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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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第 99 章
◎一生一世不分離[全文完]◎
許馥三歲的時候抓心撓肝地想養一只小狗。
她纏著黎茵和許知遠給她買一只, 被他倆無情地拒絕了。
“養小狗還要遛，好累的。”黎茵窩在沙發上看書，雙腿擱在許知遠懷裏, 使喚他, “給我捏捏腿。”
許知遠按摩手法相當嫻熟，難得和黎茵站在統一戰線，“而且太吵了，又掉毛, 家裏的衛生都是爸爸打掃, 爸爸會很辛苦。”
“馥馥乖，你願不願意和爸爸一起打掃衛生呀？”他掛上溫潤優雅的微笑問許馥，“願意的話，爸爸媽媽可以考慮養一只哦。”
“雖然我很想, ”許馥脆生生地回覆他，“但我不願意。”
打掃衛生？
開什麽玩笑。
許馥從小就不是會幹家務活的個性。
但她仍抓心撓肝地想養一只小狗。
隔壁鄰居葉靈阿姨和陳琛叔叔總是來家裏和爸爸媽媽一起打牌，她心生一計, 又央求葉靈阿姨養一只小狗。
許馥冰雪聰明, 她想反正是鄰居, 葉靈阿姨養了小狗，她就可以時常去玩玩了，和她自己養的沒什麽區別。
“馥馥想養小狗呀，”葉靈捏著一把牌, 正處於緊張戰局之中，隨口就糊弄小孩，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 “喏, 小狗在這裏呢, 馬上就出生了哦。”
陳琛挑了眉望她一眼，“……你懷了只小狗？”
“是呀。”葉靈連著陳琛一起罵了，“狗崽子，隨他爸爸。”
那時候正是韓潮湧入中國之際，葉靈看韓劇正上癮，還用韓語念叨了一遍，許馥沒聽懂“開賽奇”是什麽意思。
她只是專註地貼在葉靈的肚子上，聽了聽聲音，又小聲念叨，“快快出生吧，我的小狗崽子。”
沒過多久，許馥就跟著爸爸媽媽一起去醫院探望葉靈阿姨。
她今天專程選了件鵝黃色的可愛公主裙，黎茵給她紮了一個圓圓的可愛發髻，她蹦蹦跳跳地來了醫院，踩著小臺階爬上嬰兒床，看到裏面正睡得酣甜的“狗崽子”。
小女孩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這只小狗和她心目中的小狗一點都不一樣！
她想養的是那種毛茸茸的，有著大大耳朵和長長尾巴的小狗！
大人們合起夥來騙她！白白讓她期待這麽久！
許馥癟了癟嘴，擠了擠眼睛，準備下一秒就發出驚天動地的哭泣，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出聲，床上的嬰兒醒來了。
他醒來也不哭，眼睛圓圓的，臉也圓圓的，烏溜溜的黑眸好奇地打量她，半晌才眨了一眨，長而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定定地望著她，忽然就對她笑了一下。
小嬰兒的笑容很天真，好像見到她很開心，許馥被吸引了註意力，也不再哭了，她歪歪腦袋看他，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臉頰。
是非常非常柔軟的觸感，許馥覺得像天上的雲朵，也像逛廟會時媽媽買的棉花糖。
這麽戳了一下，小嬰兒笑得更開心，咿咿呀呀不知道想說些什麽，許馥也笑了，她又輕輕戳了戳他另一邊臉頰，然後手指被他緊緊地抓握了過去。
他的手也好小，堪堪握住她的一根食指，但握得挺緊，許馥怕弄疼他，緩緩抽了一下，竟然沒抽出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小嬰兒抓住她的手指往嘴裏送去，只好轉頭大喊，“媽媽，小狗咬人——”
黎茵正和葉靈聊天，她們邊聊，間隙也觀看了兩個小朋友的互動，此時都笑了起來。
“他沒牙，”葉靈笑得眉眼彎彎，“他不是咬你，是喜歡你。”
黎茵走過來把她抱起，道，“這不是小狗哦，這是弟弟。”
許馥被抱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那個向她依依不舍揮著手臂的小嬰兒，問，“弟弟？”
“對，”黎茵把她高高掂了一下，笑道，“我們馥馥現在是姐姐啦。”
許馥從小一直當妹妹，這還是第一次當姐姐。
她很重視“姐姐”這個身份，從這一天起，腰挺得更直了，頭也仰得更高，下定決心要成熟起來，給弟弟做個好榜樣。
黎茵和許知遠敏銳地發現了許馥的改變，他倆立即把這個身份賦予至高無上的地位，用作哄孩子的利器。
當她不小心跌了一跤想哭的時候，黎茵就會說，“姐姐跌倒啦，姐姐是不是要哭鼻子了？快讓弟弟來看看。”
於是她氣呼呼地爬起來，“沒有哦。”
當她想喝光了今天的果汁份量，黎茵不給喝新的，她準備鬧脾氣的時候，許知遠就會說，“姐姐說話不算話，還準備鬧人呢，爸爸要給弟弟打電話。”
於是她止住了聲音，別過臉去，“我不喝啦。”
約束著她的弟弟有了名字，叫小也。
他比許馥要聽話，也好帶，學會走路之後就跟在許馥後面，跌跌撞撞的，但摔倒也從來不哭，自己努力爬起來，還會拍拍身上的灰塵。
他也不會纏著爸爸媽媽要零食和果汁，許馥覺得他好像什麽都不喜歡吃，確切地說，幾乎從小就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除了賽車玩具。
許馥覺得那四個輪子的玩具很無聊，完全沒有洋娃娃好玩，她從小就樂於分享，總是塞給他自己的洋娃娃，有時還給弟弟分享自己的小裙子。
一次被黎茵發現了，教導她不可以強迫別人，蘿蔔青菜各有所愛，要尊重每個人的喜好才可以。
她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轉頭問陳聞也，“小也，姐姐強迫你了麽？”
陳聞也眨眨眼睛，話說得不利索，也不怎麽喜歡張口，只是搖了搖頭。
她便又問，“你喜歡和姐姐一起玩洋娃娃麽？”
陳聞也這次開口了，奶聲奶氣，竟然說了長長的四個字，“喜歡，姐姐。”
黎茵無語地搖了搖頭，任小朋友自己去玩，許馥覺得陳聞也好給她面子，讓她在媽媽面前打了勝仗，抱住他腦袋，就在他額上啵了一口，留下了個口水印，道，“姐姐也喜歡小也哦。”
弟弟實在長得太漂亮，一雙黑眸水靈靈，安靜地望著她，突然也踮起腳尖，有樣學樣地在她臉頰上啵了一口。
唇軟綿綿，熱騰騰的，許馥覺得，他比小狗還要可愛多了。
-
許馥上小學的那一年，陳聞也開始學習和理解“告別”。
姐姐要學習，所以他不能每個白天見到姐姐了，要到周末，或者寒假，暑假才可以。
而且必須是要姐姐有空的時候，因為姐姐很忙，多了很多新朋友，她把時間平均地分配出去，到了陳聞也這裏，只剩下了一點點。
但他與爸爸“告別”的那個假期，姐姐哪個朋友也沒找，她帶著自己去了奶奶家的小院裏，度過了他最快樂的童年時光。
後來他們長大了，一起和奶奶“告別”。
陳聞也上小學那一年，全班都知道他有個漂亮的姐姐。
他們上學時間是一樣的，他每天早上都會在姐姐家門口等她，兩人一起手拉手去學校。
但他放學比姐姐早一些，會乖乖地在班裏寫作業，等姐姐放學來敲他的窗戶。
周末就不能和姐姐在一起了。
她的朋友變得更多，根本沒有時間和他這個小朋友一起玩。
就連和他一起上學的路上，也時常因為見到了同學，就放開了他的手，和別人更加熟絡地聊起天來。
她和她的同學們在同樣的班級，話題總是更多。
聊作業，聊老師，聊同學之間那些趣事，歡聲笑語，這些都沒有陳聞也的份。
姐姐的班級在三樓，他在一樓，每次分別之際，他望著她與別人開心上樓的身影，心情總會莫名其妙地糟糕起來。
他對其中一個男孩印象深刻。
他是學乒乓球的，聊天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總要提到乒乓球，還喜歡約許馥周末一起去他家的乒乓球場館裏打球，就連放學，對陳聞也來說最為珍貴的時間，也要和許馥一起走。
“不行哎，”許馥上周已經去了一次，道，“我周末要和我弟弟一起去卡丁車場玩兒呢。”
那個男孩像是才發現他的存在，打量了陳聞也兩秒，問她，“這是你親弟弟麽？”
他沒問陳聞也，就像是覺得陳聞也不會說話一樣。
“不是，是我的鄰居。”許馥道。
他們三個走到了學校門口，許馥突然站住了步子，她想了想，和那男孩道，“我和弟弟今天有點事，要往這邊走，你先回去吧。”
那男孩“哦”了聲，便和他們揮手道了別。
陳聞也臉上沒什麽表情，但覺得心跳得很快，像小鳥撲騰著翅膀一般，隨時都要沖破胸膛。
他問，“姐姐，你這周末要陪我去卡丁車場麽？”
她答應了好幾次了，但一直沒去過，說自己有事，說賽場太曬了，林林總總都是理由。
“不去呀，”她笑嘻嘻低下頭看他，順便在他頭頂揉了一把，“但剛剛那個哥哥如果來問你，你就說以後每周都要我陪你去練車哦。”
陳聞也懸著的心跌落在泥地上，“那你這周末做什麽？”
