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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也會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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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也會傷心的

“……”

他比上一次見面時要清瘦了一些,面容上的青澀也褪去了不少,襯上冷厲漠然的神情,看上去像個大人了。

十七歲時,每個人都在想象自己長大的那一天。

然而到底什麽樣叫做長大呢?

是可以一個人膽子很大的出入酒吧,再喝酒時絕不會有人來阻止嗎?是一個人走夜路不會害怕,看見上級發布各種無理的任務也只能認命的去做嗎?

……你不知道。

握住刀柄的手沒有松,反而因對方居高臨下的目光握的更緊,他冷淡的目光從你的臉上緩慢的移到緊握武器的動作上,在寂靜的房子裏發出一聲嗤笑:“這就是你見到我的反應?”

“……”

緊握的手慢慢松開了。

你垂下眼,沒有和那雙飽含怒火的藍眼睛對視,只是用自己能發出的最平靜的聲線去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只想問這個嗎?”

五條悟朝你的方向走近了一步,你沒有露出防備的姿態,這讓他稍微好受了一點,他用近乎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你,從上往下,從左往右,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看來你在外面過得不怎麽樣嘛,這不是瘦了很多?”

“……”

“啞巴了?”

“……”你閉了一下眼,又睜開,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才說道:“你怎麽在這裏?”

“很奇怪?”

一串鑰匙在他的指尖叮鈴當啷的轉了一圈,最後滑落在彎起的指節處,你的視線凝結在那串鑰匙上,停滯的大腦終於開始轉了起來。

……那一天,你走的那一天,給了他鑰匙,讓他來這裏買附近的甜點。

是的,你居然全忘幹凈了。

情不自禁的摁了摁太陽穴,太累了,整整三天都沒有閉超過五分鐘的眼,高層通緝你後,咒術師倒是沒來幾個,但是詛咒師卻幾乎是前仆後繼,他們都很聰明的沒有正面對上你,盡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下毒,偷襲,買通服務員……防範這些就耗了不少的精力,所以很快你就放棄了不必要的仁善,下手變得狠厲起來,

為了想得到的東西,就總要扔掉些什麽。

你知道這個道理。

“所以,”你慢慢開口了,但仍舊避開了那雙藍眼睛:“是來殺我的嗎?”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要動手的話,”你疲憊的說:“別在這裏,好嗎?”

以目前這種狀態去迎擊五條悟無異於以卵擊石,你非常清楚這一點,五條悟大概也是明白的,所以才會露出那種難以置信的表情吧?

是覺得你絕對不可能贏嗎?

嘁,你本來也壓根沒想著贏。

當然是去自己熟悉的地形騙他說公平決鬥然後直接溜走啊,難不成真的打一架嗎?憑你三天沒睡覺的精神狀態嗎?要是能打贏那也太幽默了。

但他看起來卻生氣了。

“……你認為,我是來殺掉你的嗎?”

少年的聲音情不自禁開始顫抖起來,帶著細細微微的怒意:“還是說,你已經做好了被殺死的準備?”

六眼的天然優勢讓他比你更先意識到兩人此刻體力之間的差距,他看得出來你的疲憊和所剩無幾的咒力,你一定也清楚自己的狀態。

勾在曲起指節處的鑰匙被丟到了茶幾上,發出“啪嘰”的清脆響聲,你的目光從被丟下去的鑰匙上緩慢移到五條悟的臉上,在開燈之後,這是頭一次對視。

他沒帶墨鏡,藍眼睛含著尖銳的薄冰,白色的睫毛凝霜一樣微微顫著,襯得那雙眼更藍更冷了,五條悟向來不會這樣看你的,他只會用這種冷漠的眼神去看敵人。

現在,你也是他的敵人。

明明早就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對視上這一眼後你卻突然改變了自己剛剛想要跑掉的想法——他這麽看你,但是你是為了什麽才走到這條路上?

他憑什麽這麽看你?

好像你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鹿島凜一樣!

被這種尖銳刺痛的整個人都情不自禁的發抖起來,多日連軸轉的疲倦和孤獨終於在此刻爆發了,你簡直想沖他大喊大叫,難道是你想這樣的嗎?難道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你必須——你只能這麽做!

誰都可以不理解,選擇叛逃時你就知道這個結果了,就算被刻上背叛者的罪名,就算什麽都會失去……

你也要反抗這該死的命運!

你瞪著他,用他打量你一樣的目光去惡狠狠的打量他,他看起來仍然光鮮亮麗,身線挺拔的像個小王子,連藍色瞳仁裏的微寒都顯得那麽好看,你想起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他時,當時五條悟就像個天使。

對比起來你就狼狽多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覺得自己受到傷害時,就會竭盡自己所能的用尖刺來偽裝自己,好像只要自己把自己說的什麽都不在乎,那就不會受到傷害了一樣。

“不然呢?”你裝著毫不在乎的樣子說:“特意追到這裏,只是來譴責我?”

“……我不明白,”五條悟盯著你:“你沒有理由走這條路。”

沒有理由?

他知道什麽?

