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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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第 49 章
屈氏的事情說到底還是國事。
朝中有人利用權責偷偷暗地裏放印子錢的事情也不是沒有, 可大多是不在關鍵實權上的。
令家如今令慶和令沛在軍職上，若是有沾財戶的事兒無論多少傳進有心人耳朵裏都是要大做文章的。
如今朝廷多少只眼睛盯著令家令慶心裏自然是清楚的，這些年他之所以能在軍中這麽些年依舊能手握重兵而不被其他勢力牽制靠的就是這份清正。眼下朝廷局勢看著是風平浪靜，但實則暗流湧動, 這個時候若是讓皇上知道了令家有人私放印子錢, 這軍財混在一起就不大好說了。
眼下，他自己將事情放到明面上, 自然就不會讓別人有話可說。
可令禹聽見說真要送衙門, 這心頭還是有些覺得處置得太嚴重了。
他遲疑了會兒，還是向令慶道, “大哥, 內子或許只是一時被錢財迷了心竅，咱們自家的事情就不能自己處理嗎？讓衙門來幹涉，傳出去你這臉上也不好看啊。”
令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知道臉上不好看？早些時候若警覺些能出這樣的事情？此事我已經有決斷, 你就不必再說了。”
說罷就要起身往外去。
恰在這時，魏媽媽差人來說, “老太太醒了！”
眾人一聽這才跟著去了，令老太太見著一屋子的人，巡視了一圈, 最後拉住令慶的手，“慶啊，你回來了？”
令慶點點頭, “母親，我回來了, 家裏的事情有我在，你不必掛心。”
令老太太點點頭, “嗯，我知道你一向公允，只是這二房啊，你得擔待些。”
令慶沈了一瞬，隨即點點頭，“兒子明白的。”
令老太太這才放心了些，隨即讓魏媽媽扶著自己起來。
就在這時一直在外側的屈氏不知從哪裏奔過來，沖到老太太床榻前，張口便道，“母親您可得救我，國公爺說要將我教給衙門處理，這如何使得，往後啟明、嫣兒他們怎麽辦？禹郎他們怎麽辦？這還如何讓他們做人啊？”
屈氏的哭啼聲不絕於耳，令慶臉色一沈看向令禹，“她如何進來的？”
令禹一臉苦相，幹脆不說話了。
令老太太聽見這話一楞，隨即看著令慶，“好端端的，這怎麽牽扯到衙門了？”
令慶見事情已經隱瞞不了，只得道，“屈氏犯了朝廷法度，依律例當由衙門幹涉查處。”
“律例？不過是挪用了些銀子，怎麽就律例了？”
這時，令沛往前一步道，“祖母，二嬸嬸拿著家裏的錢到黑莊私放印子錢，且數額不小，朝廷律例，不得私放印子錢，二嬸嬸這般確實觸犯了律例。”
令老太太一楞，看向跪在後頭的屈氏，將手重重地砸在床上，“簡直糊塗！這家裏是缺你吃穿了？說過多少次，啟明的事情我會替他做主，你說說你操的是哪門子的心？”
她說著，這心口便又有些發堵，鐘藍連忙將人扶著躺下來，對著一旁的劉媽媽道，“快，去端藥過來。”
令禹令遠往裏看去，“母親沒事吧？”
令老太太一邊搖頭一邊喘氣，待喝了些藥，魏媽媽又幫著順了順氣兒，這才緩了些。
她長嘆了口氣，看向令禹，“說過多少次了，家中事情不能一概不問，你若早些發現還能勸著些，如今倒好，居然放印子錢去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揉了揉太陽穴，這才又朝著令慶道，“說到底，此事尚算發現得早，這所得銀錢你上繳朝廷我都沒異議，只是你要讓屈氏去衙門這往後她還如何活？再說了，啟明還要科舉，這往後還如何見人？屈氏雖然私心重了些，但至少對整個二房還算上心，此事我覺得就此打住吧。往後二房的那份家產也暫時由你們大房代為保管。你看如何？”
令慶沈著一張臉卻沒答應。
令老太太見著他不說話，有些著急起來，“怎麽，如今是我的話也做不到數了？”
令慶怕令老太太又氣急了，這才道，“母親，這事兒已經不是家事了。”
令老太太一楞，“怎麽就不是家事了？這不還沒鬧出什麽事情嗎？你是朝廷一品軍公，找到這黑莊，拿了進衙門不就行了？”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令沛朝著令老太太行了一禮道，“祖母，此事必須要罰！”
令老太太這會兒因著是靠在床上的，而令沛是站著的，加上身量又高，她這會擡頭看過去只覺得令沛看著這威嚴架勢頗大。
令沛此時神情算不得多嚴肅，可就是有種毋庸置疑的氣勢。
令老太太看了他半晌，最後才道，“你是為了你媳婦兒？”
令沛直了直身子，沈了沈，隨即道，“有這部分的原因。二嬸嬸打從第一天開始就沒正眼看過薇薇，從來也都只是稱呼其為晏二姑娘，她是長輩，難道不懂稱呼晏二姑娘是什麽意思？後來薇薇接手廚房，她也是多有怨言，今兒我也很想問問大家，自薇薇接管廚房以來，大家是覺得好了還是不好了？”
被這麽一問，眾人都有些楞住。
除了這每日都可點自己想吃的菜，大廚房的夥食也都變得不怎麽重樣了。想吃的水果點心只要自己說了每個月也都能順著自己的意思端來新鮮的果子點心。再加上這每日湯水也都是常備著的，若是自己想喝些別的還能從廚房拿食材自己在小廚房煮。
關鍵是，這菜色搭配得好了，飲食均衡了，似乎身子都覺得輕松了不少。
