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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荊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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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荊芥花

李祝辰約程見舟在城西一棟小樓裏見面。

小樓叫同浪,是很受上層圈子年輕人青睞的會所,不僅私密性極佳,服務也包羅萬象。

李祝辰懷裏照例摟了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看眼進來的男人,下巴一擡:“他帥,還是我帥?”

女人勾住他脖子回頭,男人也恰好投來視線,她一怔,眼神直了,的確長了一張勾人心魄的臉,眉眼天生冷淡,讓人心有戚戚,卻忍不住一看再看。

“問你話呢!”

“他帥。”

李祝辰不高興:“你今天的小費沒了。”

“我貪財不假,也不能昧著良心騙你呀,你不是最討厭女人騙你。”

李祝辰嗤一聲。

“他不給,我給。”

程見舟坐進沙發裏,松了松襯衣領,懶洋洋地勾手,“你過來。”

李祝辰說:“不許去。”

程見舟輕笑:“來。”

這人笑起來可真好看,女人只苦惱一秒不到,眉頭立馬舒展了,樂顛顛跑過去:“老板要給多少?”

“他通常給多少?”

“幾千到一萬,都有,看心情。”

“挺小氣啊。”

李祝辰狠狠吸了口煙:“你程見舟對女人很大方?不見得吧。”

“給你翻個倍。”程見舟轉了兩萬過去。

女人反覆數那幾個零,眨巴眼睛:“真給啊。”

“不然呢。”

她把手機收了,小心翼翼:“您不高興?”

程見舟笑著說:“高興啊,不高興能給你發錢。”

“那我換個說法,您……心情不好,有心事。”

他沒作聲。

倒是李祝辰樂了:“怎麽,你會讀心啊?”

女人理了理衣襟,從容道:“做我們這一行的,這算是基本功。我在同浪五年,伺候的祖宗比上下五千年出的皇帝還多,要是一點兒察言觀色不會,那就白混了。我啊,總結出些經驗,要不要聽?”

“說說。”

“有的祖宗一進來,指點這個,痛罵那個,威風凜凜,吆五喝六,未必有多春風得意,八成是在哪兒受挫,當了回孫子,心裏攢著滔天的怒火,不十倍百倍發洩出來心裏難受。這種你得上趕著給笑臉,拍馬屁,給人當好出氣筒。

有的祖宗低調,過來一不參與牌局,二不摻合聲色,清清靜靜在角落玩手機,誰去搭話都能聊幾句,連抽根煙都要征求場內女眷意見,看似有教養好說話,但你不能主動招惹他,他笑不代表高興,隨和也不代表脾氣好,你要是說些自討沒趣的話,死字怎麽寫都不知道。”

李祝辰說:“那他是屬於哪一種?”

“哪種都不是。”女人咯咯笑,上下掃了眼程見舟,“屬於人在這兒魂不在這兒,不知道丟誰身上了。”

程見舟聞言也是一笑:“你又知道了?”

她給他展示收款記錄:“您轉給我的錢多按了個零。”

“收著吧。”

他喝一口酒,無所謂地低頭,處理微信消息。

“我陪您聊聊天?”

“不用了,不需要。”

她眼睛黏在他臉上:“別的事情也行,不然這錢我拿著燙手。”

“倒是有件事,你幫得上忙。”

“什麽事?”

“我們有事情要談,你出去把門帶上,別讓人誤進。”

“……沒了?”

“沒了。”程見舟手機一收,揣進口袋,淡道,“去吧。”

李祝辰掐了把女人的臀,咬牙切齒道:“瞧把你給失望的!”

她嬌哼一聲,曳著曼妙的身姿出去了。

李祝辰把煙蒂摁進煙灰缸,椅子轉過彎來,敲著木柄把手說:“你說奇不奇怪,對我掏心掏肺百依百順的我不喜歡,碰到這種清醒做買賣不談感情的,我是一天不見就心癢難耐。我這人是不是挺賤的?還是說男人都這樣,就喜歡強扭的瓜,扭不過來,牽腸掛肚一輩子。”

他想聽聽程見舟的高見,找點認同。

哪知他一點兒觸動也沒有,人怏怏的,情緒不太高漲,一味喝酒。

李祝辰慨嘆:“算了,跟你講也是白搭,你沒這種煩惱。”

程見舟說:“談正事吧。”

“那小子果然不單純。”

他道,“汪澤對外聲稱是因病休學的學生,其實只是博取同情的話術而已,他實際身份是荊芥花國內分社的骨幹成員。”

“荊芥花,幹什麽的?”

“發源於東南亞的邪教組織。你也知道那邊迷信,一個小鎮能窩十來個教派團體,每天搞烏七八糟的事情,坑蒙拐騙占地為王,頭目當土皇帝。

但荊芥花不一樣,它目的簡單直白,就是沖著錢來的。拿了錢給軍閥輸血,輸預備役,軍閥呢,負責安全保護和管控。因為有軍方背景,荊芥花發展勢頭很猛,本土遍地開花,慢慢慢慢就擴張開來。

滲透到國內,搖身一變成了學會,表面上是心理互助會,實際嘛,就是新瓶裝舊酒而已。本質上還是搞在老家就操弄嫻熟那一套,專門找目標實施精神控制,讓他們先嘗一點甜頭,然後一頭栽進去,心甘情願掏錢,再忽悠親朋好友加入,發展下線,繼續騙錢。都是些蠢人,被賣了還給數錢。

不過,人家是備案過的正規結社,搞得也是很偉光正的東西。一問,成員也不覺得自己入了邪教,都認為自己得到拯救和垂憐,對“神”和老大感恩戴德呢。

對了,他們老大是個女的,叫夏濛,不知道是不是假名。聽說人挺狠,對付不聽話的有一套。前陣子北山苗木基地那兒不是零零碎碎挖出一些殘肢嗎,都給燒成炭了,據說就是她搞的。