“還沒想好呢。總之不和他一起打乒乓球了。”許馥聳了聳肩膀，帶他走進新開的甜品店，“這家蛋糕看起來好好吃哦。你喜歡哪個呀，小也？”
“這個，”陳聞也心不在焉，他一眼都沒看，隨意地指了下，就又問，“姐姐，你為什麽不想和他打乒乓球了？”
許馥撇撇嘴，道，“哎，他其實也沒我想象得那麽厲害。上周去了乒乓球場館，發現有的人年紀比他還小，都比他打得好多了呢。我感覺他當不了冠軍的啦。”
“哎，哥哥，你好，”她很開心地和店員打招呼，指了指櫥櫃裏的某處，“我們要這個藍莓蛋糕。”
店員答應了一聲，悉心地取出來，放在了盤子裏。
她拿出粉嫩的錢包付了賬，端起蛋糕笑了笑，“好難得我們小也會有愛吃的東西哦。”
陳聞也跟她思維不在同一頻道，“你喜歡冠軍麽？”
“當然啦。”許馥想到黎茵和他講陳聞也過幾年會參加卡丁車比賽的事情，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小也要加油哦，以後拿個冠軍回來給姐姐看看。”
姐姐只喜歡和冠軍一起玩，他要努力才行。
陳聞也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起開開心心地分吃了一個藍莓蛋糕。
陳聞也不怕風吹日曬，不浪費任何一個休息日，雷打不動地去參加訓練，回憶著父親以往在家訓練的模樣，自己按計劃鍛煉身體，個頭抽得很快。
在他包攬了大大小小卡丁車錦標賽冠軍的時候，他已經比許馥還高一點了。
那年他十二歲，她十五歲，她在學校的初中部上初三，和陳聞也已經不在同一個樓。
但幸運的是，每周有一節體育課，他們兩個班級會在操場碰到一起。
塑膠操場很大，兩個班離得很遠，陳聞也個子比同齡人都高，在人群中挺拔得像棵小白楊，他總是狀似不經意地往許馥那裏探過去視線，她漂亮又愛笑，朋友也多，哪裏圍了一圈人，她就會站在哪裏的中心。
她和閨蜜喜歡在體育課上閑逛，三四個女孩邊聊天邊喝汽水，打籃球的男孩們看到她路過，總會更加賣力一些。
陳聞也遠遠投中一個三分，見許馥來了便換人下了場，迎面和她打招呼，“姐姐。”
額前汗濕的黑發被他隨意地攏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幼時的稚氣慢慢褪去，陽光下的一雙黑眸剔透的亮，笑容幹凈，像青草一樣，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小也，”她點點頭，笑了下，鼓勵他，“三分球很準哦。”
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上揚的唇角。
擦肩而過之時，陳聞也聽到那幾個女孩嘰嘰喳喳地道，“馥馥，你弟弟真的越來越帥了哦！”
“真的假的？”許馥笑起來，“他小學六年級，還是小學生哎，看得出來什麽帥不帥？”
屏住的呼吸突然洩了氣，陳聞也的步子一頓，難以言說的幹澀像藤蔓攀上心口，讓他咬了咬唇。
T恤被汗濕透了，風一吹過來，涼颼颼的。
陳聞也不明白，自己已經十二歲，也開始陸陸續續地收到情書，其中明明不乏初中部的學姐們，怎麽在她眼裏，永遠都是個小屁孩？
回家的路上，她在前面走著，他在後面默默地跟，路燈拉出兩人長長的身影，許馥垂眸打量著，明顯感覺到他的影子比她長了一些。
初中部有了早讀，他們已經不一起上學很久了，放學也是偶爾碰到才會一起。
不過這個“偶爾”，倒也很經常。
因為許馥放學走出校門的時候，時常偶遇從學校門口零食鋪裏跑出來的陳聞也。
可他明明不喜歡吃零食的。
她突然擡起眼，聲音清脆，“小也。”
小少年擡起頭來，“嗯？”
“葉靈阿姨說想讓你今年去美國，那裏的賽車文化更加發達，有利於你的未來。你為什麽不去？”
“不想去。”
他沈默幾秒才回答，三個字說得很生硬，依舊跟在她身後，沒有上前一步的意思。
許馥站住了步子，她向他轉過身來。
十五歲的少女已經足夠聰穎美麗，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一雙貓眼直直望到他心底。
“我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夜風拂過，她將碎發別至耳後，輕聲道，“高中就不在這裏了。我們不能再一起上學下學，而且我高中學業也會很忙，沒空再和初中生一起玩了，你知道的吧？”
三歲實在是個很玄妙的差距。
明明差的歲數並不多，但自小學之後，便開始陰差陽錯，再也無法相遇。
“……知道啊，”陳聞也垂下眸，將地上的石子踢得很遠，“那有什麽所謂？”
許馥蹙了蹙眉，道，“怎麽沒所謂？國內這樣的賽車環境，不是耽誤你的發展？”
她話說得很直白，“再說了，我們都不能在一起玩，你在國內留著還有什麽意思？”
心事被她隨隨便便一語點破，陳聞也的臉漲紅起來，支支吾吾半天，話不過腦子，“不……不能一起玩，也無所謂。”
話音說到後面，倒是越來越弱了，尤其是“無所謂”三個字，輕飄飄浮在空氣中，微風一吹便散了去。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
“……那好吧，”許馥轉身繼續向前走，步伐變快，話音也冷淡了些，“隨你。”
陳聞也腦海裏一團亂糟糟。
她生氣了——
為什麽？
他應該說些什麽好？
“但我還是想和你一起玩”——會不會顯得太幼稚？顯得自己更像一個如假包換的小學生？
“我覺得賽車沒有和你在一起重要”——這句話聽起來是不是怪怪的？會不會顯得他像一個沒有事業心的小屁孩？而且他們現在也不算在一起吧？
都怪路途太近，兩人分別之際，陳聞也都還沒想好到底要說哪一句。
他望著許馥的背影給自己打氣——
沒關系，他們有的是時間。
明天也來得及。
他徹夜未眠，翻來覆去，後來幹脆起了身，在本子上勾勾畫畫，設計了無數句話，又刪掉了無數句話，總算決定了到底要和她說什麽好。
第二天，陳聞也起了大早，在穿衣鏡前面忙活半天，葉靈路過還笑話他，“今天是什麽大日子啊？怎麽不穿校服？小心老師批評你。”
就說校服臟了沒來得及洗就行。
陳聞也心裏這樣想著，沒吭聲，黑夜裏奔湧的情緒即將暴露在陽光之下，他心裏忐忑得不行。
不管了，男人就是要有勇氣。他今晚放學他一定要和她說清楚——
不能和她一起玩，絕對不是無所謂的事情。
放了學，陳聞也照常在零食鋪裏逛來逛去。
這幾年下來，他和零食鋪老板娘已經足夠熟稔，這邊還低著頭默念著詞兒的時候，聽見老板娘叫了他一聲，道，“小姑娘出來了。”
“哦、哦，好。謝謝。”他慌忙擡起頭，準備跑出去，卻在視線望過去的時候，心裏沈沈一墜。
“哎呀，”老板娘也站起身來往外看，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陳聞也蒼白的臉色，替他寬心，“可能是她哥哥來接她了吧。”
學校門口，許馥和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男孩走在一起。
她仰起頭看他，笑容很甜美。那男孩個子比陳聞也還高一些，接過了她的書包，垂眸看向她，有幾分寵溺的意味。
許馥今天好像真的很開心，就連望向他時，還帶著些殘留的笑意。
陳聞也餘光註意到零食鋪的玻璃門，映出了自己的單薄身影。
刻意扮作成熟的一身黑色衣服，根本不如別人的高中校服帥氣。
“以後晚上他會來接我，我們有事情。就不和你一起回家啦。”她輕柔道，笑著向他揮了揮手臂，“再見，小也。”
陳聞也的話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他站在原地，慢慢攥緊了拳頭。
他想了一夜的解釋很簡單，只有短短的十二個字。
“我不想出國，是因為我喜歡你。”
還有一句，要視現場情況，決定能不能說得出口。
那句話是——
“……我不想離開你。”
-
上海，某個夏日夜晚。
“哦，那是我媽給我找的補習老師，初三了嘛，想提高一下學習成績。”電視裏播放著狗血愛情電影，許馥饜足地窩在男人懷裏，手指將長發打成卷兒，又拿發尾在他胸前慢吞吞地掃過去，問，“現在這年頭，不允許未成年人早戀，你不知道麽？”
陳聞也噎了一下，“……哦。”
他後來也知道了。
旁敲側擊之下，黎茵阿姨告訴他，那男孩是全國數學競賽冠軍。
他想了又想，終於還是狠下心，下了出國深造的決定。
全國冠軍算什麽？
他要拿的是世界冠軍。
許馥問，“然後呢？”
“然後……”她的發尾掠過他身體，讓陳聞也心裏跟著發癢，他攥住她鬧人的手，道，“然後我就出國，學成歸來，接下來就是遇到你，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有你這麽講故事的麽？”許馥挑眉，“學成歸來，就這麽彈指一揮間過去了？”
“對。”陳聞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沒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我現在回憶起來都沒什麽印象。”
