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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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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閆鳳儀一連等了三天, 也沒等到皇帝的宣詔。他又耐著性子等了兩日, 實在是坐不住了,便拿了內廷的腰牌, 去找陳公公。

陳公公將腰牌推回到閆鳳儀手中, 笑道:“小閣老且收回去,聖上給您的特許,咱家還能不清楚嗎?只是不湊巧得很,昨日皇上靜修時得了神詔, 剛剛閉關了。現下應該正在太上老君那兒喝茶。您啊,得再等等。”

“可是……”閆鳳儀眉頭緊蹙, “陳公公, 事關江南建區之大事,再拖下去可就要出事了啊!”

陳公公笑了:“咱家和您一樣著急啊。可誰能跟神仙搶人呢?”

閆鳳儀看著手中的腰牌。滿以為得了個特許, 沒想到仍舊是一點用都沒有。

此時唐挽正在裕王府上參加徐黨的聚會。參會的人還是那麽幾個, 可今日的內容卻不一般。

“說是餘杭知縣汪世棟上的折子,還蓋著江浙總督蘇閔行的大印。”沈榆說道。

“什麽內容,可知道麽?”唐挽問。

沈榆搖搖頭:“我也是聽那錦衣衛一說。折子直接送到閆首輔那裏去了,壓根就沒進內閣。”

“定然是出事了,”唐挽喃喃道,“老師, 要不然我去閆府打探打探?”

徐階看了唐挽一眼。他自是知道唐挽定期去閆府寫青詞的事, 便看向裕王, 道:“咱們這麽等著, 終也不是個辦法。讓匡之先去看看, 早些知道詳情,好早些準備。”

裕王自然點頭:“那便辛苦先生了。”

閆府在東,王府在北。唐挽坐著轎子轉過大半個京城,才終於到了閆家大門前。她是常來常往的,小廝早與她熟識,自然不必通傳。唐挽便一路穿堂過屋,到了閆炳章的書房前。

書房的門卻沒有關。唐挽從外面望去,之間閆炳章平素坐的那張躺椅上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首輔大人不在家?”唐挽攔住近房屋當值的小廝,問道。

小廝垂手道:“我家老爺困了,回房休息去了。老爺說,如果您來,就請您進書房裏等著。”

今日並不是休沐日,閆首輔如何知道她要來?唐挽也不及多想,點了點頭,便進了書房中。

房內安靜極了。將門一關,半點聲音都聽不到。正對面那張大書桌上放著幾張紙,折得十分妥帖。紙上一行字:餘杭知縣汪世棟陳情奏上疏。

實在是,太容易,也太顯眼了。

唐挽的內心在掙紮,掙紮到底要不要偷偷去翻看。她的學識和教養不允許她行此等偷窺之舉,可擔憂元朗的心,卻鼓動著她向前一步。

唐挽又垂手立了一會兒,側耳聽著外面的聲音,靜得不尋常。平時隔三差五就會有下人走動,怎麽今天一個人也沒有?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這麽重要的文書就這麽攤開放在桌上,閆首輔還吩咐她進書房,又撤走了所有的下人。那便是刻意要給她看的!唐挽心頭電光火石一般,立刻上前拿起了奏疏。

這一看,血就涼了一半。

這封奏疏只說了一件事:江南道督察使謝儀借由職務之便,勾結奸商壓榨百姓,收受賄銀達三千兩。證據確鑿,懇請朝廷發落。

奏疏是汪世棟親筆,上面還蓋著蘇閔行的大章。涉案人員口供俱在,甚至還有元朗的親筆畫押!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唐挽顫抖著雙手將那封奏疏裏裏外外又看了一遍,又一次仔細辨認元朗的筆記,的確不是他人仿冒。但這怎麽可能呢?元朗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唐挽迅速平覆了心情,將奏疏放回桌上,轉身出了書房,離開閆府。她並沒有回裕王府,而是轉了個方向,直奔督察院。

奏疏上有蘇閔行的大印,說明他對此事非常清楚。而蘇閔行與徐黨關系密切,又和裕王府有著暗中的聯系。這件事定然和徐黨有瓜葛。那她就不能再去找徐階了。

督察院正在開推案會。唐挽得了通傳,站在臺階上等了半天,才終於見到白圭捧著朝帶大步走來。

“白伯伯!”唐挽忍不住喚道。

白圭神情一肅,對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帶著她來到了東側的小廂房中。

這個房間是存放卷宗的所在。房內當值的小吏見他二人進來,便帶上門退了出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白圭問。

唐挽便將那奏疏上的內容原原本本講了出來。她記性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幾乎是原文照背。白圭又與她反覆核實了一些細節,皺眉沈思,道:“怪了。”

“白伯伯,哪裏怪?”

