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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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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歸鄉

宇智波瑠加陷入了自離開木葉後便再未有過的深眠。

與其說是夢,更像是幼時久遠記憶的回溯。

“我第一次見到你母親,是某次任務歸來途經短冊街的午後。那天陽光極好,我一眼便註意到了人群中正在吆喝賣酒的麗子。”

信弘說起愛人時,總是懨懨無神的平庸面容也有了神采。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苦難尤其偏愛你母親這樣的柔弱女子。過路的忍者、刻薄的掌櫃、甚至是頑劣的孩童,誰都可以欺負她。”

“酒箱很沈,你母親卻要背一整天,肩膀和手臂上都是淤青。盡管薪水微薄,但為了生存,她仍舊在很努力、很掙紮又充滿希望地活著。”

“遇見她後,我開始自省——身負宇智波的血統與家族的威名,我卻是如此無用。靠著父輩的積累與前妻的照拂,即使不用付出也能活得很清閑,每日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

“但我在你母親身上找到了令我向往的東西,是我已逝去的青春、出眾的容貌和更旺盛的生命力。仿佛只要與她相愛、結婚,這些美好也都會成為我的一部分。”

“可我錯了。”

“與你母親的結合並未改變我的卑劣,反而將她拉入了深淵。她本以為找到了值得托付的歸宿,但在你出生後,在發生了那一系列事件後……我下意識的猜忌、我的冷漠和逃避擊垮了她。”

說到這裏,宇智波信弘自我厭棄地悲嘆一聲。

“麗子她是那麽愛你,瑠加……能讓她不顧一切拋下你也要離開這個世界,那時的她該有多絕望。”

“麗子去世時你還那麽小……你長得和她太像了,有時候看著你,總能想起你的母親。”

“我開始擔憂,在未來你是否也會像你母親那樣,遇見一個如我般糟糕的男人。”

“忍者本身就是工具,情感與良善是最先被舍棄的東西,我不願你再步你母親的後塵,卻也奢求有個人能真正的愛你、信任你、保護你,將你視作唯一。”

“我希望你是他在兩難抉擇的關鍵時刻最堅定的選擇。”

可是父親……

你對我的期許終究未能實現,我想我還是重蹈了母親的覆轍。

當他對我說就此別過的時候。

痛——

太痛了。

這份傷痛好像致命毒藥,游走於全身每一根血管,所到之處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宇智波的命運太沈重,我幾度認為自己已經瀕臨極限,可在生死掙紮間,只要想到那個人,想到他與我同樣的痛苦與折磨,想到他落下的淚,我總能生出幾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即便前路風雨飄搖,我也曾暗自慶幸,本以為我們互為此生的依靠,我們早已是彼此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而我是他此生不可替代的唯一。

卻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可是爸爸……我不恨他,即便他令我如此難過,但看著他陷入癲狂的模樣,我只覺得心痛和遺憾。”

信弘傾身為瑠加倒了一杯茶。

就如同舊時這對父女常常飯後閑聊的時光那般,狹窄的公寓、算不上整潔但富有生活氣的房間、陳舊的家具,空氣中浮動的細小塵埃——

一切都是那麽熟悉。

“心痛什麽,又遺憾什麽呢?”

“我心痛他逝去的良善和初心,心痛他的無助與掙紮,也心痛他總被人掌控擺布又無法擺脫的命運。”

這段跨越時空、跨越年齡的對話,面對眼前早已死去多時的信弘,瑠加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自我剖白,講述那些深埋心底從未向人言說的話語。

“我遺憾的是……我終於明白,這一生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那些天真與純粹的夢幻滅,摯愛之人給予的痛擊直達心底。

本以為愛是支撐下去的勇氣與動力,卻成為了傷她最深的刀。

從此,宇智波瑠加再不相信愛能戰勝一切阻撓、也再也不相信所謂的不可替代。

“爸爸,我想——從此以後的路,只能我自己走了。”

“你能明白這一點…很好。”

宇智波信弘仍停留在死去時的年歲,他望著已經成年的女兒,緩慢淡笑著點頭:“人這一生……本來就是一個人的旅途。”

“傷心了就哭一場,跌倒就重新爬起來,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孩子。”

瑠加笑了起來,面頰上的淚滑過嘴角,落入杯中,泛起轉瞬即逝的微小漣漪。

“我真的很想念、很想念你和媽媽……我愛你們。”

“但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我必須去做——等一切都了結,我再去與你們團聚。”

“好啊,我和你母親會一直等著你的。”

宇智波信弘將泣不成聲的女兒抱在懷裏,安撫地摸著瑠加的頭發,就像小時候無數次抱著她那般輕哄:“經歷了這麽多,一定很辛苦吧,瑠加。”

夢到這裏便結束了。

宇智波瑠加迷蒙地睜開眼,試圖適應眼前明亮的光線。

泥土與青苔的氣息湧入鼻腔,天空湛藍晴朗,她正倚靠在樹幹上,露水沾濕了她的衣袖。

“醒了?”在她一旁的香燐道:“我還以為你要一路暈著回木葉呢。”

“……這是哪裏?”

