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曳·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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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曳·陷囹圄
方蕭西和一位眼神迷離的女人對上視線，女人衣衫不整，□□半裸，朝她挑了個媚眼。
她沒由來耳熱，移開視線。
辛譽不知說了什麽，惹得疊碼仔哈哈大笑，特意為他們辟了張新臺。
新臺在另一處洞窟，同樣以隧道連接，盡頭一扇木門。
辛譽聲稱先來點小錢試試水，在pos機上刷了兩萬，疊碼仔去換碼的空隙，他低聲說：“姐姐，茶館賭錢，都是小票子和硬幣，零零散散。這裏的錢都是一摞摞的，籌碼上的數字打底兩千起步，可見玩得有多大。”
方蕭西思考另外一件事，坐在桌邊，拄著腮說：“豐同看樣子是常客，十賭九輸，他這麽窮，哪兒來的錢供他這麽玩？”
“要麽向疊碼仔貸款，要麽……”
他看向她，“記得姐姐跟我說過，他父母出車禍死了？”
“沒錯。”
“我私下偷偷調查過他。他父母出車禍是十年前，中秋節當晚。然而在事發前，他給兩人買了好幾家的人身意外傷害險。總價值這個數——”
辛譽張開手指，比了個八。
八百萬。
“他年邁體弱的奶奶，年輕時是百曳電網一個小領導，退休金可觀。活著每月可以領幾千塊錢，一旦死了，一分沒有。豐同不讓她住院，留在家裏以最低質量維持生命，可以最大程度節省進賬的錢，是不是挺合理？
他聲稱自己是護林員、還有一片瓜地……但他每天日曬三竿才起床，深夜醉醺醺回來，過得比無業游民還輕松快活。姐姐你見過真正的瓜農嗎，看天氣吃飯。刮風下雨，飄雪降霜，四季蟲害，哪一樣不是連夜也要起來處理，光是覆膜就要忙上一整天，不會這麽悠閑。”
“至於豐息。”
辛譽嘆氣，“我都懷疑不是他親生女兒。哪有人對親骨肉這麽粗暴的，虎毒還不食子呢。萬一我們真在這裏發現涉及……”
他沒說全，擡起眼，一切盡在緊蹙的眉間，舌尖舔舐幹燥嘴唇，“姐姐也做好心理準備吧。”
方蕭西聽得心驚肉跳：“一切都還只是猜測，沒有證據，先別危言聳聽。”
辛譽聳肩：“但願。”
“要是有什麽不對勁我們先走，出去再說。”
辛譽含糊道：“看情況。”
疊碼仔帶來一群賭客，很快將橢圓形長桌圍得水洩不通。
荷官是個身材苗條的女子，盤花苞頭，衣著幹練，噴淡香水，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慢條斯理發牌。
辛譽在這群散客中最年輕，長得唇紅齒白。
荷官好像特別偏愛他，發完牌，獨獨對他展顏一笑，說祝好運。
辛譽剛上手就玩得有模有樣，幾闕牌下來，五千塊的註利滾利贏回八十倍，賺了個盆滿缽滿。
方蕭西陪坐一邊，臉熱烘烘，紮起頭發，脫了羽絨服抱在胸前，腳碰碰賭場得意的辛譽，咳嗽一聲。
辛譽看她一眼，“啪”在押註區拍下籌碼，拉住旁邊閑聊認識的中年男人，笑道：“我去上個廁所，好哥哥幫我看著，贏了給你抽成五個點，輸了我自認倒黴。”
中年男人是老賭油子，知道五個點的分量，美滋滋應下。
揮手，放心去，我看著呢。
方蕭西手機裏有兩個未接電話，一條短信。
皆來自豐同。
短信是這樣說的——
【方老師，手機靜音了？電話也打不通。是這樣，我贏了點小錢，想請你們喝酒。對了，息息也來了，盼著見你一面，我在你們進來的地方等你們。】
“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方蕭西皺眉，“怎麽能帶豐息來這種地方。”
辛譽思忖片刻：“我回去拿手機，咱們去會會他。”
兩人返回賭桌，發現氣氛不對。
