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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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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學校並不像陳聞也想象中那麽簡陋。

相反, 各種教學設施甚至堪稱完備。

從樓梯到走向教室的這一路上,旁邊的墻壁都裱滿了畫。

精致的玻璃和木框定格了各式各樣的奇思妙想與現實瞬間,種類也豐富, 素描,水彩, 油畫……

每一幅作品都被精心對待,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著。

走進教室,十幾張幼嫩的臉龐擡起來望向他, 每人面前都擺好了畫紙和顏料。

陳聞也微嘆口氣, 暫且收起了心思。

先不想了。

他搖了搖頭,將腦海裏那陶染和許馥相視而笑的畫面暫且甩在一邊。

陶染……

……放學別走。

-

經過了前期工作, “走進寂靜”公益團隊篩選出了符合植入人工耳蝸要求的第一批聾啞兒童。

許是孩子成長的過程中經歷過太多希望和絕望, 大起大落之後, 家長們對植入人工耳蝸一事又欣喜,又擔憂。

植入後孩子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子?

語言康覆的訓練過程是怎麽樣的?

孩子從聾啞學校轉到語言康覆學校, 能適應麽?

面對他們的迷茫和疑問,“走進寂靜”今天專程組織了一批聾啞兒童家庭來到語言康覆中心學校參觀。

“各位家長好, 我是‘有聲’語言康覆訓練中心學校的校長,我叫張閱雨。”張閱雨面帶微笑地自我介紹,邊說,邊打著熟練的手語, 便於聽障兒童和家長理解。

受捐的孩子年齡段不同,最小的剛一歲, 年紀大一些的已經十五歲。

大家在她的帶領下參觀校園,許馥和陶染作為組織者, 一起跟隊旁聽。

教學樓裏有一間特別的教室。

裏面鋪著卡通小黃鴨爬行墊,旁邊還有滑滑梯、小帳篷等裝飾, 地上擺放著三角鐵、手拍鼓、手敲琴等發聲教具。

張閱雨打著手語介紹道,“這是幼兒聽障訓練的專用教室。對幼兒呢,我們一般是上親子課。孩子太小了,坐不住,爸爸或媽媽可以跟著小朋友一起來上課。”

“越早開始訓練越好。一般的孩子在母親孕期就可以聽到聲音,所以在我們孩子確診的時候,就早已適應了這樣無聲的世界。”

她面色溫柔平靜,帶著鼓勵的笑意,向那對抱著一歲小朋友的父母道,“很多孩子會在這裏第一次開口叫‘媽媽’‘爸爸’。”

父親抱著孩子,母親已經落下了淚來。

教室朝向很正,清晨的陽光灑進來,落在一架小小的木質鋼琴上,像溫暖又動聽的希望。

許馥也有了些想流淚的沖動。

她完全能夠想到這些父母的心情,聽到張閱雨那句話時甚至起了些雞皮疙瘩。

自己所愛的人竟然聽不到這世界的聲音,是多麽令人難以接受的一件事?

她環抱著胳膊,長長舒一口氣,小聲和陶染道,“師母講的真好。”

“是的,她的接待經驗很豐富。”陶染頷首,聲音溫雅平靜,“這裏參觀活動很多,詞背熟了就會很順。”

許馥:……

她時常覺得陶染這個人有種違和感。

有時候她感覺這人好像沒有一丁點同情心和同理心,別人在他面前難過得掉下眼淚,他也連眉毛都不會動一下。

就像現在面對這些父母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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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多時候,她卻能感受到陶染的溫柔細致、體貼入微。

他表情好像永遠那樣平和,甚至時常會有種憐憫慈悲之意。

哪怕對方哭到情緒崩潰,也不會讓他掀起絲毫波瀾——

許馥還記得上大學時,陶染的一個舍友不知道是犯了什麽錯誤,竟然被學校勒令退學。

對方父母一起來為他求情,鬧得很大。

陶染作為學生會主席,也作為那男孩的室友,主動出面解決此事,面對對方的哭求,他就是那樣的表情。

溫柔,憐憫,慈悲。

仿若高高在上的神祇。

還有一次,學生會組織觀影,她的位置恰好和陶染連著。

那是個很悲情的電影,賺足了大家的眼淚。昏暗之間,許馥在淚眼中瞟見陶染的表情——

依然很平靜,沒有任何細微的變化。

他並不是沒看,而是全程看得都很仔細,像在學習著什麽,但眼神中卻透著幾絲無聊。

當然,每個人對電影的理解不同,情緒外露也不同,不哭也是極為正常的。

但許馥看到他望向周遭人們時,眸底卻隱著幾絲不解和好奇。

那好奇讓許馥心裏一緊。

陶染似有所感地轉過臉來,和她對視。

她當時眼淚還盈在睫上,一時忘記落下,陶染失笑,覺得她很可愛似的,溫柔地向她遞過來一張面巾紙。

……

“在想什麽?”

