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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如果說桑靈犀是謀定而後動型選手, 那麽桃隱就是“打你就打你，不需要挑日子”型選手。
先生不需要像學生那麽禮貌地采取留言的形式溝通，所以她輪流用傳音轟炸了萬象院僅有的八個學生中的另外七個。
等到進入月黑風高的夜晚。
萬象院的某間學堂裏前所未有地熱鬧起來。
桑靈犀跟在桃隱身後進來的時候, 發現裏邊已經坐了八個人。
並且這八個人裏邊還沒有公孫詩。
她眨了眨眼睛，又在人群中看到了擺脫行為藝術家身份, 一身正常穿搭的公孫詩。
而屋內的人，又從八個變成了十個。
她想起自己前段時間還嘲笑過玉骨院的學生地位不如僵屍, 越上課身邊的“同學”越多，就想嘆氣。
小醜竟是她自己。
有一說一，她的修為雖然能夠在這裏排進前三，但幻術水平應該是在中下游。
不作弊的情況下, 她根本分不清誰是真誰是假。
為了顯示出自己的合群, 她讓五個人偶悄無聲息地坐到後排去。
桃隱對此見怪不怪，甚至還很開心, 拍了拍手說：“可以，我很喜歡這樣的熱鬧。但今天要講正事，所以活人坐第一排, 死的坐後邊。”
公孫詩非常自覺地站起來往後排走。
被桃隱一把揪住辮子：“你真是出息了，真的把自己變成了僵屍。你要是哪天抱著同學啃，不要怪為師清理門戶。”
公孫詩歪著頭嘶氣, 討好地說：“怎麽會呢, 我可是您的高徒, 這點兒自我催眠的水平還是有的。”
兩人不僅是師生, 更是師徒。
在公孫詩沒有講完的故事裏，是路過的桃隱用幻術變出來的食物換走了她, 帶著她從那個吃人的煉獄中逃離。
無處可去的她和不知要去往何處的桃隱相伴著走過許多地方, 最終停在鐘靈毓秀的無涯書院。
“你開心就好。”桃隱松開徒弟的辮子, 轉頭問桑靈犀，“我猜你還沒有認全人，要我替你介紹一下麽？”
桑靈犀點頭，心裏是一萬個好奇。
桃隱：“公孫和太叔你應該見過。”
“聞人師兄她也應該見過了。”
公孫詩即使當著自律的僵屍，也對書院裏的八卦有著充分的了解，何況是全書院範圍內流傳的大新聞。
桃隱跟徒弟交換了個眼神，讓對方晚點兒給她講講，然後說：“那我按照入院時間來介紹另外幾個吧。”
桑靈犀點頭。
“瞿曇空，研究的是以己身幻化萬物的幻術，但目前還停留在覆制自己和一些低階靈獸的階段。”
瞿曇是一個很少見的姓氏，與佛家有關。
這位師兄的頭發看似濃密，實則大半都是造假，與遁入空門只差幾次心狠地拽頭發。
所謂的“以己身化萬物”，不會是從頭發開始的吧……
她合理懷疑桃隱拿孫大聖騙過瞿曇師兄。
瞿曇空看起來也跟大聖年輕的時候一樣，臉蛋俊俏，整個人都洋溢著活潑的情緒，似乎對這種介紹人的流程有些不耐煩。
他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沒有多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停地回頭看後排的假人。
桑靈犀在心裏祈禱他不要想著研究自己的人偶。
不然很可能會把她的人偶拆壞。
“百裏絮，研究的是幻境的架構，學院裏有幾個修煉道場就是她的作品，距離畢業只差一篇敘述性的論文。”
這是一位師姐。
不確定，再看一眼。
桑靈犀：“我似乎在哪裏見過百裏師姐，您是不是教過陣法的課？”
她剛入學的時候報過一門陣法入門的選修，教那堂課的先生經常換，其中之一跟她面前的師姐長得一模一樣。
百裏絮微笑：“我偶爾會替人教兩節陣法，你能看到並且記住我的真容，很厲害。”
她顯得有一些拘謹，微笑和說話都很僵硬，有種在逼著自己誇人的感覺。
是典型的社恐型人格。
桑靈犀貼心地沒有跟對方多聊。
“東方慈，研究能夠制造幻象的生物或材料。她的實驗大多很有意思，也經常需要人幫忙，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這位師姐看起來文靜，嬌小，又禮貌。
很難想象她用自己的一雙纖纖玉手，將各色妖獸開膛破肚的樣子。
“萬俟游，基本上什麽都學一點，但都不精通，目前是我們學院最大的混子。”
萬俟師兄露出一個混子常擺出來的憨厚笑容：“先生不要這麽說嘛，我覺得我這學期還是能夠想好結課論題的。”
桃隱給了他一個冷笑讓他自行體會。
“剩下三個都是你見過的，不妨猜猜看他們的研究方向？”
首先是公孫詩。
這個最好猜，桑靈犀很快就給出答案：“應該和瞿曇師兄類似，也是針對自身的幻術，但應當是增幅而非變化。”
公孫詩送給她一陣掌聲。
“聞人師兄擅長的應該是針對他人五感的幻術。”