仔細想想，這還真是從晏白薇接手之後才有的改變。
令沛見大家不作聲這才又道，“個中好壞想必大家自有分曉，再者，薇薇為何會查出這賬目的不對？她即便查出來了也可以隱忍不說，反正這錢二房也補上去了，最多也就是貪的自己那份盈餘，算到她頭上她也沒多得一分。可她還是說了，為什麽？我想，自然是為了令家好。可二嬸嬸呢知法犯法明明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仍舊為了私欲不管不顧，若是今日沒查出來，只怕這印子錢的金額會越來越大，眼下朝堂經費本就吃緊，對於私放印子的更是嚴加打壓，若哪天這黑莊出了事情，二嬸嬸只怕自己怎麽被賣的都不知道，到時牽扯到令家別說二伯了，怕是整個都會受到牽連。”
令沛的一番話有理有據，眾人聽了皆是一陣唏噓。
他接著道，“既是如此，二嬸嬸這般難道不該罰？而且，祖母怕是不知道這黑莊是誰開的吧？”
令老太太聽見令沛說的這些已經是覺得後怕得不行了，再聽到後頭這句，更是惶恐不安得很，“誰開的？”
令沛收了收音，“此事，關系到皇室。”
令老太太只覺得心頭像是平靜的湖水被扔了一塊大石頭般，“咚”地一聲，震得她險些又有些喘不上氣兒來。
令沛此話一出，令老太太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了，若是真牽涉進了令家，她只怕到時都沒法面對令老國公爺也令家的祖先。
雖說是覺得不忍，但也只得由著令慶將人交給了衙門。
而令禹被令慶要求閉門三月。
幸而礙著令慶的面子，屈氏的事情只有衙門幾個辦案人員知道。
令慶親自面呈皇上將此事來龍去脈告知了皇上，又將私放印子的錢全部上繳國庫，皇上念著令慶能如此也就沒再追究屈氏的監牢之責，罰沒了令慶三個月俸祿此事就算過了。
而屋頭內賬的事情也由著鐘藍和晏白薇一起將所有賬目重新核查，原先二房手裏的營生也只都讓大房三房兼顧著。
只是後來，屈氏從衙門回來後卻是連著好幾日都沒出門。
當然這是後話。
屈氏的事情處理完之後，鐘藍幫著澄清了令老太太暈倒的前因後果，大家也明白令老太太暈倒和晏白薇無關。於是也沒有再想多爭事端的意思，各自回了家去。
令沛朝著令慶拱手之後也當即拉著晏白薇回了園子。
路上，令沛主動說起今日之事，“原本是要出城的，可半道到上有人通知我們，這才知道我們要尋的人已經回了京。於是，這才又轉了回來。任務暫時無法執行，又因為有些事情要說與父親，就去了一趟軍營，不曾想正好聽說了家裏的事情。於是我便跟著也回來了，只是為了去拿那些物證，這才耽擱了會兒，讓你受委屈了。”
晏白薇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麽巧，她搖了搖頭，“此事還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沒想到這後頭有這麽大的牽扯，難怪二嬸嬸這般作幺蛾子，估計想來也是為了怕將私房印子錢的事情牽扯出來，只是害得祖母心悸，母親為難，我有些過意不去。”
令沛牽起她的手，“這事兒怪我，我發現賬目有問題時就該加快手腳查徹二嬸嬸的事情，若是早些發覺她在私放印子錢，我就能及早出面解決此事，也用不著你和母親這般與她拉扯了。”
說到這裏，晏白薇有些沒懂，問起來，“你是何時知道二嬸嬸賬目有問題的？又怎麽知道她拿著這些錢去放印子的？”
雖說上次在他面前提過，可也沒具體說啊，他怎麽知道這賬目挪出的正好對上那利息錢的？
令沛笑了笑，“那日可還記得？”
“那日？”晏白薇仍舊不解。
“就是你謊稱有賬目要做記號的那日。”
晏白薇臉忽地一紅，低下了頭去，他居然知道自己是在借此事推脫？
令沛從旁看了她一眼，繼續道，“那天晚上後半夜我未睡著便去翻了翻賬簿，看完整個賬簿，粗略得算了下就發現這數字好巧不巧正好能相互對應上。”
晏白薇又是一頓，他居然還去翻了賬簿？她怎麽不知道？
“後來，讓元伯去查了此事，這才發現放印子的事情，沒有及時告知你原本也是想著等我這次回來後拿到足夠的證據再說的，卻沒想到你們提前去找了她。”
晏白薇抿了抿嘴，原來如此。
兩人說著話不覺就已經到了園子，令沛同她進到屋子裏，這才又繼續道，“先前契約這些都還沒拿到，剛剛就是去拿這些的。”
說到這裏，他沈了沈眉，“不過，此事就到此為止，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
晏白薇剛剛聽說此事已經牽涉到了皇家，她雖不知具體如何，但想著令慶剛剛的反應估計也知道一二，只怕其中的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她點點頭，“嗯，我知道的，眼下我就協助母親一起將當下府中的賬務處理好就是了。”
令沛看著她這般，心中忽然就像是丟進了一塊小石子，瞬間蕩起一圈漣漪。不得不說他確實很喜歡她這般從來不多事問太多又乖巧懂事的模樣，好像他未說她就能明白似的，這樣的感覺難以言說，卻總是讓他心頭滿滿當當的。
他點點頭，坐到了案幾前。
“眼下，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且忙你的去。”