“那麽多年，你沒喜歡過別的女孩子？”
“當然沒有。怎麽可能？”他蹙了蹙眉，“我早就和你說過，你是我的初戀，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
許馥“嗯”了一聲，現在才相信。
當時他這麽說的時候，她沒深究，雖然感性上認為是真的，但理性上總還提醒著自己有可能是在騙人。
她想了想，又問，意有所指，“你有沒有什麽值得懷念的、珍貴的物品？”
珍貴兩個字被她咬了重音，生怕示意不夠明顯，讓他想不起。
“什麽珍貴的物品？”陳聞也還真的一頭霧水，他想了想，擡眼望向前面玻璃櫃的獎杯，“獎杯麽？”
又道，“送給你。”
“我要這幹什麽？這是屬於你的榮譽。”許馥無語，“再說了，也一直放在家裏，和送給我有什麽區別？”
“說到這裏，”陳聞也有些緊張，吞吞吐吐道，“……我買了一套房子。”
“現在這市場買房子呀？地段核心麽？”電影正播放到刺激的時刻，許馥全神貫註地看電視，隨意地關心了一句。
“就在你單位旁邊……你上班會更近一些。”
“哦，那還可以。”
陳聞也又道，“那個小區很不容易見到有人賣，前幾個月上了一套，我去看了一下，賣家一直在國外，沒住過，是全新的。”
雖然住在這裏也很好，但這畢竟是許馥父母的房子。
他覺得自己和她談戀愛，總不好一直倒插門在這裏，而且這兒雖然安靜，到她單位卻有一定距離，上班通勤還會路過擁堵地段……
陳聞也早就想買一套新別墅了。
許馥“嗯”了一聲，她視線都沒轉回來，仍是不上心的模樣。
陳聞也終於道，“……寫在你名下。”
她又“嗯”了一聲，然後猛地睜圓了眼睛，擡眼看他，“啊？”
“我還裝修了，按照我們的生活習慣……”陳聞也深吸一口氣，道，“姐姐，你想不想去看看？”
他設計了專門看電影的影音室，她一定會喜歡，也徑自把自己的工作臺設置在了她旁邊。
野寶會有一個單獨的空間，堆滿了它的玩具，也會有更大，更漂亮的草坪。
健身房，閱讀室，他一一把關，只待許馥來檢閱。
“如果哪天上班累了，不想回這裏，我們可以偶爾住到那邊去。”他說完，自己又把自己繞回那個話題去，“這算不算珍貴的東西？”
許馥摩挲著他手指，笑道，“不算。”
“哦，還有，”陳聞也又想起來，“上海現在已經是FE錦標賽主辦城市之一，‘也·許’系列賽車馬上亮相，這算不算我珍貴的東西？”
目前中國在電動汽車的發展和接受程度方面均處於世界領先地位，遠也科技“也·許”系列獨占鰲頭，不僅有賽車，更延伸覆蓋到了家用車、工程車、公用汽車多個領域，在海外市場也廣受歡迎。
值得一提的是，遠也科技目前是安置殘疾人就業的重要企業之一，形成了一套完整科學的公益助殘流程，不僅是金錢上的幫扶，還有醫療上的助力，以及殘疾人再就業的培訓，為無數家庭送去福音。
那個西裝革履的矜貴男人，在新聞發布會上被問到“為什麽會這麽關註殘疾群體就業”的問題時，難得有耐心，細致地解答了這個問題。
他說，“因為我也曾是個需要佩戴助聽器才能正常生活的殘疾人。感謝我的愛人，沒有她，我很難度過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我感恩自己的幸運，也希望能將這份幸運傳遞下去。健康是奢侈品，我無法讓每個人都擁有，至少希望能夠提供一條通道，讓每個人都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果腹和快樂的權利。”
新聞發布會上他有多成熟穩重，此刻就有多打滾賴皮，尤其是聽到許馥慢悠悠地說了句，“不是哦，是一個小盒子”之後，耳根瞬間燒得通紅，撒謊的水平和許馥做飯的水平差不離。
“什麽、什麽小盒子？”他視線亂飄一氣，結結巴巴道，“我沒聽說過這個東西。”
話說到這裏就罷了，好像生怕自己暴露的不夠徹底，偏偏還要問上一句，“你聽誰說的？”
“聽你說的。”許馥道，她騙人技術相當高超，臉不紅心不跳，沈著冷靜，信口拈來，“你昨晚做夢說夢話，說‘別動我的盒子’。”
陳聞也一秒破功，他垂頭喪氣，開始質疑自己。
怎麽事情都過去了那麽久，做夢還會夢到啊？
他自己現在回憶起來都沒什麽印象了……
看來夢真的是最深層潛意識的映射？
這麽玄妙的？
許馥打量著他的神情，心中有了數，不緊不慢地拋出第二個問題，“……好像還和別人打架了。”
她回憶著淩祺的話，道，“把人家往死裏打的那種，自己也不要命。”
陳聞也倒抽一口冷氣。
“不會吧？”他覺得這個事情不大，不相信自己會夢到，遲疑地問，“我什麽時候有了說夢話這壞毛病？”
“早就有了。”許馥漫不經心地使壞，“你第一次發燒的時候抱著我，說‘自己怎麽會做這麽真實的好夢’，還懇求我讓你把夢做完，有印象沒？”
許馥的話像晴天霹靂，“轟”地一下讓陳聞也渾身都滾燙地燃燒起來，白皙的皮膚變得通紅，人也搖搖欲墜。
碎了，真碎了。
這句話，他還真的有印象——
那個夢到現在都讓他印象深刻，她出現在了他的冰天雪地裏，他懇求她別走，她竟然就真的沒走，讓他安心地窩在她的懷抱裏休息。
許馥看著眼前破防的男人，簡直感覺自己可以考去紀/委了，這天賦，還當什麽醫生啊？
她翹著唇角，拍下最後一道驚堂木，問，“所以，為什麽打架？那個小盒子呢？兩個問題，都要回答。”
“就是為了小盒子……”陳聞也聲音幹澀，感覺無顏見人，把腦袋埋在她懷裏，只露出兩個通紅的耳根，和緋紅的後頸，聲音悶悶的，“……打的架。”
-
陳聞也剛去美國的時候，語言不通，沒有朋友，也不習慣那裏的教育方式，更讓人折磨的是，他不知道許馥會不會就這樣忘掉自己。
他知道她的記憶力沒好到哪裏去，上了初中，連以前那個打乒乓球男孩的姓氏都忘得一幹二凈，讓陳聞也覺得自己是白白吃了飛醋。
那些男人根本就不重要，過客罷了。
……那自己呢？
也會有一天被她隨隨便便忘掉麽？
童年許馥歪歪扭扭寫下的那張紙條，是他唯一的信念，也是疲憊訓練路上唯一的支撐。
他費了不少的勁找了家打印店，用還很不順口的英語，外加上指手畫腳，讓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將那張字條塑封了起來。
回來的路上，他在商店裏買了一個小盒子，那是那個商店裏最貴也最精美的盒子，鏤空繁覆的暗紋很美麗，裝下那張紙條剛剛好。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在外國和陌生人溝通。
他周而覆始地往返在學校與賽場之間，發了狠地訓練，盒子永遠背在書包裏。
之前他在國內的卡丁車賽道上已經成了一霸，有不少劉志翔之類的小弟簇擁在他周圍，“也哥”長、“也哥”短地叫著，跟在他身後。
而在有著全球最優秀青年賽車手的海外，他是這裏最少見的中國人，必須非常努力，才能彌補自己與他們之間的差距。
剛開始，葉靈還能夠伴他左右，但當他出了成績，被車手學院看中之後，便離開了美國，也離開了母親身邊，真正地開始獨當一面。
那年他十五歲，許馥十八歲。
在去車手學院之前，他算準了時間，獨自飛回了國內一趟，想慶祝她的十八歲成人禮。
許馥正在家開party，同學烏央烏央來了一大堆，他便也趁機混入了人群。
十八歲的小公主，無疑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個，她顱頂上戴著精致的小王冠，穿了一襲白裙，化了淡妝，眉眼楚楚動人，一顰一笑之間，明艷得不可方物。
和他記憶中穿著素凈校服的姐姐很不一樣。
……是完全不一樣的美麗。
當她擡起眼眸，即將向他的方向望過來時，陳聞也感覺那個瞬間幾乎變成慢動作，他僵直地站在原地，心臟一下重似一下地跳動著——
三年過去了。
她還記得自己麽？
她還能夠認出來自己麽？
她還是如此美麗，那他呢？
賽場曬黑了他，讓他比以前變得更壯了一些，個子也長高了一些，她會喜歡這樣的自己麽？
視線突然被人擋住了，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對方端著兩杯香檳，遞給了許馥一杯，陳聞也看到許馥接了過去，兩只水晶杯在空中輕輕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像是要破碎的撞擊聲，如同陳聞也此刻的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已經十八歲成人了，而自己甚至還沒到可以喝香檳的年齡。
真是可惡。
十五歲的少年垂下眸，轉過身，低低地罵了句臟字。
到底什麽時候，自己才能變成高大的男人？
許馥晃動著杯中酒，影影綽綽的人群擋住了她的視線。
……奇怪。
剛剛好像看到了個熟人呢。
-
陳聞也重振旗鼓，在車手學院開啟了新的賽車生涯。
沒關系的，他安慰自己。
等有一天自己真的成為了世界冠軍再去找她好了，現在這樣出現，想必她也不會喜歡自己。