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以迷惑他人為目的的幻術，也叫障眼法。
聞人安應該另外修行了強力的攻擊類秘籍，幻術主要是作為輔助。
她掐指一算，覺得這位師兄八成是跟君千凝一樣沒考上其他院，才來的萬象院。
之後沒有轉學院顯然是被幻術深深地迷住了。
聞人安點了點頭：“我如何理解幻術，便如何學習它。”
最後一個是太叔弈，也是桑靈犀見過次數最多的一位，反倒難住了她。
這位師兄的氣勢太弱，幻術水平不高，在書院裏也沒什麽名氣，每天都充斥著一股“我好想跑路”的氣息。
但從其他人看好戲的眼神來看，他似乎不像表現得那麽正常。
猜了幾個沒有猜中，桑靈犀選擇認輸。
“他是除了百裏之外最早提交結課論題的人。”桃隱笑了笑，不知道是誇獎還是嘲諷，“太叔研究的是虛實嫁接之術。”
所謂虛實嫁接之術，就是給真實存在的事物嫁接幻術構成的東西，經過後續的成長，變成一個全新的整體。
太叔弈的畢業設計是給魚類嫁接翅膀，讓它們長出真正適配的翅膀並且學會飛行。
桃隱給他加的限制是讓嫁接成功的魚活過三年，他目前的最佳戰績是三個月。
別看這個結果距離目標很遙遠，實際上，作為一個系統學習幻術不過三年，在相關幻術稀缺的情況下，還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完全可以用鬼才來形容。
桑靈犀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叔弈，真誠地希望之後不要聽到對方被逐出正道的消息。
這種涉及生物改造的實驗，實在是太容易走入深淵了。
不過這世道也不缺改造身體的手段，應該問題不大，不然桃隱也不會沒有阻止的意思。
所有人都認識完，她開始介紹自己：“桑靈犀，今年的新生，比較傾向於研究以虛代實。”
也就是通過幻術來改變真實，並留下長久影響。
當幻術維持的足夠久，對人來說，已經與真實無疑。
瞿曇空恍然：“怪不得你的假人有影子，我還以為也是幻術。”
修仙世界觀中，影子是有靈性的。
大部分人會通過影子來判斷事物的真實性與危險性。
萬俟游好奇地看了桑靈犀一眼：“師妹竟然不是覆姓，我以為先生只喜歡招覆姓的學生。”
桑靈犀轉頭看了眼桃隱。
對方說了句只有她能聽懂的話：“這讓我有種被主角團包圍的安全感。”
她：“……您看我們像是主角團的人嗎？”
而且時代變了，現在都流行覆姓的土狗反派。
桃隱沈默了會兒，拿起鎮紙砸在桌面上：“好，都打起精神，接下來我要開始說正事了。”
大家的姿勢毫無變化。
她也不在意，畢竟她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只是口頭走個流程。
“我們這學期的目標，就是打倒書院裏的官僚主義，驅逐慕鳴玉留下的殘兵敗將，肅清風氣，為後來人謀福祉！”
大家整齊劃一地為她鼓掌。
“為了有序地完成目標，我制定了三步走的計劃。”
桃隱指著黑板，表情嚴肅地講解著：“第一步，摸清敵人的情況。我們不冤枉任何一個人好人，也不能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所以在展開行動之前必須知道他們都是誰，有什麽汙點……我是說有什麽罪責，這樣之後好跟書院解釋。”
公孫詩積極響應：“這個交給我，明兒早上之前就能完成第一步目標！”
“第二步，以雷霆閃電的速度解決掉我們的敵人，並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心理陰影。書院有規定不能殺學生，你們也不要抱著僥幸的心理，就是先生我都沒有信心殺了人之後能遮掩過去。”
桑靈犀補充：“但我們又不能輕輕放過，給他們報覆我們的機會。所以要給他們帶去精神層面和社會層面的雙重死亡。”
桃隱教了他們許多年，他們就算不理解這種說話方式，也能聽懂許多名詞。
對她來說交流起來方便很多。
這條得到了所有人的積極響應。
他們決定在公孫詩拿到名單之後，各顯神通，分別對付上邊的人。
“第三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記得自己清理好痕跡，你們要是誰被發現了，不要把我供出來，謝謝。”
有求生欲，但並不多。
桑靈犀看其他人那副熟練的樣子，覺得她的這位老鄉應該沒少帶頭搞事。
第二天也是沒有正經上課的一天。
公孫詩帶著九份記錄了名單的玉簡，站在臺子上為他們講解敵人，並表示：“玉簡裏的內容只要閱讀過一次，它就會自毀。”
桃隱給每個人發了一件隱身衣：“這是先生我親手制作的，只要不是朱理先生或者是山長，沒有人能夠看到穿了隱身衣的你們。”