莊家惋惜告知他，這輪輸了，贏的全填進去，還倒欠八十九萬。
辛譽看向押註區，瞧出不對勁，轉身對中年男人嬉皮笑臉道：“哥，我不放這兒啊，你挪了？格子隔得有點遠了吧。”
“沒啊。”
辛譽從籌碼堆裏挑出一個，指著小豁口道：“我磕了個小標記。原本——”
手指夾籌碼，落子在對端的低註區，擡頭，“在這兒，不賠不賺。”
中年男人臉上有了慍色：“你什麽意思？少誣陷人啊！你籌碼下了才走的，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再說了，你贏了我有錢拿，輸了屁玩意兒沒有，我挪籌碼，圖什麽？”
辛譽笑道：“別生氣別生氣。人多手雜，不小心碰到的可能性也有，不是怪你。但我得把事實如實告訴你，該輸的錢我肯定一分不少，不該我掏的，我也不能當冤大頭嘛，對吧。這把肯定不能算數了。”
說著牽過方蕭西的手，擡腳往外走，嘻嘻哈哈，“我和我姐姐去找朋友喝酒，你們好好玩哈，繼續繼續。”
人群裏幾人掐掉煙，圍住去路，個個濃眉銳眥，門閂一插：“回去！”
莊家慢慢走出來說：“你來我們的場子，就得守我們的規矩。輸錢不認，挑事鬧事，上線有連帶責任的。聽說你們介紹人是豐同？這錢，你不給，我找他要，他不給，就挖了你們眼珠子拿去賣錢。八十九萬，現金，一分不能少，我的話聽明白了？”
辛譽連連點頭：“明白明白。但是我身上沒那麽多錢，您放我們出去錢？”
“可以。”莊家挑張椅子坐在燈下，露齒一笑，眼神無端可怖陰鷙，“但你姐姐得抵在這兒，怕你耍花招。”
回頭指了兩個人，“你們，拿上箱子跟著走一趟。”
有人扣下方蕭西，堵在角落裏，她額前滲出汗，擡頭和辛譽對望，做了個口型：“別回，報警。”
辛譽深深看她一眼，扭頭走了。
鬧劇一出，這裏成了臨時監禁所，賭客都散光了，湧去別的場子解癮。
莊家拿著煙鬥，大搖大擺走了，方蕭西雙手雙腳都被捆上麻繩，罩上黑眼罩，橫放在角落，像待宰的羔羊。
原本是三個人看著她。
其中兩個聽得隔壁抹牌擲錢聲嘩啦響，心癢難耐，留下一人開門溜了。
剩下那個或許是沒經驗的新手，也或許見她是個羸瘦的女人，不反抗不吱聲，沒有嚴防的必要性，懶散坐在椅子裏玩游戲。
時不時擡頭睨一眼，見她原位不動，睡著一般，放心低下頭。
莊家臨走前交待的門要反鎖自然沒聽，甚至插銷都沒別上。
鑰匙就擱在桌沿，擡頭的間隔越來越長。
身上帶著刀，但夠不到。
好在她早就註意到巖壁上有處尖銳凸起，扁銼似的，很鋒利，輕輕蹭過去，把手上的麻繩割斷了，蜷起身子，摸索著解開腳上的繩索。
只是出口在男人身後，別說闖門逃脫了，她跑過去的時間足夠他反應過來，重新將她制服，五花大綁。
就算不對她拳腳相向，他也必定打起十二分精神盯梢，屆時再想逃絕無可能。
方蕭西心跳極快，吞了口唾沫，身子翻滾躲進置煙酒的櫃子後，弓著腰呻吟。
男人伸長脖子：“怎麽了？”
“肚子疼。”
“哦。”
“我身上有止痛藥，衣服口袋裏，能不能幫我拿一下，我夠不著。真的好疼……你幫幫我……”
方蕭西畢生演技都用在這上頭了，眼淚說掉就掉。
她本就有輕微的幽閉恐懼，下到賭場一直強忍悶悸不適，精神高度緊張之下倒真滲出豆大的汗，連聲音都在哆嗦。
男人罵了句“麻煩”，丟開手機，朝她走來。
她小時候總和程見舟打架，積累了一些以小博大的經驗，暗自屏住呼吸，等腳步逼近一個掃腿，將毫無防備的男人撂倒。
推倒櫃子擋視線，手機狠狠砸在他腦袋上，顧不上撿，往門口沖。
出了門，有兩條隧道映入眼簾。
憑直覺，她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跑進陌生的那一條。
走了幾分鐘，這條路徑愈發縈回曲折，延伸出無數條岔路，她像無頭蒼蠅般一路飛奔亂撞，有路就跑，有墻就折返。
即便身後沒有腳步聲，也不敢停。
羽絨服不知道落什麽地方了，隧道異常陰冷。
想到目前的樣子容易被認出來，一咬牙，還是把羊絨外套脫了，塞在一處深坑裏。
