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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之前, 謝冰柔已經略略看過了現場。

池邊有些個被扯落紅梅花瓣,還有一枝紅梅扔在了地上,濕泥之上也有幾個腳印。

這些都被謝冰柔瞧在了眼裏, 心中也有了計較。

她在姜家住了那麽些年,就算並不親近,可也知曉一些姜家女娘的小習慣。姜姚喜歡隨手把弄一些花草, 隨手將花瓣一片片扯下來。她在池子邊已和別人說了一會兒話了, 加上池邊腳印,她乃是面對兇手, 又交談片刻,才被人推下了池水之中。

那麽兇手應當是姜姚熟悉之人,天寒地凍, 卻與對方這麽悄悄說話。能讓姜姚如此的, 姜家也沒幾個。

謝冰柔也檢查了屍體,對方氣管之中有大量泥水,是生時嗆水的特征。若死後拋屍,氣腔中也不會被吸入泥沙。如今天寒地凍, 姜姚屍體從冷水裏被翻出來, 卻猶有溫度,以體溫下降速度來看不會超過半個時辰,且身軀也未形成屍斑。

且姜姚頸項、身軀並無外傷, 不過頭皮處有扯破痕跡。謝冰柔略做沈吟,大約也模擬出幾分。

姜姚落水掙紮,兇手按住她頭顱,使她陷於水中, 不能掙紮。兇手按下姜姚頭顱時,為求固定, 便攥住了姜姚頭發。因使力過大,故使得頭發連同頭皮被齊齊扯落。

那如此說來,姜姚死前曾與兇手有近距離接觸?

她再檢查了姜姚雙手,發現姜姚右手有骨折痕跡,不過指甲裏除了泥沙別無它物。

但謝冰柔檢查姜姚袖子裏時,卻發現了幾分端倪。

姜姚袖中有一顆珠子,她臨死前拼命攥住對方衣袖,卻也是徒勞無功。那撕下來衣袖被兇手奪了去,可衣袖裏一顆珠子卻滾入在姜姚袖子裏。

謝冰柔飛快將之收起。

她驗屍之時,也暗暗留意四周。姜離先來了,再來就是姜藻,最後是姜萱。

姜萱來時,謝冰柔已經驗完屍體了,正在用水凈手。

姜萱面色卻有些難看,似有些說不盡緊張。她攥著手掌,手腕上半截紅珊瑚珠串露出了,顏色鮮艷若血。

然後謝冰柔就聽著姜萱尖聲說道:“謝娘子,你未回姜家時,姜家一向安寧。怎麽你一來,便克死了大姐姐?還是大姐姐有什麽得罪你之處,你非要殺了她?”

姜萱如此指責,哪怕不是謝冰柔殺了姜姚,也將一個克人性命的帽子扣在了謝冰柔身上。

謝冰柔擦幹手指,若有所思。

姜藻已然冷冷呵斥:“阿姊死了,你便想著快些汙蔑別人,不見半點真心傷心?”

謝冰柔和聲說道:“三郎不必如此動怒,春蟬,你是大姐姐身邊貼身婢子,自然比旁人知曉多一些。大姑娘近日跟人有什麽爭執,你自然最清楚。”

春蟬眼中含淚,也正傷切著。她本是姜姚身邊得力之人,本來頗受倚重。如今姜姚得掌家之權,她本亦有個大好前程。誰曾想你,姜姚竟這麽死在了泥水之中了。

故如今春蟬傷心倒也有幾分真心實意,只覺得自己前程都化了流水,這情意比在場旁人都真心些。

謝冰柔如此相問,春蟬下意識便望向了姜萱。

若說家裏與姜姚不和睦的,便是四娘子了。

“要說為人,我家娘子為人也是最好,待人又客氣,行事又厚道,平常跟人拌個嘴都不會。若說得罪,還是今日跟四娘子生出爭執,鬧得十分厲害。”

“奴婢人在遠處,也是聽不真切,大約也為謝娘子入府之事爭吵。她還奪了我家姑娘手上紅珊瑚珠串,戴在自己手腕上。”

春蟬這些話說得十分有偏向性,也激得姜萱勃然大怒!

“看我不撕爛你這小蹄子的嘴!卻在這兒胡言亂語!我不小心失了阿兄給的珊瑚串,大姊姊才將自己給我,這是姐妹情深,輪得著你在這裏添油加醋?我自然更不會去殺了她!”

“再者雖說死者為大,可t也不能信口雌黃。大姐姐平日裏什麽樣的人,也由你們奴才一張嘴亂說。她素來行事刻薄,得了這掌事之權後便恣意妄為,什麽都要順她心意。”

“我一向任性,她還不敢怎麽樣。可是五妹妹呢,香料使不上好的,衣服料子也是次的,還想打發她去嫁個瘸子。”

姜離頓時面色一變冷聲:“四姐姐這些話自然不是給我鳴不平,而是給你自己脫罪罷了,竟然生生說出這般言語!”

姜萱卻發了瘋似咬:“五妹妹如今也不必掩飾。上月她不是還令人入你院子,幾個粗壯仆人生生將你貼身婢子抓走,發賣出去。據說你都跪下來懇求了,她也不肯聽。你跟她不是結下了這刻骨銘心之仇,何必再裝模做樣?”

