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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我在北京,她在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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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我在北京,她在倫敦

第二天,葉果整理玫瑰,發現兩枝果然不夠寫生,便把八枝都帶上,在畫室裏用凈水養了一個整天。

晚上到宗躍家,用指紋開門,她先探頭看裏面——燈都開著,一切正常,廚房能看得到人影,還有視頻外放的聲音。

葉果走進去,看到宗躍系了圍裙在做飯,竈臺上一鍋燒開的滾水,操作臺上架著平板電腦,視頻裏播放著做菜節目。

節目右上角的介紹:方便面的神仙吃法

宗躍側頭看葉果,說“等會兒就好”,繼續看視頻。

他戴著手套,邊看視頻邊將一只鮮紅的番茄撕開丟進沸騰的鍋裏。

竈臺上有散落的蔬菜碎片、幾滴雞蛋液……葉果看出來,他們水平半斤八兩,熱個預制菜還行的,蟹切成十八塊就是廚崖高光時刻。

她不打擾大廚,回餐廳裏等開飯,桌上的菜都布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玫 ('')*瑰

今天也有葉果愛吃的白斬雞,宗躍愛吃的嗆蟹,還有幾個涼拌菜:腌過的海帶、魚皮,淋了香油的茼蒿…菜色比昨天簡單,她確實強調今天要早點開工。

放下包,葉果又去露臺看畫。玻璃門關著,她走過去,被場面嚇了一跳。

露臺地上沒有下腳的地方,放滿浸在水桶裏的白玫瑰,還配了葉子插成原生的模樣,畫架和畫凳被埋在花叢裏,就像攝影棚裏的婚紗布景。

她拉開門,馥郁的香味沖進來,差點暈過去,咳嗽了好幾聲。

宗躍戴著隔熱手套,從廚房裏端著鍋子出來。

“開飯吧,面燜一會兒再吃。”他說。

葉果指了指露臺,完全不知該說什麽,感覺宗躍有點瘋狂。

“我找花藝師配了四百枝雪山玫瑰,給你做場景。”宗躍邊說邊摘下隔熱手套,紅色波點花紋的不分指鴨子嘴手套,和他的圍裙是一套的。

“……”

葉果將自己帶來的八枝插進水桶,它們瘦弱地靠在強壯的雪山玫瑰旁,營養不良的樣子。

坐回餐桌邊,他們開始吃飯。宗躍完全不提白玫瑰,像是這件事不存在。

他換了一支梅酒,說有煙熏味的酒,問葉果要不要試試。葉果說要工作不喝酒,他便用磨砂玻璃小杯給自己倒上,又說今天嗆蟹料汁比昨天控制得好,用筷子給葉果挑了一塊。

葉果很餓了,埋頭就開始吃起來。

“要聽白小姐的事?”宗躍吃著蟹鉗說。

葉果吃完螃蟹吃雞腿,點點頭。

宗躍嘬了一下手指,用紙巾擦了擦,說:“沒什麽特別的,家裏長輩認識,我們從小也認識。她中學畢業出國,在英國讀完碩士後回來結婚,我們再見時她已經恢覆單身。前兩年她父親過世,兄弟分家,她分到白庭的老宅,酒廠生意,我們合作生意,就是這樣。”

“原來是世交。”葉果覺得他說得清楚,確實沒什麽特別,就是普通竹馬。

“算是吧,白家當初選擇她結婚對象的時候,我也是被考察過的。”

葉果又從宗躍臉上找到了一絲嘲諷。

“那…你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呢?”她八卦起來。

“我們就沒有開始過,只是遠程交流了一段時間,我在北京,她在倫敦,我下班時她去上課,路上通電話,或者趁休息寫長一些的郵件。她畢業的那個暑假來北京,我因為工作飛去別的地方,她沒有飛來找我,沒有等我回來,我也沒去找她,後來她就和相親對象結婚了。”

或許他們給彼此一些時間,會是另一個故事。葉果想。

宗躍大概感覺到她的幻想,立刻戳破:“就算我們不在兩地,也不會在一起,我們只有做生意的緣分,她有她的正緣。”

“比如那個廚師?”