捋下皮筋，把頭發打散，從褲子口袋摸出口罩戴上，眼睛以下的臉遮嚴實。
手腕上還系著圈殘留的麻繩，生怕萬一派得上用場，沒有解。
拐過一個大彎，眼前驀然躥出道人影，揪捽住她胳膊，看一眼手腕：“我讓你跑！”
卻並不是看管她的男人，而是一個微胖，肌肉結實的中年婦女。
女人寒著臉，把她扭送至一間空曠的洞室，推向人堆，門砰關上。
十來個年輕漂亮的女孩齊刷刷看向她。
方蕭西總算知道為什麽自己能被認錯，她們戴著和她一樣的黑口罩，腕上綁著麻繩，圈數不同，似乎是某種標記。
其中一個看她穿得少，把圍巾解了遞過來：“披著吧。”
圍巾是羊毛面料，很厚實，能裹住半身。
方蕭西擡頭感激沖她笑笑：“謝謝。”
她們聽說方蕭西遭遇，紛紛表示同情，但自身也好不到哪裏去，來到這裏各有各的辛酸苦楚。
賭和黃不分家，她們做的是陪酒女郎的活兒，還兼誘人下註的托兒。
那個給方蕭西圍巾的叫談伊。
以前做主播，深夜檔給人跳舞唱歌，因為貪榜一的錢觸犯好幾條直播禁令，錢沒撈到不說，反倒要賠平臺天價違約金。
到處打聽來錢快的方法，聽說有個姐妹在百曳地下賭場釣到大老板發了，於是入了這行。
每天穿行各個洞，物色目標。期待有一天機遇臨頭能得權貴青睞，幫她把難關渡了，回去過個好年。
一個圓臉姑娘說：“正常人選擇去公海，去國外賭。也有一些人，被限制消費，限制出國，但偏偏懷揣很多來路不正的錢，這裏有門路洗掉，而且遠離桐沙，天高皇帝遠，是個適合消遣的好地方。聽說有人一晚上就揮霍掉成好幾千萬。”
談伊聽完冷哼：“我在這兒三個月了，這種人毛都沒見到一根。別看有些人穿金戴銀，吹噓自己身價幾個億，資產遍地開花，一百個裏面有九十九個都在吹牛，開幾家鄉鎮小廠頂天了，還長得肥頭大耳那樣兒，一雙眼睛看人色迷迷的惡心死了！”
她說完，自然而然把目光放在新來的方蕭西身上，懶洋洋道：“你這樣的，有錢人最喜歡。”
方蕭西楞了楞，不明所以：“我怎麽樣？”
話音未落，門開了。
來人一手拉一個，往外推搡，敦促快去幹活，客人都等著呢。
方蕭西和談伊留到最後，被帶至更深處的賭場。
這裏和別處不一樣，不潦草，不粗糙，不嘈雜。
巖壁全部被上好的玉石擋板隔開，切割成數個隔間，裝修得富麗堂皇。每個隔間一張桌子，圍三四個人，安靜地打牌。
地上鋪了絨絨一層毯子，踩在上面軟綿綿。
方蕭西站著不動，肩膀人被推了下：“進去呀。”
談伊勸：“既來之則安之。這裏階層更高，賭錢的人和外面那些臭魚爛蝦不一樣。我來過兩次，人都特別文明，不怎麽會動手動腳，你聽話，不會拿你怎麽樣。嘴甜點，說不定就有男人心甘情願為你付掉那八九十萬。”
見她不說話，還是傻子般楞著，談伊順著她目光看過去，只見一間隔間裏匆匆走出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男人。
身高就算在大西北也出挑，氣質冷淡，臉孔陌生，以為是新來的疊碼仔或荷官，一見旁邊跟著點頭哈腰遞煙的，才知道他是賭客。
談伊多少有些驚奇。
驚的是他生了張顛倒眾生的臉，奇的是他突然停下腳步，隔空望過來，眼神裏有某種奇異的光。
程見舟看見方蕭西，笑了笑。
接過別人點好的煙，人群中指著她：“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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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臺在另一處洞窟，同樣以隧道連接，盡頭一扇木門。
辛譽聲稱先來點小錢試試水，在pos機上刷了兩萬，疊碼仔去換碼的空隙，他低聲說：“姐姐，茶館賭錢，都是小票子和硬幣，零零散散。這裏的錢都是一摞摞的，籌碼上的數字打底兩千起步，可見玩得有多大。”
