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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住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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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住院期

方蕭西之所以篤定程見舟去見他外公了,是因為他拎回的炒面袋子上,印著一對夫妻的側臉剪影。

這是家私人小面館,就開在人體冷凍中心旁邊。

程見舟每年都會去看胡簌,可他十分不喜歡胡捷,就算是一年僅有一次的爺孫碰面機會,他也表現得冷冰冰。

回來後會消沈一段時間,煙也抽得格外兇。

程見舟沒反駁,只是說:“我就出去抽一根,行不行?”

“那也不行,媽媽叮囑我要看好你,不能由著你胡來。”

程見舟笑了:“這麽聽媽媽的話。”

“她是長輩,長輩的話當然要聽。”

“我是你哥哥,怎麽不見你聽我的話?”

方蕭西語塞,和他大眼瞪小眼。

“行了,讓開。”

程見舟說著要走,方蕭西拖住輸液架,急道:“我聽還不行嗎。”

誰讓他現在是病人。

生病的人再蠻橫無理也得小心翼翼哄著,她吃點虧算了。

程見舟不動了,低頭:“真的?”

“你不能提太出格的要求,像昨天那樣的,就不行。”

程見舟吊兒郎當:“昨天哪樣啊,搶你吃的還是讓你親狗?”

“親狗。”

“我舍得嗎?”

方蕭西已經做好他耍無賴的準備了,連抗議都打好腹稿,不防程見舟來這樣一句,腦海空白了瞬,舌頭有些打結:“我、我怎麽知道,哥哥什麽壞事做不出來。”

程見舟露齒笑,藏著明晃晃的壞:“可不是嗎,你哥哥最是十惡不赦。”

“你不會今天才知道吧?”

方蕭西把他扶回床上,看了眼僅剩小半袋的藥水:“說吧。”

程見舟靠著床頭,漫不經心玩弄著手機,翻過來覆過去,就是遲遲不說話。

反正他使喚人,肯定怎麽折磨怎麽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方蕭西催:“快說呀。”

“過來。”程見舟終於出聲,示意她靠近。

方蕭西走過去。

“再近點兒。”

方蕭西手撐住床,把耳朵湊過去。

“我要你……”

程見舟貼過來,低聲開口,溫熱的聲息沙沙漫進耳道,方蕭西覺得癢,捂著耳朵躲開了,沒聽到後半句話。

“要我做什麽?”

程見舟坐直了:“方蕭西你怎麽回事,躲什麽。我能吃了你不成?”

“你故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癢!”

程見舟朝床頭櫃揚下巴,聲音還是那樣輕悠悠,怡然自得,說的卻不是人話:“剝石榴,一粒粒剝好剝幹凈了,放碗裏。”

方蕭西很少吃石榴,更別說剝了。

她對著紅色硬殼東掰掰西敲敲,轉了一圈,無從下手。

求助地看向程見舟,他只會動嘴皮子:“水果刀在抽屜裏,拿了在花萼上切個六邊形口子,沿外角劃開,再把石榴掰成六瓣,去掉瓣膜,把石榴粒剝出來。”

方蕭西剛要動手,手機鈴聲大作,又是周柏冬。

她放下刀接起來,伏在桌板上輕聲細語地講電話。

方蕭西聲音柔軟,跟誰講話都像撒嬌。

唯獨對程見舟,大概是從小吵架留下的習慣,就算是日常對話,語氣通常也很冷。

程見舟看她一眼,拿過石榴。

周柏冬和方蕭西閑聊幾句,邀請她晚上一起吃飯。

方蕭西中午吃得不多,現在已經挺餓了,聽他說吃飯的地方是寵物友好餐廳,貓貓狗狗很多,店主還養了群小狐獴,心弦一動:“好啊。”

話音剛落,嘴裏被塞了把石榴。

方蕭西被噎得嗆了下,囫圇把籽吐了,瞪圓眼睛擡頭:“你幹嗎?”

程見舟低頭剝石榴,不鹹不淡道:“不是餓了嗎,餵你吃東西。”

周柏冬頓住:“你旁邊有人?”

