裴知綏盯著香案上供著的那尊金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沈偃朝她的方向傾身，低低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又在想什麽？”
她背對著若空，用口型輕輕說了二字。
名冊。
沈偃頓悟，問道：“若空師傅，敢問，懷遠法師與陸刺史曾為摯交，因何故分道揚鑣？”他默了默，“可是因為名冊？”
若空終於擡眼看他。
“我想起來了，你們是刺史府的貴客。”
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說明裴知綏賭對了。
不料下一秒，一柄短劍從袖中猛地抽出，直直射向沈偃。
他們的位置離得實在太近，沈偃手無寸刃，隗二離得太遠救援不及，眼看著劍刃的寒光就要刺入眼簾——
餘光中，另一抹白光一閃而過，伴隨著“鐺”的一聲脆響，若空的短劍刺偏了幾分，從他身側擦肩而過，刺破了手臂上的白袍。
“找死——”隗二暴怒著提劍沖過來，一腳將若空踹倒在地。後者一個翻滾起身，迅速與其扭打在一起。
一個僧徒竟和東宮暗衛扭打激鬥，一時之間不分上下，實在是令人驚駭。
裴知綏卻顧不上那頭，著急地一把拎過他的手臂查看，幸而短劍只是刺破了衣袍，再偏一寸便要傷及血肉，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可怎麽好？
幸好她眼疾手快。
忽然，下頜被修長的指節撚住，她被迫仰起頭，卻對上了沈偃含怒的雙眸。
“你亂插什麽手？”
裴知綏頓時有些委屈，明明是出於本能將他救下，若她不出手，他又該如何應對？空手接白刃嗎？
鼻尖一酸，嗓音裏自然染上幾分澀意，她反問道：“難不成呢，你打算空手接他的劍刃？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兩人這番爭吵來得突然，雲憫和褚居墨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隗二已占了上風，趁機想要一舉拿下若空。可他太過心急，劍法出了破綻，就是這細微的破綻，讓若空翻身將其擊退，翻身隱沒在山林裏。
隗二看了沈偃一眼，又看了看若空消失的方向，一時拿不準主意。
沈偃寒聲道：“去追。”
隗二立即起身追了過去，林間驚飛一片倦鳥。
寺廟中的悲涼氣氛隨著二人的離去愈發濃烈，沈偃松開手，轉向雲憫：“大師是何時到的？可知這廟裏藏有什麽東西？”
雲憫搖搖頭，“貧僧不過比殿下早了些，剛與若空聊了幾句，殿下便帶人上來了。”
這寺廟久未修繕，這幾日來的香客不過是將前殿與主殿的神像修繕一番，還未顧得上這僧舍。僧舍布局亦十分簡單，除卻這間主屋外，便只剩一間庖屋。
掃視一圈，也沒見能藏東西的地方。若空雖住在僧舍裏，卻沒布置什麽東西，僅一香案，一桌椅，一床一櫃而已，墻上還t掛了把破舊的掃帚。
褚居墨簡明扼要地跟雲憫講述了名冊的事情。
雲憫開口道：“殿下方才說的名冊，應該不會在此處。倘若真放了性命攸關的緊要東西，若空不會這麽輕易帶人上來。”
沈偃微微頷首，率先走出僧舍，擡步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裴知綏心裏也憋著氣，賭氣般沒走在他身側，而是繞到最後面，一語不發地走著。
從僧舍下到主殿還需走一段狹窄晦暗的小徑，方才有若空在前掌燈，尚能看清小徑上的臺階。現下漆黑一片，臺階上又生了黏膩濕滑的青苔，並不好走。
褚居墨猶豫再三，剛準備伸出手臂讓裴知綏攙扶，卻被她婉拒，只見她吹燃了火折子，照亮眾人的前路。
再回過頭時，走在最面前那人不知何時佇足，停在邊上等著。
裴知綏另遞了根火折子給褚居墨，見狀，他也不好多言，領著雲憫先走。
裴知綏默然站在青石階上方，舉著一豆搖晃飄擺的火苗，垂眸望著下方那人。
二人之間隔了七八步的距離，昏暗的火光打不到他臉上。