但這個消息不太保真,也有說是苗木廠員工抑郁癥跑山上自焚留下的,還有說是猴子屍體的……總之,你聽個響就行。就這些,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程見舟擰著眉沒說話。

李祝辰說:“你和你妹妹提過醒沒有?跟汪澤別說情侶,連朋友都不要做。”

程見舟不冷不熱道:“說了。”

李祝辰還想叮囑一些話,看他臉色不好,想必兄妹倆談得不是那麽愉快,話咽肚子裏,拿酒潤一口嗓子。

“那就行。”

他酒勁上頭,突然把酒杯摔在桌上。

“媽的!要不是我朋友最後把人跟丟了,高低得揍他一頓,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們西西妹妹頭上來了!”

“你叫人跟蹤他了?”

“是啊,可惜了!”

李祝辰把情況詳細說了,嘆氣:“最後追到一片廢地,建材垃圾堆成山,翻過去有條臭水溝,溝渠外就是荒野,草就腳踝那麽高,根本藏不住人,人卻不見了,你說邪門不?晚上黑燈瞎火,還有野狗一茬茬地叫,我朋友的人不敢多待,草草搜一圈就回去了。”

程見舟想說什麽,口袋一震。

他掏出手機,楊餘茵的消息彈出:【你什麽時候回來?】

李祝辰眺見那行催回家的字,挑了挑眉,翹起二郎腿:“本來還想約你玩些別的,就不勉強啦,回家陪你妹妹要緊。”

程見舟摁滅屏幕:“玩什麽。”

“橋牌,還是去跑賽車?”

“隨便。”他把玩著手機,心不在焉,“你定。”

手機叮一聲,進來新消息。

楊餘茵:【焦餅好像又不對勁了。】

李祝辰正聯系越野場地,聽到動靜擡頭,程見舟已經邁腿往門口走了:“下次吧。”

“哎,怎麽又變卦了?”

“臨時有事。”

他嘲笑:“能有什麽事,祖宗召你走啊?”

“可不就是個祖宗。”

“……”

焦餅吐了一地,揣手趴在角落,耳朵胡須耷掛下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圍脖那圈白毛被黃水染得結塊,看起來又臟又邋遢。

楊餘茵退出來,關上小門,扭頭對程見舟說:“上午一直嘔吐,吐到沒東西可吐了還在幹嘔。餵它最喜歡的罐頭也不要,就聞聞,抱它出來露臺上看風景,夾起尾巴跑回去了,什麽玩具逗它都提不起興趣。”

“最近換糧了?”

“沒有,還是原配方,趙醫生指導下調配的。”

“空調和空氣凈化器開著?”

“沒斷過。”

程見舟隔著玻璃小窗往裏看了眼。

那貓病弱成這樣,居然還有力氣朝他齜牙哈氣。

他一楞,敲兩下窗:“怎麽,有脾氣啊?跟你主人一個德行。我不救你,你自生自滅吧,死活都跟我沒關系。”

楊餘茵只當程見舟是在開玩笑,誰知他轉身就走,她追上去:“真不救了?”

“養這麽久,好吃好喝供著,還好賴是非分不清,救什麽。”

楊餘茵笑了:“它就是只貓,頭腦簡單,只知道這些好處都是天上掉的餡餅,是它該享受的。”

“那就是笨蛋唄,笨蛋就更沒必要救了。不吃點苦不念著人的好,知道吧。”

她跟在他後面下樓。

心想,你平時不是一直對它容忍度很高,怎麽今天就有了無名火,就較上勁了呢。

“也是,一只牲畜而已,死了也沒什麽好心疼的。不過,西西那裏怎麽交代?”

“你管她。”

這天剛下過一場暴雨,午後陽光熾熱,暑意卷土重來。

楊餘茵倚著落地窗抽煙,看一院姹紫嫣紅。

旁邊放著下午茶,精致的糕點在光下熠熠閃閃,花香挾著果香,沁人心脾。

歲月靜好被程見舟一通電話打斷了,沒頭沒尾來一句:“我在車庫等你。”

“等我?幹什麽去?”

“抓貓,去醫院!”

程見舟幾乎是咬著牙說完,撂電話。

貓送到寵物醫院抽血拍片,楊餘茵給方蕭西發了個定位,告訴她焦餅又生病了。

方蕭西收到消息時,人剛好在醫院附近發傳單,沒顧得上看。

趙美茹的書法社搞了個交流活動,進各大社區辦講座,展字畫,幫寫門聯……辦得如火如荼,到這片的金雨藍灣卻慘遭滑鐵盧。

這邊主力住戶都是年輕人,對此興趣寥寥,連一幅“寧止賦”都認不全字,更別說賞析交流了。

冷清至此,偏偏明天還有電視臺來采訪,趙美茹憂心到時候太難看,找方蕭西幫忙發傳單,吸引附近的人過來撐場子。

趙美茹一直對她關照有加,方蕭西一口應下。

一開始還幹勁滿滿,又是微笑又是鞠躬,禮貌地把傳單奉上。

有些人會粗略瀏覽一遍,折進包裏。

但更多人接過看也不看,當著她的面扔垃圾桶。

方蕭西的信心隨肩膀一點一點耷下去。

下午三點的街頭,陽光滾燙,衣服像一團火裹在身上。

她走進一家便利店,買了瓶水,坐在臨窗的凳子上,一口氣喝下大半瓶,才稍微解渴。

拿出手機,看見楊餘茵消息,騰地站起來,刷開一輛街邊小電驢就按定位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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