“我哥哥,他生病住院了,我來看他。”

“人還好吧?”

“死了。”

話音剛落,方蕭西後腦勺被拍了一下。

手機被抽走,程見舟開門見山:“想約我妹妹出去吃飯?”

“啊……沒錯。”

“你是今天第五個來約的了,按先來後到的規矩,輪到你或許還來得及吃個夜宵,慢慢等吧。”

說完直接掛斷電話。

“程見舟!”

方蕭西真的生氣了,搶回手機,“你為什麽要亂說?”

程見舟目光含譏嘲:“方蕭西,隨便哪個男人約你,你都同意是不是?”

“他是我朋友。”

“你交的朋友,怎麽都恰好是男的?”

“男的怎麽了,哥哥有這麽多女朋友,我也沒說什麽。”

“女朋友?”

“女性朋友。”

程見舟連點幾下頭:“比如?”

方蕭西楞住,她剛才只是隨口反駁。

潛意識覺得像程見舟這樣的人,肯定有不少過從甚密的異性朋友。

可真要她舉例,是一個名字也說不出來。

程見舟冷睨她:“怎麽不說話,啞巴了?”

方蕭西站起來,一邊收拾包一邊說:“反正,我愛和誰吃飯和誰吃飯。以前你管我也就算了,現在我成年了,是大人了,你也算不上我哥哥了,沒資格幹涉我去哪裏,和誰玩,交什麽朋友……連媽媽都不管我這個,你憑什麽管我。”

“行啊,你這麽獨立,幹脆搬出去住吧。反正我不是你哥,家也不是你家,還賴著做什麽呢。”

程見舟慢慢說,“你一走,正好你小表姐可以永遠占著你房間了,豈不是正合你表演姐妹情深的意,她高興你也高興。我也省心了,不用應付你惹出的各種麻煩,眼不見心不煩,該是放鞭炮慶祝的大喜事啊,是不是?”

方蕭西眼底水汽彌漫。

慢慢眨一下,視野變得霧茫茫,連同聽力也被蒙住了。程見舟的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每個字都冷得像箭矢,一記接一記破空而來。

她吸吸鼻子,硬生生把眼淚逼回去,包一提轉身就走,用力摔上門。

程見舟喉結輕滾,手不知何時攥緊了,指縫中淌出的石榴汁滴落下來,洇紅了床單。

他垂下眼,把渣滓扔進垃圾桶,抽了張濕巾擦手。

向明朗和潘多來探望,恰好看到方蕭西走出病房,看見他們連招呼都沒打,匆匆擦肩。

向明朗回頭望兩眼,推門而入,放下慰問品:“程見舟,你又惹西西生氣了?”

程見舟手肘抵著枕頭躺下,盯著天花板:“我犯賤。”

向明拉開椅子坐下:“又逞嘴上威風了吧,你就不能讓讓她,爭贏了是有獎牌拿怎麽。”

程見舟輕哂:“她現在嘴上功夫可比我厲害。”

潘多拈了粒石榴拋嘴裏,幸災樂禍:“你倆上輩子指定有什麽深仇大恨,這輩子才投胎為冤家,不然怎麽總是話不投機呢。”

向明朗點頭:“西西在我們面前多可愛一小姑娘啊,怎麽到你這兒三天兩頭炸氣,你這個當哥哥的是不是該反思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喋喋不休。

程見舟腳一伸,剛好踹到潘多:“這麽護著,收我妹妹好處費了?”

潘多躲到向明朗身後:“你妹妹哪有錢收買人心啊,畢竟她哥哥都惦記著她那幾百塊錢。”

程見舟瞥他一眼,沒說話。

向明朗:“所以你們今天為什麽吵架?”

“沒什麽。”

潘多:“那就是你無緣無故兇她。”

向明朗點頭:“是他會幹的事兒。”

程見舟冷漠地說:“東西帶到,人也看了,沒死,你倆該滾了,別打擾我靜養。”

潘多伏在向明朗肩頭,縮縮脖子,一臉驚懼:“好兇哦,人家好害怕。”

向明朗罵了句“起開”,擡頭見藥水見底了,摁響床頭鈴:“掛的什麽藥啊,這麽多瓶瓶袋袋。”

護士來換藥水,還是原來那位,看病房換了一波人,笑著問程見舟:“帥哥,你妹妹呢?”