瞿曇空給每個人發了一個裝有他頭發的小錦囊：“等同於替身符，但用過之後不會留下痕跡。但替身人偶的臉是我的臉，你們用的時候記得幻術遮掩。當然，能不用還是不用。”
百裏絮給每個人發了一個陣盤，言簡意賅地說：“可以困出竅期一個時辰以上。”
出竅期以下自然是更久。
東方慈給每個人發了一包神秘粉末，笑容恬淡：“可以起到帶來精神層面死亡的作用。”
萬俟游和太叔弈也給每個人發了點兒自制的小玩意兒，兩個人看起來是鹹魚和食物鏈底層，真要找害人的玩意兒，身上還是有很多的。
桑靈犀對自己的學院眾人有了更加充分的認知——桃隱帶領下的專業作案團隊。
“我很害怕執法堂會突然闖進來把我們全部帶走。”作為萌新，她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桃隱安慰她：“沒事，你才來我們萬象院，會被提前釋放的。”
“……”
合著你們以前被抓過啊。
了解到這種情況後，桑靈犀的心情又放松了一些。
要是桃隱是專門為了她搞這一出，她都不知道該怎麽還這個人情。
是基操就沒事了。
她會努力融進集體的！
——
布置典雅的包廂關閉了門窗，香爐裏彌漫開的香氣與酒香在密閉的空間中互相糾纏，融合成一種更美妙更迷人的香氣。
長桌的兩端坐滿了人，他們衣冠楚楚，氣勢非凡，無一不是久居上位者。
但沒有人對主位產生絲毫的野心，因為那是他們所信仰之人的位置。
盡管慕鳴玉距離身敗名裂只差一步，他們也堅信他擁有高潔的品質與強橫的實力，終究會東山再起，證明自己。
解蘭雪很有儀式感地在空置的主位面前倒了一杯慕鳴玉常喝的茶，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沒有任何人發現，空置的主位上其實早就坐了人。。
失去了首領的狼群沒能擰成一股繩，而是出現了分歧。
“今年還要跟以往一樣麽？”
“為什麽不？沒有公子的幫助，你害怕了，想要退出？”
“不，我只是覺得朱理先生最近在嚴查老生欺壓新生的事情，我們或許應該避避風頭。”
“正是因為先生在嚴查，下頭的人心才會浮動，所以我們才需要有所動作，讓他們知道，我們依舊可以決定他們的一生。”
“是啊，難不成我們要一直忍到他們爬到我們頭上來嗎？那個時候就晚了！”
操作他人命運是會上癮的。
品嘗過權利滋味的人，很難接受“人人平等”這句話。
盡管在書院裏，他們的身份其實跟新生沒什麽不同。
眾人很快達成一致，就“如何給新生一個下馬威”展開討論，然後提前分割這件事能夠帶來的利益。
沒有慕鳴玉的約束，加上因為一系列事情使他們擔驚受怕了許久，正需要找個對象出氣，在情緒的推動下，今年的計劃比過去的任何一年都要過分。
讓人驚訝的是，提出各種過分要求的人，曾經也是被欺淩者中的一員。
但此刻他看起來是那樣的神氣。
他在為自己的點子感到驕傲，因這些方案將在那些無辜的新生身上實施而興奮不已。
沒有註意到一些天生高貴者嘲諷的目光。
也沒想到即使自己努力地爬到這個位置上，其他人也依舊視他為下等。
真是醜陋而可悲的一個人啊……
桑靈犀的目光轉到主位的兩側，端詳慕鳴玉兩位副手的神情。
左手邊的是一位男修，叫燕楠，笑瞇瞇地看著其他人爭論，時不時站起來給人灌酒以緩和氣氛。
右手邊的是一位冷若冰霜的美人，叫甄姒，話不多，但每句話都受到充分的重視。
慕鳴玉喜歡玩弄人心，因此也懂得平衡與挑撥。
他還在書院的時候，可以輕易地壓制這兩人，當他離開之後，兩人卻沒能決出下一個主事者。
但應該也快了。
桌上的女修隱隱以甄姒為首。
而男修那邊顯然心懷鬼胎和搖擺不定的更多，她似乎更有優勢一些。
桑靈犀低下頭，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地吹動清澈的茶湯，淺嘗一口。
慕公子的品味還是很不錯的。
可惜人品不好。
她的動作的沒有用幻術掩飾，桌上的其他人不是瞎子，很快就察覺到她的動作。
當所有人望過來的時候。
他們驚愕地看到，主位上端坐著一位女子，如黑夜一般的紗衣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與曼妙的身軀，僅露出優美的下頜和如血般紅艷的唇。
女子微笑地看著密謀的眾人，詭譎莫測。
“不告而來，是為不速之客。”燕楠站起來，臉上仍舊帶著笑容，手裏的動作卻是不慢，直接將酒杯砸向桑靈犀。
然後穿過了對方的幻影。
環境一瞬扭曲，又恢覆到方才的狀態。
主位上坐著意料之外的客人，兩側坐著燕楠和甄姒。
與方才不同的是，燕楠和甄姒的位置交換，燕楠坐到了右邊，甄姒坐到左邊。
這次是甄姒站了起來，用長劍貫穿主位者的心臟。
幻境瞬間破碎。
所有人又坐到原來的位置上。
這次沒有人再輕舉妄動。
