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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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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更)

林仙兒的武功雖然低微,但為人之狡詐卻遠超常人,絕不可等閑視之。

許多武林中人都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弱點,那就是唯武功論——什麽合縱連橫,什麽人情世故,都不重要。只要武功高了,還是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還不是大家都得乖乖聽我的話?

這就是武人的傲慢。

上官金虹有這毛病,但病得不算太重,起碼他很明白如何作秀,寬嚴相濟。

白天羽就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治了。

白天羽——神刀堂堂主,葉開之生父,傅紅雪之養父。這名字聽起來雖然很陌生,但在小李飛刀的時代往後推十八年,傅紅雪帶著魔刀覆仇的契機,就是白天羽的死亡。

這些日子羅敷聽說了許多這人的事情。總的來說,他是個標準龍傲天種馬——男人都得當我小弟,女人都得當我後宮;不當我小弟的男人我就殺他,不當我後宮的女人我糾纏之。

這經不住讓羅敷產生了一絲好奇——白天羽喜歡把女人當狗,林仙兒喜歡把男人當狗,這兩個臥龍鳳雛相遇之後,到底誰會變成誰的狗呢?

答案非常好猜:林仙兒的段位能打十個白天羽。

羅敷不是白天羽,不會瞧不起林仙兒。

林仙兒的武功雖然低微,但仔細想想,想要妥善殺她難度還真不小。

第一,林仙兒現居住於興雲莊之內,而興雲莊進來因為抓住了“繡花大盜”李尋歡而備受關註。據說,已有很多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英雄都住在興雲莊內了,這些人之中,有多少已成為林仙兒的裙下之臣實不好說。

第二,武林中人去殺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是件非常令人不齒的事情,連荊無命都有不殺孩子的原則。羅敷對上林仙兒,但凡是個不知道真相的人,都會覺得是羅敷在欺負林仙兒……

倘若羅敷不在意惡名,當個臭名昭著的妖女也無所謂的話,她當然可以一鞭子抽死林仙兒,但她不願意!

憑什麽呢?我羅敷自認為沒做過一件恃強淩弱的事,沒殺過一個不該死的人,江湖上提到我羅大姑娘,無不是譽不絕口。憑你林仙兒就想讓姑奶奶我舍得一身剮?你算老幾!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林仙兒人不咋地,搞商業還真挺行。在原本的世界線中,也不知道她到底斂財幾何,手底下到底有多少鋪子和員工可用……哎呀!咱也不是想搶,主要是覺得,林姑娘死了之後偌大的家業無人看顧敗落下去,多麽的可惜啊!

以上三條,堵死了羅敷直接把林仙兒揪過來揍死的路子。

不過,她本來也沒想過這麽簡單粗暴的做事。

——“繡花大盜”李尋歡的事情,她還想要橫插一腳,管上一管呢。

興雲莊就位於城東,城東的這一片地,乃是達官顯貴宅邸聚集之地,路面寬敞,青石板也很幹凈,來往於大路上的人,無不都是衣著體面。

舉目一望,就能瞧見龍嘯雲

龍四爺的宅邸。

白色條石的臺階,漆著紅漆的雕花大門,黃銅獸首的門環,還有禦筆親題的門聯。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最上方正中的匾額上,有龍飛鳳舞三個大字——興雲莊”。

很難去揣測龍嘯雲為什麽會留著這一副禦筆親題的門聯,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上門來拜訪的每一個人與龍嘯雲自己——他的房子是李尋歡給的,他的老婆是李尋歡讓的,他的事業和人脈,全都靠他時常把“小李飛刀我義弟”掛在嘴邊。

或許,他正是想表現的十分光明正大,不想讓人說他欲蓋彌彰。

繡花大盜一案,原本同興雲莊並沒有什麽關系。

此賊是在正月前後出現的,正好是羅敷等人出海遠航,討伐蝙蝠島的那一段日子。

江湖傳言,一個多月的時間,此賊居然做下了六七十件驚天的大案子。

傳言誇張的成分居多,繡花大盜就是坐火箭,也不可能一個月之內縱橫中原各地,一晚上平均盜走兩家的財物……但他的確做下了好幾件了不得的大案子。

——鎮遠鏢局的八十萬兩鏢銀,平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華玉軒珍藏的七十卷名人字畫,金沙河的九萬兩金葉子,鐵笛先生的祖傳金如意……①

此人身穿紫紅大棉襖,一把火焰似的大胡子,濃妝艷抹,腳踩紅繡鞋,兩針便可繡出一個瞎子,盜走這些金銀寶貝的同時,他已繡出了七八十個瞎子。

不僅如此,鐵笛先生的愛妾如意,因撞見了他盜寶的現場,被他震斷心脈,香消玉殞,臉上覆蓋著一塊黑牡丹紅緞子。

盜走鐵笛先生的金如意後,此人沈寂下去,於三月初——也就是羅敷等人歸來前夕再次犯案。

這一次與以往不同,因為他居然做出了“犯罪預告”,以一塊黑牡丹紅緞為信箋,墨跡淋淋地宣告了他下一次要盜取的目標!

