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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番外二(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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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番外二(一更)

二十年前,武林第一殺手的名號,毫無疑問是屬於中原一點紅的。

“但求殺人手,中原一點紅。”

二十年前,此人薄劍,黑衣,一雙碧眸在黑夜中如荒原夜行的野狼。

不過,他已金盆洗手很多年了,那時候江湖上還流傳著他心慕羅敷的說法……後來這說法就變成了一點紅和羅敷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如今二十年過去,假的也變成了真的,許多人真的認為一點紅是羅敷的親哥哥!

殺手本是這世上最古老的職業之一,沒了一點紅,還會有黑竹竿,黃病夫等等一系列名字奇奇怪怪的殺手出現。

不過,若論這二年風頭最盛,名聲最大的殺手,那還當屬快劍路小佳!

路小佳正在吃花生,坐在屋檐上吃花生。

他的身邊放著塊不小的手帕,手帕上堆著一大堆的花生。

他高高拋起一粒花生,然後再拋起另一粒,兩粒花生在空中相撞,花生殼忽然碎裂,等到花生落下時,就變成了兩粒圓滾滾,白生生的果仁。

路小佳仰著頭,張著自己的血盆大口,嗷的一口,吃掉花生,咬得哢哧哢哧響。

他的眼睛瞇起來,露出了一種很享受的表情。

如果沒人管他的話,他可以這樣在屋頂上坐一天,把自己變成一灘融化的貓——這灘貓可以一整天都不停下,持續不斷的哢嚓哢嚓,只吃花生不吃飯。

……這麽說的話,他不太像貓,他大概更像松鼠。

他的師娘曾一言難盡地看著他,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這真的是花生麽?”

彼時路小佳還以為師娘想吃呢,於是從衣袖裏摸出一包花生給她。

師娘:“…………”

師娘說:“我還以為這是花生狀的罌粟。”

路小佳:“?”

年紀很小的路小佳:“師娘,罌粟是什麽?”

羅敷:“算了,沒什麽,花生收了,吃飯!”

路小佳湊到玲玲身邊:“有沒有花生露可以喝,玲姨姨?”

玲玲:“…………”

羅敷:“…………”

至於荊無命,他根本就沒在聽他徒弟講話。

路小佳的思緒從往事中回歸,大大地伸了個攔腰。

太陽照在了他的身上,讓他渾身上下暖洋洋,他感到舒服的很,又高高地拋起了一粒花生,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但這粒花生卻沒有進他的嘴。

花生被一只手給捏住了。

蒼白,修長,指甲修剪的圓潤整齊,指腹有厚繭,這是一只劍客的手。

劍客捏著這一粒花生,慢慢地放進了自己口中,慢慢地嚼著。

路小佳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對花生的態度簡直就好像劍一樣——自己的劍,只準自己用,旁人敢動他的劍,他就要殺人!

曾經有一個不長眼的人,非要裝作一副豪氣萬

千的樣子,坐在他的對面,一面和他攀交情,一面拿起他的花生要吃。

當時,路小佳的臉上本帶著笑容,一瞧見那人居然拿自己的花生,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他盯著拿在那人手裏的花生,道:“放下。”

那人道:“我不能吃?”

路小佳道:“不能。”

那人道:“為什麽?”

路小佳道:“因為這是我說的。”

那人哈哈大笑,好像是在笑一個小孩子。

那個時候,路小佳的年紀的確不算很大,他才剛離開羅園在江湖上歷練。而那個坐在他對面的大漢,則是黃河一帶有名的獨行大盜,已在江湖上混跡了許多年。

那獨行大盜道:“你這小孩子!說起話來倒是很兇,你倒是說說看,我若吃了你的花生,你要怎麽樣?”