在一場疊加的幻境中，最忌諱的就是沖動與慣性地去相信那是假的。
桑靈犀於是能夠從容地說話：“不速之客？諸位覺得是我打攪你們麽？”
燕楠：“不是麽？難不成還是我們打攪了你？”
她笑了笑：“師兄不妨猜猜，是我夢到了你，還是你夢到了我？”
“蝴蝶夢中見莊周，莊周以為夢蝴蝶。怪不得你的幻境銜接幾乎沒有停頓，原來是因為我們出現在你的夢裏。”燕楠自以為看透了她的把戲，“師妹的本命靈獸，果然不是外界傳的那般無用。”
桑靈犀並不意外他能知道自己的本命靈獸是夢蝶。
她都入學一年，跟慕鳴玉作過好幾次對，對方要是再不摸清她的情況，還能叫二號反派？
“那師兄有什麽破解之法呢？”
“世上沒有不可解的幻境，即使有，也不是你能施展出來的。既然殺你不能讓這個夢消散，那便是了結我們自己。”
燕楠說得信誓旦旦，劍卻是捅到別人的身體裏。
被他捅了的人死不瞑目地倒在座位上，緩緩閉上眼，消失了。
他得意地說：“我就知道是如此。書院禁止殺害同窗，即使我們是自殺，但只要這件事是發生在你的幻境裏，你就沒法脫清幹系。”
看似揭穿，實為恐嚇。
他其實對“離開幻境的方式是死亡”完全沒把握，方才的行為只是在詐桑靈犀。
若是消失的那人在現實中死亡，為了不犯下更大的過錯，她必然會放了他們。
若是沒有，就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果然，在他的話音落下之後，她臉上的笑容消失。
“師兄實在是很聰明。”桑靈犀站起來，朝著門外走，“不過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留你們在這裏做客也沒有意義，諸位自便。”
眾人被困的焦躁，對死亡才能離開幻境的抗拒立刻被事情將要敗露的恐懼所替代。
見攻擊她起不到效果，便紛紛攻擊了自己的要害，試圖回到現實，搶先滅口。
不久前還十分熱鬧的雅間裏很快只剩下燕楠和甄姒。
燕楠：“師妹為何不離開？”
甄姒：“你真的認為只要自己死在這兒，就能恢覆清醒麽？我覺得更可能是傷到神識，陷入昏迷，屆時，她就能夠搶先一步去山長那裏告發我們。”
燕楠對她的猜測很認同。
但他突然生出另外一種想法來——如果甄姒在現實中陷入昏迷，而他借助秘法脫離幻境，趁機殺了她再嫁禍給桑靈犀，他豈不是除了兩個心頭大患？
強制脫離幻術控制的秘法雖然會對自己造成傷害，但跟收獲比起來不值一提。
“不會。我們要是都陷入昏迷，她在山長那裏難以解釋，師妹若是不敢對自己動手，就讓師兄代勞吧。”
甄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動作。
燕楠狠辣地用劍割掉了面前的頭顱，一顆切面平整的頭掉到地上，咕嚕地滾了幾圈，正面朝上。
於是人們可以看到，這張屬於男子的臉上仍舊帶著陰謀得逞的笑容。
在意識消散之前，燕楠終於想起，自己一開始是坐在左邊的。
但為什麽會有第二個他殺死自己呢？
在掙脫幻境的眾人看來，是他坐在椅子上，突然拔劍自刎。
坐在右邊第一位的甄姒喝了口奶茶壓驚，對所有人說：“如果沒有人去朱理先生那裏告發我們，那麽燕楠今天就是自殺而亡的。”
眾人的情緒幾經起伏，已然是六神無主地狀態，聽到她的話之後，下意識地點頭。
有人覺得不大好，但想了想，沒有開口。
燕楠看似八面玲瓏，跟誰處得都不錯，但他笑面虎的本質讓人無法跟他交心。
能維護自己的利益，誰還管他的死活？
眾人將燕楠的頭和身體裝進棺材裏，體貼地消除了現場的一些幻術殘留痕跡，又叫人過來打掃衛生，然後帶著棺材去執法堂說明情況。
在他們走後。
一只藍色的蝴蝶落到主位面前的茶盞上，在杯上縈繞的熱氣中，愜意地扇動翅膀，化作藍色的碎光消失在室內。
桑靈犀確實是夢見了密謀的眾人。
卻是以蝴蝶的視角，夢見現實中的他們。
他們陷入的是她制造的循環幻境，當外層的所有幻境因為攻擊而碎開後，人們將抵達真實。
室內的香爐裏燃燒的香被吸入體內與血液中的酒精反應，會使人短暫地精神錯亂，自己認為的和自己做出的事情之間出現較大差異。
所以燕楠殺了燕楠。
桑靈犀本來沒打算讓誰死在這兒的，然而這群人實在是讓人倒胃口。
反正除掉了老對頭兼競爭對手的甄姒會替她收尾。
她其實本來也沒打算去告發他們。
夢中的事情，是很難作為證據的，他們搜集的也有其他證據，會讓合適的人去舉報。
況且先生們也未必不知道這些人做的事情，只是覺得學生連這點苦都吃不得，以後難以成才罷了。
只有山長才會為這種事情難過。