目標就是興雲莊之中珍藏的王獻之真跡《中秋貼》……以及林夫人的義妹林仙兒姑娘。

預告做出之後,“天下英雄”齊聚興雲莊……什麽“鐵面無私”趙正義,“鐵膽震八方”秦孝儀,田七,公孫摩雲,鐵笛先生……無辜路過的李尋歡,當然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至於金九齡為什麽不在……因為金九齡雖然號稱名捕頭,但他其實早已退出了公門,平南王府出事後,他才重出江湖,攬下了這案子。

事情一出,他立即趕往趕往廣州府拜訪平南王,據說已被平南王爺挽留,成了王府的新任主管,新官上任三把火,且忙著呢。興雲莊的犯罪預告出來,他竟顧不過來,只派了手下兩個捕頭先瞧瞧情況。

待到李尋歡被捕之後,金九齡飛鴿傳書,表明自己已在路上,請諸位稍候。

那畢竟是從廣州府到保定城……這一“稍候”,就候到了現在。

羅敷下船在廣州府聽見這傳聞時,也差不多就是事發之後的那幾日。她的腳程與金九齡相似,她到了保定,想來金九齡也快到了。

這段時間之內,李尋歡一直都被關押在興雲莊之內。

與龍嘯雲這等沒有出息,沽名釣譽之人混在一起的“英雄”,能是什麽好東西呢?李尋歡落到這群小人手中,想必日子不大好過。

但他畢竟還有朋友。

他雖然交錯了龍嘯雲這朋友,且怎麽都死不回頭對他的好大哥逆來順受,但他畢竟總算還有幾個真朋友——譬如說阿飛。

阿飛就在此刻來救李尋歡!

——白晝清明,夜晚漆黑;白晝人都清醒著,夜晚人卻大都在睡覺,因而一般人都會選擇在晚上動手。

但這樣簡單的道理,不僅動手的人能想得到,防守的人也想得到。所以,夜晚的守備反而要比白晝要強,夜晚的埋伏也會比白晝更加的多。

正午不同,正午是一天之內陽光最盛的時候,人的影子都是最短的,沒有人想到他會在這時去救人。況且,大中午的,大家吃了午飯,正是昏昏欲睡時,防守不嚴密,可能還會去睡個午覺……

春寒料峭,冷風如刀。

阿飛從早上開始,就伏在了興雲莊對面的屋脊上。

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是松中帶緊,既不會太過緊張使得力氣早早被消耗,也不會太過松弛以至於要動手的時候無法調整至最佳的狀態。

他一動不動的蟄伏著,一雙銳利的眼睛閃閃發光,野性勃發,使得他像極了一只在叢林中捕獵的豹子。

他觀察著對面的興雲莊,興雲莊的大門洞開,門口很冷清,沒有不想幹的人在走來走去……但裏面一定有埋伏,埋伏在哪裏呢?他又該如何躲開這些埋伏?如何尋找到李尋歡之所在?

這時,忽然有人中氣十足地喊:“餵,你小子給我下來!”

阿飛霍然回頭!

屋脊之下的小巷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個雪膚烏發,身材高挑的女人!

她正懶洋洋地倚靠在巷墻上,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捏著自己的辮子,正似笑非笑地睇著他。

能這麽高調出場的,不是羅敷又會是誰呢?

阿飛的右手立刻就扶在了劍柄上,冷冷地盯凝著羅敷。

羅敷黛眉一豎,怒罵道:“叫你一聲你要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有沒有天理了!你這小子年紀輕輕,做事怎麽這樣兇悍!”

她的聲音又高又脆,說起話來都不帶喘氣的,這一連串的罵聲簡直像劈裏啪啦的鞭炮……還是掛在興雲莊門口放的那種鞭炮!

