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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番外一(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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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番外一(一更)

少年荊無命面無表情,冷酷地,殘忍地,像是在虐待別人一樣,惡狠狠地虐待著自己!

殷紅圓潤的血珠,已流過了寒光森森的劍身,將黃金的吞口用血線切割開,又順著少年蒼白的,顫抖的,青筋迸起的手臂。

他的呼吸聲也是顫抖的,帶著壓抑又苦痛的悶哼,連眼角都已經不受控制地變紅。

在原本的世界線中,已經完全成熟的殺手荊無命,能面不改色地將李尋歡的飛刀一掌拍進自己的肩胛,完全廢掉自己一條手臂。

那時候他已完全成熟了,冷如冰雪,硬如巖石。

現在,他卻還只是個孩子,再能忍痛,也還是未曾經過太多血淋淋的戰役。

荊無命緩緩地收劍。

他的準備很充分,先是從腰間摸出一塊幹凈的布來,把流淌在身上的血擦幹凈,又控制著自己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把傷口重新裹起來,血立刻滲出,白色的布條上暈出一點血紅色來,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看,眼珠子都沒動一下,像石頭一樣。

然後,他又把秋水劍上上下下都擦得幹幹凈凈,把擦血用的那塊棉布藏在了不易發現的柴火堆中,想著明天直接燒掉。

做完這一切後,他慢慢地,輕輕地走回了屋子。

他痛得很,又累得很。

現在,他只想暖暖和和地躺回去,先窩在她身邊睡一會兒。

想法是很好,但他一回去就被羅敷摁住了。

——羅敷是什麽人?她能真的睡死過去,連身邊的這小鬼偷偷跑出去也不知道麽?假如那樣的話,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荊無命一動,她就感覺到了,他偷偷摸摸地穿上衣服出去,她也知道。不過,大半夜出去嘛,有可能是因為晚上水喝多了,難道羅敷要跟著出去?

這顯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動也沒動,瞇著眼躺著,迷迷糊糊又快睡著的時候,就聽見了他輕的和小貓一樣的腳步聲,再走幾步……不對,有血味,呼吸聲在發抖……還帶著一點哭腔。

他爬上榻來的那一刻,羅敷冷不丁伸出手,迅速地點住了他的穴道。

少年渾身一僵,瞳孔收縮,立刻就要栽倒。下一秒,他卻被羅敷輕輕一托,橫抱著放在了榻上。

“嗤”的一聲,火折子亮起,照亮了少年蒼白到一絲血色都沒有的臉。

羅敷挑眉瞧他。

少年蒼白的臉上全無表情,瞳孔卻已緊緊收縮,像是應激了一樣,渾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縮緊,突然發出了一聲壓抑的痛呼。

羅敷伸手解開他的裏衣,去查看他的傷口……血已經把繃帶給完全浸濕了,羅敷的心裏“咯噔”了一聲,想到了一種可能,她立刻解開繃帶,果然看到了利器劃過的痕跡。

少年陷入了僵直狀態,一動不動。

羅敷的臉沈了下去,道:“你剛剛出去,就是為了給自己來一劍?”

少年張了張嘴,嘶啞且斷續地說

:“我……不……對不起。”

羅敷氣不打一處來,冷聲道:“為什麽這麽做?”

少年的瞳孔痛苦地顫抖著,胸膛忍不住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喉嚨裏發出一聲奇奇怪怪,令人不太好理解的嗚咽聲。

羅敷:“…………”

羅敷輕輕在他面上摑了一掌,板著臉道:“說人話。”

少年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死灰色的瞳孔死死地盯著她,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一會兒委屈,一會兒又變得兇狠而恐懼,連眼瞼下的肌肉都在微微發抖。他渾身僵直地躺在火炕上,手卻已不受控制地攥成了拳頭。

羅敷:“…………”

羅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對你。”

她的確是不知道的。

她沒有養過小孩子,就算覺得他像一只小貓,可羅敷上輩子也沒養過真正的小貓。

如果他是個大人的話,做出這種主動自殘的行為,羅敷現在一定已經原地起跳,先抽他兩個大耳刮子,然後再罵上半個小時不帶重樣的,把他罵得狗血噴頭!

可是他不是,他是一只情緒和思維都奇奇怪怪,十分抽象的小動物,天生天長,獸性大於人性……羅敷本就沒法子很理解他的舉動。

自傷大概並不是小獸的本能,趨利避害才是小獸的本能。

她的確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對這麽小的小孩子,她既不能打罵,又不能威脅,更不能信口拈來地說些可以拿捏住他的話——這些話可以對大人說,對一個孩子卻不能這樣,這樣對他太殘酷了。

她坐在炕上,雙手抱胸,一言不發。荊無命卻已在這種令人不安地沈默中發起了抖,好像在冰天雪地裏被凍得縮瑟一樣。

他死死地盯著她,在感覺到自己可以動了之後,僵硬地伸出了手,輕輕,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羅敷:“嗯。”

少年嘶啞又虛弱地說:“不想……讓傷好。”

羅敷道:“為什麽?這樣不痛麽?”

