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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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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建成九年秋, 唐府夜宴。

後院臨水搭著戲臺子, 臺上唱的是一出老本的《雙救舉》。穿著男裝的小旦咿咿呀呀唱完一折,便在這空檔裏, 兩個穿著艷色衫子的少女手拉著手走到盧淩霄面前。

“祝幹娘(嬸娘)福如東海, 壽比南山。”兩個小姑娘一揖到底。

盧淩霄今日穿了一件大紅纻絲壽字團紋褙,下穿著杏色絲綢馬面裙,整個人神采奕奕。她笑著將謝莞兒攬入懷中,在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道了聲:“好閨女。”又拉著馮恬恬的手,笑道:“我們恬恬也越來越像個大姑娘了。這過完年該有十三了吧?”

馮恬恬說道:“嬸娘, 我比莞兒大一歲, 該有十四了。”

“可真是個大姑娘了。等你十五歲及笄,嬸娘送你份大禮。”淩霄笑道。

謝莞兒在淩霄懷裏蹭了蹭, 說道:“幹娘, 唐翊哥哥何時回來?”

淩霄抿唇一笑,道:“莞兒怎麽惦記著他?”

“她是惦著自己的夫君呢,”馮恬恬沖謝莞兒擠眼,“小小年紀就惦記著嫁人,真不知羞。”

“撕了你的嘴!”謝莞兒從淩霄懷裏跳下來,就去追馮恬恬。兩個小姑娘圍著戲臺子鬧起來。

“這倆丫頭是越大越沒規矩了。”馮晉陽笑著走上前, 將手中禮盒奉上, 說道, “抱歉啊弟妹, 衙門裏有點事耽擱著, 我來遲了。”

“一句抱歉豈能算了?”淩霄含笑挑眉,道,“一會兒上桌了罰酒!”

馮晉陽苦笑著看向唐挽:“匡之救我。”

淩霄立即轉頭問唐挽:“可能罰得?”

唐挽看看馮晉陽,又看看淩霄,笑了,說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淩霄便如得了金令箭,笑眉笑眼地看向馮晉陽。馮晉陽搖頭苦笑,這人,討好媳婦倒能把兄弟給豁出去。

西皮流水的鼓點敲了一巡,戲臺子上又開唱了。馮晉陽便趁這個功夫,伏在唐挽耳邊低聲說了什麽。

唐挽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看了淩霄一眼。見她整個心思都在戲臺上,便悄悄起身,離席而去。

沿著鵝卵石小路轉過寶葫蘆門,便是一處抄手游廊。此處已經離得戲臺很遠了,鑼鼓喧鬧都成了背景,更顯得此處清凈。

“來都來了,為何不進去?”唐挽揚聲問道。

元朗擡手止住了她的話。他一襲玄色長袍,負手立於廊下,正仔細觀瞧著月下綻放的曇花。唐挽走到他身邊,與他一起低頭瞧著。

曇花的花期極短,盛開不過一刻便迅速衰敗下去。唐挽不禁嘆道:“美則美矣,只可惜青春太短。”

“像不像我們,”元朗輕聲道,“一不留神就老了。”

唐挽一笑,道:“我可是從二十五歲之後就沒再辦過生辰了,所以我還是二十五歲。”

廊角懸掛的紅燈籠投下暖澄澄的光,眼前人的眉眼亦染上一層亮色。唐挽今日為了配合淩霄,也穿了一身大紅長衫,上繡著壽字團紋,腰上系著碎玉黑綢帶,愈發顯得她姿容勝雪,器宇不凡。

元朗忽然想起當初金榜題名時,兩人身披紅綢的樣子。記憶中的影像和眼前人漸漸重疊,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

元朗忽然擡手,捏上了唐挽的臉。唐挽楞了楞,任由他捏扯了半天才想起來反抗。

唐挽一把打掉他的手,揉著酸酸的臉頰,嗔道:“你幹嘛?”

“看看你是不是妖精,扯下你的美人皮。”元朗道。

唐挽怔了怔,揚眉道:“我知道你是嫉妒我。我雖然比你好看一點點,不過你也不差的。”

元朗又笑著捏了捏她的耳朵。兩人鬥嘴鬥了半輩子,讓她一回又何妨。

忽然從角門處傳來一陣喧嘩,聽著像是吵架的聲音,緊接著就有兩個小廝從角門的方向往後院跑去。唐挽擡手點住他們:“怎麽回事?”

兩個小廝上前回話:“回老爺,抓到一個爬墻頭的。管家讓我們把人綁了,送順天府。”

居然有人敢爬她唐府的墻頭?唐挽頓時來了興趣,說道:“把人帶來偏廳,我親自問問。”

今日是淩霄的壽宴,唐府一年最熱鬧的時候。唐挽琢磨著,應該是哪裏來的小毛賊,想趁亂偷點油水。正好她今天心情不錯,但凡這小賊肯聽她的訓教,認錯態度再誠懇些,她也就免了他的牢獄之災。

然而唐挽沒想到,帶上來的這人不像個毛賊,倒像個書生。尤其他的腰帶上還插著一卷書冊和一支筆。唐挽頓覺有趣,難道現在的毛賊也識文斷字了?

該不會是個偷書賊吧。

這人一見唐挽,頓時兩眼放光,面色潮紅。他被雙瑞壓著跪在地上,不等人詢問便迫不及待地自報家門:“唐閣老!在下是天華京報的劉思義,可否問您幾個問題?”

