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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琵琶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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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琵琶少年

昨天晚上,聽茶難得地沒有失眠,護士在門外吹著哨子,叫人起床。

她聽到“噔噔噔”的幾聲,隨即是一陣連貫的謾罵聲。護士似乎是對這樣的情形早就習以為常,溫聲哄著煩躁的病人。

聽茶盯著左手的傷口,楞楞地發了會兒呆。住在這裏的人,按照外面人的標準,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所以正常的人,在這個地方,對他們格外寬容,似乎也是格外正常的。

她自嘲一笑,洗漱過後,跟著人流下了樓。

住院的日子安排得十分有規律,早上七點鐘起床,下到樓下的操場做早操,七點半準時到食堂吃早飯,到了十一點開始吃午飯,晚飯在下午五點鐘。

吃過飯後,由護士按病床發藥,看著病人吃下去,接下來就是自由活動的時間,偶爾護士也會根據醫生的要求,組織一些活動,多是做手工或者集體小游戲的活動。

聽茶吃過藥後,就坐在病床上。隔壁床的錢金梅不知去了什麽地方,起來以後就沒有看到蹤影。

她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打算去活動室看看。所謂的活動室,不過是一左一右兩條走廊的交接點,面積比走廊大些。

活動室放了滿滿一墻的書,供患者觀看,書墻的對面是一個小舞臺,偶爾舉辦活動,會用到。住在這裏的很多病人,在進來之前,都在各行各業修煉了數年,身上多少都揣著些才藝。

風灌進病服裏,帶著涼意,聽茶在病服外面,穿了件大衣,在墻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覺得十分怪異。

走到活動室,光從窗外照進來,落了滿地金色。舞臺中央,少年懷抱琵琶,坐在一方小凳子上,低眉信手撥弦,一段悠揚的琵琶聲便在室內蕩開。

一下兩下,十分好聽,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聽到這樣的音樂,實在是,說不上來的怪異。

少年低著頭,聽茶並不能看清他的臉,只覺是一個很好看的人。

琵琶聲停下,少年擡起頭來。

是他!聽茶的心提了起來,左手手腕上的傷口似乎又開始疼了。

宋清輝把琵琶放在角落裏,撥弦的時候,他沒有戴護甲,弦震得手腹酸麻。

“你在怕我?”少年站在日光的陰影裏,並沒有穿病服,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裏面套米白色毛衣,下身是牛仔闊腿褲,聽茶和他相比,簡直像是剛從垃圾池裏跑出來的人。

日光在他臉上蜿蜒,勾勒出他優越的側臉,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這樣的人,會是精神病患者?聽茶在心裏默默地想到。

她往後退了一步,想到昨天似乎也是這個時候,他像是被鐵鎖鎖住的野獸,趁獵人沒有防備之際,一把沖向他的獵物,伸出鋒利的獠牙,舔舐她手腕上的鮮血。

“沒有。”

宋清輝看向眼前的卷發少女,小小的臉蛋,寫滿了恐懼,明明很害怕,卻強裝作鎮定的模樣。

十八歲的少年,身量已經拔得很高了,寬廣的肩背撐起名貴的外套,行步間有了處變不驚的風範。

宋清輝在宋玉悲面前站定,看向聽茶受傷的手腕,因為手腕上包裹了一層厚厚的紗布,袖子並不能放下來,只能尷尬地停在紗布出現的位置。

“手腕上的傷,還疼嗎?”

聽茶沒想到宋清輝還能記住昨天他咬了她,精神病人犯病的時候,往往會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

不過被人咬了,且到了打破傷風的程度,能不疼嗎?聽茶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沒有理會少年的問話,回到了病房。

吃過午飯,昨天的小護士出現在病房門口,聽茶以為護士是來給她送藥的,沒想到是帶她到治療室換藥的。

到了治療室,聽茶皺了皺眉頭,昨天護士並沒有讓她到治療室換藥,怎麽會突然叫她。

難道是傷口有什麽問題?

聽茶想了想,問道:“是傷口有什麽問題嗎?”

護士搖搖頭,用碘酒細心擦拭傷口周邊的皮膚,“沒有,用這個藥,你會好得快些。”

聽茶是在醫院受傷的,治療的費用自然是醫院出,護士也一直是按常規的治療方法給聽茶上藥,但就在不久,陳醫生過來囑咐她,給十七號病床的病人,用最好的藥,費用記在陳醫生名下。

護士想,應該是十五號病床的病人找了陳醫生說了什麽,陳醫生反過來囑咐她。小姑娘的傷畢竟是十五號病床弄的,所以護士並不吝嗇手上的傷藥,一應用的是最好的。

“是十五號病床的那個人,叫你們給我換的嗎?”在活動室的時候,聽茶看出了少年一身價值不菲的衣物,又聯系到少年一個人住在一間病房,這事便不難猜測。

護士包紮的手一頓,點了點頭,順道又說起了前天雨夜的事。

“前天夜裏,你突然跑了出去,我們怎麽找也找不到你,是他把你抱了回來,你當時渾身都濕透了,還是他脫了衣服給你。”護士看了她一眼,問道:“你還記得吧?”