少年的眸光閃了閃,聲音有點悶悶的:“……傷好了,你就要走了。”

羅敷怔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少年臉上。

十一二歲的少年,生活在叢林中,全然不懂得人類社會半點法則的小獸,他還沒學會眼神的閃躲。所以他仍然仰著頭,死死地盯著羅敷,半點不肯移開,那雙眼睛妖異而邪惡,一直盯著人看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冷到了骨髓裏。

他的眼眶卻紅通通的。

羅敷沈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放緩了語氣問:“我什麽時候說過,上好之後就走了?”

少年的瞳孔忽然又慢慢擴散,變成了一片朦朦朧朧的死灰色,他低低地道:“你說過……在我傷好之前不會走。”

所以,傷口一旦好了,她就要離開了。

他不要這樣。

他不想這樣。

他急得團團轉,不知道怎麽才能把她留下來,他的大腦很空,

完全不會耍心眼子,只能想到這樣的法子來留下她。

——既然傷好了她就要走,把只要傷口不好,她就不會走了。

羅敷:“…………”

羅敷看著眼眶紅通通的少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邏輯學的還真好啊……”

少年眨了眨眼,沒聽懂。

羅敷瞧著他茫然的表情,總覺得他似乎快要出現蚊香眼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道:“你是一只很笨的小貓。”

荊無命點點頭。

他完全沒在意羅敷說什麽,只是放松下來了——因為她看起來不生氣了。

羅敷:“…………”

羅敷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瞧著這小少年,柔聲道:“你傷好了,我的確要離開這裏,但是,我們可以一起離開。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以後管我叫姐姐?”

少年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用力地點了點頭……這動作又牽動了他新鮮的傷口,他的臉色又蒼白了一瞬,強忍著沒發出任何聲音。

羅敷瞪了他一眼,說:“現在知道痛了?”

少年露出了做錯事一樣的表情,小心地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羅敷長嘆了一口氣,又重新幫他上藥包紮,少年乖乎乎地跟她說:“對不起。”

羅敷又瞪了他一眼:“現在知道道歉了?”

少年一言不發地撐著虛弱的身子,又湊過來蹭了蹭她,羅敷本來板著臉,可遇到這樣一只可愛又……可憐的小貓,誰又能真正的生氣呢?

她只好告誡他:“以後絕對不可以自己傷害自己了。”

少年殷勤地點了點頭。

羅敷撓了撓他的下巴,少年不受控制地瞇了瞇眼睛……看他這幅表情,羅敷總覺得他會從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不過並沒有,他安安靜靜的。

誤會心結解除,荊無命終於不在隨時想著怎麽避開羅敷給自己身上劃一道血口子了……

作為一個小酷哥,他臉上出現過最多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而他的眼睛又註定不可能洩露出過多的情緒來,所以,這少年人的情緒其實很難猜。

但羅敷一眼就看出,他急切地期盼著自己的傷快點好,因為他隔一會兒就要摸一下自己心口,想試試看還疼不疼了。

羅敷:“…………”

羅敷扶額。

尋常人對自己下手,都很難能下定決心下重手,即便是心一橫跳河,也會出現“怪河水太冷”之類的事情。荊無命倒好,對自己下手真狠,反手一劍下去,比羅敷抽得那一鞭子還要傷得更深!

羅敷只好在系統裏翻來翻去,看看能不能翻到什麽好東西給他吃,不想,還真翻見了個能用的藥,叫什麽「產後修覆丸」,主打的作用就是止血防感染,價格還很便宜,屬於拿來當糖丸吃羅敷都不會心疼的程度。

就是這名字……

算了,這不重要。

少年變得很乖,

每天吃一顆藥,不知是系統出品的黑科技藥物的確效果好,還是他本身就是天賦異稟的人,傷口好得飛快。

冬天愈發深寒了。

萬山載雪之時,他們離開了這座住了二十餘天的小破廟,一路下山,又進了城。

金錢幫的人早已經走的不見影兒了。

二十餘天,金錢幫差點把城翻過來都沒找到她,他們早就以為羅敷出城揚長而去了,莫說上官金虹,這裏連個上官狗熊都見不著。

這下也就不急著走了。

不過本來也急不得,大雪封路,這樣的天氣行路十分不方便,不若先在城中住幾日,等著大雪停了之後再說。

二人找了間客棧住下,羅敷本來是訂了兩間上房,一人一間,寬寬敞敞,舒舒服服地住。少年在她訂房間的時候也面無表情,安安靜靜的,似乎並沒有什麽意見。

結果當晚羅敷睡得好好的時候,就聽見了窸窸窣窣,陰陰暗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少年抱著被子鉆進來了。

羅敷:“…………”

羅敷:………………”

羅敷裝作沒醒,她倒要看看這小鬼想幹嘛!

