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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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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過年的,西街開門迎客的店面寥寥無幾,上官照一一尋了過去,最後找進南風館裏。他芝蘭玉樹氣宇非凡,一現身就引來許多目光。

幾個鮮衣粉面的小倌圍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嘰嘰喳喳地問道:“呦,這位公子,你是來找人,還是來找樂子?”

“找人。”大堂裏樂歌鼎沸,座中貴客的樣子多為窈窕玉人,他掃了一眼,匆匆收回目光,“郡主可在你們這裏?”

小倌們互看一眼,嬉皮笑臉地說:“哪位郡主?皇城裏有七八位郡主,你說得不明不白,咱們幫不了你吶。”

他冷哼一聲,走近跟前最為伶牙俐齒的小倌,低聲道:“除了肅王府那位,還有其他郡主敢來你們這種地方嗎?帶我去見她。”

說罷,他將一錠銀兩塞到了小倌的手裏。小倌掂了掂銀兩,嘆了一口氣:“就這點好處啊,也太不闊氣了。嘖,罷了,蚊子腿也是肉,上官公子請跟我來。”

“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小倌笑而不答,擡腳快步走在前面領路,上官照趕緊跟了過去。

不知何故,每經過一處,遇見的人都直勾勾地看著他,目光詫異,嘴角卻憋著一股壞笑。局促窘迫的感覺襲上心頭,他攔住帶路的小倌,忍不住追問:“為何你們南風館的人看我的眼神那麽古怪?”

“久仰當今狀元郎絕代風華才貌雙全,今兒頭一遭見到你的真容,覺著稀罕嘛。”小倌不以為意道。

“哦?可我不覺得是出於久仰之意。”不遠處有兩個雜役一邊偷瞄他,一邊交頭接耳。上官照側目望去,說,“我若是看起來有哪裏不妥,不妨直言。”

“別多心,其實他們談論你並沒什麽惡意。”小倌頓了頓,繼續道,“公子你是當今狀元郎,聲名赫赫,咱們這兒有個清倌,他有幸跟你的模樣神似,許多客人為此慕名而來呢,郡主還為他豪擲過千金呢……”

他的面色有些泛青,匆匆地打斷小倌的話:“什麽時候的事?”

“好久之前的事了,這人早就不在咱們南風館了,而且郡主跟他沒什麽私交,兩人話都沒說上多少句。郡主她呀,總這樣,凡是長得合她眼緣的小倌,她都出手闊綽。”

說多,錯多。上官照的眸光愈發深沈,後知後覺意識到他的不愉,小倌的聲音越來越弱。在他的一聲冷笑之中,小倌徹底斂了聲,悶頭只顧快步帶路。

臨近一處靜悄悄的雅室之時,小倌躡手躡腳了起來:“喏,郡主她就在這間屋子裏。”

本以為屋子裏沒有旁人,可是,當上官照推開門,映入眼簾的除了棠月,還有一個正在伺候的清秀姑娘。

半倚榻上的棠月閉著雙眼似在打盹,姑娘則安安分分低眉順眼地跪坐在一旁,為她揉按額角。

跟在上官照身側的小倌走上前,擺了擺手,示意這個姑娘離開。姑娘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爬下了榻後,輕聲叮囑道:“好不容易才把郡主哄睡著,可別吵醒了她。”

姑娘一開口,厚重低沈的聲音驚了上官照一激靈,他垂眸仔細端詳起了跟前的姑娘,疑惑地問:“你是男子,為什麽要裝作姑娘的樣子?”

“郡主要求的唄,她喜歡什麽樣,我就扮成什麽樣。”

他的嘴角甚是不自然地微微抽動:“你們南風館的人還真是服務周到,有求必應。”

“應該的,那……咱們就先出去了,不打擾你們二位。”小倌賠笑著回道,拽著自己人撤出雅室。

不知睡了多久,棠月打了個寒顫,翻身醒來。她呆坐著又發了一會兒懵,擡起滿是渾沌的雙眸四下望了望,最終目光停在酒桌邊的人影上。

她赤足下榻,緩緩走向了他:“上官照,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嫩白的腳丫格外灼目,他大步上前,抱起她按回榻上,擒著她冰冷的小腳塞進了被褥裏。一氣呵成做完這些之後,他才吭聲:“來見你,關於拒親一事,我想我們應該當面說清楚。”

“是我反覆無常,變卦在先。這陣子,我實在不願見人,見諒,年後我再親自給你們上官家賠禮道歉。”她的鼻子輕輕翕動,聲音有些哽咽,神情卻很嚴肅,“至於其他,我無話可說。”

棠月平日總是神氣活現玩世不恭,很少這般客套恭謹,他有些不是滋味。

脖頸上的青筋鼓動,他咬住牙關,按捺下心頭湧出的一絲戾氣。仍是雲淡風輕地說:“郡主身份尊貴,再不想見人,也不該躲在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我帶你回肅王府。”