“再來就是祖母身邊老人,也被她打發去莊子裏去,如此刻薄,還不知曉得罪了誰。”

為求自保,姜萱自是毫不客氣,將自己知曉之事盡數說出來。

姜姚已經死了,可生前做的那些刻薄事卻被翻出來,得罪了這麽多人,仿佛她死了也很活該。

既然如此,有殺人動機的也絕不僅僅是她姜萱一人。

池塘裏的爛泥被翻出來,陽光一曬,自然不免生出了些腐臭。

姜藻保持良好的優雅,可忽而卻覺得丟臉。

他見過那些世族女眷的優雅,絕不會是姜萱這般潑辣無忌。解釋自己清白有很多種辦法,也沒必要這麽大喊大叫。

冰柔被姜萱攀咬時,不也溫言細語的解釋?

姜家的粗鄙便這麽赤裸裸的被翻出來,簡直不留絲毫餘地。

姜藻驀然閉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氣。這大約就是謝冰柔非要離開姜家,不肯接受自己的原因吧?

姜家這些事,本就是一灘爛泥。

他沈沈的說道:“阿萱,不要再鬧了!”

謝冰柔卻若有所思的看著姜藻。

她想到當初自己要離開姜家,姜藻曾經情熱表白過,當然姜三郎的無禮也只有那麽一次。

彼時謝冰柔拒絕了他,飛快將自己的手從姜藻手裏抽回來。

姜藻沒有再咄咄逼人,卻終究有些不甘,不免啞著嗓子說道:“冰柔,為何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一絲動心也沒有?”

那時謝冰柔看著姜藻面上的急切,卻也是答不上來。

也不是謝冰柔無意於男女之情,她在川中也動過情,可惜卻是秦家大郎。後來秦羽沖死了,也斬斷了她朦朧微甜初戀,還讓她足足兩年不敢驗屍。

可為什麽不是姜藻呢?

論容貌武功,姜藻絕對不比秦羽沖差。況且兩人朝夕相處,姜藻又細致體貼,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怎麽著都該是姜藻。

謝冰柔曾經心裏也隱隱有些好奇,為何自己就是對姜藻不動心。

是因為兩人自幼青梅竹馬,反倒生出了兄妹之情,還是因為自己心裏終究是忌憚姜家利用自己?

她想起那一年,自己曾見著姜藻私會吳國使者,這件事姜藻卻並不知曉。

姜藻只知道自己曾聽到他跟姜老夫人言語,卻不知曉自己窺見更多。

那時姜藻神色很是恭順,還讓使者替他問候南大公子。

吳國南氏向姜藻拋出了橄欖枝,姜藻也迫不及待將這根橄欖枝緊緊握住。

其實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姜氏沒落,自然需要尋覓一個高枝攀一攀。

她應該理解姜藻手裏沒有本錢,所以很多事情也不得不為之。

是因為這樣,自己抗拒姜藻嗎?

或許也不全是。

其實她內心深處,對姜藻一直有一種很深、很深的畏懼。

因為這縷畏懼藏得太深,甚至謝冰柔自己也未曾察覺到。

那都是一些細思恐極的小事情。

阿韶在時,姜藻曾讚過阿韶,說她會服侍,將謝冰柔身子給照顧周全了。照拂好謝冰柔,那便在姜家立了大功,便說願恩賞些銀錢,使阿韶回家,免得耽擱跟家裏人相處。說阿韶母親總求人托給女兒送些醬菜腌果,納了鞋縫了衣,也總托人給阿韶送來。

家裏人對阿韶還是極惦念的。

那時謝冰柔已經解了阿韶賣身契,說是要跟阿韶平等相待。

可聽到姜藻那麽說時,謝冰柔卻生出了幾分不願。

也許因為謝冰柔在姜家實在太寂寞了,她實在舍不得阿韶走。可這份不願又太難以啟齒,顯得有些卑劣。她總不能因一己之私心,強拆了人家母女之情。

終究還是阿韶自己拒絕了。

那時阿韶說她是被賣到姜府的,家裏生計艱難,下邊還有弟弟妹妹,總不能抱著一起死。家裏人她不怨怪,日常也願意走動,母親送的東西她也肯收,見面也可有說有笑。情分自然還在,可有些東西卻不一樣了。

阿韶說寧願留在姑娘身邊,她不怪家裏人,卻不願意家裏困難時,自己再被賣一次。

那時姜藻這麽說,自然也是一番好意。阿韶拒絕了,姜藻也沒生氣,還說是自己考慮不周。還說以後等阿韶長大了,給阿韶說門親事,添一副嫁妝,像姜家嫁女兒一樣嫁出去。

於是這件事情便這樣過去了,沒人知曉謝冰柔心裏面的害怕。

若說姜藻是故意,刻意令謝冰柔孤零零一個人,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這罪過似也定得十分的牽強。

謝冰柔從前不敢細想,因為細想仿佛顯得自己十分自私,她盼著阿韶屬於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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