還不是成熟的時機。
如果，如果那時候她真的忘記了他——
他還有兒時的那張憑證呢，足夠證明他的身份。
再幸運一點，說不定她也會言而守信……？
未免也太說不定。
陳聞也性子冷，又傲，在學院裏也從不把學長當前輩，更沒有一點溜須拍馬的意思，見面能淡淡點個頭，完成禮節，已經實屬不易。
但這裏拉幫結派很嚴重，人高馬大的白人看他很是不順眼——
一個中國人，來學賽車？
本就不入流，怎麽還敢總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見人也沒個笑模樣，從來也不知道鞠個躬，而且更重要的是，竟然還真的跑出了一些他們在這個年齡跑不出的成績？
校園霸/淩由此開始。
剛開始只是言語上的奚落，然後是有意無意地沖撞，後來愈發地嚴重，甚至在寒冷的冬日將他堵在過儲藏室裏，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才放他出來。
陳聞也從來不當一回事，他沒有與他們沖突的興趣，那樣實在很浪費時間。
他的時間很寶貴，早一天當上冠軍，就可以早一天見到她。
他秉持著這樣的信念，在一次一次比賽中超越自己，卻突然在有一天訓練後回來，發現自己的儲物箱被人打開了。
幾個人高馬大的白人打開了他的那個小盒子，頭頂著頭，一起在鉆研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麽東西。
他們總是看到陳聞也獨自一人的時候打開盒子，甚至有時也不打開，只是摩挲著上面的暗紋，臉上就會浮現一些向往的神情。
他們都猜測是什麽來自中國的寶物，沒想到只是這麽一張紙而已。
見陳聞也回來，那大塊頭揚了揚手上紙條，用英文道，“這是什麽垃圾？”
話音落下，他將那紙隨手一扔，紙條輕飄飄地打著旋兒，在陳聞也慢慢睜大的雙眼之中落在了自己腳旁，然後狠狠地踩了上去。
陳聞也在那瞬間，感覺血液猛地往頭頂沖去。
他如一頭發怒的小狼一樣，撲到那人身上去，狠狠給了他一拳，又按住他的頭，死命地往旁邊的儲藏箱上撞去，爆發力極強，直撞到那人昏死過去。
旁邊人都被他嚇了一跳，竟然散開了幾十秒才反應過來，拳頭如雨點一樣落在陳聞也身上，都是打慣了架的人，拳拳到肉，拳拳要害。
陳聞也戾氣橫生，絲毫不示弱，像沒有痛感一樣，不要命地反擊，有人拿了煙灰缸在他頭上開了瓢，他竟回身直接撕咬下了那人後頸上的一塊皮肉。
直到淩祺喊了教練進來，幾個人一起把他們通通拉開，才終於結束這場惡戰。
每個人的傷都不輕，在這場一挑多的戰鬥裏，陳聞也覺得自己並不算吃虧。
他躺在地上，感覺血液帶著熱氣，從頭頂汩汩地往外冒，渾身開始發冷，昏天黑地的感覺襲來之際，他將那張紙在胸前攥緊，疲憊地闔上眼睛。
而如今，那張紙已經被重新擦拭幹凈，放進了盒子裏，又被許馥好奇地拿了出來。
她趴在床頭蹺著小腿，帶著得逞之後的笑意，不自覺地念了出來，“本人許馥……”
話音突兀地頓在這裏。
她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紙條上竟然是她幼時歪歪扭扭的字體。
“本人許馥，在此承諾，如果陳聞也能夠成為世界冠軍，我就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離。”
陳聞也臉還燒著，覺得自己到現在還如此珍惜地保存著這一張紙條，實在是過於幼稚。
而且他心底裏並不是很確定，讓她知道自己這麽多年一直暗戀著她，心心念念著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其實也沒什麽，”他滾燙的臉往她肩上一埋，等著接受審判，話音很輕，像是怕吵到了她的思緒，“你已經和我在一起啦。”
許馥沒說話。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陳聞也的心忐忑不安，他豎起耳朵，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一點動靜。
是水滴落下的聲音。
“啪嗒”一聲，打在那塑封的紙條上，很輕，很和緩。
陳聞也立即擡起頭來，“……姐姐？”
不僅是淩祺，許馥也聽葉靈說過。
說陳聞也以前年少氣盛的時候，和人打架，把人家往死裏打，自己也被開了瓢，差點丟了性命。
什麽啊……
她還以為是類似國家被人侮辱了那麽大的事情，沒想到就為了這麽一張破紙條。
塑封得那麽小心，能看出主人的珍視，上面也留下了不少被摩挲、被擦拭過的痕跡……
這能算是多麽寶貴的東西？
陳聞也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
他感覺心尖兒都在顫，急急忙忙地用手指抹去那晶瑩，問她，“怎麽哭了？”
“真是有病，”許馥惱極了，罵他，帶著哭腔，削弱了不少戰力，“保存這一張破紙條，你覺得是能有什麽效力？”
眼淚止也止不住，陳聞也有點急了，連忙把那紙條搶過來扔一邊兒去，手足無措，只能順她的意，“好好好，不保存了。扔掉好不好？”
許馥把眼淚蹭了他一臉，不回答。陳聞也急出了一頭汗，“那燒掉好不好？”
一句話把許馥逗笑了，她哭著笑了一聲，更氣惱了，“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麽事兒？”陳聞也引以為傲的應急反應能力此刻一塌糊塗，空調溫度開得那麽低，T恤卻也已經汗濕了，只能低聲懇求，“……不要哭了，姐姐，求你。”
許馥心情平靜下來，她抽抽鼻子，“怎麽求？”
陳聞也的理智終於逐漸回了籠，他把許馥臉頰捧起，細細密密的吻落下來，將她鹹濕的淚用柔軟唇舌包裹了去，“你想怎麽求？”
“我想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許馥一說到這裏，又有些想哽咽，她忍了忍，啞著嗓子問，“你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陳聞也默了默，一雙無辜黑眸眨了眨，“……從很早很早以前。”
“多早？”
陳聞也仔細想了想，突然笑了下。他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那麽早。
他帶著明亮的笑意望她——
“從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
許馥又想哭了。
她別開眼睛，指揮他，“把那紙條撿回來。”
陳聞也撿回來遞給她，許馥在他的懷抱裏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愛情真的會讓人變幼稚。
……幼稚也沒辦法了。
畢竟是愛情。
她擡頭與他對視，淚水洗過的雙眸清澈無比，嗓音溫柔，一字一句。
“我宣布，從現在開始，它生效了。”
“陳聞也已經成為了世界冠軍。我會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離。”
【作者有話說】
全文完！獻上小楊的完結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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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500個紅包！
會在下本《金屋藏他》開文後統一發（本來想開大女主，結果金屋竟然能有3k預收！我立馬寫寫寫），歡迎大家多多評論留言，真的非常感謝大家一路看到這裏，感恩的心，感謝有你們~
這裏順便放個本人昨日剛摸的新鮮預收~《金屋藏他》兄弟蓋飯同系列之——
《見異思謙》
虞薇與陸舒謙即將成婚之際，他突遭飛機失事，屍骨無存。
她向來見異思遷，並不是多長情的人，卻用了幾乎一年的時間才從悲痛之中走出來，在他弟弟陸文異的陪伴下，撥開陰霾，開啟了新的人生。
一天回家路上，虞薇大著肚子站在路邊看熱鬧。
“好像是兄弟倆打架，”路人嘖嘖稱奇，“差點鬧出人命，幸好警察來得及時。”
兄弟之間還能有這麽大仇？
虞薇好奇地踮起腳尖望人群之中張望，不想聽到了一個讓她魂牽夢縈的聲音。
“薇薇，”男人那張臉熟悉又陌生，他擡手擦去了唇邊血跡，眸色極深，“……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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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不分離[全文完]◎
許馥三歲的時候抓心撓肝地想養一只小狗。