唐挽被他說懵了:“你誰?”

“在下劉思義。”

“不是,”唐挽蹙眉,“你哪個衙門的?”

“天華京報。”劉思義說著,想將腰中的書冊掏出來給唐挽看看,奈何他被反綁著雙手,用力之下凹成了一個滑稽的姿勢。唐挽擡手示意他不必麻煩了。天華京報這名字,唐挽還真聽說過。

在大庸,重大消息的傳播主要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官報,一個是私報。官報又稱邸報,由通政司管轄,每五日發報一次,內容主要是皇帝的詔書、起居言行、內閣的法令公報、各級臣僚的章奏疏表和邊防新聞等等;私報則是民間小報,內容主題不一。建成以前,朝廷為了控制輿情,私報是被明令禁止的。

自從黨派建立以後,各黨需要定期發布一些內部動態,以達到對外募集資金和成員、對內增強凝聚力的目的。借由這股東風,私報也終於迎來了春天。朝廷對其有明確的立法,所有的私報必須先註冊,統一接受通政司的監管,且對發布的時間、主題都有明確的要求。合法之後的私報也首次擁有了各自的報頭,只不過民間習慣統一稱之為“京報”。

這個天華京報就是其中較為成功的一家,每十日發一次,常訂多達八千冊。這其中就有淩霄。淩霄習慣在每日睡前讀報,故而天華京報時常會出現在唐挽的床頭。閑來無事時,唐挽也曾翻閱過幾次,越翻越覺得有意思。

一般的京報大多以抄錄官報為主,偶爾也增加一些自己的評論,原創比例不過十之二三。可這天華京報卻另辟蹊徑,幾乎每一篇都是原創,還經常能在上面看到一些冷門的文章。之前名家學者顧芳諷刺胡孫樹的文章就是最早發表於天華,後來各家紛紛轉載,顧芳也因此而名聲大噪。

此事也帶動了整個私報行業的發展。許多報房試圖模仿天華京報的模式,卻沒有那樣強悍的筆力,只得另辟蹊徑。許多文章誇大其詞不說,有些小報為了博取眼球,還搞出些媚俗的噱頭。百姓無不愛獵奇獵艷,這竟慢慢成了京報行謀利的手段。

此種風氣已經引起了通政司的主意。就在不久之前,李提塘剛向內閣上奏,請求對私報的內容和形式進行整頓。隨著奏疏報上來的還有幾冊主要刊登世情小說的樣刊,其中不免有些香/艷情節。

此事上升到廷議,立時便觸動了幾位老臣的逆鱗。有人說應當立即查封這幾家京報;有人說應當把這幾個報房的主事全都抓起來問罪;還有人說應當馬上嚴明立法,知會所有的文人,凡是“脖子以下”皆不能寫。寫了便是犯罪,有功名的罰功名,沒功名的永不許參加科舉。

有人激動著要封禁京報,也自然有人反對封禁。廷議就是這麽個有趣的地方,官員們各執己見,盡可以放開了去爭吵。吵到最後,所有的道理都說透了,所有的邏輯都理清了,才能得到一個完滿的答案。

如今的唐挽自然不會再參加官員們的爭論。她高高坐在主位上,不管堂下吵得再熱鬧,她也永遠是那副淵深持重的模樣。

只有與她平起平坐的謝閣老才知道,當她看著那些人半天說不到點子上,心裏有多著急。急也不行,廷議不是一言堂。越是位高權重,就越要惜字如金,不能輕易露出自己的態度。

沒想到廷議裏還沒論出個結果,這京報的主事竟爬上了自己的墻頭。

“唐閣老,求求您了。您就讓我問兩個問題。不,一個就行。問完了,我自去投官!”劉思義高聲道。

唐挽覺得好笑,說道:“你半夜爬墻,就是為了問我問題?”

劉思義急忙點頭。為了今日,他已經準備了半個月了。

唐挽挑唇,看了身邊的元朗一眼。元朗也是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

“那你問吧。”唐挽擡手點了點,對雙瑞說道,“給他松開。”

便有兩個小廝上前松開了繩子。雙瑞給唐挽添茶,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公子,這群報蟲滿嘴裏跑舌頭,您可別信他。”

唐挽淡淡點了點頭。

劉思義被放開了手腳,卻也沒有站起來。他借勢一屁股坐在地上,從腰中掏出紙筆,將毛筆尖在嘴裏潤了潤。

“只能問一個,你要想好。”唐挽手肘著膝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劉思義的表情瞬間肅然。他急忙翻開自己的小本子,琢磨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

“請問唐閣老,您認為您與謝閣老之中,誰更能勝任內閣首輔?”

這實在是個刁鉆的問題。看得出來,劉思義是將全部的身家都壓在這個問題上面了。可惜此時他並不知道坐在旁邊的這位就是謝儀,否則他的問題定然能更精彩些。

劉思義凝神看著唐挽。他知道這些官老爺定然不會直接回答這樣的問題。正好,唐挽越是顧左右而言他,自己就越能從其中找出紕漏來作文章。

唐挽淡淡一笑,說道:“自然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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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挽:一向很自信,從來都不慫

元朗:習慣了

劉思義:作者留步,脖子以下不能寫的事兒是認真的嗎?

十黛:別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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