林間忽然發出簌簌聲響，似有一陣山風朝他們襲來，她轉頭往幽暗的林間看了一眼，再回眸時，倏然跌入一個溫熱有力的懷抱。
沈偃的懷抱格外緊密，鼻尖的雪松氣息仿佛與山林的草木味道融合在一起，她執拗地攥住自己的衣裙一角。
“把我放開。”
他溫沈的嗓音輕輕落在發頂，“是孤的過錯。”
自幼時相識以來，裴知綏從未聽過皇帝和太後承認過自己的過錯，沈偃亦然。在她的認知裏，像他們這樣身居高位、手握權利的人是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的過錯。
好似眉目悲憫的、香客眾多的神佛，驟然從高臺上走下來。
步步皆是轟動。
指尖穿過他的衣袖，落在被劍劃開的口子上，指腹輕撚著那道劃痕，她輕輕“嗯”了一聲。
沈偃將她松開，轉為牽她的手，隔著兩道青石階與她平視，柔聲道：“還生氣嗎？”
在晦暗的光線中，她用目光慢慢勾勒他的眉眼，十分緩慢地笑了。
“哥哥，你信輪回嗎？”
他道：“自是不信的。”
她的笑容中夾雜著一絲悲愴，笑著咳出聲，“若我踩著千萬人屍骨，渡過輪回來尋你，你可願同我續一段人鬼情緣？”
他一下斂了笑，沈聲道：“不可胡言！”
裴知綏神色不變：“我沒騙你。”
不知為何，沈偃莫名覺得她今夜的神色有些異常，心中忽然空了一塊，想要伸手將她牢牢鎖在懷裏。
而她往旁撤了半步，避開他的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日暮將臨, 黃昏的暖意灑在客棧的窗欞邊上，時間仿佛被拉得很慢，四人靜靜地跪坐於書案旁, 逐個核對書冊。
裴知綏伸了個懶腰, 舒展一下肩頸, 瞥了一眼漫天層疊的鴿子血, 柔和的紅光映照著窗邊人的輪廓，玉冠亦染上幾分血色。
目光微微下移，對上了一雙沈靜而溫柔的眼眸。
“怎麽了？”
細碎的天光落在他身側，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惟有那雙眼眸令人不自覺沈醉其中。
其實她沈醉已久了。
她指了指窗外, “到時辰了。”
沈偃合上名冊，柔聲應了一句，起身時順手捋了捋她前額雜亂的碎發。
隗二和褚居墨陸續擡起頭, 後者面上的困惑之色還未散去, 看了一眼天色, 抿了抿唇沒說什麽。
四人策馬一路朝城外疾馳。
之所以挑這個時辰，為的就是不打草驚蛇。陸冠山既然費這麽大功夫尋許氏兄妹，要麽是有仇，要麽是有什麽把柄在人家手上。照目下的狀況，後者更有可能。
既要尋到許氏兄長, 又不能被陸冠山的眼線所察覺，隗二提前帶領暗衛買通了守城的官兵, 城門落下的前一刻放他們出去。
這個時辰, 廟中的小沙彌約莫還在禪定。
隗二扣了扣廟門前的金環, 過了一會兒，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而後門栓落下，露出一張困惑的臉。
小沙彌疑惑道：“阿彌陀佛。施主有何事，不如明日再來，現下已經是禪定時分。”
褚居墨掌心合十，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阿彌陀佛，我們是來尋師父你的。”
隗二是個急性子，徑直將門推開，一把抓住小沙彌的胳膊，道：“別啰嗦，跟我們走。”
小沙彌大驚，奈何隗二力道大，掙紮不開，喊道：“施主何故如此啊！有話好說，欸！後面二位施主我們是不是見過？”
沈偃走上前，順著隗二抓住的那只胳膊，掀起寬大的道袍，骨節處出奇的腫大。
“許師父，換個樣貌說話吧。”
小沙彌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詭異，獰笑兩聲，眨眼間便長成了七尺男兒的身長，瘦瘦高高。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後，露出一張約莫而立年歲的臉。
“初次見面時，貧僧便知你們不簡單，不料本事竟如此了得，一眼看破。”