她纏著黎茵和許知遠給她買一只, 被他倆無情地拒絕了。
“養小狗還要遛，好累的。”黎茵窩在沙發上看書，雙腿擱在許知遠懷裏, 使喚他, “給我捏捏腿。”
許知遠按摩手法相當嫻熟，難得和黎茵站在統一戰線，“而且太吵了，又掉毛, 家裏的衛生都是爸爸打掃, 爸爸會很辛苦。”
“馥馥乖，你願不願意和爸爸一起打掃衛生呀？”他掛上溫潤優雅的微笑問許馥，“願意的話，爸爸媽媽可以考慮養一只哦。”
“雖然我很想, ”許馥脆生生地回覆他，“但我不願意。”
打掃衛生？
開什麽玩笑。
許馥從小就不是會幹家務活的個性。
但她仍抓心撓肝地想養一只小狗。
隔壁鄰居葉靈阿姨和陳琛叔叔總是來家裏和爸爸媽媽一起打牌，她心生一計, 又央求葉靈阿姨養一只小狗。
許馥冰雪聰明, 她想反正是鄰居, 葉靈阿姨養了小狗，她就可以時常去玩玩了，和她自己養的沒什麽區別。
“馥馥想養小狗呀，”葉靈捏著一把牌, 正處於緊張戰局之中，隨口就糊弄小孩，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 “喏, 小狗在這裏呢, 馬上就出生了哦。”
陳琛挑了眉望她一眼，“……你懷了只小狗？”
“是呀。”葉靈連著陳琛一起罵了，“狗崽子，隨他爸爸。”
那時候正是韓潮湧入中國之際，葉靈看韓劇正上癮，還用韓語念叨了一遍，許馥沒聽懂“開賽奇”是什麽意思。
她只是專註地貼在葉靈的肚子上，聽了聽聲音，又小聲念叨，“快快出生吧，我的小狗崽子。”
沒過多久，許馥就跟著爸爸媽媽一起去醫院探望葉靈阿姨。
她今天專程選了件鵝黃色的可愛公主裙，黎茵給她紮了一個圓圓的可愛發髻，她蹦蹦跳跳地來了醫院，踩著小臺階爬上嬰兒床，看到裏面正睡得酣甜的“狗崽子”。
小女孩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這只小狗和她心目中的小狗一點都不一樣！
她想養的是那種毛茸茸的，有著大大耳朵和長長尾巴的小狗！
大人們合起夥來騙她！白白讓她期待這麽久！
許馥癟了癟嘴，擠了擠眼睛，準備下一秒就發出驚天動地的哭泣，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出聲，床上的嬰兒醒來了。
他醒來也不哭，眼睛圓圓的，臉也圓圓的，烏溜溜的黑眸好奇地打量她，半晌才眨了一眨，長而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定定地望著她，忽然就對她笑了一下。
小嬰兒的笑容很天真，好像見到她很開心，許馥被吸引了註意力，也不再哭了，她歪歪腦袋看他，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臉頰。
是非常非常柔軟的觸感，許馥覺得像天上的雲朵，也像逛廟會時媽媽買的棉花糖。
這麽戳了一下，小嬰兒笑得更開心，咿咿呀呀不知道想說些什麽，許馥也笑了，她又輕輕戳了戳他另一邊臉頰，然後手指被他緊緊地抓握了過去。
他的手也好小，堪堪握住她的一根食指，但握得挺緊，許馥怕弄疼他，緩緩抽了一下，竟然沒抽出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小嬰兒抓住她的手指往嘴裏送去，只好轉頭大喊，“媽媽，小狗咬人——”
黎茵正和葉靈聊天，她們邊聊，間隙也觀看了兩個小朋友的互動，此時都笑了起來。
“他沒牙，”葉靈笑得眉眼彎彎，“他不是咬你，是喜歡你。”
黎茵走過來把她抱起，道，“這不是小狗哦，這是弟弟。”
許馥被抱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那個向她依依不舍揮著手臂的小嬰兒，問，“弟弟？”
“對，”黎茵把她高高掂了一下，笑道，“我們馥馥現在是姐姐啦。”
許馥從小一直當妹妹，這還是第一次當姐姐。
她很重視“姐姐”這個身份，從這一天起，腰挺得更直了，頭也仰得更高，下定決心要成熟起來，給弟弟做個好榜樣。
黎茵和許知遠敏銳地發現了許馥的改變，他倆立即把這個身份賦予至高無上的地位，用作哄孩子的利器。
當她不小心跌了一跤想哭的時候，黎茵就會說，“姐姐跌倒啦，姐姐是不是要哭鼻子了？快讓弟弟來看看。”
於是她氣呼呼地爬起來，“沒有哦。”
當她想喝光了今天的果汁份量，黎茵不給喝新的，她準備鬧脾氣的時候，許知遠就會說，“姐姐說話不算話，還準備鬧人呢，爸爸要給弟弟打電話。”
於是她止住了聲音，別過臉去，“我不喝啦。”
約束著她的弟弟有了名字，叫小也。
他比許馥要聽話，也好帶，學會走路之後就跟在許馥後面，跌跌撞撞的，但摔倒也從來不哭，自己努力爬起來，還會拍拍身上的灰塵。
他也不會纏著爸爸媽媽要零食和果汁，許馥覺得他好像什麽都不喜歡吃，確切地說，幾乎從小就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除了賽車玩具。
許馥覺得那四個輪子的玩具很無聊，完全沒有洋娃娃好玩，她從小就樂於分享，總是塞給他自己的洋娃娃，有時還給弟弟分享自己的小裙子。
一次被黎茵發現了，教導她不可以強迫別人，蘿蔔青菜各有所愛，要尊重每個人的喜好才可以。
她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轉頭問陳聞也，“小也，姐姐強迫你了麽？”
陳聞也眨眨眼睛，話說得不利索，也不怎麽喜歡張口，只是搖了搖頭。
她便又問，“你喜歡和姐姐一起玩洋娃娃麽？”
陳聞也這次開口了，奶聲奶氣，竟然說了長長的四個字，“喜歡，姐姐。”
黎茵無語地搖了搖頭，任小朋友自己去玩，許馥覺得陳聞也好給她面子，讓她在媽媽面前打了勝仗，抱住他腦袋，就在他額上啵了一口，留下了個口水印，道，“姐姐也喜歡小也哦。”
弟弟實在長得太漂亮，一雙黑眸水靈靈，安靜地望著她，突然也踮起腳尖，有樣學樣地在她臉頰上啵了一口。
唇軟綿綿，熱騰騰的，許馥覺得，他比小狗還要可愛多了。
-
許馥上小學的那一年，陳聞也開始學習和理解“告別”。
姐姐要學習，所以他不能每個白天見到姐姐了，要到周末，或者寒假，暑假才可以。
而且必須是要姐姐有空的時候，因為姐姐很忙，多了很多新朋友，她把時間平均地分配出去，到了陳聞也這裏，只剩下了一點點。
但他與爸爸“告別”的那個假期，姐姐哪個朋友也沒找，她帶著自己去了奶奶家的小院裏，度過了他最快樂的童年時光。
後來他們長大了，一起和奶奶“告別”。
陳聞也上小學那一年，全班都知道他有個漂亮的姐姐。
他們上學時間是一樣的，他每天早上都會在姐姐家門口等她，兩人一起手拉手去學校。
但他放學比姐姐早一些，會乖乖地在班裏寫作業，等姐姐放學來敲他的窗戶。
周末就不能和姐姐在一起了。
她的朋友變得更多，根本沒有時間和他這個小朋友一起玩。
就連和他一起上學的路上，也時常因為見到了同學，就放開了他的手，和別人更加熟絡地聊起天來。
她和她的同學們在同樣的班級，話題總是更多。
聊作業，聊老師，聊同學之間那些趣事，歡聲笑語，這些都沒有陳聞也的份。
姐姐的班級在三樓，他在一樓，每次分別之際，他望著她與別人開心上樓的身影，心情總會莫名其妙地糟糕起來。
他對其中一個男孩印象深刻。
他是學乒乓球的，聊天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總要提到乒乓球，還喜歡約許馥周末一起去他家的乒乓球場館裏打球，就連放學，對陳聞也來說最為珍貴的時間，也要和許馥一起走。
“不行哎，”許馥上周已經去了一次，道，“我周末要和我弟弟一起去卡丁車場玩兒呢。”
那個男孩像是才發現他的存在，打量了陳聞也兩秒，問她，“這是你親弟弟麽？”
他沒問陳聞也，就像是覺得陳聞也不會說話一樣。
“不是，是我的鄰居。”許馥道。
他們三個走到了學校門口，許馥突然站住了步子，她想了想，和那男孩道，“我和弟弟今天有點事，要往這邊走，你先回去吧。”
那男孩“哦”了聲，便和他們揮手道了別。
陳聞也臉上沒什麽表情，但覺得心跳得很快，像小鳥撲騰著翅膀一般，隨時都要沖破胸膛。
他問，“姐姐，你這周末要陪我去卡丁車場麽？”
她答應了好幾次了，但一直沒去過，說自己有事，說賽場太曬了，林林總總都是理由。
“不去呀，”她笑嘻嘻低下頭看他，順便在他頭頂揉了一把，“但剛剛那個哥哥如果來問你，你就說以後每周都要我陪你去練車哦。”
陳聞也懸著的心跌落在泥地上，“那你這周末做什麽？”
“還沒想好呢。總之不和他一起打乒乓球了。”許馥聳了聳肩膀，帶他走進新開的甜品店，“這家蛋糕看起來好好吃哦。你喜歡哪個呀，小也？”
“這個，”陳聞也心不在焉，他一眼都沒看，隨意地指了下，就又問，“姐姐，你為什麽不想和他打乒乓球了？”
許馥撇撇嘴，道，“哎，他其實也沒我想象得那麽厲害。上周去了乒乓球場館，發現有的人年紀比他還小，都比他打得好多了呢。我感覺他當不了冠軍的啦。”