“嗯，那我先去給你熬點參湯，瞧著你有些發倦。”
令沛沒作聲，算是默認了，晏白薇這才轉頭去了廚房。
等她這頭將參湯熬好了出來，端著進屋子時，才發現令沛還是剛剛那般姿態，像是從來未動過的樣子。
他一門心思撲在案幾上，看起來似乎在處理一件萬分重要的事情，連她進來都沒有發現。
想著他說半夜悄悄起來看賬簿的事情，她忽然有些感慨，只怕他早知道屈氏有拿府上錢財的事情，只是在他心中，早就被朝廷事情裝滿了哪裏還有閑情去計較府中事情？可他卻因著自己幾句話，半夜起來看了整個賬簿，她忽然有些歉疚。
晏白薇走過來將參湯輕輕放在桌上，“參湯晾一會兒就可以喝了。”
令沛點點頭，繼續低頭看東西。
晏白薇沒有再說話，轉身回了後面自己的案幾前，拿出之前的圖紙出來，望了望前頭的人，這才低頭畫起來。
約摸一盞茶功夫，她再次擡起頭來看向前頭，參湯似乎還沒動。
她眉頭皺起來，將圖紙收好，站起身來走到令沛身側，“參湯該涼了。”
令沛只道，“還有一處就好了。”
晏白薇拿手試了試溫度，端著出了門。
等換了一碗溫熱的再回來，就見著令沛已經起了身，看樣子是要出門，晏白薇連忙上前，“這是要出去？”
令沛點點頭，“我要去趟軍營找父親一趟。”
本來剛剛關於屈氏印子錢的事情他就有話要同他說的，但手上有事情，令慶又著急去軍營，他這才沒立時去。這會兒手上的事情辦完了，正好過去一趟。
說罷他又接著道，“晚膳不用等我了，我轉頭還要去趟宮裏。”
晏白薇“嗯”了一聲，看向手裏的參湯。
令沛隨即將她手裏的參湯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拿起一旁的大氅就要出門。
但忽然又停了下來，轉身對著她道，“你若是不慣，叫三爺也成，只要你喜歡就好。”
既然她叫不慣，他也不想勉強，有些事情總該是順其自然的，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說完就出了門去。
晏白薇望著消失在門角的人，半晌才緩過神來，是發現了嗎？
剛剛，她盡量避免著稱呼他，就是感覺這叫什麽都別扭，可叫三爺又怕他不高興，這才盡量不稱呼，沒想到他居然察覺了。
她眼神淡下來，看著手裏已經空落的碗，這才讓雲夏拿了下去。
-
而令沛這頭出門之後就打馬去了軍營，約摸也是料到他會來，令慶早就等在營帳中了。
看著他來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說吧。”
令沛也不多廢話，直接道，“之前白刃去查過，私放印子的那戶黑莊是裕王的人。估計，當初誘使二嬸嬸的就是他們故意的，幸而薇薇這次發現賬目出了問題，我順騰摸瓜查出來了，不然若是再陷下去，將賬目牽扯到令府上頭，再想說不知情就難辦了。”
令慶臉色一片陰郁，“猜到了，只怕那處黑莊也早散了吧？”
令沛點點頭，“怕是早前被察覺了，白刃他們只找到底下一個管文書的，那些紙據就是從他那裏得到的，白刃也問過了，他似乎是真什麽都不知道。我雖然已經讓人暗中去尋了，但估計不會有什麽線索的。”
令慶想了想，“對於裕王，你如何看？”
令沛眸色忽而銳利起來，只道了四個字，“表裏不一。”
令慶重重地嘆了口氣，眼神漸漸收緊起來，“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若是不想參與到黨爭之中，不如暫且卸下軍權。其他事情，我來頂著。”
令沛卻搖了搖頭，“父親還是不了解他，這絕不是我不在朝局就能避免的。而且，這次出門我發現一個事情。”
“什麽事情？”
令沛臉上出現了一絲極少出現的猶疑，“這次皇上命我出京實際是為尋一個人，此人原先的時候其實是依附裕王的，不知道父親還記不記得，此人叫作齊勝。”
令慶略一沈思就想起來了，“他不是在百鋒軍？好像是個什麽參軍？”
令沛深深吸了口氣，“可我這次發現他和裕王有聯系，而且早就依附裕王了。這次我半道是得了一個人的消息，說他如今人已經潛回了京城，我這才調轉回來的。眼下，我忽然有種極不好的猜想。”
說到這裏，他警戒地看了一眼令慶，“父親，當初你和寧叔叔不是一向要好嗎？當初寧家的事情，你就沒覺得哪裏不對？”
令慶忽地一楞，一張古銅色的臉上幾道皺紋越發深刻了些，他氣息忽然變得重起來，“你是說？”
令沛點點頭，“眼下也只是我的猜想，此事，容我再細查查。”
令慶神色凝重起來，“此事非同小可，若沒有切實證據不可輕舉妄動。”
“我知道。”令沛長吐了口氣。
只是，若他的猜想是真的——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眼眸瞬間暗下去。
—
翌日，晏白薇將將醒，問起來才知道令沛昨夜一日未歸。
雲夏端了水進來，“姑娘，青鋒來說了，說是姑爺有要緊的事情從宮裏出來後就連夜去了房大人家，兩人又連夜去了益王府，最後又去了九陽藥鋪，然後就又一起說是去找什麽人去了，這麽一折騰也就沒時間回來了。”
晏白薇點點頭，“知道了，你還是去熬些肉糜粥，若是三爺回來，也能吃上些。”
雲夏點點頭，“嗯，我一會兒就去準備。”
晏白薇這才起了身，用過早膳就去了玉綏園幫著鐘藍一起對賬簿。
約摸到了午時，晏白薇才從玉綏園告辭回來。
上回紫衣就來說過了，今日賀蘭飛雪要同她去趟晏府。