從他的談吐來看，不像那些大奸大惡之人，很難將他和兇殘、暴虐二字掛上鉤。
確認沈偃等人未帶侍衛後，他關上了大門，一語不發地引著他們上山，進入後山的僧舍。
山神廟不知因何緣故，只剩他一位僧人在此地修行，深山入夜後，整座寺廟顯得陰沈沈的，格外瘆人。
待他們推開僧舍的木門，卻看見還有一人正在蒲團上打坐。
“若生，是什麽人來訪？”
蒲團上的人緩緩回頭，面上緩緩浮現一抹喜色。
“雲憫大師？”
喚作若生的僧人神情有些許松懈，“若不是看他們與你相熟，貧僧是不會帶他們進來的。”
“雲憫？難道是那個雲憫大師？”褚居墨也反應過來，走上前施禮。
雲憫笑吟吟地回禮，“阿彌陀佛，度牒一案，幸得有大人相助，否則貧僧難覆清白。”
場面一度變得有些混亂，香案前二人正聊得火熱，若生站在門口，盯著看似瞎逛實則在排查有無埋伏的隗二，裴知綏和沈偃相視一眼，後者輕輕咳了一聲。
“大師，您還是先解釋一下為何在此。”
雲憫看了若生一眼，垂首轉動著指間的佛珠，“阿彌陀佛，說來話長。貧僧與懷遠本是故交，懷遠圓寂，貧僧察覺其中另有內情，就在城中打聽。”
他話音一頓，似是有些說不下去，閉了閉眼道：“人們稱懷遠墮了修羅道。”
若生猝然走近，面露兇狠地盯著他，一改平日裏小沙彌的和善面容。
“懷遠法師沒有！”
山風呼嘯，拍得木門吱呀作響，狂風卷著落葉吹進殿內，整座寺廟籠罩著悲涼的氣氛。
雲憫望向他，眸中種種情緒翻湧交織，“若生，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若生雙目逐漸變得血紅，眼裏毫無悲憫，滿是恨意。道袍被狂風卷得翩飛，乍一望去，好似他才是人們口中可怖可懼的修羅僧。
“我恨佛法三千，無一可救人；亦恨佛法三千，無一可殺人[1]。慈悲有何用，善惡到底無報，神佛不為，我便自己懲治惡人！”
雲憫驚駭萬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厲聲道：“若生！不可出此誑語！”
若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旋即沈默下來，周身可怖的氣息消散，僧袍隨風止，整個人再度恢覆了平和的模樣。
話說到這個份上，眾人也就漸漸了悟。眼前這為若空師父，約莫是先前隨著懷遠法師修行的僧徒之一，懷遠法師被人逼迫致死後，外界傳言他墮了修羅道，是為修羅僧。可不知因何緣故，人們又重新回到這座山神廟祭拜。
明明城中也有別的寺廟。
舍內一下子安靜下來，裴知綏盯著香案上供著的那尊金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沈偃朝她的方向傾身，低低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又在想什麽？”
她背對著若空，用口型輕輕說了二字。
名冊。
沈偃頓悟，問道：“若空師傅，敢問，懷遠法師與陸刺史曾為摯交，因何故分道揚鑣？”他默了默，“可是因為名冊？”
若空終於擡眼看他。
“我想起來了，你們是刺史府的貴客。”
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說明裴知綏賭對了。
不料下一秒，一柄短劍從袖中猛地抽出，直直射向沈偃。
他們的位置離得實在太近，沈偃手無寸刃，隗二離得太遠救援不及，眼看著劍刃的寒光就要刺入眼簾——
餘光中，另一抹白光一閃而過，伴隨著“鐺”的一聲脆響，若空的短劍刺偏了幾分，從他身側擦肩而過，刺破了手臂上的白袍。
“找死——”隗二暴怒著提劍沖過來，一腳將若空踹倒在地。後者一個翻滾起身，迅速與其扭打在一起。
一個僧徒竟和東宮暗衛扭打激鬥，一時之間不分上下，實在是令人驚駭。
裴知綏卻顧不上那頭，著急地一把拎過他的手臂查看，幸而短劍只是刺破了衣袍，再偏一寸便要傷及血肉，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可怎麽好？