陶染突然出聲,盡管語速極為和緩,但許馥仍嚇了一跳。

她回過神來,一行人已經來到了美術教室前。

陳聞也背對著他們,略顯松散地斜坐在畫架前,長腿曲著支在一旁,捏著支鉛筆,看似隨意地塗抹了兩筆,又轉過身來講述了幾句。

學生們對語言的掌握情況不同,王琳琳在旁邊坐著,隨時準備用手語解釋,以防止有同學聽不懂,課堂上交流出現問題。

手語落下,一個小男孩舉起手來。

他很費力地張口說著不成詞的單字,配合著手勢,陳聞也微微蹙起眉來,仔細地看向他,試著理解他的意思。

小男孩比劃完,王琳琳剛想給陳聞也翻譯,他卻直接向那小男孩點了點頭。

“嗯,”他道,“你說的很對。是這個意思。”

陳聞也想了想,指了指他,食指一敲,豎起個大拇指來。

那是許馥剛對他做過的手語。

她挑了挑眉。

小子,學得還挺快。

陳聞也好像覺得講的差不多了,筆往畫架上一擱,道,“現在大家自己來畫一畫試試吧。”

“……我們的美術老師生病了,這是臨時請來的志願者,”張閱雨邊向大家介紹,邊向前走,“聽障小朋友會更依賴眼睛,對形狀、色彩這些都更敏感一些。我們的老師上課時,會特意不讓他們看到口型,在培養孩子興趣愛好的同時,幫助他們鍛煉聽力。”

陳聞也站起身來。

他百無聊賴地將雙手環在胸前,望著教室裏的學生,一轉身,才發現身後的窗外竟有人興致勃勃地觀摩著他上課。

許馥抿起唇,笑意明亮,對他眨了眨眼睛。

然後雙手在胸前輕輕鼓了鼓掌,又豎起兩個大拇指來。

陳聞也的笑意還沒抵達唇邊,旁邊的陶染突然伸出手,攬過了她的肩膀。

他遮擋了陳聞也的視線,輕聲道,“走了,馥馥。”

手搭在許馥肩的那一瞬間,陳聞也周邊的氣壓瞬間低了好幾個度。

那動作太過於自然而然,許馥好像沒意識到什麽不對,也沒和他打招呼,就直接就和陶染一起離開了。

陳聞也冷著臉開始在教室裏焦躁地巡邏。

怎麽還不下課?

一上午這麽長的麽?

他們去哪兒了?

真想剁了陶染那家夥的狗爪子!

他在教室裏轉到第三圈的時候,一個小女孩不堪重負,“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小姑娘名字叫萱萱。

她剛植入人工耳蝸不久,年紀也小,剛來這個學校,還不太適應。

課上本身就聽不明白,結果老師竟然還生氣地在她身邊來回走動,她覺得老師一定是看到她的畫了,覺得她畫得不好,才會生氣的。

她除了哭的第一聲發出了聲音,後面便全都是默默的流淚,仿佛也怕的忘記了應該如何發聲一樣。

“這,”陳聞也咽了下嗓子,求救的眼光望向王琳琳,“……王老師?”

“哎呀,小也老師,”王琳琳笑瞇瞇道,“你嚇到萱萱了。”

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顯然想讓他自己嚇的自己哄。

陳聞也頭痛地按住眉心。

-

許馥被陶染輕輕拍了一下,才發現大部隊都已經走到前面了,忙匆匆跟上了腳步。

她觀摩陳聞也上課,一看就看入了神。

他上課的模樣……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樣。@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她還以為會是那種很有親和力,很有耐心,面帶微笑的感覺呢。

畢竟對她每天都掛著笑臉,沒理由對著那些可愛的小孩子擺張臭臉吧?

沒想到,雖然沒有臭臉,但也沒什麽表情,一點兒笑意都沒有,冷冷淡淡的,是許馥不常見的樣子。

想必還是被硬逼著上了場不開心吧?

幸好態度還是很認真的。

而且這麽短短一個小時之間,他竟然可以做到和學生們幾乎無障礙地溝通了。

許馥翹起唇角來,真聰明啊。

張閱雨組織大家在美術教室旁邊的會議室裏開了座談會,許馥也針對人工耳蝸的植入手術進行了講解,面對大家的問題答疑解惑。

在熱鬧的會議室中,她餘光註意到角落裏的一對沈默的父子。

這兩人她有印象,都是聾啞人。

座談會結束後,一行人原路返回,又路過了陳聞也的教室。

許馥往裏面看去。

畫架被他升高了,他蹙著眉頭站在畫布前,懷裏單手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咿咿呀呀”著,還帶著各種比劃的手語指揮。@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裙子,”陳聞也總算聽懂了,他另一只手握著筆,邊畫邊道,“你想要的這個,叫裙子。”

“去,”小女孩跟著發音,“去子。”

“裙子。”

“去子。”

“……”陳聞也沈默了,他很快畫好了那副畫,給她看,著重強調,“裙子。”

畫布上的小女孩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樣,穿著件很夢幻的公主裙,下擺綴著紛繁精致的蕾絲,如花瓣般蓬蓬展開。

小女孩覺得那裙子漂亮,眼睛亮亮的,總算發對了音,“裙子。”

“嗯,對。”陳聞也表揚她,將她在懷裏輕松地掂高了一下,小女孩立即笑了起來。

陳聞也再接再厲,手指著那畫,又教她,“姐姐。”

許馥隨著他望過去。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小女孩表情看起來不大高興,雙手抱臂在胸前,嘟著嘴,眉毛微微挑高,眼神裏滿是不耐煩,好像正有一肚子壞水,不知道想找誰的茬。

許馥一怔。

……那是小時候的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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