原想著是吃了午膳休息會兒的，不曾想將將靠了會兒就聽見了賀蘭飛雪的聲音。
一進門就朝著她道，“薇薇啊，可準備好了？”
晏白薇這才緩緩起身，理了理發髻，“郡主倒是來得早。”
賀蘭飛雪道，“反正無事早些去也好。”
如此，她也不休息了，重新換了身衣裳便跟著一起去了晏府。
只是，一出門就見著府門之外好大的排場。
她當即就楞住了，“郡主，咱們這是要去晏府？”
賀蘭飛雪點點頭，“對啊，這不就是要去晏府嗎？”
今日，賀蘭飛雪可是擺了大排場，不僅將自己那駕珠綸華蓋的大馬車特意拉了出來，還特意往太後那裏要了一隊儀仗隊，十二人的帶刀侍衛加八個內侍，還有二十四房宮女，再加上自己府上的侍從們，還有後頭帶著禮的馬車，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六七十號人。
不僅如此，她還早就往晏府遞了拜帖，說是今日會親自登府認義妹。
雖說晏白薇知道賀蘭飛雪此行的用意是為了給自己撐腰也是為了讓晏白清往後在晏府能不再受上回那樣的傷害，但她萬沒有想到賀蘭飛雪會如此煞費苦心地幫她鋪張。
她一時紅了眼，拉著她的手有些哽咽，“郡主，你這般讓我如何回報你，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些。”
賀蘭飛雪將手一揮，“誰要你的回報了？你這又沒什麽錢，也就只能送我個小刀小箭什麽的了。”
晏白薇噗嗤一聲笑出來，可眼裏還是有淚。
賀蘭飛雪趕緊道，“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可不許哭。”
晏白薇這才又笑起來，拿手抹了抹眼睛，“嗯，不哭。”
兩人攜手一起上了馬車，一路往晏府過來，引來不少矚目。
待到了晏府之後，就見著府門之外已經有人等著了。
門口也是張燈結彩的，看著很是喜慶。
晏白薇先下了馬車，一眼就見著了江蓉，可再往裏瞧，除了晏白霜根本就沒見著晏白清。
江蓉露出一張好臉色來，笑著喚她，“二姑娘回來了啊？”
說罷又仰著頭往後看去，見著賀蘭飛雪正慢慢往這邊而來。
江蓉連忙繞過晏白薇往前去道，“哎呀，臨安郡主，瞧瞧這郡主排場果然不一樣，您這般過來想必是累著了吧？快快，裏頭早就備好了果子點心，你呀進去好好歇息歇息。”
說罷又看向一旁的晏白霜，“霜兒，還不快過來拜見郡主帶著郡主進府？”
晏白霜今日著的是一襲均紅施毛針賨布玉錦的袖金雕緞直裰，外頭罩了一件深子紅短襖，下衣是一件芙蓉圖案的緞裙，一看便是精心打扮過的。
聽見這話，她連忙過來，“拜見郡主。”
賀蘭飛雪往門口瞧了一眼，也沒瞧著晏白清，她心頭當即有些不悅。
而這邊晏白霜等了半晌也沒聽見讓她免禮起來的話。
心中難免遲疑，偷偷擡頭打量，卻發現賀蘭飛雪正在把玩自己的指甲。
她看了半晌，這才從晏白霜身旁繞過去，“薇薇啊，你瞧瞧我今日這染的指甲可還好看？”
晏白薇輕笑著道，“郡主這指甲顏色自然是好看的，就是啊，若是能深一些就更好了。”
賀蘭飛雪又仔細看了看，“要說深吧，那只得用人血來染了。”
晏白霜聽見這話，差點給嚇著，乖乖，郡主染指甲都是用人血的？
她這般想著腿越發地酸脹了些，可賀蘭飛雪仍舊沒有要讓晏白霜起來的意思。
晏白霜這會兒半屈著腿，眼見著有些受不住了，可偏偏又不敢自己起身，只得咬咬牙繼續撐著。
可奈何畢竟身嬌玉貴，一個沒站住，身子一斜就朝著一旁跌了下。
江蓉此時想伸手去拉，可還是晚了半步，晏白霜就生生地跌在了地上，她當即哎喲了一聲。好好的一身衣裳都給弄臟了。
晏白霜臉上不大好看，愁著臉看向江蓉，眼裏盡是埋怨。
江蓉嘆了口氣，哪裏想到這賀蘭飛雪會這般刁難？原本是想讓晏白霜出來多結識結識，往後說出去也好聽，不曾想竟弄巧成拙了。
賀蘭飛雪當即一楞，眉頭立刻攏了起來，她輕輕擦了才擦自己的指甲，“晏大姑娘若是不想給我行禮，大可不用假惺惺地出門來迎，這般站不住，知道的是是說你身子骨弱，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故意刁難你，想要用你的血來染指甲呢。”
晏白霜當即背脊一涼，被嚇得臉色一片慘白，根本不敢說話。
這時，賀蘭飛雪一副像是忽然想到什麽的模樣，蹲下身來，看著她，“難道是晏大姑娘你故意跌倒的？這樣好給我貫個跋扈的壞名聲？”
晏白霜整個人都傻了，她這半個字都還沒說呢，怎麽她就背上了這許多的罪名？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
再一想到人血指甲，她整個人都麻了。
江蓉聽出這話裏的意思連忙打圓場，“郡主哪裏的話，是霜兒自己不小心了，她啊一向身子弱，想來也是沒站住，還希望郡主切莫怪罪她在您面前失儀。”
賀蘭飛雪這才收回了神情，站起來轉而看向江蓉，“若是我非要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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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氏的事情說到底還是國事。
朝中有人利用權責偷偷暗地裏放印子錢的事情也不是沒有, 可大多是不在關鍵實權上的。