為了讓山長不再難過，桑靈犀決定不放過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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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桑靈犀是謀定而後動型選手, 那麽桃隱就是“打你就打你，不需要挑日子”型選手。
先生不需要像學生那麽禮貌地采取留言的形式溝通，所以她輪流用傳音轟炸了萬象院僅有的八個學生中的另外七個。
等到進入月黑風高的夜晚。
萬象院的某間學堂裏前所未有地熱鬧起來。
桑靈犀跟在桃隱身後進來的時候, 發現裏邊已經坐了八個人。
並且這八個人裏邊還沒有公孫詩。
她眨了眨眼睛，又在人群中看到了擺脫行為藝術家身份, 一身正常穿搭的公孫詩。
而屋內的人，又從八個變成了十個。
她想起自己前段時間還嘲笑過玉骨院的學生地位不如僵屍, 越上課身邊的“同學”越多，就想嘆氣。
小醜竟是她自己。
有一說一，她的修為雖然能夠在這裏排進前三，但幻術水平應該是在中下游。
不作弊的情況下, 她根本分不清誰是真誰是假。
為了顯示出自己的合群, 她讓五個人偶悄無聲息地坐到後排去。
桃隱對此見怪不怪，甚至還很開心, 拍了拍手說：“可以，我很喜歡這樣的熱鬧。但今天要講正事，所以活人坐第一排, 死的坐後邊。”
公孫詩非常自覺地站起來往後排走。
被桃隱一把揪住辮子：“你真是出息了，真的把自己變成了僵屍。你要是哪天抱著同學啃，不要怪為師清理門戶。”
公孫詩歪著頭嘶氣, 討好地說：“怎麽會呢, 我可是您的高徒, 這點兒自我催眠的水平還是有的。”
兩人不僅是師生, 更是師徒。
在公孫詩沒有講完的故事裏，是路過的桃隱用幻術變出來的食物換走了她, 帶著她從那個吃人的煉獄中逃離。
無處可去的她和不知要去往何處的桃隱相伴著走過許多地方, 最終停在鐘靈毓秀的無涯書院。
“你開心就好。”桃隱松開徒弟的辮子, 轉頭問桑靈犀，“我猜你還沒有認全人，要我替你介紹一下麽？”
桑靈犀點頭，心裏是一萬個好奇。
桃隱：“公孫和太叔你應該見過。”
“聞人師兄她也應該見過了。”
公孫詩即使當著自律的僵屍，也對書院裏的八卦有著充分的了解，何況是全書院範圍內流傳的大新聞。
桃隱跟徒弟交換了個眼神，讓對方晚點兒給她講講，然後說：“那我按照入院時間來介紹另外幾個吧。”
桑靈犀點頭。
“瞿曇空，研究的是以己身幻化萬物的幻術，但目前還停留在覆制自己和一些低階靈獸的階段。”
瞿曇是一個很少見的姓氏，與佛家有關。
這位師兄的頭發看似濃密，實則大半都是造假，與遁入空門只差幾次心狠地拽頭發。
所謂的“以己身化萬物”，不會是從頭發開始的吧……
她合理懷疑桃隱拿孫大聖騙過瞿曇師兄。
瞿曇空看起來也跟大聖年輕的時候一樣，臉蛋俊俏，整個人都洋溢著活潑的情緒，似乎對這種介紹人的流程有些不耐煩。
他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沒有多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停地回頭看後排的假人。
桑靈犀在心裏祈禱他不要想著研究自己的人偶。
不然很可能會把她的人偶拆壞。
“百裏絮，研究的是幻境的架構，學院裏有幾個修煉道場就是她的作品，距離畢業只差一篇敘述性的論文。”
這是一位師姐。
不確定，再看一眼。
桑靈犀：“我似乎在哪裏見過百裏師姐，您是不是教過陣法的課？”
她剛入學的時候報過一門陣法入門的選修，教那堂課的先生經常換，其中之一跟她面前的師姐長得一模一樣。
百裏絮微笑：“我偶爾會替人教兩節陣法，你能看到並且記住我的真容，很厲害。”
她顯得有一些拘謹，微笑和說話都很僵硬，有種在逼著自己誇人的感覺。
是典型的社恐型人格。
桑靈犀貼心地沒有跟對方多聊。
“東方慈，研究能夠制造幻象的生物或材料。她的實驗大多很有意思，也經常需要人幫忙，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這位師姐看起來文靜，嬌小，又禮貌。
很難想象她用自己的一雙纖纖玉手，將各色妖獸開膛破肚的樣子。
“萬俟游，基本上什麽都學一點，但都不精通，目前是我們學院最大的混子。”
萬俟師兄露出一個混子常擺出來的憨厚笑容：“先生不要這麽說嘛，我覺得我這學期還是能夠想好結課論題的。”
桃隱給了他一個冷笑讓他自行體會。
“剩下三個都是你見過的，不妨猜猜看他們的研究方向？”
首先是公孫詩。
這個最好猜，桑靈犀很快就給出答案：“應該和瞿曇師兄類似，也是針對自身的幻術，但應當是增幅而非變化。”
公孫詩送給她一陣掌聲。
“聞人師兄擅長的應該是針對他人五感的幻術。”
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以迷惑他人為目的的幻術，也叫障眼法。