“快到火之國邊境了,暫時在此處歇腳。”

卡卡西回答了瑠加的問題,銀發上忍走到少女身邊蹲下:“當時還未來得及說一句‘許久不見’,瑠加。你沒淪落為佐助那樣真是謝天謝地。”

“好久不見,卡卡西老師。”

“敘舊就留到以後吧……你的情況五代目與我說了大概,團藏已死,但你也應該明白這次回村會面臨什麽。先後投靠大蛇丸與‘曉’,參與抓捕八尾觸怒雷影,又襲擊五影會談…真能幹啊,你和佐助如今已是五大國名列前茅的通緝犯了。”

少女面色不變,對卡卡西無關痛癢的嘲諷置若罔聞。

卡卡西對宇智波瑠加了解不多,僅有幾次接觸還是霜之國一行與後來宇智波鼬回村,他對瑠加的印象僅停留在是個穩重、懂事並且有主見的醫療忍者。

三代目死後,她宇智波的身份暴露,綱手本想將她托付給同樣使用寫輪眼的卡卡西照看,就如同曾經指導佐助那般。

可有團藏從中作梗,瑠加驟然離村,終究是沒能成全這段師徒緣分。

望著已經出落得有些陌生的少女,卡卡西不由低聲感嘆。

“作為即將繼任的六代目,即便我有心保你也必須過高層和大名那一關。你和你的同伴最好配合我們,將有關‘曉’的情報全部坦白,或許能爭取從輕發落。”

似乎被卡卡西的嚴肅嚇到,香燐不由緊張地攥緊了瑠加衣角。

她是個極聰明的姑娘,在大蛇丸手下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早已學會審時度勢,此刻已經入戲,正扮演著被逼無奈加入邪惡組織的受害者形象。

“可以。”

瑠加回答得很幹脆:“我們與‘曉’已徹底決裂,殺死宇智波斑也是我如今的目標。香燐和斑接觸不多,有問題直接問我即可。”

得到想要的答案,卡卡西滿意點頭,對遠處的部下吩咐:“休息結束,啟程吧。”

鳴人頗有活力地應了一聲,瞧見瑠加醒來便小跑著過來,臉上包著紗布,恢覆了從前那副憨傻又毫無心機的模樣:“瑠加姐醒了!小櫻說你的身體狀況還不能走路,我來背你吧!”

“還是我來吧,鳴人君。”

熟悉的聲音響起,瑠加驚訝側頭,是李洛克。

親密無間的舊友再度重聚,瑠加失聲良久,沙啞著喃喃道:“李……”

“嗯!…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瑠加。”

李洛克用力點頭,漆黑明亮的眼睛還是和從前一樣鮮活堅定。時過境遷,曾經的同伴淪為叛忍,他的覆雜神色中摻雜著痛苦與糾結,但那份真誠從未改變。

當站起身時,李洛克不由暗暗感嘆流亡辛苦,背上的舊友輕得嚇人。瑠加將頭抵在小李後肩,隱去了大半悲傷神色。

大約過了片刻,前方響起青年活躍的聲音:“之前在看到那具假屍體時,我們都以為你真的死了……雖然不知道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麽,又為什麽要加入‘曉’……但只要及時回頭一切都來得及。”

“瑠加,你願意回木葉真是太好了……天天一定會很高興的!哦對,還有寧次!我已經讓佐井傳消息回去了,他們肯定會一起來接你的!”

伏在背上的少女沒有回答,但小李感受到雙肩上的手握緊攥拳,過了許久,才響起少女沙啞的低應。

鳴人與他們並肩同行,瞥見瑠加掩面遮擋下抿起的嘴和咬牙遏制的嗚咽,似乎聯想到了什麽,雙手背在腦後,燦爛地笑了起來,引得小李側目。

“怎麽了,鳴人君?”

“因為看到瑠加姐回來,就好像看到佐助回到我們身邊一樣!”

鳴人望著瑠加,笑容越發張揚,陽光籠罩著他的金發,溫暖得仿佛在發光:“我已經和佐助約定好了……讓他將所有的憤怒都發洩在我身上,將他與木葉的矛盾化作我們二人之間的矛盾!這一次他沒有拒絕,我想……這是個好的開始!我們終於可以真正了解彼此了!”