令家如今令慶和令沛在軍職上，若是有沾財戶的事兒無論多少傳進有心人耳朵裏都是要大做文章的。
如今朝廷多少只眼睛盯著令家令慶心裏自然是清楚的，這些年他之所以能在軍中這麽些年依舊能手握重兵而不被其他勢力牽制靠的就是這份清正。眼下朝廷局勢看著是風平浪靜，但實則暗流湧動, 這個時候若是讓皇上知道了令家有人私放印子錢, 這軍財混在一起就不大好說了。
眼下，他自己將事情放到明面上, 自然就不會讓別人有話可說。
可令禹聽見說真要送衙門, 這心頭還是有些覺得處置得太嚴重了。
他遲疑了會兒，還是向令慶道, “大哥, 內子或許只是一時被錢財迷了心竅，咱們自家的事情就不能自己處理嗎？讓衙門來幹涉，傳出去你這臉上也不好看啊。”
令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知道臉上不好看？早些時候若警覺些能出這樣的事情？此事我已經有決斷, 你就不必再說了。”
說罷就要起身往外去。
恰在這時，魏媽媽差人來說, “老太太醒了！”
眾人一聽這才跟著去了，令老太太見著一屋子的人，巡視了一圈, 最後拉住令慶的手，“慶啊，你回來了？”
令慶點點頭, “母親，我回來了, 家裏的事情有我在，你不必掛心。”
令老太太點點頭, “嗯，我知道你一向公允，只是這二房啊，你得擔待些。”
令慶沈了一瞬，隨即點點頭，“兒子明白的。”
令老太太這才放心了些，隨即讓魏媽媽扶著自己起來。
就在這時一直在外側的屈氏不知從哪裏奔過來，沖到老太太床榻前，張口便道，“母親您可得救我，國公爺說要將我教給衙門處理，這如何使得，往後啟明、嫣兒他們怎麽辦？禹郎他們怎麽辦？這還如何讓他們做人啊？”
屈氏的哭啼聲不絕於耳，令慶臉色一沈看向令禹，“她如何進來的？”
令禹一臉苦相，幹脆不說話了。
令老太太聽見這話一楞，隨即看著令慶，“好端端的，這怎麽牽扯到衙門了？”
令慶見事情已經隱瞞不了，只得道，“屈氏犯了朝廷法度，依律例當由衙門幹涉查處。”
“律例？不過是挪用了些銀子，怎麽就律例了？”
這時，令沛往前一步道，“祖母，二嬸嬸拿著家裏的錢到黑莊私放印子錢，且數額不小，朝廷律例，不得私放印子錢，二嬸嬸這般確實觸犯了律例。”
令老太太一楞，看向跪在後頭的屈氏，將手重重地砸在床上，“簡直糊塗！這家裏是缺你吃穿了？說過多少次，啟明的事情我會替他做主，你說說你操的是哪門子的心？”
她說著，這心口便又有些發堵，鐘藍連忙將人扶著躺下來，對著一旁的劉媽媽道，“快，去端藥過來。”
令禹令遠往裏看去，“母親沒事吧？”
令老太太一邊搖頭一邊喘氣，待喝了些藥，魏媽媽又幫著順了順氣兒，這才緩了些。
她長嘆了口氣，看向令禹，“說過多少次了，家中事情不能一概不問，你若早些發現還能勸著些，如今倒好，居然放印子錢去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揉了揉太陽穴，這才又朝著令慶道，“說到底，此事尚算發現得早，這所得銀錢你上繳朝廷我都沒異議，只是你要讓屈氏去衙門這往後她還如何活？再說了，啟明還要科舉，這往後還如何見人？屈氏雖然私心重了些，但至少對整個二房還算上心，此事我覺得就此打住吧。往後二房的那份家產也暫時由你們大房代為保管。你看如何？”
令慶沈著一張臉卻沒答應。
令老太太見著他不說話，有些著急起來，“怎麽，如今是我的話也做不到數了？”
令慶怕令老太太又氣急了，這才道，“母親，這事兒已經不是家事了。”
令老太太一楞，“怎麽就不是家事了？這不還沒鬧出什麽事情嗎？你是朝廷一品軍公，找到這黑莊，拿了進衙門不就行了？”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令沛朝著令老太太行了一禮道，“祖母，此事必須要罰！”
令老太太這會兒因著是靠在床上的，而令沛是站著的，加上身量又高，她這會擡頭看過去只覺得令沛看著這威嚴架勢頗大。
令沛此時神情算不得多嚴肅，可就是有種毋庸置疑的氣勢。
令老太太看了他半晌，最後才道，“你是為了你媳婦兒？”
令沛直了直身子，沈了沈，隨即道，“有這部分的原因。二嬸嬸打從第一天開始就沒正眼看過薇薇，從來也都只是稱呼其為晏二姑娘，她是長輩，難道不懂稱呼晏二姑娘是什麽意思？後來薇薇接手廚房，她也是多有怨言，今兒我也很想問問大家，自薇薇接管廚房以來，大家是覺得好了還是不好了？”
被這麽一問，眾人都有些楞住。
除了這每日都可點自己想吃的菜，大廚房的夥食也都變得不怎麽重樣了。想吃的水果點心只要自己說了每個月也都能順著自己的意思端來新鮮的果子點心。再加上這每日湯水也都是常備著的，若是自己想喝些別的還能從廚房拿食材自己在小廚房煮。
關鍵是，這菜色搭配得好了，飲食均衡了，似乎身子都覺得輕松了不少。
仔細想想，這還真是從晏白薇接手之後才有的改變。
令沛見大家不作聲這才又道，“個中好壞想必大家自有分曉，再者，薇薇為何會查出這賬目的不對？她即便查出來了也可以隱忍不說，反正這錢二房也補上去了，最多也就是貪的自己那份盈餘，算到她頭上她也沒多得一分。可她還是說了，為什麽？我想，自然是為了令家好。可二嬸嬸呢知法犯法明明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仍舊為了私欲不管不顧，若是今日沒查出來，只怕這印子錢的金額會越來越大，眼下朝堂經費本就吃緊，對於私放印子的更是嚴加打壓，若哪天這黑莊出了事情，二嬸嬸只怕自己怎麽被賣的都不知道，到時牽扯到令家別說二伯了，怕是整個都會受到牽連。”