方蕭西思考另外一件事，坐在桌邊，拄著腮說：“豐同看樣子是常客，十賭九輸，他這麽窮，哪兒來的錢供他這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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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她，“記得姐姐跟我說過，他父母出車禍死了？”
“沒錯。”
“我私下偷偷調查過他。他父母出車禍是十年前，中秋節當晚。然而在事發前，他給兩人買了好幾家的人身意外傷害險。總價值這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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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邁體弱的奶奶，年輕時是百曳電網一個小領導，退休金可觀。活著每月可以領幾千塊錢，一旦死了，一分沒有。豐同不讓她住院，留在家裏以最低質量維持生命，可以最大程度節省進賬的錢，是不是挺合理？
他聲稱自己是護林員、還有一片瓜地……但他每天日曬三竿才起床，深夜醉醺醺回來，過得比無業游民還輕松快活。姐姐你見過真正的瓜農嗎，看天氣吃飯。刮風下雨，飄雪降霜，四季蟲害，哪一樣不是連夜也要起來處理，光是覆膜就要忙上一整天，不會這麽悠閑。”
“至於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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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全，擡起眼，一切盡在緊蹙的眉間，舌尖舔舐幹燥嘴唇，“姐姐也做好心理準備吧。”
方蕭西聽得心驚肉跳：“一切都還只是猜測，沒有證據，先別危言聳聽。”
辛譽聳肩：“但願。”
“要是有什麽不對勁我們先走，出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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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譽在這群散客中最年輕，長得唇紅齒白。
荷官好像特別偏愛他，發完牌，獨獨對他展顏一笑，說祝好運。
辛譽剛上手就玩得有模有樣，幾闕牌下來，五千塊的註利滾利贏回八十倍，賺了個盆滿缽滿。
方蕭西陪坐一邊，臉熱烘烘，紮起頭發，脫了羽絨服抱在胸前，腳碰碰賭場得意的辛譽，咳嗽一聲。
辛譽看她一眼，“啪”在押註區拍下籌碼，拉住旁邊閑聊認識的中年男人，笑道：“我去上個廁所，好哥哥幫我看著，贏了給你抽成五個點，輸了我自認倒黴。”
中年男人是老賭油子，知道五個點的分量，美滋滋應下。
揮手，放心去，我看著呢。
方蕭西手機裏有兩個未接電話，一條短信。
皆來自豐同。
短信是這樣說的——
【方老師，手機靜音了？電話也打不通。是這樣，我贏了點小錢，想請你們喝酒。對了，息息也來了，盼著見你一面，我在你們進來的地方等你們。】
“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方蕭西皺眉，“怎麽能帶豐息來這種地方。”
辛譽思忖片刻：“我回去拿手機，咱們去會會他。”
兩人返回賭桌，發現氣氛不對。
莊家惋惜告知他，這輪輸了，贏的全填進去，還倒欠八十九萬。