潘多:“被他氣跑了。”

“小心跑了就不回來了。”

向明朗:“那不是大好事,正好西西妹妹可以脫離苦海。”

程見舟扯扯唇角。

潘多綻開一張笑臉:“護士姐姐,他什麽時候能出院啊?”

“沒什麽特殊情況術後三天左右出院。”護士掃一眼床頭卡,“具體要問主治醫生。”

“謝謝您。”

潘多點頭哈腰送走護士,“程見舟,你怎麽不住裕一醫去?”

“舍近求遠?”

“你爹的地盤,在那也有照應不是。”

程見舟玩起手機游戲,手指在屏幕上輕點,輕描淡寫:“闌尾炎而已,又不是什麽重病。”

向明朗問:“晚上誰陪你?”

“沒人。”

“這麽慘啊,漫漫長夜,要不要給你找個妹妹來疏解寂寞?”

潘多哈哈大笑:“程見舟病著呢,哪兒來的精力。”

向明朗:“那片看不看?我收藏了部超絕的。”

門再度被推開時,向明朗正繪聲繪色描述劇情,手腳並用演示,聽到“吱”一聲,瞬間噤聲,緩緩轉過頭。

楊典拎著保溫盒進來,一身收腰長線衫,卷發斂在單肩側,化著精致完美的淡妝,五官姣好,氣質溫婉。

向明朗臉驟紅,結巴:“阿、阿姨。”

潘多迎上去:“哎喲,您是程見舟姐姐吧,姐姐真漂亮。”

向明朗:“……”

“小潘嘴還是那麽甜。”楊典笑瞇瞇問,“你們在聊什麽呢這麽熱鬧,門外就聽到了。”

程見舟眼睛盯著屏幕,慢條斯理出聲:“聊黃——”

“黃帝!”

向明朗說,“我們在聊黃帝和蚩尤到底誰厲害。”

潘多腦袋小雞啄米:“對對對!”

男生無論多大也還是熱衷比較歷史人物孰強孰弱,楊典不禁失笑:“討論出結果了嗎?”

向明朗撓撓頭:“還沒。”

楊典把保溫盒擱桌上:“謝謝你們來看阿圓。晚飯恰好帶多了,一起吃點?”

向明朗不好意思地婉拒了,潘多則一口應下。

程見舟掀眼:“胖子你就算了,這麽點東西,餵不飽你這頭豬。”

楊典佯嗔:“阿圓!”

程見舟放下手機,朝潘多招手:“潘多,來拿筷子,想吃什麽別客氣。”

楊典滿意地看著兩人其樂融融的模樣,笑道:“我們家阿圓優點很多,最突出的一點就是聽話,知錯能改。”

向明朗:“……”

潘多:“…………”

潘多:“姐姐您說得對。”

向明朗對著拳頭幹咳一聲,意有所指:“還有疼愛妹妹,也是個優點。”

楊典問:“阿圓,西西呢?”

程見舟漫不經心:“有男生約她去吃晚飯。”

“誰?”

“不認識,好像姓周,經常給她打電話,不分晝夜,一打就是小半天。”

楊典蹙眉:“在哪兒吃?”

“紅寧花園。”

除了幾樣養胃易消化的菜,楊典還煲了滋補湯。

程見舟不愛喝湯湯水水,抿兩□□由潘多解決。

楊典沒有多待,叮囑他註意休息,帶上空飯盒匆匆離開了。

潘多抹了把油光發亮的嘴,嚷道:“程見舟你也太不厚道了,怎麽還打小報告,西西妹妹去約個會多正常。”

程見舟躺下來,雙手枕著後腦勺:“我樂意。”

“我說,”向明朗看著他,若有所思,“你對西西是不是有……”

程見舟眼神斜過去,眸色略深:“有什麽?”

“有意見啊?”

程見舟一副“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的模樣,閉上眼:“你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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