她搖頭,喃喃道:“王府裏到處是司南的影子,我根本面對不了。”

“我明白,你們姐妹情深,他一下子不在了,你確實很難接受。我們上官家不該在此時大張旗鼓地登門議親,被拒絕也合乎情理。”

他的眉眼柔和了一些:“等你整理好心緒,願意回王府住的時候再重新考慮一下婚事。”

聽著他這番自說自話,她有些錯愕地擡頭,對上他的視線。他抿了抿唇,伸手探向她鬢角淩亂的頭發,可她偏了偏腦袋,錯開了他的撫摸。

“議親的人難道沒有把我說的話轉述清楚嗎?”她有些懊惱地嘆了一口氣,“我已經不想跟你談婚論嫁了,就算親事延到三年五年以後,都改變不了我的想法。”

他微微一怔,楞在半空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朝自己拽近:“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如今你說不想就不想了?拿我也當作任你消遣開心的小倌了?”

“抱歉,上官照。之前是我不懂事,我最近才想明白,我根本不愛你。我不想耽誤你的幸福,你應該去找真心愛你的人。”

他的臉上染上了一層薄怒:“夠了,我已經明白了,為表妹之死傷心欲絕、無心婚嫁,其實是幌子吧?你實際上已經移情旁人了,所以急著把我給打發走,對不對?”

“對,正如你所言,我心裏有別人了。”她靜靜地看著跟前的上官照,腦海裏卻浮現出了司南的一顰一笑,“或者說,在我心裏的人一直是他。”

曾經她以為自己只當司南是親密的家人,就算他袒露男子真身向她表明情意,她也沒有認真地直視過他的真心。如今,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才知道悔不當初的滋味。

眼睛一閉,就會記起兩人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一睜就看見他還存在的痕跡。王府裏原先快要枯萎的金橘樹是他養活的,後院秋千繩上的幹花是他點綴上去的,書案上有他替她買的話本、還有他親手雕制的木偶小貓……

除了王府,皇城大街小巷也充斥著兩人的回憶,她覺得自己到了南風館隔絕跟司南有關的一切,就能漸漸放下他。可她沒能做到,反而越來越思念他,越來越看清自己的心。

“你在想誰?張克?還是方才伺候你的女裝小倌?”

扣在她肩膀上的十指骨節分明,捏得她有些疼,她蹙眉,不耐煩地推開他:“放手,我的事與你無關,沒必要告訴你。”

上官照點了點頭,連說了幾聲好,退著步子奪門而出。

西街上,等候在寒風中的女子眼含冰霜,木然地望著南風館的大門。看見上官照面露慍色地踏出南風館,她眸光倏地一亮,臉上有了些松動,扯起自己又長又厚重的襖裙追了上去。

“看來你在郡主那裏吃了鱉。”

面對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淮雪,上官照的臉上沒有露出意外之色,淡淡地說:“公主跟蹤下官?”

她定定地註視著他:“我怕你惹禍上身,所以特地來好心提醒你,千萬不要試圖讓郡主回心轉意。不過,我提醒得似乎不夠及時,但好在你也沒能如願以償。”

“郡主只是一時放不下她表妹的死……下官跟她之間不可能就這麽算了。”他的聲音在淩冽的風中有些飄忽。

“郡主蠻橫,皇城之中人人知道她就是個渾渾噩噩的小惡霸,她這種人到底有什麽本事能讓你這麽執著於她?”她勾了勾唇,自嘲道,“面對我,為什麽你就那麽絕情?”

“你們不一樣,一開始,下官就知道郡主紈絝又嬌縱,不是什麽至純至善的人。而公主你,看起來無辜,背地裏使的手段卻那麽低劣可怕。”

“你還在意我在你茶水裏下春情亂的事?那是因為我太在意你了,我怕失去你,所以用了一點手段,你我原先情投意合,就算發生一些什麽,無可厚非,你就那麽介意麽?”

“歐陽家嫡女歐陽婉茹,當初與下官本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為何摔成了癡兒,為何聽到你的名字就瘋癥發作?”

她緊緊握住顫抖的雙手,努力定神:“既然你認定是我害了她,那我再怎麽解釋,你也不會信我。我倒想問問你,為什麽不去揭發我?是不是還念著我們的舊情?”

“第一,下官不是衙門查案的,公主不必在下官這裏自證清白。第二,下官緘默不言,只是不想沾上一身腥。”

“呵,你不念舊情,但我念。我勸你一句,想要明哲保身就離郡主遠一些,跟肅王府走得近不是好事。”

他不解:“什麽意思?”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年後的第七天,肅王爺毫無征兆地被禁軍抄了家,上官照才明白淮雪這一日的話中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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