聞人安應該另外修行了強力的攻擊類秘籍，幻術主要是作為輔助。
她掐指一算，覺得這位師兄八成是跟君千凝一樣沒考上其他院，才來的萬象院。
之後沒有轉學院顯然是被幻術深深地迷住了。
聞人安點了點頭：“我如何理解幻術，便如何學習它。”
最後一個是太叔弈，也是桑靈犀見過次數最多的一位，反倒難住了她。
這位師兄的氣勢太弱，幻術水平不高，在書院裏也沒什麽名氣，每天都充斥著一股“我好想跑路”的氣息。
但從其他人看好戲的眼神來看，他似乎不像表現得那麽正常。
猜了幾個沒有猜中，桑靈犀選擇認輸。
“他是除了百裏之外最早提交結課論題的人。”桃隱笑了笑，不知道是誇獎還是嘲諷，“太叔研究的是虛實嫁接之術。”
所謂虛實嫁接之術，就是給真實存在的事物嫁接幻術構成的東西，經過後續的成長，變成一個全新的整體。
太叔弈的畢業設計是給魚類嫁接翅膀，讓它們長出真正適配的翅膀並且學會飛行。
桃隱給他加的限制是讓嫁接成功的魚活過三年，他目前的最佳戰績是三個月。
別看這個結果距離目標很遙遠，實際上，作為一個系統學習幻術不過三年，在相關幻術稀缺的情況下，還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完全可以用鬼才來形容。
桑靈犀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叔弈，真誠地希望之後不要聽到對方被逐出正道的消息。
這種涉及生物改造的實驗，實在是太容易走入深淵了。
不過這世道也不缺改造身體的手段，應該問題不大，不然桃隱也不會沒有阻止的意思。
所有人都認識完，她開始介紹自己：“桑靈犀，今年的新生，比較傾向於研究以虛代實。”
也就是通過幻術來改變真實，並留下長久影響。
當幻術維持的足夠久，對人來說，已經與真實無疑。
瞿曇空恍然：“怪不得你的假人有影子，我還以為也是幻術。”
修仙世界觀中，影子是有靈性的。
大部分人會通過影子來判斷事物的真實性與危險性。
萬俟游好奇地看了桑靈犀一眼：“師妹竟然不是覆姓，我以為先生只喜歡招覆姓的學生。”
桑靈犀轉頭看了眼桃隱。
對方說了句只有她能聽懂的話：“這讓我有種被主角團包圍的安全感。”
她：“……您看我們像是主角團的人嗎？”
而且時代變了，現在都流行覆姓的土狗反派。
桃隱沈默了會兒，拿起鎮紙砸在桌面上：“好，都打起精神，接下來我要開始說正事了。”
大家的姿勢毫無變化。
她也不在意，畢竟她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只是口頭走個流程。
“我們這學期的目標，就是打倒書院裏的官僚主義，驅逐慕鳴玉留下的殘兵敗將，肅清風氣，為後來人謀福祉！”
大家整齊劃一地為她鼓掌。
“為了有序地完成目標，我制定了三步走的計劃。”
桃隱指著黑板，表情嚴肅地講解著：“第一步，摸清敵人的情況。我們不冤枉任何一個人好人，也不能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所以在展開行動之前必須知道他們都是誰，有什麽汙點……我是說有什麽罪責，這樣之後好跟書院解釋。”
公孫詩積極響應：“這個交給我，明兒早上之前就能完成第一步目標！”
“第二步，以雷霆閃電的速度解決掉我們的敵人，並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心理陰影。書院有規定不能殺學生，你們也不要抱著僥幸的心理，就是先生我都沒有信心殺了人之後能遮掩過去。”
桑靈犀補充：“但我們又不能輕輕放過，給他們報覆我們的機會。所以要給他們帶去精神層面和社會層面的雙重死亡。”
桃隱教了他們許多年，他們就算不理解這種說話方式，也能聽懂許多名詞。
對她來說交流起來方便很多。
這條得到了所有人的積極響應。
他們決定在公孫詩拿到名單之後，各顯神通，分別對付上邊的人。
“第三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記得自己清理好痕跡，你們要是誰被發現了，不要把我供出來，謝謝。”
有求生欲，但並不多。
桑靈犀看其他人那副熟練的樣子，覺得她的這位老鄉應該沒少帶頭搞事。
第二天也是沒有正經上課的一天。
公孫詩帶著九份記錄了名單的玉簡，站在臺子上為他們講解敵人，並表示：“玉簡裏的內容只要閱讀過一次，它就會自毀。”
桃隱給每個人發了一件隱身衣：“這是先生我親手制作的，只要不是朱理先生或者是山長，沒有人能夠看到穿了隱身衣的你們。”
