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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怪物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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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怪物的你

長長的黑色通道,兩邊點著香燭,從這頭向前方眺望,一眼看不到盡頭,抹著濃妝的紙人們低著袖子在道裏走著,你感受到密密麻麻的視線,可回首時他們卻都規規矩矩的低著手,你謹慎的握緊長刀,沒有輕舉妄動。

這裏的空間很不穩定,你進來到現在已經走了至少十分鐘,但仍然沒有走到盡頭,所有的濃妝紙人似乎都在這裏了,要是你往前走,他們就會悄悄靠近,要是你停下來,紙人們就跟著一起停住,你從那些貼著假睫毛的黑色眼睛上感受到貪婪,他們也想吃了你,就像雪女。

乙骨……

他們在哪?

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咒靈無盡的惡意,頓步揮刀,靠近你的紙人舉手間被被斬斷,剩下的紙人頓時暴動起來,齊齊朝你擁來,他們很弱,實力只相當於四級咒靈,但勝在數量多,簡直無窮無盡,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借力蹬起,趁空隙反手絞碎三只紙人,然後一躍向前。

但紙人們沒有追。

你聽到了什麽東西被揉碎的聲音,吱吱呀呀的低吟,紛紛揚揚的白色碎紙片不知從何處飄灑來,落到你的身上。

你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遠遠一看像是下雪了,紙片又細又碎,到處飄落著,雪女立在碎屑中,用冷淡而覆雜的目光看你。

她受了重傷,心臟似乎也被剮出來了,胸口破了個大洞,黑色的液體從胸口處往下滴,你掃了一眼此刻她的狀態,默不作聲的舉起了刀作出攻擊姿勢。

“你不好奇自己的同伴此刻在哪?”她卻問。

“很明顯你沒成功嘛,”你說:“要是成功了不至於再來吃掉這些紙人吧?”

但光是吃掉紙人也不夠,她的傷勢仍未有恢覆的趨勢,而且雪女的藍眼睛此刻看上去沒那麽藍了,甚至有些黑,你說:“我該叫你什麽?阿福嗎?”

“我只是作為雪女在這裏,”她這樣回答道:“阿福已經死了。”

“它才沒有死,它不是就在這裏嗎?”

雪女面色變了。

被你帶進來的那個孩子不知何時又出現,空洞的黑漆漆眼眶盯著烏黑頭發的女人,雪女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那孩子便走近了。

“阿福……”你說:“夢裏你說阿福的故事結束了,但阿福的故事還沒結束,她只是不叫做阿福了,對嗎?”

“你想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你和某人做了交易,於是你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閉嘴!”她厲聲道:“你和我是一樣的東西,有什麽資格來說我?”

你一怔。

“什麽……?”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麽?”她冷冷的說:“你有一群好夥伴,有愛你的人,我把靈魂獻給魔鬼,因為我沒得選,那你呢?”

“我一點也不後悔,”她面容猙獰起來,那失去了眼睛的孩子仍舊安安靜靜的站在她面前,雪女對視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眶,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兩步,卻仍舊說:“我一點也不後悔。”

“我的眼睛,我的力量,我擁有的一切!”她嘶吼道:“那是我用比淩遲剝皮還要痛上百倍的經歷換來的!如果我有的選……”

“我不明白……”

雪女冷冷的笑了:“你不明白?自然,你有人保護有人在意,你身邊的那個白頭發男人……”

提到五條悟的時候她忽然停了一下,露出一點嘲弄來:“你不知道吧?你對他的意義可不一般。”

“大概。”

雪女楞了一下:“我是說他喜歡你。”

“也不是不知道。”

“……什麽?你知道?”她匪夷所思的反問道:“你知道??”

你:“……”

“大概,我覺得,這應該比較明顯?”你說:“誰會平白無故對你這麽好?”

雪女卻笑了:“那你是不了解男人,男人對你好不需要喜歡你,只需要一點欲望,一點好心情。”

這有點超出你的知識範圍了,你做出打住的手勢,冷漠的說:“我不關心這些。”

“你關心什麽?”她問:“我的故事嗎?你想殺死這裏的主人?”

想讓演出提前落幕當然是直接快進到結局,所有線索的核心都指向雪女,只要搞清楚她的故事,演出就會落幕。

雪女用寬大的袖子半遮住臉,嗤嗤的笑起來:“左右我是要死的,為什麽要讓你們如願?”

“那當然是因為阿福還在。”你說。

失去眼睛的孩子靜靜的站在那裏,雪女與它對視上,再次後退了兩步。

它似乎真的看不見,走起路時磕磕絆絆,但的確離雪女越來越近,你捏緊了手中的紙條,慢慢的說道:“在裏世界裏有兩個小孩,一個是你理想中的阿福,一個你理想中的雪女,但現實裏只有一個,那就是被剮去眼睛的阿福。”

“阿福一直在找你吧?”你說:“【阿福的眼睛看見你了】,這是那兩個小孩對我唱的歌,因為我身上有你的咒力標記,我是你的獵物,所以阿福註意到我了,對嗎?”