阿飛:“…………”

阿飛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劈頭蓋臉罵了十句。

況且,經此一鬧,只要不是個傻子,都知道有人意圖潛入興雲莊。

阿飛翻身躍起,輕巧落到地面上,整個人只如一頭高高躍起的黑豹,因四爪上厚厚的肉墊而落地輕靈無聲。隨即,他直起身,冷冷地盯著羅敷,目光簡直可以直刺到人的血管之中。

他冷而簡潔地問:“你是誰?”

問這話的時候,他

的手依然扶在劍柄上……如果那能稱得上一柄劍的話。

羅敷雙手抱胸,依然倚靠在巷墻上。

她懶洋洋地乜了一眼阿飛腰間的劍,不答反問:“你就是阿飛?你來救李尋歡?”

阿飛冷硬地道:“你想阻止我?”

看他說這話的語氣,羅敷不難猜想,假如她真的說了一個“是”字,或許阿飛就會當場同她廝殺起來。

“廝殺”這兩個字用的都不大準確。阿飛的武功路數與荊無命極其相似,但荊無命有喜愛玩弄對手的毛病,阿飛卻沒有,他一出手,就是直刺咽喉的死招!

這種面對面的距離之下,羅敷並沒有自信可以躲得開。

但她又不是為了阻止阿飛而來,某種程度來說,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羅敷悠然笑道:“小李探花是何等人物?昔日能將一整個園子送與結義大哥,如今怎會為了區區幾百萬兩銀子殺人放火?讓我相信李尋歡是繡花大盜,還不如讓我信男人會生孩子。”

說出“區區幾百萬兩銀子”的時候,羅敷感覺自己異常的虛偽。

這話被任何一個有基本生活常識的人聽了去,都能聽出一點陰陽怪氣的味道,可偏偏阿飛像個狼孩,對銀子的多少根本沒有概念。

一聽這話,阿飛面色稍霽。

但他的語氣依然又冷又硬:“那你為什麽要阻止我?”

羅敷道:“你想正午潛入,是因為你覺得無人能想到你這時候來,是不是?”

阿飛不說話。

羅敷哼笑一聲,問:“那你猜猜看,我是怎麽發現你的?”

她的笑容簡直比春日的艷陽天還漂亮,但阿飛一雙漆黑的招子,竟像是兩顆花崗巖雕刻出來的石頭眼珠一樣,連動都沒動分毫。

他只是霍然擡頭,眼神銳利,一字一頓道:“你說,我不猜。”

他的話永遠簡潔,有力,絕不多言;他的人也永遠冷漠,倔強,絕不屈服。

可惜的是,這種冷硬的姿態或許可以嚇得到別人,卻絕對嚇不到羅敷。

羅敷伸手一抹頭發,把額前青絲攏在而後,露出墜在耳朵上的的珍珠耳珰,明月似得閃著潤光。

她悠然地道:“你的確是個捕獵的好手,衣裳的顏色與屋脊一樣,又尋到了最合適的位置,一動不動地伏了一個時辰……就算是只真黑豹,恐怕也沒你這樣有耐心。興雲莊的各個角度都不可能發現你,而從這小巷中過的人,擡頭只能瞧見飛起的檐角,也不可能看見你……”

羅敷頓了頓,眼角忽然流過了一絲很奇異的光。

她似笑非笑道:“……但倘若從今天早上你從沈氏祠堂出來的時候,就一直有人在註意你呢?倘若盯梢的人不是一個,而是一群呢?倘若這一條街上的人……全在盯梢你呢?”

阿飛登時寒毛倒豎!

此話中的深意,簡直令人不敢細想!

一整條街的人都在盯梢他是一種什麽樣的概念?……從沈氏祠堂到興雲莊一路來,賣紙的,賣菜的,酸腐秀才,大姑娘小媳婦,撥算盤的賬房……他們竟全是人假扮的?

到底是何人才能能量做到這樣的事!

阿飛厲聲道:“是你?”

羅敷斜睨了阿飛一眼,目光之中充滿了憐憫。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兀自從懷中掏出樣東西來,遞給阿飛。

——那是一面如滿月般的小小銅鏡,背面雕著花鳥魚蟲,正面光可鑒人,阿飛一接過來,就瞧見了鏡中的他自己。

阿飛冷冷道:“你什麽意思?”

羅敷黛眉一挑,詫異道:“你竟還不明白?”

阿飛道:“明白什麽?”

羅敷幽幽,幽幽地嘆了口氣,同情地道:“小子,你帥得都能驚動聯合國了,一路上走來,人人都要偷看你兩眼。我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你在哪裏了。”

阿飛:“…………”

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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