“哎，哥哥，你好，”她很開心地和店員打招呼，指了指櫥櫃裏的某處，“我們要這個藍莓蛋糕。”
店員答應了一聲，悉心地取出來，放在了盤子裏。
她拿出粉嫩的錢包付了賬，端起蛋糕笑了笑，“好難得我們小也會有愛吃的東西哦。”
陳聞也跟她思維不在同一頻道，“你喜歡冠軍麽？”
“當然啦。”許馥想到黎茵和他講陳聞也過幾年會參加卡丁車比賽的事情，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小也要加油哦，以後拿個冠軍回來給姐姐看看。”
姐姐只喜歡和冠軍一起玩，他要努力才行。
陳聞也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起開開心心地分吃了一個藍莓蛋糕。
陳聞也不怕風吹日曬，不浪費任何一個休息日，雷打不動地去參加訓練，回憶著父親以往在家訓練的模樣，自己按計劃鍛煉身體，個頭抽得很快。
在他包攬了大大小小卡丁車錦標賽冠軍的時候，他已經比許馥還高一點了。
那年他十二歲，她十五歲，她在學校的初中部上初三，和陳聞也已經不在同一個樓。
但幸運的是，每周有一節體育課，他們兩個班級會在操場碰到一起。
塑膠操場很大，兩個班離得很遠，陳聞也個子比同齡人都高，在人群中挺拔得像棵小白楊，他總是狀似不經意地往許馥那裏探過去視線，她漂亮又愛笑，朋友也多，哪裏圍了一圈人，她就會站在哪裏的中心。
她和閨蜜喜歡在體育課上閑逛，三四個女孩邊聊天邊喝汽水，打籃球的男孩們看到她路過，總會更加賣力一些。
陳聞也遠遠投中一個三分，見許馥來了便換人下了場，迎面和她打招呼，“姐姐。”
額前汗濕的黑發被他隨意地攏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幼時的稚氣慢慢褪去，陽光下的一雙黑眸剔透的亮，笑容幹凈，像青草一樣，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小也，”她點點頭，笑了下，鼓勵他，“三分球很準哦。”
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上揚的唇角。
擦肩而過之時，陳聞也聽到那幾個女孩嘰嘰喳喳地道，“馥馥，你弟弟真的越來越帥了哦！”
“真的假的？”許馥笑起來，“他小學六年級，還是小學生哎，看得出來什麽帥不帥？”
屏住的呼吸突然洩了氣，陳聞也的步子一頓，難以言說的幹澀像藤蔓攀上心口，讓他咬了咬唇。
T恤被汗濕透了，風一吹過來，涼颼颼的。
陳聞也不明白，自己已經十二歲，也開始陸陸續續地收到情書，其中明明不乏初中部的學姐們，怎麽在她眼裏，永遠都是個小屁孩？
回家的路上，她在前面走著，他在後面默默地跟，路燈拉出兩人長長的身影，許馥垂眸打量著，明顯感覺到他的影子比她長了一些。
初中部有了早讀，他們已經不一起上學很久了，放學也是偶爾碰到才會一起。
不過這個“偶爾”，倒也很經常。
因為許馥放學走出校門的時候，時常偶遇從學校門口零食鋪裏跑出來的陳聞也。
可他明明不喜歡吃零食的。
她突然擡起眼，聲音清脆，“小也。”
小少年擡起頭來，“嗯？”
“葉靈阿姨說想讓你今年去美國，那裏的賽車文化更加發達，有利於你的未來。你為什麽不去？”
“不想去。”
他沈默幾秒才回答，三個字說得很生硬，依舊跟在她身後，沒有上前一步的意思。
許馥站住了步子，她向他轉過身來。
十五歲的少女已經足夠聰穎美麗，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一雙貓眼直直望到他心底。
“我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夜風拂過，她將碎發別至耳後，輕聲道，“高中就不在這裏了。我們不能再一起上學下學，而且我高中學業也會很忙，沒空再和初中生一起玩了，你知道的吧？”
三歲實在是個很玄妙的差距。
明明差的歲數並不多，但自小學之後，便開始陰差陽錯，再也無法相遇。
“……知道啊，”陳聞也垂下眸，將地上的石子踢得很遠，“那有什麽所謂？”
許馥蹙了蹙眉，道，“怎麽沒所謂？國內這樣的賽車環境，不是耽誤你的發展？”
她話說得很直白，“再說了，我們都不能在一起玩，你在國內留著還有什麽意思？”
心事被她隨隨便便一語點破，陳聞也的臉漲紅起來，支支吾吾半天，話不過腦子，“不……不能一起玩，也無所謂。”
話音說到後面，倒是越來越弱了，尤其是“無所謂”三個字，輕飄飄浮在空氣中，微風一吹便散了去。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
“……那好吧，”許馥轉身繼續向前走，步伐變快，話音也冷淡了些，“隨你。”
陳聞也腦海裏一團亂糟糟。
她生氣了——
為什麽？
他應該說些什麽好？
“但我還是想和你一起玩”——會不會顯得太幼稚？顯得自己更像一個如假包換的小學生？
“我覺得賽車沒有和你在一起重要”——這句話聽起來是不是怪怪的？會不會顯得他像一個沒有事業心的小屁孩？而且他們現在也不算在一起吧？
都怪路途太近，兩人分別之際，陳聞也都還沒想好到底要說哪一句。
他望著許馥的背影給自己打氣——
沒關系，他們有的是時間。
明天也來得及。
他徹夜未眠，翻來覆去，後來幹脆起了身，在本子上勾勾畫畫，設計了無數句話，又刪掉了無數句話，總算決定了到底要和她說什麽好。
第二天，陳聞也起了大早，在穿衣鏡前面忙活半天，葉靈路過還笑話他，“今天是什麽大日子啊？怎麽不穿校服？小心老師批評你。”
就說校服臟了沒來得及洗就行。
陳聞也心裏這樣想著，沒吭聲，黑夜裏奔湧的情緒即將暴露在陽光之下，他心裏忐忑得不行。
不管了，男人就是要有勇氣。他今晚放學他一定要和她說清楚——
不能和她一起玩，絕對不是無所謂的事情。
放了學，陳聞也照常在零食鋪裏逛來逛去。
這幾年下來，他和零食鋪老板娘已經足夠熟稔，這邊還低著頭默念著詞兒的時候，聽見老板娘叫了他一聲，道，“小姑娘出來了。”
“哦、哦，好。謝謝。”他慌忙擡起頭，準備跑出去，卻在視線望過去的時候，心裏沈沈一墜。
“哎呀，”老板娘也站起身來往外看，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陳聞也蒼白的臉色，替他寬心，“可能是她哥哥來接她了吧。”
學校門口，許馥和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男孩走在一起。
她仰起頭看他，笑容很甜美。那男孩個子比陳聞也還高一些，接過了她的書包，垂眸看向她，有幾分寵溺的意味。
許馥今天好像真的很開心，就連望向他時，還帶著些殘留的笑意。
陳聞也餘光註意到零食鋪的玻璃門，映出了自己的單薄身影。
刻意扮作成熟的一身黑色衣服，根本不如別人的高中校服帥氣。
“以後晚上他會來接我，我們有事情。就不和你一起回家啦。”她輕柔道，笑著向他揮了揮手臂，“再見，小也。”
陳聞也的話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他站在原地，慢慢攥緊了拳頭。
他想了一夜的解釋很簡單，只有短短的十二個字。
“我不想出國，是因為我喜歡你。”
還有一句，要視現場情況，決定能不能說得出口。
那句話是——
“……我不想離開你。”
-
上海，某個夏日夜晚。
“哦，那是我媽給我找的補習老師，初三了嘛，想提高一下學習成績。”電視裏播放著狗血愛情電影，許馥饜足地窩在男人懷裏，手指將長發打成卷兒，又拿發尾在他胸前慢吞吞地掃過去，問，“現在這年頭，不允許未成年人早戀，你不知道麽？”
陳聞也噎了一下，“……哦。”
他後來也知道了。
旁敲側擊之下，黎茵阿姨告訴他，那男孩是全國數學競賽冠軍。
他想了又想，終於還是狠下心，下了出國深造的決定。
全國冠軍算什麽？
他要拿的是世界冠軍。
許馥問，“然後呢？”
“然後……”她的發尾掠過他身體，讓陳聞也心裏跟著發癢，他攥住她鬧人的手，道，“然後我就出國，學成歸來，接下來就是遇到你，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有你這麽講故事的麽？”許馥挑眉，“學成歸來，就這麽彈指一揮間過去了？”
“對。”陳聞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沒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我現在回憶起來都沒什麽印象。”
“那麽多年，你沒喜歡過別的女孩子？”
“當然沒有。怎麽可能？”他蹙了蹙眉，“我早就和你說過，你是我的初戀，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
許馥“嗯”了一聲，現在才相信。