辛譽看向押註區，瞧出不對勁，轉身對中年男人嬉皮笑臉道：“哥，我不放這兒啊，你挪了？格子隔得有點遠了吧。”
“沒啊。”
辛譽從籌碼堆裏挑出一個，指著小豁口道：“我磕了個小標記。原本——”
手指夾籌碼，落子在對端的低註區，擡頭，“在這兒，不賠不賺。”
中年男人臉上有了慍色：“你什麽意思？少誣陷人啊！你籌碼下了才走的，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再說了，你贏了我有錢拿，輸了屁玩意兒沒有，我挪籌碼，圖什麽？”
辛譽笑道：“別生氣別生氣。人多手雜，不小心碰到的可能性也有，不是怪你。但我得把事實如實告訴你，該輸的錢我肯定一分不少，不該我掏的，我也不能當冤大頭嘛，對吧。這把肯定不能算數了。”
說著牽過方蕭西的手，擡腳往外走，嘻嘻哈哈，“我和我姐姐去找朋友喝酒，你們好好玩哈，繼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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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譽連連點頭：“明白明白。但是我身上沒那麽多錢，您放我們出去錢？”
“可以。”莊家挑張椅子坐在燈下，露齒一笑，眼神無端可怖陰鷙，“但你姐姐得抵在這兒，怕你耍花招。”
回頭指了兩個人，“你們，拿上箱子跟著走一趟。”
有人扣下方蕭西，堵在角落裏，她額前滲出汗，擡頭和辛譽對望，做了個口型：“別回，報警。”
辛譽深深看她一眼，扭頭走了。
鬧劇一出，這裏成了臨時監禁所，賭客都散光了，湧去別的場子解癮。
莊家拿著煙鬥，大搖大擺走了，方蕭西雙手雙腳都被捆上麻繩，罩上黑眼罩，橫放在角落，像待宰的羔羊。
原本是三個人看著她。
其中兩個聽得隔壁抹牌擲錢聲嘩啦響，心癢難耐，留下一人開門溜了。
剩下那個或許是沒經驗的新手，也或許見她是個羸瘦的女人，不反抗不吱聲，沒有嚴防的必要性，懶散坐在椅子裏玩游戲。
時不時擡頭睨一眼，見她原位不動，睡著一般，放心低下頭。
莊家臨走前交待的門要反鎖自然沒聽，甚至插銷都沒別上。
鑰匙就擱在桌沿，擡頭的間隔越來越長。
身上帶著刀，但夠不到。
好在她早就註意到巖壁上有處尖銳凸起，扁銼似的，很鋒利，輕輕蹭過去，把手上的麻繩割斷了，蜷起身子，摸索著解開腳上的繩索。
只是出口在男人身後，別說闖門逃脫了，她跑過去的時間足夠他反應過來，重新將她制服，五花大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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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伸長脖子：“怎麽了？”
“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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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有止痛藥，衣服口袋裏，能不能幫我拿一下，我夠不著。真的好疼……你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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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櫃子擋視線，手機狠狠砸在他腦袋上，顧不上撿，往門口沖。
