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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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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全場只有陸時穎和胡蝶感到尷尬。

她倆笑容都幹巴巴, 和陳聞也“嗨”“哈嘍”地打了招呼後,就感覺沒什麽話講,反而兩位當事人就如無事一樣, 溝通得極順暢。

“哇,”許馥挺驚喜地接過那個保溫袋, 擡眼帶笑問他,“做的什麽呀?”

“甜點。你們下午有空可以嘗嘗。”

陳聞也看三個女孩聊得正開心,很有眼色地準備退場, 他沖許馥親昵地笑笑, 道,“那我就先走了, 晚上下班來接你。”

“等一下。”

許馥站起身來, “你來得正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完, 她與兩位心情仍舊緊張,表情仍舊尷尬的姐妹揮手告別, 拉著陳聞也的手離開了咖啡廳。

他拉著她的手,為意外得到了一個約會而欣悅, 但很快又擡手看了看表,遲疑道,“可你沒一會兒就要上班了。我們去哪兒?”

許馥笑道,“就去醫院。”

陳聞也有些困惑地望她。

助聽器已經換了新的了, 她卻要帶他去醫院?

他無意識地攥緊了她的手。

說實話,陳聞也對醫院的感情很覆雜。

以前幾乎就沒怎麽進過醫院, 結果今年連續來了這麽兩次,就被宣判失去了聽力。誰能不厭惡這個倒黴的地方呢?

但是醫院卻是有她的地方。

他們的關系由這裏開始拉近, 這也讓他對醫院常懷有一顆感恩的心。

許馥早就想要帶他來一趟醫院了。

在他不經意地撫上助聽器的無數個瞬間,在他說到賽車比賽和演唱會時停頓的一拍, 在他輕聲問她“怎麽會喜歡一個聾子”的時刻——

她就想好了,要帶他來一趟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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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不是作為病患,她也不是作為醫生,而是作為真正的旁觀者,來看一看這人間。

許馥思索著按下了電梯,“唔,就從門診開始好了。”

“你帶我來參觀麽?”陳聞也反應過來,微微勾起唇角,“導游姐姐。”

“差不多,”她遞給陳聞也一個口罩,莞爾道,“帶你參觀我的‘奇妙走廊’。”

急診室的大門永遠常開。

如今到了流感的季節,門口的長凳上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們,咳嗽聲、擤鼻涕的聲音不間斷地響起,有小朋友在父母的懷裏沙啞地哭,也有幾個中學生邊擤著鼻涕邊聊天,不知道說到了什麽,發出一通夾雜著咳嗽的爆笑。

醫生熟練地問病情,每個人都差不多,頭痛、肌肉酸痛、咳嗽、莫名其妙的高燒……

“張嘴,做個咽拭子。啊——”

“拿這個繳費,去抽血室采血樣。半個小時後出結果拿來給我看。”

看了血樣和陰性流感報告後,又道,“看血樣高度懷疑病毒性流感,淋巴細胞絕對值明顯下降,白細胞偏高一點,應該屬於假陰性。把磷酸奧司他韋吃上。”

發燒的情況十個裏有八個都一樣,但其他的就都是些特別的情況。

“讓一讓——”中年男子推著輪椅進來,幾人很快將輪椅上昏迷不醒的老太太搬上了病床推走,他焦急地跟在一旁,手一直緊緊地抓著那床邊,像抓著一根極細的、即將斷開的絲線。

一對中年夫妻相擁著,那男士將老婆護在懷裏,請問前面的人可不可以插一下隊。

“實在不好意思,我老婆和我兒子玩蹺蹺板時不小心栽下來了,頭上砸了這麽大一個包,”他很慌張地在他老婆頭上比劃,“就在這裏,你們看,這麽大啊!這麽大!能不能插一下隊?拜托了。”

眾人的目光都如他所願,聚焦在他老婆腦袋上的大包上。

他老婆臉青一陣白一陣地拉了他,“行了,閉嘴吧,排不了多久。”

微胖的男士急得一頭汗跑進來,“醫生,我剛被魚刺卡了!”

許馥對同事擠擠眼睛,示意他“來活了”,旋身拉著陳聞也走了。

在這條彎彎折折的走廊裏,他們時不時就要為推著病床或輪椅的人們讓路。

有緊緊戴著氧氣罩,面色發黃、緊閉著雙眼的老人,和身邊表情麻木的家屬和護工;

也有剛打籃球崴了腳齜牙咧嘴的少年,和怒目而視的父母。

他們路過了采血室、放射科,人們惶恐不安地排著長隊,等待門打開傳出“下一個”的聲音,然後忐忑地走上前去。

他們路過了婦產科,年輕的夫婦甜蜜地咬著耳朵說著小話,男人的手、女人的手時不時地就要去撫摸一下漲起的肚子。

他們路過了ICU,那裏緊閉著大門,門邊的墻壁上被畫了一朵小花。

“這是一個從ICU裏出來的小朋友畫的,”許馥不知想到了什麽,腳尖在地上輕輕摩挲了下,畫出了個圈來,“她媽媽在這門口跪了三天,祈求她的孩子健康平安。”

陳聞也的手指摩挲著她手背,道,“她的祈求成真了。”

“對……但那個小朋友最後還是去世了。”許馥望著那朵小花出了會兒神,然後笑了笑,道,“她離開了人間,但把她的這朵小花留給了我們。”

她轉過身,面向他站定,一雙眸直直地望向他,“阿也,這是一條奇妙的走廊。”

“同樣的、狹小的時空之中,聚集著無數正在生活中掙紮沈浮的人們。而不管是我,還是你,在這之中,都絕對屬於更幸運的那一批。”

她的手撫上他的助聽器,嫣然一笑,“不過是聽力不好,算什麽呢?”