小少年抱著被子無孔不入,在她的床榻下面給自己弄了個窩貓進去了。

羅敷繼續:“…………”

羅敷忍無可忍,把他拎起來,扔到外間的羅漢床上去了,板著臉道:“你睡這裏。”

少年的半張臉都縮在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暗中觀察她,立刻點了點頭。

羅敷打了個哈欠,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她就去把另一間上房給退掉了——反正也沒用,省點錢,省點錢。

“錢是賺出來而不是省出來的”,這道理當然是沒錯的,但開源節流,開源是一方面,節流也要註意。

不過,不該省的地方就不省啦。

羅敷帶著荊無命在城中下館子,一天下三頓,頓頓都不一樣。

這不是一座大城,只是一座背靠大山的北方小城,城中最奢侈的客棧是羅敷所住的悅賓客棧,街面灰撲撲的,地上的青石板被磨得光亮,靠山吃山,這裏的山珍野味倒是不少。

不過大雪封山,獵戶上不得山,野味的價格水漲船高,並不是什麽人都能吃得起的。

羅敷吃得起,羅敷帶著荊無命一天三頓,變著花樣的吃。

什麽烤兔,蹄筋燜蘑菇,燉鹿肉什麽的,都變著法的吃,這些東西荊無命在山上一定也吃過,但卻沒吃過山下的做法,她想帶著他體驗體驗,什麽都嘗一嘗。

然後問他,覺得什麽比較好吃。

荊無命指著鐵鍋燉大鵝,說:“這個。”

羅敷:“…………”

羅敷深有同感地點點頭,道:“我也覺得這個好吃。”

山上獵的動物,哪有家禽好吃呢?

這種天氣,這種地方,幾個朋友聚一聚的時候,那是不偏愛熱炒的,炒菜上桌,還沒喝幾口呢,菜就已涼透了,

那是多麽掃興的事情!

這家小店卻好,把桌子直接該成竈臺,底下燒上炭火,上面坐上比腦袋還大的鐵鍋,把什麽排骨,大鵝,豆角,榛子蘑,粉條什麽的,全都一鍋燉了,配上一籃子烙餅,就蘸著湯汁吃,熱乎乎的,別提有多麽的美了!

今日羅敷就和荊無命一塊兒來吃這個,他們兩個人是無論如何吃不完的,羅敷也不在意,又告誡荊無命,千萬不要吃撐了。

荊無命的臉被大鍋裏冒出的熱氣蒸的紅撲撲的,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他問:“為什麽有人總偷看你?”

羅敷不甚在意,道:“因為我好看啊……別管他們。”

像她這樣的人,走到哪裏,都毫無疑問會是人群的中心,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也正因為如此,她想要隱藏行蹤才比較困難,除非全程避著人。

結果今天,她居然很快就不是人群中心了。

一只蒼白,修長而有力的手撩開了門口厚重的門簾,有人背披風雪,走了進來。

這是個悍野兇狠如狼,又冷酷堅定如雪山之巔的男人。

他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裏,暖烘烘的屋子就足以在一瞬間凍住,屋子裏鼎沸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

有人快速地掃了一眼這穿著黑色勁裝的男人,只見他蒼白的一張臉上絕無表情,好似沒有任何事情能打動他的心……於是,這擡頭看他的人又立刻低下了頭。

——這種人手上肯定有硬招子,能不碰就不碰,低著頭裝鵪鶉吧。

所有人的想法估計都是,神仙,你趕緊走吧!我吃不下飯了!

……但他偏偏擡腳就往裏面走。

羅敷已朝他笑了起來,用力揮一揮手,大聲道:“紅哥,這邊這邊!”

此人正是號稱中原第一殺手的中原一點紅。

一點紅瞧見羅敷之後挑了一下眉,慘碧色狼眸中的那種冷酷與戾氣立刻如春雪般消融了。

他擡腳走了過去,順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面色紅潤,笑容鮮活,還是一副可以上房揭瓦的模樣,神色這才緩了一緩。

只是語氣還是冰冰涼的:“看來你沒什麽事。”

羅敷高高挺起胸脯,道:“那可不!我是什麽人,上官金虹想殺我,哼,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我遲早要抽他兩個大巴掌!”

一點紅:“…………”

一點紅沒忍住,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自接到曲無容的信——得知羅敷失蹤後,便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來這座小城,今日剛到,就瞧見羅敷好得不得了,還有心情吃鐵鍋燉大鵝……他感覺她像只大鵝!

還樂!

羅敷:“…………”

羅敷的手捏住了她的辮子稍兒,一會兒分開,一會兒合上。

她期期艾艾地說:“我躲在山裏嘛……現在雪還沒停,信寄不出去……紅哥怎麽冒著這麽大雪就來了,冷不冷?”

一點紅的口氣這才緩了緩,道:“我沒事……這小子是什麽人?”

荊無命面無表情,那雙妖異而邪惡的瞳孔正死死地盯著一點紅,兇狠得像狼,又尖銳地能令人冷到骨髓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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