令沛的一番話有理有據，眾人聽了皆是一陣唏噓。
他接著道，“既是如此，二嬸嬸這般難道不該罰？而且，祖母怕是不知道這黑莊是誰開的吧？”
令老太太聽見令沛說的這些已經是覺得後怕得不行了，再聽到後頭這句，更是惶恐不安得很，“誰開的？”
令沛收了收音，“此事，關系到皇室。”
令老太太只覺得心頭像是平靜的湖水被扔了一塊大石頭般，“咚”地一聲，震得她險些又有些喘不上氣兒來。
令沛此話一出，令老太太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了，若是真牽涉進了令家，她只怕到時都沒法面對令老國公爺也令家的祖先。
雖說是覺得不忍，但也只得由著令慶將人交給了衙門。
而令禹被令慶要求閉門三月。
幸而礙著令慶的面子，屈氏的事情只有衙門幾個辦案人員知道。
令慶親自面呈皇上將此事來龍去脈告知了皇上，又將私放印子的錢全部上繳國庫，皇上念著令慶能如此也就沒再追究屈氏的監牢之責，罰沒了令慶三個月俸祿此事就算過了。
而屋頭內賬的事情也由著鐘藍和晏白薇一起將所有賬目重新核查，原先二房手裏的營生也只都讓大房三房兼顧著。
只是後來，屈氏從衙門回來後卻是連著好幾日都沒出門。
當然這是後話。
屈氏的事情處理完之後，鐘藍幫著澄清了令老太太暈倒的前因後果，大家也明白令老太太暈倒和晏白薇無關。於是也沒有再想多爭事端的意思，各自回了家去。
令沛朝著令慶拱手之後也當即拉著晏白薇回了園子。
路上，令沛主動說起今日之事，“原本是要出城的，可半道到上有人通知我們，這才知道我們要尋的人已經回了京。於是，這才又轉了回來。任務暫時無法執行，又因為有些事情要說與父親，就去了一趟軍營，不曾想正好聽說了家裏的事情。於是我便跟著也回來了，只是為了去拿那些物證，這才耽擱了會兒，讓你受委屈了。”
晏白薇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麽巧，她搖了搖頭，“此事還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沒想到這後頭有這麽大的牽扯，難怪二嬸嬸這般作幺蛾子，估計想來也是為了怕將私房印子錢的事情牽扯出來，只是害得祖母心悸，母親為難，我有些過意不去。”
令沛牽起她的手，“這事兒怪我，我發現賬目有問題時就該加快手腳查徹二嬸嬸的事情，若是早些發覺她在私放印子錢，我就能及早出面解決此事，也用不著你和母親這般與她拉扯了。”
說到這裏，晏白薇有些沒懂，問起來，“你是何時知道二嬸嬸賬目有問題的？又怎麽知道她拿著這些錢去放印子的？”
雖說上次在他面前提過，可也沒具體說啊，他怎麽知道這賬目挪出的正好對上那利息錢的？
令沛笑了笑，“那日可還記得？”
“那日？”晏白薇仍舊不解。
“就是你謊稱有賬目要做記號的那日。”
晏白薇臉忽地一紅，低下了頭去，他居然知道自己是在借此事推脫？
令沛從旁看了她一眼，繼續道，“那天晚上後半夜我未睡著便去翻了翻賬簿，看完整個賬簿，粗略得算了下就發現這數字好巧不巧正好能相互對應上。”
晏白薇又是一頓，他居然還去翻了賬簿？她怎麽不知道？
“後來，讓元伯去查了此事，這才發現放印子的事情，沒有及時告知你原本也是想著等我這次回來後拿到足夠的證據再說的，卻沒想到你們提前去找了她。”
晏白薇抿了抿嘴，原來如此。
兩人說著話不覺就已經到了園子，令沛同她進到屋子裏，這才又繼續道，“先前契約這些都還沒拿到，剛剛就是去拿這些的。”
說到這裏，他沈了沈眉，“不過，此事就到此為止，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
晏白薇剛剛聽說此事已經牽涉到了皇家，她雖不知具體如何，但想著令慶剛剛的反應估計也知道一二，只怕其中的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她點點頭，“嗯，我知道的，眼下我就協助母親一起將當下府中的賬務處理好就是了。”
令沛看著她這般，心中忽然就像是丟進了一塊小石子，瞬間蕩起一圈漣漪。不得不說他確實很喜歡她這般從來不多事問太多又乖巧懂事的模樣，好像他未說她就能明白似的，這樣的感覺難以言說，卻總是讓他心頭滿滿當當的。
他點點頭，坐到了案幾前。
“眼下，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且忙你的去。”
“嗯，那我先去給你熬點參湯，瞧著你有些發倦。”
令沛沒作聲，算是默認了，晏白薇這才轉頭去了廚房。
等她這頭將參湯熬好了出來，端著進屋子時，才發現令沛還是剛剛那般姿態，像是從來未動過的樣子。
他一門心思撲在案幾上，看起來似乎在處理一件萬分重要的事情，連她進來都沒有發現。
想著他說半夜悄悄起來看賬簿的事情，她忽然有些感慨，只怕他早知道屈氏有拿府上錢財的事情，只是在他心中，早就被朝廷事情裝滿了哪裏還有閑情去計較府中事情？可他卻因著自己幾句話，半夜起來看了整個賬簿，她忽然有些歉疚。
