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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遜之&安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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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遜之&安平(中)

齊遜之:

安平入國子監那年,我已經可以離開了。但是收到消息的時候,還是去找了恩師說情。

恩師多少有些為難,他認為以我的學識,早就可以離去了,如今實在沒有留下的道理。

我只好使出絕招,捂著膝蓋憂愁地嘆息:“老師看我這般模樣,除了讀書,還有什麽能做的呢?”

恩師當即紅了眼眶,大手一揮:“那就留下吧。”

她於某個暖融春日上午到達,眾人都站在門邊相迎,我腿腳不便,命下人扶我坐於院內的一株榕樹後。透過大門敞開的角度望過去,她踩著墩子從馬車下來,入眼便是一身雪白的深衣。發髻以金冠束在頭頂,手中執一柄折扇,唇角輕勾,顧盼之間,眉梢眼角盡顯風流。

眾人竊竊私語,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做男裝打扮,不過還是恭恭敬敬地跟著她的步伐入了院內。

也實在是巧,那日秦樽來遲了,急匆匆地沖進來,險些沖撞了她。眾人都吃了一驚,秦樽自己不知道眼前之人是何人,身為尚書公子,傲得很,當即便要大搖大擺地從她面前過去,卻被她伸手擋住。

彼時秦樽青蔥年少,尚未發胖,標致的很。眾目睽睽之下,她的折扇挑起了他的下巴,笑得十分滿意:“這位公子姿容貌美,堪稱當世子都啊。”

秦樽哪裏見過這麽囂張的人,當眾被調戲,當然面色不好,青白交替,好一陣錯愕無語。也不知是不是太震驚了,他停頓了許久,竟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什麽子都?我們這兒只有一個齊子都。”

我坐在樹後差點沒笑出聲來,看看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憋笑到內傷的表情。

這大概也是後來秦樽去找安平報仇的原因之一,實在是太丟面子了。

自我十五歲被疾風踏傷小腿,已有數年不曾見到安平,今年剛及弱冠,父親為我取了“子都”的表字,她並不知曉,所以一時間也來了興趣,問道:“齊子都是何人?”

我看著她的表情,帶著獵奇的興奮和喜悅,怎麽也無法跟當初那個一本正經的安平殿下聯系到一起。

她這些年變化實在是大。

不過誰不是在變化著的呢?

我放松地靠在樹幹上,仰頭透過稀稀疏疏重疊著的枝葉看那些陽光,只有耳朵還在悄悄地聽著她的聲音。低沈的,有一絲慵懶,毫不拖泥帶水,但是只要刻意拖一下尾音,便會讓人產生許多遐想。

上方忽然“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我的思緒,有什麽落了下來,我連忙伸手去接,一截枝葉落在手心,砸斷它的小石子喀拉拉響著滾落到了一旁。

我偏頭看過去,安平在幾步之外看著我,似有些詫異,微微挑了挑眉,而後唰的一聲展開折扇,遮住了嘴角,但我能看出她那雙深邃的眼睛滿含著的笑意,彎彎的像是月牙。而後她便轉身離去,視線卻仍望著我,仿佛在嘲笑我已認不出她。

手中的枝葉仿佛成了甜香的花卉,我故意湊到鼻下嗅了嗅,笑道:“雖不及花香,倒也是相贈之情,子都感激不盡。”

安平止了步,手中折扇收起,剛想說話,我又故意打斷了她:“不過我腿腳不便,這位公子剛才險些便要傷到我,莫非是故意要讓我難堪不成?”

她皺了一下眉,似有些憤懣,轉身大步走了。

我微微一笑,繼續靠著樹幹看頭頂的陽光,那截枝葉,卻還是好好地收入了懷間……

※ ※

安平:

子都此人其實十分的小氣,且不說他之前因腿疾之故記恨了我許久,便是後來因為我差點嫁給劉緒,也頗有微詞。

我自然也有與他計較的理由,比如他的腿早好了,卻瞞了我那麽久。

每到此時,他便使出了厚臉皮的技倆,一個勁地耍無賴,這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當初剛進國子監時我調戲了秦樽,他大概氣不過,又不知我身份,當日下午便帶了自己的手下在後院圍住了我。

最後我倒沒吃虧,因為途中子都將他叫了去,不知說些什麽,之後秦樽便變得小心翼翼,對我繞道而行了。

我尋思著他可能是將我的身份告訴了秦樽,跑去問他,他卻正大大咧咧地在與焦清奕幾個同窗說著自己的悲慘。無非是自從落下腿疾,處處遭人白眼,連姑娘家都不願對他多瞧一眼之類的廢話。

我不知他如何來的好人緣,焦清奕等人都喜歡圍著他轉悠,聽他說到動情處,無不唏噓感嘆,說到悲憤處,亦是群情激憤。

我撫額感嘆,這哪是在說他的悲慘,這是在指責我當初的過失啊!

國子監裏的貴族子弟幾乎沒有寄宿的。一直等到夕陽落山,見到他即將離去,我才大搖大擺地登上他的馬車,這才算有了與他說話的機會。

我正襟危坐,目視他許久,開口道:“你與秦樽說了什麽,叫他這般怕本宮?”

他閑閑地靠著車廂,不鹹不淡地回答:“我說什麽都不及殿下一個‘本宮’的稱號來得有效啊。”

“……”我撇開這話題,又問:“你為何總抓著過去不放?當初累你落下腿疾,本宮也心有愧疚的。”

“唉……”他忽而重重地嘆氣,搖頭道:“殿下再愧疚也無用,我年紀不小了,如今這腿疾害得我連成家都成了大問題,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我咬牙道:“你急什麽?才年滿弱冠而已!”

他挑眉:“聽家父說,殿下出生時,皇帝陛下也不過剛剛弱冠而已。”

“……”

我一時無話,車內便陷入了沈寂。

雖然多年未見,但他的事情我是一直有所耳聞的。只因父皇深知欠了齊家,時常問起齊大學士他的近況,免不得就會傳入我耳中。

聽聞前些時候齊家為他說了一門親事,對方姑娘也是個膽大的,悄悄等在半路,只為瞧一瞧他的相貌。

他從國子監回府時,車簾掀開,對方一見他人便動了心。然而待見他下車還需人背,才知曉他腿腳不便,於是一場好事便這麽黃了。

當時我還對福貴說事情大條了,如今又聽他提起,越發覺得不自在。

若沒有當初那次意外,他應當早就成親了吧……

自此之後,我便時常在國子監聽到他拿腿疾來寒磣我,真是種折磨。後來忍無可忍,我終究還是決定出去游學。

然而很意外的,我離開的那日,他竟然送了我,直到出城。我坐著馬車駛出很遠,回頭望去,他一手掀著車簾,身子微微探出,似乎面帶笑容……

後來我們說起過往,我問起他當時為何總喜歡拿捏著腿疾的事情氣我,他狡黠地一笑,悠然道:“誰叫你心中只有家國大事,不用這種法子,你如何能記得世上還有個齊子都?”

我愕然,隨即又有些好笑,他的想法,有時候還真是叫人覺得古怪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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