瞿曇空給每個人發了一個裝有他頭發的小錦囊：“等同於替身符，但用過之後不會留下痕跡。但替身人偶的臉是我的臉，你們用的時候記得幻術遮掩。當然，能不用還是不用。”
百裏絮給每個人發了一個陣盤，言簡意賅地說：“可以困出竅期一個時辰以上。”
出竅期以下自然是更久。
東方慈給每個人發了一包神秘粉末，笑容恬淡：“可以起到帶來精神層面死亡的作用。”
萬俟游和太叔弈也給每個人發了點兒自制的小玩意兒，兩個人看起來是鹹魚和食物鏈底層，真要找害人的玩意兒，身上還是有很多的。
桑靈犀對自己的學院眾人有了更加充分的認知——桃隱帶領下的專業作案團隊。
“我很害怕執法堂會突然闖進來把我們全部帶走。”作為萌新，她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桃隱安慰她：“沒事，你才來我們萬象院，會被提前釋放的。”
“……”
合著你們以前被抓過啊。
了解到這種情況後，桑靈犀的心情又放松了一些。
要是桃隱是專門為了她搞這一出，她都不知道該怎麽還這個人情。
是基操就沒事了。
她會努力融進集體的！
——
布置典雅的包廂關閉了門窗，香爐裏彌漫開的香氣與酒香在密閉的空間中互相糾纏，融合成一種更美妙更迷人的香氣。
長桌的兩端坐滿了人，他們衣冠楚楚，氣勢非凡，無一不是久居上位者。
但沒有人對主位產生絲毫的野心，因為那是他們所信仰之人的位置。
盡管慕鳴玉距離身敗名裂只差一步，他們也堅信他擁有高潔的品質與強橫的實力，終究會東山再起，證明自己。
解蘭雪很有儀式感地在空置的主位面前倒了一杯慕鳴玉常喝的茶，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沒有任何人發現，空置的主位上其實早就坐了人。。
失去了首領的狼群沒能擰成一股繩，而是出現了分歧。
“今年還要跟以往一樣麽？”
“為什麽不？沒有公子的幫助，你害怕了，想要退出？”
“不，我只是覺得朱理先生最近在嚴查老生欺壓新生的事情，我們或許應該避避風頭。”
“正是因為先生在嚴查，下頭的人心才會浮動，所以我們才需要有所動作，讓他們知道，我們依舊可以決定他們的一生。”
“是啊，難不成我們要一直忍到他們爬到我們頭上來嗎？那個時候就晚了！”
操作他人命運是會上癮的。
品嘗過權利滋味的人，很難接受“人人平等”這句話。
盡管在書院裏，他們的身份其實跟新生沒什麽不同。
眾人很快達成一致，就“如何給新生一個下馬威”展開討論，然後提前分割這件事能夠帶來的利益。
沒有慕鳴玉的約束，加上因為一系列事情使他們擔驚受怕了許久，正需要找個對象出氣，在情緒的推動下，今年的計劃比過去的任何一年都要過分。
讓人驚訝的是，提出各種過分要求的人，曾經也是被欺淩者中的一員。
但此刻他看起來是那樣的神氣。
他在為自己的點子感到驕傲，因這些方案將在那些無辜的新生身上實施而興奮不已。
沒有註意到一些天生高貴者嘲諷的目光。
也沒想到即使自己努力地爬到這個位置上，其他人也依舊視他為下等。
真是醜陋而可悲的一個人啊……
桑靈犀的目光轉到主位的兩側，端詳慕鳴玉兩位副手的神情。
左手邊的是一位男修，叫燕楠，笑瞇瞇地看著其他人爭論，時不時站起來給人灌酒以緩和氣氛。
右手邊的是一位冷若冰霜的美人，叫甄姒，話不多，但每句話都受到充分的重視。
慕鳴玉喜歡玩弄人心，因此也懂得平衡與挑撥。
他還在書院的時候，可以輕易地壓制這兩人，當他離開之後，兩人卻沒能決出下一個主事者。
但應該也快了。
桌上的女修隱隱以甄姒為首。
而男修那邊顯然心懷鬼胎和搖擺不定的更多，她似乎更有優勢一些。
桑靈犀低下頭，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地吹動清澈的茶湯，淺嘗一口。
慕公子的品味還是很不錯的。
可惜人品不好。
她的動作的沒有用幻術掩飾，桌上的其他人不是瞎子，很快就察覺到她的動作。
當所有人望過來的時候。
他們驚愕地看到，主位上端坐著一位女子，如黑夜一般的紗衣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與曼妙的身軀，僅露出優美的下頜和如血般紅艷的唇。
女子微笑地看著密謀的眾人，詭譎莫測。
“不告而來，是為不速之客。”燕楠站起來，臉上仍舊帶著笑容，手裏的動作卻是不慢，直接將酒杯砸向桑靈犀。
然後穿過了對方的幻影。
環境一瞬扭曲，又恢覆到方才的狀態。
主位上坐著意料之外的客人，兩側坐著燕楠和甄姒。
與方才不同的是，燕楠和甄姒的位置交換，燕楠坐到了右邊，甄姒坐到左邊。
這次是甄姒站了起來，用長劍貫穿主位者的心臟。
幻境瞬間破碎。
所有人又坐到原來的位置上。
這次沒有人再輕舉妄動。
在一場疊加的幻境中，最忌諱的就是沖動與慣性地去相信那是假的。