當時他這麽說的時候，她沒深究，雖然感性上認為是真的，但理性上總還提醒著自己有可能是在騙人。
她想了想，又問，意有所指，“你有沒有什麽值得懷念的、珍貴的物品？”
珍貴兩個字被她咬了重音，生怕示意不夠明顯，讓他想不起。
“什麽珍貴的物品？”陳聞也還真的一頭霧水，他想了想，擡眼望向前面玻璃櫃的獎杯，“獎杯麽？”
又道，“送給你。”
“我要這幹什麽？這是屬於你的榮譽。”許馥無語，“再說了，也一直放在家裏，和送給我有什麽區別？”
“說到這裏，”陳聞也有些緊張，吞吞吐吐道，“……我買了一套房子。”
“現在這市場買房子呀？地段核心麽？”電影正播放到刺激的時刻，許馥全神貫註地看電視，隨意地關心了一句。
“就在你單位旁邊……你上班會更近一些。”
“哦，那還可以。”
陳聞也又道，“那個小區很不容易見到有人賣，前幾個月上了一套，我去看了一下，賣家一直在國外，沒住過，是全新的。”
雖然住在這裏也很好，但這畢竟是許馥父母的房子。
他覺得自己和她談戀愛，總不好一直倒插門在這裏，而且這兒雖然安靜，到她單位卻有一定距離，上班通勤還會路過擁堵地段……
陳聞也早就想買一套新別墅了。
許馥“嗯”了一聲，她視線都沒轉回來，仍是不上心的模樣。
陳聞也終於道，“……寫在你名下。”
她又“嗯”了一聲，然後猛地睜圓了眼睛，擡眼看他，“啊？”
“我還裝修了，按照我們的生活習慣……”陳聞也深吸一口氣，道，“姐姐，你想不想去看看？”
他設計了專門看電影的影音室，她一定會喜歡，也徑自把自己的工作臺設置在了她旁邊。
野寶會有一個單獨的空間，堆滿了它的玩具，也會有更大，更漂亮的草坪。
健身房，閱讀室，他一一把關，只待許馥來檢閱。
“如果哪天上班累了，不想回這裏，我們可以偶爾住到那邊去。”他說完，自己又把自己繞回那個話題去，“這算不算珍貴的東西？”
許馥摩挲著他手指，笑道，“不算。”
“哦，還有，”陳聞也又想起來，“上海現在已經是FE錦標賽主辦城市之一，‘也·許’系列賽車馬上亮相，這算不算我珍貴的東西？”
目前中國在電動汽車的發展和接受程度方面均處於世界領先地位，遠也科技“也·許”系列獨占鰲頭，不僅有賽車，更延伸覆蓋到了家用車、工程車、公用汽車多個領域，在海外市場也廣受歡迎。
值得一提的是，遠也科技目前是安置殘疾人就業的重要企業之一，形成了一套完整科學的公益助殘流程，不僅是金錢上的幫扶，還有醫療上的助力，以及殘疾人再就業的培訓，為無數家庭送去福音。
那個西裝革履的矜貴男人，在新聞發布會上被問到“為什麽會這麽關註殘疾群體就業”的問題時，難得有耐心，細致地解答了這個問題。
他說，“因為我也曾是個需要佩戴助聽器才能正常生活的殘疾人。感謝我的愛人，沒有她，我很難度過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我感恩自己的幸運，也希望能將這份幸運傳遞下去。健康是奢侈品，我無法讓每個人都擁有，至少希望能夠提供一條通道，讓每個人都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果腹和快樂的權利。”
新聞發布會上他有多成熟穩重，此刻就有多打滾賴皮，尤其是聽到許馥慢悠悠地說了句，“不是哦，是一個小盒子”之後，耳根瞬間燒得通紅，撒謊的水平和許馥做飯的水平差不離。
“什麽、什麽小盒子？”他視線亂飄一氣，結結巴巴道，“我沒聽說過這個東西。”
話說到這裏就罷了，好像生怕自己暴露的不夠徹底，偏偏還要問上一句，“你聽誰說的？”
“聽你說的。”許馥道，她騙人技術相當高超，臉不紅心不跳，沈著冷靜，信口拈來，“你昨晚做夢說夢話，說‘別動我的盒子’。”
陳聞也一秒破功，他垂頭喪氣，開始質疑自己。
怎麽事情都過去了那麽久，做夢還會夢到啊？
他自己現在回憶起來都沒什麽印象了……
看來夢真的是最深層潛意識的映射？
這麽玄妙的？
許馥打量著他的神情，心中有了數，不緊不慢地拋出第二個問題，“……好像還和別人打架了。”
她回憶著淩祺的話，道，“把人家往死裏打的那種，自己也不要命。”
陳聞也倒抽一口冷氣。
“不會吧？”他覺得這個事情不大，不相信自己會夢到，遲疑地問，“我什麽時候有了說夢話這壞毛病？”
“早就有了。”許馥漫不經心地使壞，“你第一次發燒的時候抱著我，說‘自己怎麽會做這麽真實的好夢’，還懇求我讓你把夢做完，有印象沒？”
許馥的話像晴天霹靂，“轟”地一下讓陳聞也渾身都滾燙地燃燒起來，白皙的皮膚變得通紅，人也搖搖欲墜。
碎了，真碎了。
這句話，他還真的有印象——
那個夢到現在都讓他印象深刻，她出現在了他的冰天雪地裏，他懇求她別走，她竟然就真的沒走，讓他安心地窩在她的懷抱裏休息。
許馥看著眼前破防的男人，簡直感覺自己可以考去紀/委了，這天賦，還當什麽醫生啊？
她翹著唇角，拍下最後一道驚堂木，問，“所以，為什麽打架？那個小盒子呢？兩個問題，都要回答。”
“就是為了小盒子……”陳聞也聲音幹澀，感覺無顏見人，把腦袋埋在她懷裏，只露出兩個通紅的耳根，和緋紅的後頸，聲音悶悶的，“……打的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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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聞也剛去美國的時候，語言不通，沒有朋友，也不習慣那裏的教育方式，更讓人折磨的是，他不知道許馥會不會就這樣忘掉自己。
他知道她的記憶力沒好到哪裏去，上了初中，連以前那個打乒乓球男孩的姓氏都忘得一幹二凈，讓陳聞也覺得自己是白白吃了飛醋。
那些男人根本就不重要，過客罷了。
……那自己呢？
也會有一天被她隨隨便便忘掉麽？
童年許馥歪歪扭扭寫下的那張紙條，是他唯一的信念，也是疲憊訓練路上唯一的支撐。
他費了不少的勁找了家打印店，用還很不順口的英語，外加上指手畫腳，讓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將那張字條塑封了起來。
回來的路上，他在商店裏買了一個小盒子，那是那個商店裏最貴也最精美的盒子，鏤空繁覆的暗紋很美麗，裝下那張紙條剛剛好。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在外國和陌生人溝通。
他周而覆始地往返在學校與賽場之間，發了狠地訓練，盒子永遠背在書包裏。
之前他在國內的卡丁車賽道上已經成了一霸，有不少劉志翔之類的小弟簇擁在他周圍，“也哥”長、“也哥”短地叫著，跟在他身後。
而在有著全球最優秀青年賽車手的海外，他是這裏最少見的中國人，必須非常努力，才能彌補自己與他們之間的差距。
剛開始，葉靈還能夠伴他左右，但當他出了成績，被車手學院看中之後，便離開了美國，也離開了母親身邊，真正地開始獨當一面。
那年他十五歲，許馥十八歲。
在去車手學院之前，他算準了時間，獨自飛回了國內一趟，想慶祝她的十八歲成人禮。
許馥正在家開party，同學烏央烏央來了一大堆，他便也趁機混入了人群。
十八歲的小公主，無疑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個，她顱頂上戴著精致的小王冠，穿了一襲白裙，化了淡妝，眉眼楚楚動人，一顰一笑之間，明艷得不可方物。
和他記憶中穿著素凈校服的姐姐很不一樣。
……是完全不一樣的美麗。
當她擡起眼眸，即將向他的方向望過來時，陳聞也感覺那個瞬間幾乎變成慢動作，他僵直地站在原地，心臟一下重似一下地跳動著——
三年過去了。
她還記得自己麽？
她還能夠認出來自己麽？
她還是如此美麗，那他呢？
賽場曬黑了他，讓他比以前變得更壯了一些，個子也長高了一些，她會喜歡這樣的自己麽？
視線突然被人擋住了，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對方端著兩杯香檳，遞給了許馥一杯，陳聞也看到許馥接了過去，兩只水晶杯在空中輕輕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像是要破碎的撞擊聲，如同陳聞也此刻的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已經十八歲成人了，而自己甚至還沒到可以喝香檳的年齡。
真是可惡。
十五歲的少年垂下眸，轉過身，低低地罵了句臟字。
到底什麽時候，自己才能變成高大的男人？
許馥晃動著杯中酒，影影綽綽的人群擋住了她的視線。
……奇怪。
剛剛好像看到了個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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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聞也重振旗鼓，在車手學院開啟了新的賽車生涯。