路小佳笑了笑,雙眼中卻沒有笑意,死灰色的眼睛閃著刀鋒般的光芒。

他的笑容奇特而冷酷,慢慢地說:“那我就要你一輩子都再吃不了花生。”

那人不信邪,大笑著捏開花生,扔進了嘴裏。

隨即,一柄劍也削進了他的嘴,把他的嘴巴劃得很大,順便還敲斷了他滿口的牙,那人驚恐地瞧著路小佳那雙奇異的死灰色眼睛,狂吼著倒下,路小佳的兇名也就是那個時候起傳出的。

江湖就是這樣一種地方,逞強鬥狠,隨時都有人死去,有的人一輩子殺人放火,都好端端的活著,偏偏折在了一顆花生之下,真是奇哉怪也。

路小佳有荊無命這樣的師父,自然不會是一個很和善的人,他主動選擇當殺手,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現在,又有人截走了他的花生。

路小佳……路小佳乖得和鵪鶉一樣,站起來道:“師父!”

師父!

原來這人就是荊無命。

荊無命一身黑衫,正如標槍一般立在屋頂之上,路小佳一擡頭,就瞧見了他那雙如野獸般冷酷而充滿血性的眼睛。

他一如年輕時,衣衫的下擺料子放的很短,遮不住膝蓋,腰間隨隨便便地裹著一條寬布條做腰帶,劍也還是隨隨便便地別在他的右腰側。

而他的人也一如年輕時那樣,勁瘦,精悍,矯捷強壯若野獸。

路小佳乖乖立在了他身邊,乖乖地喊了一聲“師父”,荊無命面無表情地瞧著他,半晌,他緩緩點了點頭,道:“嗯。”

他的聲音低沈而短促,有一種奇異的嘶啞。

路小佳張望了一下他身後。

他身後沒有人。

路小佳順嘴就問:“師父,師娘呢?”

荊無命:“…………”

荊無命一動不動地立著,默然許久,才緩緩道:“她沒來找你?”

路小佳:“…………”

路小佳:“沒……沒有。”

荊無命又是默然半晌,緩緩點了一下頭,從屋頂上躍了下去。

路小佳跟著一塊兒跳

下去……還不忘順手把自己的花生帶上。

路小佳小心翼翼地道:“師父,您和師娘吵架啦?

……不能夠啊,師父就算有心吵也沒那腦子呀。

荊無命漠然地道:“沒有。”

他只不過是某一天早上醒來,突然發現老婆不見了而已。

老婆不僅不見了,還留了一封信給他,信上的內容倒是也很簡短,只有一句話。

“你來追我呀,如果你能追到我,我就讓你對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荊無命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張信箋看,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好似那張紙都快被他吞吃入腹。

他似乎能想到她寫這封信的時候,臉上露出的那種得意表情。

荊無命忽然冷冷地笑了,慢慢地把信箋折起來,塞進了自己的衣襟,貼著心口的位置,然後拿起劍就消失了……等玲玲過來的時候,就發現羅園的主人已經不見了。

玲玲:“…………”

玲玲攤手,見怪不怪。

荊無命慢慢地走在路上。

出來混江湖嘛,總不至於幾個月就回家一次,所以,荊無命已經差不多大半年沒見自己的徒弟了,他看上去還是那麽冷漠,似乎並不是很關心徒弟瘦了沒,有沒有受傷之類的問題。

路小佳乖巧地跟在師父身邊。

荊無命停住,冷冷掃他一眼,道:“你沒有事情可以幹?”

路小佳:“…………”

路小佳忍不住吃了一顆花生,說:“最近沒生意,淡季,真奇怪,因為快過年了大家都不想見血麽?”

荊無命:“…………”