“誰知道呢,或許吧。他對白小姐確實用心,或者說那人做什麽都用心,這點我很欣賞。今天他正研究你媽媽的菜譜,拍了照片給我,說成功後再邀請你們。”

葉果想起胎菊豆腐湯,期待起來。

“你看看照片像不像?”宗躍把手機相冊點開給她,“我們的大廚拍了好幾張。”

圖片感覺和媽媽做得不太像,素材太豐富,不是尋常人家的菜肴。

她一張張照片滑下去,滑到了女孩子的照片。

那是一張工作照,清瘦的側影,也許是秋天拍的,她穿著白襯衫,絲巾束著頭發,和宗躍年齡相仿,有令人舒適的古典的美貌。

“抱歉。”葉果把手機還給宗躍。

宗躍看了一眼,說:“沒事,就是白小姐,我讓她發給我做藏家資料庫用。”

“她好漂亮。”葉果誇獎道。

白小姐和宗躍有和諧的般配,都是被富裕生活滋養的青年,和那位刻苦的主廚則是反差的般配。她還覺得白小姐似曾相識。

“白小姐好像我們學校的陳潔老師。”葉果脫口而出。

宗躍一楞,表情冷了下來。

葉果感覺闖禍,趕緊低頭吃飯,伸手打開泡面鍋的蓋子。香氣濃郁,加入番茄和辣椒的湯汁非常華麗,不是精致料理,是小吃店的味道,蘭州拉面這樣煙火氣的美味。

“好吃!”她撈了一碗,喝了口湯說。

宗躍沒有做聲,看著她吃。

那天吃完飯,葉果幫忙收盤子後躲進露臺。空間因為畫架、畫臺和花桶而擁擠,空氣裏都是鮮花的味道,聞久了有醉酒的感覺,感覺飄飄然,偶像劇裏也不過如此。

宗躍收拾完廚房,在客廳裏打開筆記本電腦,埋頭工作。

今夜葉果會在這裏留宿,便從露臺上探頭看客廳,想他什麽時候走,又想上去解釋幾句,說她不清楚陳潔老師的事。

這時微信上進來一條信息,來自鹹蛋超人:空了和你說兩句,我就走了。

葉果放下筆,走進客廳。

客廳裏的宗躍臉色平靜了,示意她坐,主動提剛才的話題。

“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我只想說明,黎虹可能對我有些看法,一些對一些不對。”

“或許她不了解實情。”葉果後悔自己做多餘的事。

宗躍望著她,說出了更令人誤會的話:“她怎麽看我不在乎,但我想知道你怎麽看我。”