在鳴人一貫的認知中,宇智波瑠加是一枚聯結他與佐助間的節點。

如今宇智波瑠加回到木葉,是否意味著距離繩那端的佐助回來也不遠了呢?

瑠加緩緩擡頭,望著信心滿滿的金發青年,眼神略有動容,卻終究不發一言。

鳴人聯想到她與佐助分別時的場景,無論如何都是出生入死的同伴,鳴人不由暗罵佐助翻臉無情,等下次見面時定要狠狠揍他兩拳,替瑠加姐出氣。

漩渦鳴人提起佐助的名字時,與卡卡西、春野櫻同在隊伍末尾的香燐敏銳察覺到了粉發女忍者眼底一閃而過的悲慟。

櫻飛速抹掉眼角的淚,在卡卡西問詢的目光中擠出一個勉強笑容。

原來如此。

香燐翻了個白眼,可卻也不由鼻子一酸。

紅發少女仰望著湛藍的晴空,佯裝看雲,卻只有她自己知道挽留眼淚是多麽艱難。

宇智波佐助……你真是個糟糕透頂的男人。

香燐本以為瑠加與自己是不同的,她是唯一走進這個冰冷男人內心的人,所以在被千鳥銳槍捅穿的那一刻,香燐就接受了自己在佐助眼中只是棋子的現實。

卑微也好、愚蠢也罷……算了,誰讓我這麽不爭氣喜歡上他。

可香燐又覺得不服氣。

都說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否則餘生都無法走出他的燦爛。

宇智波佐助就是這樣的男人,香燐敢拍著胸脯保證,無論誰早早遇見他都會念念不忘,更何況從前的佐助是如此溫柔,從此以後有關這個男人的回憶總會不經意霸占頭腦。

即便被傷害、被利用,也會忍不住去偷偷想那個人。

可她萬萬沒料到,宇智波佐助甚至也拋下了宇智波瑠加。

香燐望著前方瑠加與春野櫻的背影,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得悲哀。

同時傷了三個女人的心。

真有你的,佐助。

如此冷漠絕情的你,此刻又在做什麽呢?

香燐的目光最終回到瑠加身上,正暗中盤算著日後怎麽脫身,卻忽然感知到一股異常熟悉但微小至極的查克拉波動。

此刻已隱約可見前方的火影巖山,小隊快速穿過一片林蔭小路,在枝葉縫隙灑落的光斑中飛速閃過一抹黑影。

香燐無聲關註著黑影動向,只見那影子潛伏於濃蔭中,趁所有人放松警戒時,瞬間鉆進了瑠加的衣擺中。

香燐眉頭微挑,不動聲色走至瑠加身側,恰巧對上她同樣望來的眼睛。

同為“鷹”的成員默契不必言說,視線交錯的瞬間香燐便心領神會,遂佯裝無事發生。隱約察覺異常的卡卡西回頭,只見紅發少女鏡片反射的白光,掩蓋了香燐眼底的笑意。

即便在宇智波斑處得知了木葉毀於“曉”的襲擊,可當瑠加在入口處親眼所見一片黃土廢墟時,仍被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

“是名為佩恩的‘曉’成員做的。”

小李落寞解釋:“五代目為救大家消耗了太多查克拉,至今仍臥床不起……現在村子還在重建中,可馬上又要開始忍界大戰,對木葉來說實在不堪重負。”

四處都是流離失所的平民,男人們扛著木料工具敲敲打打,女人們拽著孩子在廢墟中翻找拾物,隨處都是稚童的哭嚎。

即便木葉從前的和平下埋葬著宇智波的屍骨,可看著這幅荒涼殘破景象,瑠加卻沒有任何稱得上快慰的情緒。

身為此次守護木葉的英雄,人們對鳴人的態度一改從前,不時有村民主動熱情招呼。很快英雄回村的消息便傳遍木葉,聞風而來的人群將道路圍得水洩不通,可除鳴人外,大家也註意到了他身後兩個面生的女人。

香燐所著黑底紅雲外袍實在太過惹眼,立即有人高喊:“快看啊!這家夥穿著和佩恩一樣的衣服!她是‘曉’的人!——”

“是鳴人抓回來的‘曉’組織的俘虜嗎?”

“看!那個女人背後的族徽——是宇智波!這家夥就是通緝令上和宇智波佐助一起那個同族!果然是‘曉’!”