荊無命閉上了嘴,不再看他,慢慢走掉了。

瞧著師父的背影,路小佳心想:愚蠢的師父似乎又被師娘玩弄於鼓掌之間了……

他又拋起一粒花生,落入嘴中慢慢咀嚼,慢悠悠地朝著反方向走了。

——師父似乎在忙著找師娘,並沒有閑工夫搭理他,路小佳與荊無命相處了十八年,當然很明白怎麽和他奇奇怪怪的師父相處,這種時候,放他一個人就好了,不要湊上去。

他就是在這時候被馬芳鈴找到的。

十萬兩銀票,四大恒錢莊,保證十足兌現。

殺一個人,一個叫傅紅雪的人。這傅紅雪十八歲,男性,使刀,刀很快,完美符合了路小佳的一切殺人條件。

路小佳的臉上浮起了那種奇異而冷酷的笑意。

邊城的風聲永遠都帶著嗚嗚的呼號,邊城的風中永遠都帶著卷不完的風沙。

邊城就是黃沙的顏色,剛剛刮過一場沙塵暴,地上,屋頂,還有邊城為數不多的植物上,都蒙上了一層黯淡的黃沙,雜貨鋪,胭脂鋪,還有布莊,才將將地打開門。

胭脂鋪和布莊的掌櫃的都耷拉著眼皮,無精打采的。

——他們也的確無精打采,因為他們這地方的大主顧本來就不多,指望著萬馬堂春天的選馬會來

一批江湖客,平常的時候,就是等著萬馬堂的大小姐和三姨來買東西,結果現在,三老板出事,大小姐失蹤,三姨也不曉得去哪裏了。

少了固定的大主顧,能高興的起來才怪。

結果還有個長得白凈秀氣的少年問東問西的……

這少年也是前幾天才出現在邊城的,因為長得很好看,行為又怪怪的,現在邊城上下誰都看他很眼熟。

這少年渾身上下和懶筋被抽了一樣,走路七扭八歪,不好好走,又覺得逛街很有意思似的,明明都困得開始打哈欠了,還是東跑跑,西看看,對自己瞧見的每一個人都感興趣,都想上前搭兩句話。

其實英俊漂亮的年輕人,誰都喜歡的,但是在這個時候上門,就不那麽討喜了。

脂粉鋪的老板板著臉。

這叫葉開的少年微笑著看了他很久,脂粉鋪老板的臉也板了很久。

葉開忽然道:“你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脂粉鋪的老板。”

脂粉鋪老板忍不住道:“那我像什麽?”

葉開笑道:“像棺材鋪老板。”

脂粉鋪老板:“…………”

葉開好像格外不識趣,繼續笑道:“因為只有棺材鋪的老板,笑臉迎人才會被打扁頭。”

脂粉鋪老板板著臉道:“我只對女人笑臉相迎。”

葉開有點好奇似得問:“為什麽?”

脂粉鋪老板道:“因為女人才會買我的東西。”

葉開笑了。

葉開道:“那你或許更該對我笑一笑。”

脂粉鋪老板冷笑道:“你又不是女人。”

葉開笑得很神秘:“你怎麽知道?你又沒脫了我的褲子看過。”

脂粉鋪老板:“…………”

脂粉鋪老板悚然:“你是女人?”

葉開悠然道:“我說了,你又沒脫了我褲子看過……好啦,你這裏的東西,我都要了。”

他的手裏忽然有什麽東西飛起,在手裏連著翻了十幾個俏花樣,落在櫃臺上時,脂粉鋪老板才發現,原來那是一枚金豆子!

老板:“!!”

老板立刻換上了笑臉:“客官想要什麽粉?咱們這裏沒有鉛粉的,都是紫茉莉花種做的珠粉。”

葉開笑而不語,矜持地點了點頭。

老板趕緊給葉開包上,葉開隨意地與這老板攀談著,他長得好,性格嘛……只要他想讓人覺得他親切,那很少有人會討厭他的,這老板的話匣子便無形之中被打開了,說起了萬馬堂的大小姐馬芳鈴。

馬芳鈴葉開來的第一天就見過了,是個驕縱大小姐,只是她爹死後,她的日子相比也不好過。

葉開沒多說話,只是微笑著聽老板講。

老板卻忽然道:“誒……大小姐?”

葉開轉身,就瞧見了馬芳鈴。

馬芳鈴沒有穿一席紅色,她穿著白色的麻衣,這是守孝的裝扮,她的頭發上很素凈,只插了一只銀釵子。

她的面上全無表情,雙眸中卻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她正站在面館門口的那張桌子旁邊,桌旁還坐著一個人——一個背對著門口的年輕男人,腰間別著一把無鞘的薄劍。

馬芳鈴道:“只要你能殺了傅紅雪,我什麽都願意做,盡力去做!”