從來痛苦的都只有你一個人,那些噩夢,醒不來一樣纏繞著你,閉上眼睛就能聞到血腥味,命運令你無法言說,只能蜷縮在夢裏堵住耳朵蒙住眼睛假裝自己聾了瞎了做一個啞巴!

可你絕不要變成啞巴。

十六歲那年你已經因為弱小失去了媽媽,現在,可笑的命運還要你失去——摯友,懵懂的心事,雀躍的心動,那個怯弱無能只能眼睜睜看著媽媽死掉的少女難道還要再一次覆活嗎?你不要!你成為咒術師不是為了拯救什麽該死的世界的,你從來都只是因為厭惡從前那個弱小的自己,那個只能無能為力看著媽媽死去的自己!你也厭惡透了一成不變的命運,這顯得發生的所有災難都荒謬可笑!

難道那些死去的人,難道為了拯救而拼出全命在這該死的造物主眼裏一文不值嗎?你的媽媽,那些在災難中死去的人……只是毫無價值的東西?

在命運的安排下所有人的努力和掙紮都毫無意義,因為結局是註定的,每一個,你認識的,你喜歡的,都會死。

毫無尊嚴,毫無價值,笑話一樣死掉。

你同樣盯著他,惡狠狠的,像一只發怒的刺猬,炸著外殼的尖刺,言語尖銳的說:“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

“你才不了解我!你也不可能了解我!你永遠厲害永遠是天才永遠一堆人捧著你,你和我才不一樣!”

他不在乎,他什麽都不在乎,對於五條悟來說其他人的性命真的重要嗎?他真的會由衷的感到悲傷嗎?你覺得就算告訴他五條悟你明天就要死啦,他也會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說那又怎麽樣。

“你別扯開話題!”他提高了音量:“明明是你自己做錯了事情,你還騙我,你知道那天早晨我接到電話是什麽心情嗎?”

“我才不關心!”你叫道:“我是詛咒師,做什麽都不奇怪吧?再說難道你每次做事都考慮到我的心情了嗎?每次一起做任務的時候都強調八百遍要動手就一定要放帳,說完就忘!害我和你一起被訓!”

“還有晚上回來的時候和傑一起敲我房門敲完就跑,在我的試卷假裝夜蛾老師的筆跡說五條這一次考的比你好……你以為這些我都不知道?”

他這麽討人厭……他最討厭了!

“所以我才不在乎!”你惡狠狠的,像是在告訴自己沒錯一樣大聲的對他喊道:“我才不在乎你那天早晨是什麽心情!”

五條悟盯著你,藍眼睛含著的尖銳破碎了。

在來到這裏之前,他其實還抱著期待,事情遠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沒有殺人,只是帶走了特級咒物,他還想要過去那種生活,但是陪著他的人卻不願意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

你選擇了自己的路,和他不一樣的一條路。

他的手指動了動,松松的作出“蒼”的手勢,對於叛逃者本該這麽對待的,但下一秒他又頹然的放下,那個驕傲的小神子好像突然消失了,六眼和天才加附在他身上的光環此刻黯淡了下來,只露出一個光禿禿的小少年。

那一天下雨天,你們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兩個人在花園都被淋濕了,他看著你,藍眼睛有一種不近世俗的天真。

【那你什麽時候為我傷心呢?不是為某件事,而是為我這個人。】

【……等你有一天會為我感到傷心的時候。】

他那時信誓旦旦的,如此篤定的說

【我不會傷心。】

他還是說錯了,五條悟是會傷心的。

只是這傷心來的太遲鈍了,兩個人都沒意識到,連他自己也只覺得是因為被背叛而產生的憤怒,他來不及思考為什麽這憤怒刀子一樣割著心臟,帶來劇烈的痛楚,將他所期盼的未來全撕成粉碎。

五條悟琉璃一樣的藍眼珠寂了下去,連帶著明亮的藍色也冰冷下來。

他默不作聲的,一眼都沒有看你,朝門外走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你眼前有一瞬間的模糊,但眨了一下眼,將濕潤擦幹凈,世界又清晰了。

“夏天……”

你聽見五條悟停步在身後,他的聲音有一些細不可聞的顫抖,似乎在做著最後的掙紮和努力:“你說等夏天的……”

【明年夏天……那時候就快畢業了。】

【……你不至於就想說這個吧?】

【想說的話放在那個時候再說……】

【……等夏天。】

但是不會有夏天。

“夏天?”你咬緊了牙:“夏天早就過去了。”

那個夏天早就結束了。

你深呼吸一口氣,竭力平靜下來,轉過身去,看見五條悟低著頭,他目光靜靜的落在手中緊握的木梳上,它被打磨的很光滑了,泛著溫潤的光澤,看得出來制作它的人很上心。

他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有看你,只是把小小的,彎彎的木梳高高舉起,然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啪——”

門被關上了。

他沒有抓你,也沒有和你打架,甚至沒有你想象中的暴怒,他只是把你給他的鑰匙還回來了,還有這把沒送出去的梳子。

眼前的世界再一次模糊起來,瞳仁不受控制的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斷裂成兩半的木梳子靜靜的躺在地上,你撿起它,放在懷裏,只是無聲息的哭。

你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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