出了門，有兩條隧道映入眼簾。
憑直覺，她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跑進陌生的那一條。
走了幾分鐘，這條路徑愈發縈回曲折，延伸出無數條岔路，她像無頭蒼蠅般一路飛奔亂撞，有路就跑，有墻就折返。
即便身後沒有腳步聲，也不敢停。
羽絨服不知道落什麽地方了，隧道異常陰冷。
想到目前的樣子容易被認出來，一咬牙，還是把羊絨外套脫了，塞在一處深坑裏。
捋下皮筋，把頭發打散，從褲子口袋摸出口罩戴上，眼睛以下的臉遮嚴實。
手腕上還系著圈殘留的麻繩，生怕萬一派得上用場，沒有解。
拐過一個大彎，眼前驀然躥出道人影，揪捽住她胳膊，看一眼手腕：“我讓你跑！”
卻並不是看管她的男人，而是一個微胖，肌肉結實的中年婦女。
女人寒著臉，把她扭送至一間空曠的洞室，推向人堆，門砰關上。
十來個年輕漂亮的女孩齊刷刷看向她。
方蕭西總算知道為什麽自己能被認錯，她們戴著和她一樣的黑口罩，腕上綁著麻繩，圈數不同，似乎是某種標記。
其中一個看她穿得少，把圍巾解了遞過來：“披著吧。”
圍巾是羊毛面料，很厚實，能裹住半身。
方蕭西擡頭感激沖她笑笑：“謝謝。”
她們聽說方蕭西遭遇，紛紛表示同情，但自身也好不到哪裏去，來到這裏各有各的辛酸苦楚。
賭和黃不分家，她們做的是陪酒女郎的活兒，還兼誘人下註的托兒。
那個給方蕭西圍巾的叫談伊。
以前做主播，深夜檔給人跳舞唱歌，因為貪榜一的錢觸犯好幾條直播禁令，錢沒撈到不說，反倒要賠平臺天價違約金。
到處打聽來錢快的方法，聽說有個姐妹在百曳地下賭場釣到大老板發了，於是入了這行。
每天穿行各個洞，物色目標。期待有一天機遇臨頭能得權貴青睞，幫她把難關渡了，回去過個好年。
一個圓臉姑娘說：“正常人選擇去公海，去國外賭。也有一些人，被限制消費，限制出國，但偏偏懷揣很多來路不正的錢，這裏有門路洗掉，而且遠離桐沙，天高皇帝遠，是個適合消遣的好地方。聽說有人一晚上就揮霍掉成好幾千萬。”
談伊聽完冷哼：“我在這兒三個月了，這種人毛都沒見到一根。別看有些人穿金戴銀，吹噓自己身價幾個億，資產遍地開花，一百個裏面有九十九個都在吹牛，開幾家鄉鎮小廠頂天了，還長得肥頭大耳那樣兒，一雙眼睛看人色迷迷的惡心死了！”
她說完，自然而然把目光放在新來的方蕭西身上，懶洋洋道：“你這樣的，有錢人最喜歡。”
方蕭西楞了楞，不明所以：“我怎麽樣？”
話音未落，門開了。
來人一手拉一個，往外推搡，敦促快去幹活，客人都等著呢。
方蕭西和談伊留到最後，被帶至更深處的賭場。
這裏和別處不一樣，不潦草，不粗糙，不嘈雜。
巖壁全部被上好的玉石擋板隔開，切割成數個隔間，裝修得富麗堂皇。每個隔間一張桌子，圍三四個人，安靜地打牌。
地上鋪了絨絨一層毯子，踩在上面軟綿綿。
方蕭西站著不動，肩膀人被推了下：“進去呀。”
談伊勸：“既來之則安之。這裏階層更高，賭錢的人和外面那些臭魚爛蝦不一樣。我來過兩次，人都特別文明，不怎麽會動手動腳，你聽話，不會拿你怎麽樣。嘴甜點，說不定就有男人心甘情願為你付掉那八九十萬。”
見她不說話，還是傻子般楞著，談伊順著她目光看過去，只見一間隔間裏匆匆走出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男人。
身高就算在大西北也出挑，氣質冷淡，臉孔陌生，以為是新來的疊碼仔或荷官，一見旁邊跟著點頭哈腰遞煙的，才知道他是賭客。
談伊多少有些驚奇。
驚的是他生了張顛倒眾生的臉，奇的是他突然停下腳步，隔空望過來，眼神裏有某種奇異的光。
程見舟看見方蕭西，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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