“你還是這麽健康,年輕,英俊。有著無窮無盡的勇氣和不可限量的未來。”

“我們之間,也是非常正常的、單純的談戀愛,是健康的男人與健康的女人在平等地交往,絕不存在什麽‘憐憫’‘救贖’之類的覆雜含義。”她莞爾著,話語溫柔又篤定,“你這麽好,我也實在是不知道能夠可憐你、救贖你什麽。”

“所以不要再因為這一點小事產生任何自卑、懷疑自己的情緒了。我希望你永遠像站在領獎臺上一樣自信、驕傲、朝氣蓬勃,那才是真正的你的模樣。”

話音落下,她望向陳聞也,覺得他那雙眸裏包含了太多深濃的、不可捉摸的情愫。

“……怎麽不說話?”她輕咳一聲,問,“聽到了麽?”

“……聽到了。”陳聞也終於笑笑,露出虎牙來,指指自己的助聽器,“聽得很清楚。”

在他灼灼的視線和明亮的笑容之下,許馥後知後覺,莫名其妙覺得耳根有些燒,“那就好。”

“行了,你走吧,我要上班了。”

陳聞也左右看看,發現無人註意他們,探身俯向她,一個吻飛快地落在她臉頰上,輕聲道,“晚上見,姐姐。”

“……晚上見。”

陳聞也邁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

許馥望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的心跳竟因為這一個普通的、蜻蜓點水般的吻,加速得厲害。

她希望陳聞也能夠明白,就算有一天他們分開了,分開的原因也絕對、絕對不是因為他的聽力。

那麽明晃晃的一個顯眼包,不應該為這些小事絆住腳。

但這裏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奇妙走廊”。

在無數個幾乎崩潰的瞬間,她曾在這裏呆坐,試著去感受一切,理解一切,同時重新去感恩那些自己擁有的、卻被誤認為是微不足道的所有,然後重振旗鼓,勇敢地繼續走下去。

如今她帶他走進了她的走廊。@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看著他掃去那些陰霾,隨著她的話語一點點重新變得生機勃勃,莫名地,她覺得好像是拉著他的手,靠近了自己一步。

……這樣是正確的麽?

他應該聽到了她在咖啡廳裏的那些話吧?

也明白了她從來不打算奔著結婚去,更不想要一段長久的感情。

這或許與他的初衷背道而馳。

可為什麽他卻完全不作任何評價,也不表露出任何一點兒情緒呢?

她站在原地,將他剛剛放開的、還留有他餘溫的手揣回白大褂的衣袋裏,一時有些恍惚。

不知道從哪裏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嗓音說不上來的熟悉,低啞,極富磁性,帶著調笑之意,道,“這麽奇妙麽,醫生?”

許馥擡起頭,看到一個身影高大的男人走近。

-

顧司允今天的心情煩躁得很。

他實在想不明白,老一輩人的思想怎麽會那麽倔。

放著極有資歷、高薪聘請的私人醫生不用,一定要來這樣的公立醫院親自掛號,住院也要住在這個破爛地方,甚至都不跟他說一聲。

她難道以為自己的兒子還是當年那個路邊的那個不入流的混混、一窮二白的小子麽?

最後還是保姆怕出事,忤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偷偷告訴了他,他這才緊趕慢趕地過來。

這垃圾地方——

小得要死,擠得要死,人又多得要死。

他沒怎麽來過這樣的綜合醫院,也根本不習慣沒有人服務的日常,來得又急,沒來得及叫秘書,只能冷著一張臉問護士臺“住院部怎麽走”。

但旁邊排隊的人太多了,嘰嘰喳喳,護士沒顧得上回答他的問題,他壓著心裏的怒火又不小心和人撞了下,擡頭看是個醫生,問了句路,抱怨了聲,結果還換來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說教。

而準備離開醫院之前,竟然在這裏看到了個熟人。

他的死對頭,陳聞也。

當年遠也科技還沒到這小兔崽子手裏的時候,發展路徑也算是中規中矩、穩紮穩打,與領航科技平分秋色。

而自從他接管了遠也科技,研發跑車也好,組建車隊也罷,處處壓榨本就不寬裕的市場,而且手段極其老練狠辣,並不給誰留一分薄面。

就算如今耳朵出了問題,也沒有影響到“也許”系列進入了新一輪的研發階段。

領航科技與遠也科技明裏暗裏競爭激烈之時,顧司允也曾在商業場合見到過陳聞也幾次。

有次他主動端了杯香檳走上前去,沒想到對方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作為同行,也作為他的前輩,卻完全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和客氣,甚至連虛與委蛇都沒有。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過於張狂的年輕人。

顧司允冷下臉來。@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實在是……讓人很想看到他低下頭求饒的模樣。

而今天,顧司允竟然看到了他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女醫生,甚至泛著那有些傻氣的微笑。

好像這時候,才顯出了一些符合他年齡的幼稚來。

她應當對陳聞也,十分的重要。

他跟在他們身後,將那些對話聽了個全,然後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

這竟就是上午明明帶著和煦笑意,眼底和話語卻冷得像鋒利的刀一樣的女醫生。

原來她的笑意還可以如此溫柔明亮,說話時輕聲細語,哄人哄得這麽真心實意啊。

竟然和上午與他說話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女人。

不僅僅是足夠漂亮。

“實在不好意思,不小心聽到你們的對話。”顧司允勾起個玩味的笑意來,視線從她胸前名牌劃過,道,“許醫生,我為我上午的莽撞向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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