聽茶聽著護士的話,腦中掠過些許零星的片段,但都很模糊,那晚,她以為是自己在做夢。

“我不記得了。”聽茶沮喪道。

護士聽出了聽茶話中的失落,知道此刻繼續將這個話題持續下去,會影響到病人的心情。手法熟練地包紮好聽茶手腕上的傷,她十分自然地沒有將話題接下去,只道:“洗澡的時候不要碰水,每天中午過來治療室,我替你換藥。”

聽茶站起來,看著手腕上的傷口,眼前掠過少年的眼睛,她忽然道:“十五號床的病人叫什麽名字?”

護士正在整理藥物,聽到聽茶的問話,擡起頭來,思索了片刻,道:“宋清輝。”

聽茶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宋清輝”三個字,覺得這三個字很符合他。聽茶之所以怕他,是因為在她記憶裏的初次相見,他便撲上來,死死地咬住她的手腕,讓她下意識地害怕了。

但想到在活動室時的場景,他半邊身體沐浴著陽光,骨節分明的手落在弦上,低眉俯首間是很溫和的氣質,並不令人感到害怕。

對了,他彈琵琶的時候沒有戴護甲,手會不會受傷了。

前天她發病跑出去,聽茶自己雖然不記得了,但聽了護士姐姐的話,聽茶知道是宋清輝把她帶回來的。

聽茶不止一次地發病,她雖然記不清楚自己發病的整個過程,卻也知道,自己一定做了很離譜的事情。

就當投桃報李吧,宋清輝咬她那次,姑且就不計較了,誰沒有個發病的時候,聽茶大度地想。

她轉過身,“對了,姐姐,能不能給我一盒治療傷口的藥,我前天傷到膝蓋了,有點疼。”聽茶擔心護士不同意,著急補充道:“從我的醫藥費裏扣。”

護士十分好脾氣地打開一旁的藥箱,拿出一個長條形的藥,遞給聽茶。

“陳大夫囑咐過,這藥你只管拿去。”

離開治療室,聽茶腦子裏一直回蕩著護士姐姐最後說的那一句話。

腳步停在408病房的門口,門依舊沒有關嚴實,是虛掩著的。

下意識屏息靜氣,側過頭,試圖透過縫隙看清病房內的情況。

“你在幹什麽?”

年輕男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溫潤冷清,似山峰簌簌落下的碎雪。

聽茶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旋即撞入一個溫熱的身體。下意識擡起頭,視線對上,男子的眼睛,讓她想起夏日裏的榕樹葉,葉尾蜿蜒,折射著耀眼日光。

“不好意思。”她慌忙地垂下頭,往前走了幾步,手推開房門,進到病房內,才發現自己是不請自來,沒有征求過主人的意見。

而且,主人就站在身後,把她抓了個正著。

腦中轉過數個念頭,聽茶轉過身,眼角餘光偷偷去看他修長的手指,指腹微微泛紅,看來她的藥膏沒白拿。

“我剛才站在門口,不是想偷看你,是有事情找你,想看看你在不在裏面。”

宋清輝笑笑,並未說話,進到病房內,替她倒了杯水,遞給聽茶,“要不要喝杯水,我看你像是在外面等了很久,嘴唇有些幹。”

聽茶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又伸出舌頭舔了舔,旋即意識到這是在外人面前,心裏一時間感到十分尷尬,面頰微微泛起紅暈。

宋清輝用的是一次性紙杯,杯子裏的水,是溫水。

聽茶接過,低聲道了句“謝謝。”

宋清輝沒有說話,病房內恢覆了寂靜,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聽茶抿了一口溫熱的水,才想起來,是自己有事找宋清輝。

她攥緊手中的傷藥,垂首看向他的指腹,道:“剛才看見你彈琵琶沒有戴護甲,我問護士要了藥膏,你試試,說不定會好得快點。”

指腹的傷口似乎更熱了,宋清輝垂首看向聽茶遞過來的藥膏,覺得再不接,可能就要收回去了,於是,他接過藥膏。

“謝謝,茶茶。”

聽茶聞言雙目微睜,想到自己是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到底不好做出什麽太誇張的表情來。就連她媽媽也從來沒有叫過她茶茶,才見過幾次面,就叫茶茶,實在是有些太親近了吧。

轉念一想,這是個什麽地方,精神病院。這裏所有發生的事情,都不可能按照常理去推斷,就連聽茶也不可能預知,自己下一秒會做出什麽事情。

還是不要貿然出聲比較好,其實叫茶茶,也沒有那麽誇張。

“不用客氣,護士和我說,前天晚上,是你把我找到了,謝謝你,我很多時候發起病來,都會想不起來,希望你不要在意,還有,謝謝你給我換了更好的藥膏。”

宋清輝垂下腦袋,能看清聽茶頭頂有幾個旋,這讓他想起前天晚上,替聽茶梳理頭發的時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他移開視線,淡淡道:“不會在意。”

“那我先走了。”

“等等。”宋清輝道。

“我記得前天晚上你的膝蓋傷到了,似乎還有一層瘀青,這藥膏你拿去吧,我要用,會再找護士要的。”

聽茶沒有想到,送出去的藥膏會這樣燙手,宋清輝的手停在半空,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還有,前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宋清輝怎麽會連她膝蓋上的瘀青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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