沒關系的，他安慰自己。
等有一天自己真的成為了世界冠軍再去找她好了，現在這樣出現，想必她也不會喜歡自己。
還不是成熟的時機。
如果，如果那時候她真的忘記了他——
他還有兒時的那張憑證呢，足夠證明他的身份。
再幸運一點，說不定她也會言而守信……？
未免也太說不定。
陳聞也性子冷，又傲，在學院裏也從不把學長當前輩，更沒有一點溜須拍馬的意思，見面能淡淡點個頭，完成禮節，已經實屬不易。
但這裏拉幫結派很嚴重，人高馬大的白人看他很是不順眼——
一個中國人，來學賽車？
本就不入流，怎麽還敢總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見人也沒個笑模樣，從來也不知道鞠個躬，而且更重要的是，竟然還真的跑出了一些他們在這個年齡跑不出的成績？
校園霸/淩由此開始。
剛開始只是言語上的奚落，然後是有意無意地沖撞，後來愈發地嚴重，甚至在寒冷的冬日將他堵在過儲藏室裏，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才放他出來。
陳聞也從來不當一回事，他沒有與他們沖突的興趣，那樣實在很浪費時間。
他的時間很寶貴，早一天當上冠軍，就可以早一天見到她。
他秉持著這樣的信念，在一次一次比賽中超越自己，卻突然在有一天訓練後回來，發現自己的儲物箱被人打開了。
幾個人高馬大的白人打開了他的那個小盒子，頭頂著頭，一起在鉆研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麽東西。
他們總是看到陳聞也獨自一人的時候打開盒子，甚至有時也不打開，只是摩挲著上面的暗紋，臉上就會浮現一些向往的神情。
他們都猜測是什麽來自中國的寶物，沒想到只是這麽一張紙而已。
見陳聞也回來，那大塊頭揚了揚手上紙條，用英文道，“這是什麽垃圾？”
話音落下，他將那紙隨手一扔，紙條輕飄飄地打著旋兒，在陳聞也慢慢睜大的雙眼之中落在了自己腳旁，然後狠狠地踩了上去。
陳聞也在那瞬間，感覺血液猛地往頭頂沖去。
他如一頭發怒的小狼一樣，撲到那人身上去，狠狠給了他一拳，又按住他的頭，死命地往旁邊的儲藏箱上撞去，爆發力極強，直撞到那人昏死過去。
旁邊人都被他嚇了一跳，竟然散開了幾十秒才反應過來，拳頭如雨點一樣落在陳聞也身上，都是打慣了架的人，拳拳到肉，拳拳要害。
陳聞也戾氣橫生，絲毫不示弱，像沒有痛感一樣，不要命地反擊，有人拿了煙灰缸在他頭上開了瓢，他竟回身直接撕咬下了那人後頸上的一塊皮肉。
直到淩祺喊了教練進來，幾個人一起把他們通通拉開，才終於結束這場惡戰。
每個人的傷都不輕，在這場一挑多的戰鬥裏，陳聞也覺得自己並不算吃虧。
他躺在地上，感覺血液帶著熱氣，從頭頂汩汩地往外冒，渾身開始發冷，昏天黑地的感覺襲來之際，他將那張紙在胸前攥緊，疲憊地闔上眼睛。
而如今，那張紙已經被重新擦拭幹凈，放進了盒子裏，又被許馥好奇地拿了出來。
她趴在床頭蹺著小腿，帶著得逞之後的笑意，不自覺地念了出來，“本人許馥……”
話音突兀地頓在這裏。
她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紙條上竟然是她幼時歪歪扭扭的字體。
“本人許馥，在此承諾，如果陳聞也能夠成為世界冠軍，我就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離。”
陳聞也臉還燒著，覺得自己到現在還如此珍惜地保存著這一張紙條，實在是過於幼稚。
而且他心底裏並不是很確定，讓她知道自己這麽多年一直暗戀著她，心心念念著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其實也沒什麽，”他滾燙的臉往她肩上一埋，等著接受審判，話音很輕，像是怕吵到了她的思緒，“你已經和我在一起啦。”
許馥沒說話。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陳聞也的心忐忑不安，他豎起耳朵，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一點動靜。
是水滴落下的聲音。
“啪嗒”一聲，打在那塑封的紙條上，很輕，很和緩。
陳聞也立即擡起頭來，“……姐姐？”
不僅是淩祺，許馥也聽葉靈說過。
說陳聞也以前年少氣盛的時候，和人打架，把人家往死裏打，自己也被開了瓢，差點丟了性命。
什麽啊……
她還以為是類似國家被人侮辱了那麽大的事情，沒想到就為了這麽一張破紙條。
塑封得那麽小心，能看出主人的珍視，上面也留下了不少被摩挲、被擦拭過的痕跡……
這能算是多麽寶貴的東西？
陳聞也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
他感覺心尖兒都在顫，急急忙忙地用手指抹去那晶瑩，問她，“怎麽哭了？”
“真是有病，”許馥惱極了，罵他，帶著哭腔，削弱了不少戰力，“保存這一張破紙條，你覺得是能有什麽效力？”
眼淚止也止不住，陳聞也有點急了，連忙把那紙條搶過來扔一邊兒去，手足無措，只能順她的意，“好好好，不保存了。扔掉好不好？”
許馥把眼淚蹭了他一臉，不回答。陳聞也急出了一頭汗，“那燒掉好不好？”
一句話把許馥逗笑了，她哭著笑了一聲，更氣惱了，“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麽事兒？”陳聞也引以為傲的應急反應能力此刻一塌糊塗，空調溫度開得那麽低，T恤卻也已經汗濕了，只能低聲懇求，“……不要哭了，姐姐，求你。”
許馥心情平靜下來，她抽抽鼻子，“怎麽求？”
陳聞也的理智終於逐漸回了籠，他把許馥臉頰捧起，細細密密的吻落下來，將她鹹濕的淚用柔軟唇舌包裹了去，“你想怎麽求？”
“我想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許馥一說到這裏，又有些想哽咽，她忍了忍，啞著嗓子問，“你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陳聞也默了默，一雙無辜黑眸眨了眨，“……從很早很早以前。”
“多早？”
陳聞也仔細想了想，突然笑了下。他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那麽早。
他帶著明亮的笑意望她——
“從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
許馥又想哭了。
她別開眼睛，指揮他，“把那紙條撿回來。”
陳聞也撿回來遞給她，許馥在他的懷抱裏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愛情真的會讓人變幼稚。
……幼稚也沒辦法了。
畢竟是愛情。
她擡頭與他對視，淚水洗過的雙眸清澈無比，嗓音溫柔，一字一句。
“我宣布，從現在開始，它生效了。”
“陳聞也已經成為了世界冠軍。我會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離。”
【作者有話說】
全文完！獻上小楊的完結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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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在下本《金屋藏他》開文後統一發（本來想開大女主，結果金屋竟然能有3k預收！我立馬寫寫寫），歡迎大家多多評論留言，真的非常感謝大家一路看到這裏，感恩的心，感謝有你們~
這裏順便放個本人昨日剛摸的新鮮預收~《金屋藏他》兄弟蓋飯同系列之——
《見異思謙》
虞薇與陸舒謙即將成婚之際，他突遭飛機失事，屍骨無存。
她向來見異思遷，並不是多長情的人，卻用了幾乎一年的時間才從悲痛之中走出來，在他弟弟陸文異的陪伴下，撥開陰霾，開啟了新的人生。
一天回家路上，虞薇大著肚子站在路邊看熱鬧。
“好像是兄弟倆打架，”路人嘖嘖稱奇，“差點鬧出人命，幸好警察來得及時。”
兄弟之間還能有這麽大仇？
虞薇好奇地踮起腳尖望人群之中張望，不想聽到了一個讓她魂牽夢縈的聲音。
“薇薇，”男人那張臉熟悉又陌生，他擡手擦去了唇邊血跡，眸色極深，“……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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