“阿福為什麽找你?”你若有所思的說:“讓我猜猜……因為阿福是被你分開的那部分,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你認為雪女應該是幹凈從容強大的,不該是曾經低賤到塵埃裏的?”

“有什麽不對?”她卻問道:“雪女就只是雪女,他們都要叫我大人,而阿福……”

“阿福這麽臟……她不過是青樓裏低賤的奴隸,”她的聲音輕了下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早就失去了貞潔,不該消失嗎?”

“女人的貞潔難道只在裙下?”你冷冷的問:“別人輕賤你,你自己也要輕賤自己?”

“你懂什麽?”她大叫起來:“你懂什麽?!”

“我不輕賤自己還怎麽活下去?誰又把我當人看?!”

“我說的根本不是這個!”

你吼了回去:“為了生存沒什麽輕賤的,但你呢?在你還是阿福的時候,你做了什麽?”

話劇裏的阿福多天真無辜啊,可事實真是如此麽?一個能狠下心來忍受比淩遲還要多上千倍的痛苦,又怎麽可能會柔柔弱弱到被淩辱死去的地步?

“你借他人之手殺了不少人吧,”你輕嘆著說:“比如當時你身邊的侍女。”

雪女征了征:“……你怎麽知道?”

但轉瞬間她就變了臉,和剛剛哀傷憂郁的樣子截然不同,大概是意識到偽裝沒有任何意義了,她一下子冷酷起來:“那又怎麽樣?誰讓她根本不理解我的痛苦?人吃人的社會,我吃別人就有錯了嗎?”

“世界上本就沒有人可以完全感同身受另一個人!”你說:“你的痛苦難道是一個人造成的嗎?”

“你想說什麽?一個朝代?一個昏暗的官府?”雪女譏笑道:“我看不到,那些離我太遠了,我什麽都看不到,我只知道我那麽拼了命的努力還不如去青樓裏躺下供人取樂,我只知道大家受了傷流出來的都是紅色的血,但我就是牲畜,他們就是人!”

“我只要爬,爬的更高,”雪女說:“我不需要別的,柔軟的心腸?太可笑了!我不需要!”

“……”

這說的一點沒錯,難道你落到那樣的處境會做的更好嗎?要求一個普通人在惡劣的生存環境離仍然保持善良就太苛刻了。

人吃人,被吃人的人去吃更柔弱的人,似乎並不奇怪。

但是……

“如果你認同這樣的規則,那麽也不該責怪別人吃了你,”你冷靜的說:“大魚吃小魚,你不會總是那條大魚的。”

“閉嘴!”她尖叫起來:“你閉嘴!”

“你也是和我一樣不人不鬼的怪物!”雪女嘶吼起來:“憑什麽,憑什麽你就能這麽幸福快樂?”

……怪物……

……詛咒的氣息……

你沈默了下來,聽到她繼續咬牙切齒的說:“命運不公啊,我失去了父母,沒有了家,而你呢?”

“……我……”

我也一樣啊,你想說,但你最終還是沒說,只是沈默的看著她。

“繼續吧,”她卻冷靜下來:“不是要演出落幕嗎?你繼續說。”

“……”

你慢慢的說道:“但是美貌不是萬能的,在權利面前美貌太無用了,你的美貌和肆無忌憚惹怒了某個高官的妻子,她剮下了你的眼珠,脫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到大街上,於是阿福死在了那個雪天裏。”

那孩子已經走到了雪女面前,她知道自己沒地方可躲,幹脆也不動,任由那雙小手抱住她的腿,胸口滴下的黑色液體融到小孩的身體裏,‘阿福’消失了。

雪女閉上眼,又睜開,周圍的空間劇烈晃動起來,你聽到一聲哢嚓的脆響,有什麽東西碎掉了嗎?她往前走了兩步,美艷的面容在昏暗中依舊動人:“……你還沒說完。”

“那個男人叫羂索,”雪女說:“他問我要不要一個生的機會,我要活著,無論如何也要活著,所以我同意了。”

現在回想起來也真痛啊……太痛了,她以為自己要痛死了,但更想活著,怎麽樣都想活著,她要爬,要走的更高,不用再依靠哪個男人,而是自己。

“咒靈……我聽見他是這麽稱呼這裏的主人的,他把我的靈魂與這裏的咒靈融合,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共存起來……”雪女纖細的手撫上自己的眼睛:“……這雙藍眼睛就是我擁有力量的證明……”

“你也一樣嗎?”她似笑非笑的問道:“你因為什麽成為這樣的怪物?”

你來不及回答,空間頃刻間破碎,雪女也破碎了,和被她吃掉的那些紙人一樣化成碎片,她的藍眼睛在最後一秒驚恐的睜大,本能的朝你撲來,試圖吃掉你以彌補力量,你後退了一步,她就永遠的消散開了。

一顆心臟漂浮在空中,撲通撲通的還在跳,那就是準特級咒靈“妄念”嗎?

長刀拔出,徑直劈過去,利刃切入肉體觸感很奇妙,仿佛真的捅入了某人的心臟,你在這時卻情不自禁回想起雪女剛剛的話。

【你因為什麽變成這樣的怪物?】

幻境碎裂了。

……

車上,

你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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