幸好她眼疾手快。
忽然，下頜被修長的指節撚住，她被迫仰起頭，卻對上了沈偃含怒的雙眸。
“你亂插什麽手？”
裴知綏頓時有些委屈，明明是出於本能將他救下，若她不出手，他又該如何應對？空手接白刃嗎？
鼻尖一酸，嗓音裏自然染上幾分澀意，她反問道：“難不成呢，你打算空手接他的劍刃？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兩人這番爭吵來得突然，雲憫和褚居墨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隗二已占了上風，趁機想要一舉拿下若空。可他太過心急，劍法出了破綻，就是這細微的破綻，讓若空翻身將其擊退，翻身隱沒在山林裏。
隗二看了沈偃一眼，又看了看若空消失的方向，一時拿不準主意。
沈偃寒聲道：“去追。”
隗二立即起身追了過去，林間驚飛一片倦鳥。
寺廟中的悲涼氣氛隨著二人的離去愈發濃烈，沈偃松開手，轉向雲憫：“大師是何時到的？可知這廟裏藏有什麽東西？”
雲憫搖搖頭，“貧僧不過比殿下早了些，剛與若空聊了幾句，殿下便帶人上來了。”
這寺廟久未修繕，這幾日來的香客不過是將前殿與主殿的神像修繕一番，還未顧得上這僧舍。僧舍布局亦十分簡單，除卻這間主屋外，便只剩一間庖屋。
掃視一圈，也沒見能藏東西的地方。若空雖住在僧舍裏，卻沒布置什麽東西，僅一香案，一桌椅，一床一櫃而已，墻上還t掛了把破舊的掃帚。
褚居墨簡明扼要地跟雲憫講述了名冊的事情。
雲憫開口道：“殿下方才說的名冊，應該不會在此處。倘若真放了性命攸關的緊要東西，若空不會這麽輕易帶人上來。”
沈偃微微頷首，率先走出僧舍，擡步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裴知綏心裏也憋著氣，賭氣般沒走在他身側，而是繞到最後面，一語不發地走著。
從僧舍下到主殿還需走一段狹窄晦暗的小徑，方才有若空在前掌燈，尚能看清小徑上的臺階。現下漆黑一片，臺階上又生了黏膩濕滑的青苔，並不好走。
褚居墨猶豫再三，剛準備伸出手臂讓裴知綏攙扶，卻被她婉拒，只見她吹燃了火折子，照亮眾人的前路。
再回過頭時，走在最面前那人不知何時佇足，停在邊上等著。
裴知綏另遞了根火折子給褚居墨，見狀，他也不好多言，領著雲憫先走。
裴知綏默然站在青石階上方，舉著一豆搖晃飄擺的火苗，垂眸望著下方那人。
二人之間隔了七八步的距離，昏暗的火光打不到他臉上。
林間忽然發出簌簌聲響，似有一陣山風朝他們襲來，她轉頭往幽暗的林間看了一眼，再回眸時，倏然跌入一個溫熱有力的懷抱。
沈偃的懷抱格外緊密，鼻尖的雪松氣息仿佛與山林的草木味道融合在一起，她執拗地攥住自己的衣裙一角。
“把我放開。”
他溫沈的嗓音輕輕落在發頂，“是孤的過錯。”
自幼時相識以來，裴知綏從未聽過皇帝和太後承認過自己的過錯，沈偃亦然。在她的認知裏，像他們這樣身居高位、手握權利的人是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的過錯。
好似眉目悲憫的、香客眾多的神佛，驟然從高臺上走下來。
步步皆是轟動。
指尖穿過他的衣袖，落在被劍劃開的口子上，指腹輕撚著那道劃痕，她輕輕“嗯”了一聲。
沈偃將她松開，轉為牽她的手，隔著兩道青石階與她平視，柔聲道：“還生氣嗎？”
在晦暗的光線中，她用目光慢慢勾勒他的眉眼，十分緩慢地笑了。
“哥哥，你信輪回嗎？”
他道：“自是不信的。”
她的笑容中夾雜著一絲悲愴，笑著咳出聲，“若我踩著千萬人屍骨，渡過輪回來尋你，你可願同我續一段人鬼情緣？”
他一下斂了笑，沈聲道：“不可胡言！”
裴知綏神色不變：“我沒騙你。”
不知為何，沈偃莫名覺得她今夜的神色有些異常，心中忽然空了一塊，想要伸手將她牢牢鎖在懷裏。
而她往旁撤了半步，避開他的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