“呸!十惡不赦的叛忍!都該死刑!——”

方經歷過佩恩浩劫的村民情緒高漲,人群註意焦點很快由鳴人轉向瑠加二人,即便卡卡西與鳴人極力解釋,仍擋不住憤怒暴動的村民。

伏在小李背上的瑠加神色淡漠,對耳邊的暴怒叫罵充耳不聞,忽然額角一痛,一枚小石子從人群中擲出,小李躲閃不及,瑠加的額角被砸出淤青。

少女回頭,卻見群情激昂的人群中站著一個孩子,那枚石子正是出自他手。

男孩不過四五歲,雙眼通紅,盯著少女的眼睛滿是憤恨,“都是你——都是因為‘曉’!奶奶來不及逃跑,被壓在房子下面了!”

“我恨你們!——壞人!你們都該下地獄!”

男孩哭喊著,第二枚石子已扔出,瑠加下意識閉眼,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她緩緩睜開雙眼,視野中卻是一片潔凈至極的雪白。

寧次將那枚石子握在手中,稍一用力,只聽“咯咯”聲響,石塊頃刻在掌心化作齏粉。

被對方純白的嚴肅瞳孔凝視,男孩膽怯地後退幾步,躲進一個中年婦人的懷中。

這場動亂最終依靠鳴人的再三解釋,才遣散了情緒失控的村民。人群漸漸散去,寧次的目光落在瑠加額角的傷口,雙眉緊蹙,面露不忍。

瑠加也看著他,誰也沒有開口,卻忽然聽遠處傳來熟悉的女聲:“瑠加!”

天天小跑著奔來,在真實看清宇智波瑠加的面容後,雙眼猝得通紅。

香燐眼見那雙丸子頭女忍者徑直沖向瑠加,氣勢洶洶,大有給她一拳的架勢。就在香燐以為瑠加又要挨打時,卻見她被對方狠狠抱進懷中。

耳邊是天天失控地抽噎,因為過於激動,言語破碎,唯有抽泣不止。

瑠加任由天天狠狠捶打自己,沈默著接受了那些帶著哭腔的責罵,緩緩伸手,抱住了她最好的朋友。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你、你!——”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天天有一萬句問責,想質問她為何要突然離村,又為何要背叛村子倒戈敵人。可面對故友那張憔悴的臉,天天卻一句詰問也說不出口。

無論事實如何確鑿,她都不願去相信。

天天始終覺得瑠加一定有她難言的苦衷。

註視著她們相擁的身影,寧次雙眸低垂,很快斂去情緒,沈默著似乎只為守護這一刻重逢。

“敘舊就到此為止。”

卡卡西適時出聲,望著正向他們走來的一隊忍者道:“別忘了你們的身份……做好準備應對接下來的盤問吧,坦白從寬,爭取將功補過。”

來者也都是熟人。

時隔多年再見到曾經的部下,森乃伊比喜說不上是什麽心情。

印象中那個總是笑得靦腆的中忍已變得有些陌生,她是拷問班中年紀最輕但做事最穩妥的成員,堅韌、聰慧、勤勉……

若之後的變故從未發生,久木瑠加或許將繼承他的衣缽,久經歷練,成長為拷問班中出色的骨幹力量。

但那些美好期許對於宇智波瑠加而言都已沒有意義了。

瑠加望著男人,如從前那般喊道:“老大。”

伊比喜本不想回應,但最終還是稍一點頭,轉向卡卡西:“人我就都帶回去了,都交給我吧。”

“好,拜托了。”

“請等一等。”瑠加忽然打斷二人,“我想先回一趟宇智波族地。”

在場忍者聞言色變,拷問班隨行隊伍中一個年輕中忍不滿道:“淪為階下囚就該有覺悟,你沒資格提條件!別想動歪腦筋!”

“已經太久沒有回去了……我只是想去看看父親。我不會逃跑,況且如今的我也無力反抗。”

這樣說著,瑠加伸手去解右眼繃帶,主動露出那只灰白失焦的眼睛。

少女擡起頭,詢問的目光看向卡卡西:“可以嗎?”

那顯然是一只已經失去光明的眼睛。

眾人面色微變,寧次與天天等人震驚無比,而卡卡西則與伊比喜交換了一個眼神,銀發上忍最終點頭:“好吧,我陪你走一趟。”

“謝謝。”

“但如果你有任何想逃跑的動作,我不會手下留情。”

瑠加不緊不慢地重新裹好繃帶,在此期間,伊比喜先帶著香燐回拷問班,人們互相道別各自離開,擁擠的街道最終只留下了寧次和卡卡西。

寧次的目光久久落在宇智波瑠加身上,仍未能從方才那一幕中走出來。

當少女用那只空洞的灰白眼睛看向自己時,那一瞬間,寧次仿佛被深深刺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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