晏白薇走過來將參湯輕輕放在桌上，“參湯晾一會兒就可以喝了。”
令沛點點頭，繼續低頭看東西。
晏白薇沒有再說話，轉身回了後面自己的案幾前，拿出之前的圖紙出來，望了望前頭的人，這才低頭畫起來。
約摸一盞茶功夫，她再次擡起頭來看向前頭，參湯似乎還沒動。
她眉頭皺起來，將圖紙收好，站起身來走到令沛身側，“參湯該涼了。”
令沛只道，“還有一處就好了。”
晏白薇拿手試了試溫度，端著出了門。
等換了一碗溫熱的再回來，就見著令沛已經起了身，看樣子是要出門，晏白薇連忙上前，“這是要出去？”
令沛點點頭，“我要去趟軍營找父親一趟。”
本來剛剛關於屈氏印子錢的事情他就有話要同他說的，但手上有事情，令慶又著急去軍營，他這才沒立時去。這會兒手上的事情辦完了，正好過去一趟。
說罷他又接著道，“晚膳不用等我了，我轉頭還要去趟宮裏。”
晏白薇“嗯”了一聲，看向手裏的參湯。
令沛隨即將她手裏的參湯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拿起一旁的大氅就要出門。
但忽然又停了下來，轉身對著她道，“你若是不慣，叫三爺也成，只要你喜歡就好。”
既然她叫不慣，他也不想勉強，有些事情總該是順其自然的，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說完就出了門去。
晏白薇望著消失在門角的人，半晌才緩過神來，是發現了嗎？
剛剛，她盡量避免著稱呼他，就是感覺這叫什麽都別扭，可叫三爺又怕他不高興，這才盡量不稱呼，沒想到他居然察覺了。
她眼神淡下來，看著手裏已經空落的碗，這才讓雲夏拿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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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令沛這頭出門之後就打馬去了軍營，約摸也是料到他會來，令慶早就等在營帳中了。
看著他來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說吧。”
令沛也不多廢話，直接道，“之前白刃去查過，私放印子的那戶黑莊是裕王的人。估計，當初誘使二嬸嬸的就是他們故意的，幸而薇薇這次發現賬目出了問題，我順騰摸瓜查出來了，不然若是再陷下去，將賬目牽扯到令府上頭，再想說不知情就難辦了。”
令慶臉色一片陰郁，“猜到了，只怕那處黑莊也早散了吧？”
令沛點點頭，“怕是早前被察覺了，白刃他們只找到底下一個管文書的，那些紙據就是從他那裏得到的，白刃也問過了，他似乎是真什麽都不知道。我雖然已經讓人暗中去尋了，但估計不會有什麽線索的。”
令慶想了想，“對於裕王，你如何看？”
令沛眸色忽而銳利起來，只道了四個字，“表裏不一。”
令慶重重地嘆了口氣，眼神漸漸收緊起來，“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若是不想參與到黨爭之中，不如暫且卸下軍權。其他事情，我來頂著。”
令沛卻搖了搖頭，“父親還是不了解他，這絕不是我不在朝局就能避免的。而且，這次出門我發現一個事情。”
“什麽事情？”
令沛臉上出現了一絲極少出現的猶疑，“這次皇上命我出京實際是為尋一個人，此人原先的時候其實是依附裕王的，不知道父親還記不記得，此人叫作齊勝。”
令慶略一沈思就想起來了，“他不是在百鋒軍？好像是個什麽參軍？”
令沛深深吸了口氣，“可我這次發現他和裕王有聯系，而且早就依附裕王了。這次我半道是得了一個人的消息，說他如今人已經潛回了京城，我這才調轉回來的。眼下，我忽然有種極不好的猜想。”
說到這裏，他警戒地看了一眼令慶，“父親，當初你和寧叔叔不是一向要好嗎？當初寧家的事情，你就沒覺得哪裏不對？”
令慶忽地一楞，一張古銅色的臉上幾道皺紋越發深刻了些，他氣息忽然變得重起來，“你是說？”
令沛點點頭，“眼下也只是我的猜想，此事，容我再細查查。”
令慶神色凝重起來，“此事非同小可，若沒有切實證據不可輕舉妄動。”
“我知道。”令沛長吐了口氣。
只是，若他的猜想是真的——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眼眸瞬間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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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晏白薇將將醒，問起來才知道令沛昨夜一日未歸。
雲夏端了水進來，“姑娘，青鋒來說了，說是姑爺有要緊的事情從宮裏出來後就連夜去了房大人家，兩人又連夜去了益王府，最後又去了九陽藥鋪，然後就又一起說是去找什麽人去了，這麽一折騰也就沒時間回來了。”
晏白薇點點頭，“知道了，你還是去熬些肉糜粥，若是三爺回來，也能吃上些。”