白圭說道:“要貪也不該是三千兩。改稻為桑那麽大的油水,不合理。況且三千兩是一條線,貪汙不足三千,可罰;而貪汙超過三千,那就是殺了。想必你那個同年是遭人設計了。”

白圭這麽一說,唐挽心下也清明過來,沈聲道:“白伯伯,我要救他。我現在應該做什麽?”

白圭到底是久經風霜,略一沈思,說道:“這個時候,問題的癥結已經不在這案子本身。而是做這個局的背後之人,究竟是誰。你想明白了這一點,局就可破。”

這真是一句話便點到了痛處。唐挽頓覺有了希望,可轉念一想,又去哪裏找這做局的人呢?

莫非是徐黨?卻又不可能。徐公對江南改制之事還是十分支持的,況且以徐公的胸襟和眼光,不應該那這件事給黨爭做文章。

也不會是閆鳳儀。更加不應該是閆炳章。

可汪世棟明明是閆黨的人!

唐挽只覺得頭要炸了,內心的焦灼再也壓抑不住,逼得她無法思考。腦子裏全是剛才白圭的話:貪汙滿三千兩,殺!

唐挽從未如此急躁過。即便是當初在彭城,被蘇榭和林泉南聯手陷害,她也未曾像現在這樣亂了陣腳。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個時候她必須保持鎮靜,她必須趕快想出一個辦法,才能救元朗。

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蘇榭和林泉南,汪世棟和蘇閔行……同樣都是一個閆黨、一個徐黨。莫非這場局,是彭城的覆刻?莫非這一次的掌局人,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父不成?

唐挽心頭驟然一凜,擡眸看向白圭。白圭也望著她,眸中幽暗一片。

“白伯伯……”

“你可想清楚了?”白圭如刀鋒般的雙眉上挑,微微搖了搖頭,“匡之,這一次要對付的,可不是李義那麽簡單了。你果真要做麽?”

原來白圭也想到了。唐挽抿唇,說道:“我不能放棄元朗。”

白圭仿佛早就料到她的回答,嘆了口氣,說道:“此事的癥結在內閣。你要想辦法,讓內閣向皇帝低頭。那就還有生機。”

唐挽離開督察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光景了。太陽出來,路邊的積雪開始融化,她便踏著一地碎裂的冰碴往回走。前因後果,也漸漸想了個明白。

起因還是在彭城。內閣違逆了皇帝的旨意議和,他們那位君父最是記仇的,定然不能就這麽算了。他想整治唐挽,又沒有理由。閆、徐二公又是國之柱石,根本碰不得。所以就只能在別處動心思。

因此閆鳳儀的奏疏才得到了皇帝的褒獎,那麽快就獲得批紅、上了內閣晨會。皇帝從一開始就要毀掉這個政令。再也沒有什麽,比親生兒子的失敗,更能打擊閆首輔的了。

很難說汪世棟和蘇閔行是不是直接收到了皇帝的授意,但元朗接連幾封上疏都得不到批示,朝廷的暧昧態度已經足夠助長地方上的囂張氣焰。元朗身為閆首輔的女婿,竟然都沒能逃過一劫。那就只能證明,地方上主導這一切的,比閆首輔的身份更加尊貴。

敏郡王,也只有他了。餘杭之地根本不是內閣選的,而是皇帝的意思。

閆首輔一定也是早就看清了這一層,才會百般阻撓閆鳳儀繼續。可惜還是沒能攔住。如今他遠遠躲開,也是為了避開皇帝的鋒芒。

唐挽感覺自己胸口發悶,喘不上氣來。她扶著墻站定了,弓著身子,大口地呼吸著。直到胸腔被清冽的空氣填滿,她才終於停下來。

眼前的街道繁華而熱鬧,行人穿梭,老幼相攜,人人臉上都帶著太平盛世才有的安穩神態。可是擡頭看看,天是灰蒙蒙的。黑色的雲彩壓在頭頂,仿佛隨時都會迎來一場風雪。

唐挽直起身子,仰頭望著天,忽然笑了。來啊,那就鬥一鬥,唐挽還未曾怕過誰。

次日清晨,唐挽沒有上值,而是來到徐階的府上。她等了整整一個上午,才終於等到徐階的轎子從宮裏回來。

今日的內閣晨會上,徐階也已經見到了汪世棟的奏折。看過這封折子的幾位閣老達成了空前的默契:要查,但要秘密的查。事關國策,更關乎滿朝官員的臉面。

徐階下了轎子,就見唐挽站在府門前的石獅子旁。他了解她的來意,便嘆了口氣。

唐挽上前散步,掀袍下拜:“老師,請讓我去餘杭,徹查謝儀一案。”

徐府前的大街上人來人往,行人都不禁側目,看向府宅前拜倒的青年。徐階仰頭深吸了一口氣,似乎要蕩平胸中陰霾。他低身扶起唐挽,拉著她往大門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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