桑靈犀於是能夠從容地說話：“不速之客？諸位覺得是我打攪你們麽？”
燕楠：“不是麽？難不成還是我們打攪了你？”
她笑了笑：“師兄不妨猜猜，是我夢到了你，還是你夢到了我？”
“蝴蝶夢中見莊周，莊周以為夢蝴蝶。怪不得你的幻境銜接幾乎沒有停頓，原來是因為我們出現在你的夢裏。”燕楠自以為看透了她的把戲，“師妹的本命靈獸，果然不是外界傳的那般無用。”
桑靈犀並不意外他能知道自己的本命靈獸是夢蝶。
她都入學一年，跟慕鳴玉作過好幾次對，對方要是再不摸清她的情況，還能叫二號反派？
“那師兄有什麽破解之法呢？”
“世上沒有不可解的幻境，即使有，也不是你能施展出來的。既然殺你不能讓這個夢消散，那便是了結我們自己。”
燕楠說得信誓旦旦，劍卻是捅到別人的身體裏。
被他捅了的人死不瞑目地倒在座位上，緩緩閉上眼，消失了。
他得意地說：“我就知道是如此。書院禁止殺害同窗，即使我們是自殺，但只要這件事是發生在你的幻境裏，你就沒法脫清幹系。”
看似揭穿，實為恐嚇。
他其實對“離開幻境的方式是死亡”完全沒把握，方才的行為只是在詐桑靈犀。
若是消失的那人在現實中死亡，為了不犯下更大的過錯，她必然會放了他們。
若是沒有，就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果然，在他的話音落下之後，她臉上的笑容消失。
“師兄實在是很聰明。”桑靈犀站起來，朝著門外走，“不過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留你們在這裏做客也沒有意義，諸位自便。”
眾人被困的焦躁，對死亡才能離開幻境的抗拒立刻被事情將要敗露的恐懼所替代。
見攻擊她起不到效果，便紛紛攻擊了自己的要害，試圖回到現實，搶先滅口。
不久前還十分熱鬧的雅間裏很快只剩下燕楠和甄姒。
燕楠：“師妹為何不離開？”
甄姒：“你真的認為只要自己死在這兒，就能恢覆清醒麽？我覺得更可能是傷到神識，陷入昏迷，屆時，她就能夠搶先一步去山長那裏告發我們。”
燕楠對她的猜測很認同。
但他突然生出另外一種想法來——如果甄姒在現實中陷入昏迷，而他借助秘法脫離幻境，趁機殺了她再嫁禍給桑靈犀，他豈不是除了兩個心頭大患？
強制脫離幻術控制的秘法雖然會對自己造成傷害，但跟收獲比起來不值一提。
“不會。我們要是都陷入昏迷，她在山長那裏難以解釋，師妹若是不敢對自己動手，就讓師兄代勞吧。”
甄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動作。
燕楠狠辣地用劍割掉了面前的頭顱，一顆切面平整的頭掉到地上，咕嚕地滾了幾圈，正面朝上。
於是人們可以看到，這張屬於男子的臉上仍舊帶著陰謀得逞的笑容。
在意識消散之前，燕楠終於想起，自己一開始是坐在左邊的。
但為什麽會有第二個他殺死自己呢？
在掙脫幻境的眾人看來，是他坐在椅子上，突然拔劍自刎。
坐在右邊第一位的甄姒喝了口奶茶壓驚，對所有人說：“如果沒有人去朱理先生那裏告發我們，那麽燕楠今天就是自殺而亡的。”
眾人的情緒幾經起伏，已然是六神無主地狀態，聽到她的話之後，下意識地點頭。
有人覺得不大好，但想了想，沒有開口。
燕楠看似八面玲瓏，跟誰處得都不錯，但他笑面虎的本質讓人無法跟他交心。
能維護自己的利益，誰還管他的死活？
眾人將燕楠的頭和身體裝進棺材裏，體貼地消除了現場的一些幻術殘留痕跡，又叫人過來打掃衛生，然後帶著棺材去執法堂說明情況。
在他們走後。
一只藍色的蝴蝶落到主位面前的茶盞上，在杯上縈繞的熱氣中，愜意地扇動翅膀，化作藍色的碎光消失在室內。
桑靈犀確實是夢見了密謀的眾人。
卻是以蝴蝶的視角，夢見現實中的他們。
他們陷入的是她制造的循環幻境，當外層的所有幻境因為攻擊而碎開後，人們將抵達真實。
室內的香爐裏燃燒的香被吸入體內與血液中的酒精反應，會使人短暫地精神錯亂，自己認為的和自己做出的事情之間出現較大差異。
所以燕楠殺了燕楠。
桑靈犀本來沒打算讓誰死在這兒的，然而這群人實在是讓人倒胃口。
反正除掉了老對頭兼競爭對手的甄姒會替她收尾。
她其實本來也沒打算去告發他們。
夢中的事情，是很難作為證據的，他們搜集的也有其他證據，會讓合適的人去舉報。
況且先生們也未必不知道這些人做的事情，只是覺得學生連這點苦都吃不得，以後難以成才罷了。
只有山長才會為這種事情難過。
為了讓山長不再難過，桑靈犀決定不放過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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