雲夏點點頭，“嗯，我一會兒就去準備。”
晏白薇這才起了身，用過早膳就去了玉綏園幫著鐘藍一起對賬簿。
約摸到了午時，晏白薇才從玉綏園告辭回來。
上回紫衣就來說過了，今日賀蘭飛雪要同她去趟晏府。
原想著是吃了午膳休息會兒的，不曾想將將靠了會兒就聽見了賀蘭飛雪的聲音。
一進門就朝著她道，“薇薇啊，可準備好了？”
晏白薇這才緩緩起身，理了理發髻，“郡主倒是來得早。”
賀蘭飛雪道，“反正無事早些去也好。”
如此，她也不休息了，重新換了身衣裳便跟著一起去了晏府。
只是，一出門就見著府門之外好大的排場。
她當即就楞住了，“郡主，咱們這是要去晏府？”
賀蘭飛雪點點頭，“對啊，這不就是要去晏府嗎？”
今日，賀蘭飛雪可是擺了大排場，不僅將自己那駕珠綸華蓋的大馬車特意拉了出來，還特意往太後那裏要了一隊儀仗隊，十二人的帶刀侍衛加八個內侍，還有二十四房宮女，再加上自己府上的侍從們，還有後頭帶著禮的馬車，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六七十號人。
不僅如此，她還早就往晏府遞了拜帖，說是今日會親自登府認義妹。
雖說晏白薇知道賀蘭飛雪此行的用意是為了給自己撐腰也是為了讓晏白清往後在晏府能不再受上回那樣的傷害，但她萬沒有想到賀蘭飛雪會如此煞費苦心地幫她鋪張。
她一時紅了眼，拉著她的手有些哽咽，“郡主，你這般讓我如何回報你，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些。”
賀蘭飛雪將手一揮，“誰要你的回報了？你這又沒什麽錢，也就只能送我個小刀小箭什麽的了。”
晏白薇噗嗤一聲笑出來，可眼裏還是有淚。
賀蘭飛雪趕緊道，“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可不許哭。”
晏白薇這才又笑起來，拿手抹了抹眼睛，“嗯，不哭。”
兩人攜手一起上了馬車，一路往晏府過來，引來不少矚目。
待到了晏府之後，就見著府門之外已經有人等著了。
門口也是張燈結彩的，看著很是喜慶。
晏白薇先下了馬車，一眼就見著了江蓉，可再往裏瞧，除了晏白霜根本就沒見著晏白清。
江蓉露出一張好臉色來，笑著喚她，“二姑娘回來了啊？”
說罷又仰著頭往後看去，見著賀蘭飛雪正慢慢往這邊而來。
江蓉連忙繞過晏白薇往前去道，“哎呀，臨安郡主，瞧瞧這郡主排場果然不一樣，您這般過來想必是累著了吧？快快，裏頭早就備好了果子點心，你呀進去好好歇息歇息。”
說罷又看向一旁的晏白霜，“霜兒，還不快過來拜見郡主帶著郡主進府？”
晏白霜今日著的是一襲均紅施毛針賨布玉錦的袖金雕緞直裰，外頭罩了一件深子紅短襖，下衣是一件芙蓉圖案的緞裙，一看便是精心打扮過的。
聽見這話，她連忙過來，“拜見郡主。”
賀蘭飛雪往門口瞧了一眼，也沒瞧著晏白清，她心頭當即有些不悅。
而這邊晏白霜等了半晌也沒聽見讓她免禮起來的話。
心中難免遲疑，偷偷擡頭打量，卻發現賀蘭飛雪正在把玩自己的指甲。
她看了半晌，這才從晏白霜身旁繞過去，“薇薇啊，你瞧瞧我今日這染的指甲可還好看？”
晏白薇輕笑著道，“郡主這指甲顏色自然是好看的，就是啊，若是能深一些就更好了。”
賀蘭飛雪又仔細看了看，“要說深吧，那只得用人血來染了。”
晏白霜聽見這話，差點給嚇著，乖乖，郡主染指甲都是用人血的？
她這般想著腿越發地酸脹了些，可賀蘭飛雪仍舊沒有要讓晏白霜起來的意思。
晏白霜這會兒半屈著腿，眼見著有些受不住了，可偏偏又不敢自己起身，只得咬咬牙繼續撐著。
可奈何畢竟身嬌玉貴，一個沒站住，身子一斜就朝著一旁跌了下。
江蓉此時想伸手去拉，可還是晚了半步，晏白霜就生生地跌在了地上，她當即哎喲了一聲。好好的一身衣裳都給弄臟了。
晏白霜臉上不大好看，愁著臉看向江蓉，眼裏盡是埋怨。
江蓉嘆了口氣，哪裏想到這賀蘭飛雪會這般刁難？原本是想讓晏白霜出來多結識結識，往後說出去也好聽，不曾想竟弄巧成拙了。
賀蘭飛雪當即一楞，眉頭立刻攏了起來，她輕輕擦了才擦自己的指甲，“晏大姑娘若是不想給我行禮，大可不用假惺惺地出門來迎，這般站不住，知道的是是說你身子骨弱，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故意刁難你，想要用你的血來染指甲呢。”
晏白霜當即背脊一涼，被嚇得臉色一片慘白，根本不敢說話。
這時，賀蘭飛雪一副像是忽然想到什麽的模樣，蹲下身來，看著她，“難道是晏大姑娘你故意跌倒的？這樣好給我貫個跋扈的壞名聲？”
晏白霜整個人都傻了，她這半個字都還沒說呢，怎麽她就背上了這許多的罪名？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
再一想到人血指甲，她整個人都麻了。
江蓉聽出這話裏的意思連忙打圓場，“郡主哪裏的話，是霜兒自己不小心了，她啊一向身子弱，想來也是沒站住，還希望郡主切莫怪罪她在您面前失儀。”
賀蘭飛雪這才收回了神情，站起來轉而看向江蓉，“若是我非要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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