這個問題葉果接不住,覺得自己剛才就是嘴欠。

宗躍盯著人看時,會給對方很大壓力,是一類很可怕的老板。

如果要評價他這個人,葉果覺得他有些自戀,但對人非常細心,這源於他的真誠和對他人的重視。自戀不是問題,他的樣貌和能力都是資本。

“您是個很好的老板,很好的朋友。”葉果確認這麽說不會出錯。

宗躍露出失望的表情。

“撇開這兩個身份呢?”他又問。

“我……沒想過。”這下葉果完全接不住了。

宗躍又盯她看了一會兒,大概見她答不出,便沒再提問,合上電腦裝進包裏,站起來去拿外套。

“垃圾我會帶走放門口,早點睡。”他說,然後開門離開了。

他走後房間裏空蕩蕩的,暖氣開著,溫度卻逐漸下降。葉果來到露臺上,感覺冷又不敢用手提取暖器,怕花蔫了。

她戴上口罩穿上外套,用手機外放音樂,看著腳下的鮮花,感覺自己小腿都被埋了,又打開手機相冊裏的月季園,看到宗躍對著鏡頭笑。

她覺得他生氣了,陳潔老師的事讓他沒面子,應該想從她那裏獲得認同未果。她也確定宗躍對陳潔老師投入了好感,但好感可能來源於他對另一個人的回憶,不是和陳老師的相處。

越想越沒辦法畫,但滿露臺的玫瑰又提示她不能偷懶,只能拿著鉛筆,在巨大的畫布上比劃好位置,開始調色。

真畫起來就順暢了,選擇色彩方案是創作中她最喜歡的部分,會在色輪上選擇出一個組合,應用在兩幅畫上。

她喜歡法國花卉畫家勞倫斯·埃梅裏的作品,常常重現印象派和野獸派的風格,大量明媚但不飽和的顏色,提供足夠的視覺休息,又在少數的區域提出亮色,將他們置於觀看者眼前。

月季園中的花是白色,白在繪畫中屬於極端色彩,會給人緊張和刺激感,葉果希望能畫出視覺和情緒都有表現力的作品,但不至於讓人看久了頭暈目眩,微妙的平衡感是她想要追求的。

在調色盤上調完顏色,她開始用大筆刷和刮板在畫板上試色。每當想要畫一幅不精確的畫時,她會感覺一切都好像從水中浮現,於是又加入了一點點湛藍,令底色看起來像輕柔的植被,或者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湖水。

畫畫拓開了思維的滯澀,她逐漸什麽都不去想,只記得刮刀貼著色塊向周遭拉伸,堆疊又覆蓋,沒有顧及形狀,只是反覆堆疊向遠處推開,有時還即興甩出顏料,感受一瞬間的沖撞感。

葉果感知到了色彩的關聯,不只是創作,更是情緒和情感的承載,想畫白小姐的花園,腦子裏卻偶爾閃現宗躍。

她沒有停下,直到體力告急,又是淩晨三點。

葉果想了想,還是給宗躍發信息:我想大家會誤解您,只因為您太忙,顧及不到別人。這是我的想法。

她覺得這能安撫他,但宗躍沒回,這次淩晨三點沒有回覆。

葉果沒有等到回信,爬被子沈沈睡去了。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八點,她聽到聲音跑出房間。桌上放著早餐,宗躍果然來了,在露臺上邊看邊打電話,看到葉果後掛了電話,走進來。

“我買了豆漿和油條。”他說。態度恢覆成之前的樣子。

三點的信息起了作用,他應該消氣了。葉果想。

刷牙洗臉後,葉果坐在他對面吃早餐。

兩個人吃得安靜,直到宗躍開口談畫:“我看到了第一幅,你第二幅打算怎麽畫?我和 Reba 都很感興趣。”

葉果還沒有太構想,便實話實說。

“我們有個建議,看你能否做出對照組的感覺。我們在這一副上同時看到了油畫和國畫,刮刀你用了宋畫的點苔法,另一幅你確實可以嘗試完全不同的。”

“我試試。”這一副葉果畫得張狂,得花時間整理出邏輯。

“不著急。”宗躍說。

吃完早餐,葉果走回露臺,撲面都是玫瑰的甜味,她已經習慣,甚至喜歡上這種夢幻的醉醺醺的感覺。她望向畫布的時候,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記憶是錯亂的,不覺得是自己畫的。

畫布中玫瑰呈現炸裂的煙花感,沒有形狀,花瓣變成液體和氣體,融入底色。效果和調顏料的水量有關,半夜她沒細想,只覺得合適,效果成了某種巧合。她覺得白色中還應該加入極細的黑,達到平衡。

葉果開始琢磨,不去上班而繼續畫,又想起宗躍剛才說的“不要著急”,冷靜下來,保留這個很好的開始。

“我們拭目以待。”宗躍在她身後說道。

“我也是,謝謝您,宗老板。”葉果說。

“不客氣,也謝謝你,信息我淩晨看到,但想當面回你…”

葉果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宗躍緩緩說道:“我是很忙,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剛上班的我,如果真想要追求什麽人,絕對抽得出時間,也花得了心思,這方面不希望你有什麽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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