那年輕男人自然就是路小佳。

路小佳冷冷地道:“你最好盡力。”①

馬芳鈴的手緊緊地攥住,聲音有點發抖:“請吩咐。”

路小佳道:“我要五斤花生。”

馬芳鈴:“…………”

馬芳鈴:“是。”

路小佳道:“我還要兩套衣服。”

馬芳鈴道:“兩套?”

路小佳笑了笑,笑容十分奇特,因為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死灰色的眼睛之中,也沒有任何笑意。

路小佳道:“殺前一套,殺後一套。”

葉開忍不住問:“你殺人前後都要換衣服?”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坐在了路小佳對面。

路小佳瞧著他,淡淡道:“因為我在殺人,而不是殺豬。”

葉開道:“殺人需要換兩套衣服?”

路小佳言簡意賅:“需要。”

葉開的目光落在了他腰側的劍上。

薄,窄,閃動著青光,無鞘。

他的語氣很肯定:“你是路小佳。”

路小佳道:“不錯。”

葉開嘆道:“這二年不知道你的人恐怕還很少。”

葉開很自然而然地伸手捏住了一粒花生。

路小佳的笑容立刻消失,他冷冷道:“放下。”

葉開笑了。

葉開笑起來的時候,雙頰邊居然還有酒窩。

葉開道:“我不能吃?”

路小佳道:“我要殺的人,你不能殺;我要的吃的花生,你不能吃。”

葉開道:“如果我一定要吃?”

路小佳道:“那麽今天死的第一個人不是傅紅雪,而是你。”

葉開吃了一驚。

他瞧了一眼馬芳鈴,又瞧了一眼路小佳,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神色,道:“……你要殺傅紅雪?”

路小佳不說話了,他慢慢地剝開一粒花生,慢慢地放入口中嚼著,很是有滋有味地吃著。

葉開真心實意地說:“我勸你不要這麽幹。”

路小佳冷冷道:“為什麽?”

葉開笑了笑,道:“你殺不了他。”

路小佳道:“我聽說他的刀很快。”

葉開道:“是。”

路小佳又拋起一粒花生。

他的手忽然放在了劍柄上。劍光一閃,然後消失,長劍只一瞬間,又回到了他的腰帶旁邊,這習慣從前的荊無命也有,他出劍之後,總是會很快速地回鞘,好像不打算再接著用了一樣。

當然,這只是他的惡趣味而已。

花生落下,白白胖胖,比手剝地還要更幹凈。

路小佳冷冷地吃花生,冷冷地問葉開:“現在,你覺得誰更快?”

葉開欲言又止。

葉開委婉地道:“……但我還是覺得,你最好不要對他動手。”

路小佳道:“我還要一只大木桶,六尺高,木桶裏要裝滿熱水。”

這話不是對葉開說的,是對馬芳鈴說的。

葉開道:“你殺人之前要洗澡?”

路小佳不理會他了。

他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走出門外,指著街心道:“木桶和熱水,就放在這裏。”

葉開:“…………”

葉開:“………………”

所謂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公主姨姨,你養的徒弟他,額,這個,那個……是不是作妖作的有點太……清奇了?

他最後試圖阻止一下路小佳,因為他不敢想象公主姨姨看到他當街洗澡會是什麽表情……

葉開道:“要不還是算了,你在屋裏洗,行不行?”

路小佳回身,冷冷地瞧著葉開,臉上似乎露出了很譏誚的笑容。

葉開:“…………”

葉開心想:你非要找死,那我可沒辦法了,我現在就回去,找公主姨姨!

他沖路小佳笑了笑,笑容居然還有點羞澀。

然後,葉開淩空一個翻身,已走得瞧不見了,只留下了悠然自得,完全沒意識到事態嚴重性的路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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