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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糖水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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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糖水鋪

方蕭西在老板指導下架起槍,瞄準最醒目的紅氣球扣下扳機,居然一擊即中。

得意轉頭,只見程見舟端槍一個個掃過去,氣球應聲炸開,游刃有餘得仿佛在隔空點數。

他平時就愛玩,什麽都會一點。

每年國外度假時更是實彈射擊場的常客,槍法好並不意外。

不過鐘鳴倒讓她有些意外,動作雖然不如程見舟那麽流暢,卻也彈無虛發。

兩塊計分板上的數字不斷刷新,兩個人好像較著暗勁似的,很快把兩墻氣球全點爆了。

老板笑容漸漸凝固,板著臉喊來兩個幫手,重新往註塑板上粘氣球。

程見舟很快射完第二輪,拎著槍手間轉一圈,一偏頭就看見方蕭西挨著鐘鳴,一眨不眨盯著他,一臉緊張替他加油。

他腳勾了張高凳坐下,漫不經心踢了顆石子過去。

方蕭西吃痛,蹲下來揉腳踝。

程見舟踢的第二顆石頭又蹦到她懷裏。

方蕭西騰站起來:“程見舟你幹什麽!”

“你擋著我視線了。”

程見舟朝她勾勾手指,“過來。”

鐘鳴按部就班滅掉氣球,瞄準最後一個,放了一記空彈。

“我輸了。”他把槍撂在臺面上,惋惜嘆氣。

程見舟說:“啞彈不算,再來。”

鐘鳴搖頭:“運氣也是實力一部分,輸了就是輸了。”

老板把槍收走,從後倉抱出兩個半人高的玩偶,開始趕客:“走走走,把獎品拿走,小廟容不下您二位大佛,上別處玩去吧。”

話雖這樣說,方蕭西的三十發才打出去一發,還是要打完的。

她剛舉起槍,突然耳畔一溫。

程見舟不知何時來到身後,手伸過去控住她胳膊:“你別抖。”

“我沒抖啊。”

程見舟笑問:“鐘鳴,她抖了嗎?”

鐘鳴摸摸鼻子:“算穩了,西西畢竟沒玩過,她剛才還打中了一個氣球呢,已經很厲害了。”

方蕭西揚起下巴:“哥哥聽見了嗎,鐘鳴誇我厲害。”

“厲害?滿屏的氣球,瞎子都能誤打誤撞打中,客套話還當真了?”

方蕭西忍無可忍:“你為什麽總喜歡拆我臺,鐘鳴就不會像你一樣這麽討厭。”

“破壞你在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了是嗎。”

方蕭西把槍放下,給程見舟轉去自己的那份錢:“叔叔,我不玩了。”

老板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小姑娘,退一半錢給你吧。”

方蕭西搖頭,轉身就走。

鐘鳴拉住她:“你去哪兒?”

方蕭西冷著臉:“回家。”

他笑著打圓場:“出來就吵一趟架那多不值,你不是一直想嘗嘗城隍廟的糖水嗎,去那邊的冷飲攤看看?”

“走吧。”

他柔聲哄道,“我請你,不請你哥哥,消消氣。”

冷飲攤規模很大,搭著涼棚簡桌,人氣旺盛。

三臺冰櫃駢列,立桶裏盛著琳瑯滿目的水果小料,可以掃碼點單。

程見舟什麽都沒點,只是靠在椅子上:“你們比賽,有賭註沒有?”

桌上有免費的糖,裝在透明罐裏,鐘鳴抓了一把放方蕭西面前:“贏的人可以提一個要求,敗者無條件服從。”

“你和我妹妹打的賭,和我作數嗎?”

鐘鳴楞了楞,點頭:“作數。”

方蕭西原本趴在桌上,劃著手機屏幕選小料,聞言擡頭。

程見舟淡淡看她一眼:“怎麽,怕我對他提什麽過分要求?”

“你知道就好。”

鐘鳴笑道:“你哥哥肯定有分寸,我們倆又不是仇人。”

“不巧,我這個人最缺的就是分寸感。”

程見舟隨手指了一條在鋪子內穿梭的流浪狗,笑容滿面:“和它親一下?”

不等鐘鳴反應,方蕭西已經生氣了:“程見舟!”

“心疼了?”

“你別太過分!”

程見舟看向鐘鳴:“我妹妹經常說你,應該不會耍賴吧?”

鐘鳴原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此言一出倒真迷惘了:“你認真的?”

方蕭西:“鐘鳴,你別把我哥哥的話放心上,他喜歡捉弄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程見舟說:“那你替他?”

方蕭西毫不猶豫答應:“但是你得換個要求,我不可能去親狗。”

老板把方蕭西的桂花酒釀冰粉端過來,程見舟把碗攬到自己面前:“行啊,那這碗歸我了。”

“你不許吃。”

方蕭西重新掃碼:“好,那我——”

“也不許再點。”

程見舟根本就不吃甜食,這茬找得明顯,但至少比親狗要好接受得多。

方蕭西只是撇撇嘴,攥了一把糖,下桌去逗那只狗玩。

鐘鳴若有所思:“你不像是會搶人東西吃的哥哥。”

程見舟笑了笑:“她從小不能吃寒涼的東西,經常犯胃病,路邊攤的冷飲還是少碰好。”

“為什麽不直說?”

“她會看菜下碟,我的話不管用。”

程見舟舀了一勺冰粉入口,齁甜,不太感興趣地推一邊,換了個斜跨的坐姿,手搭在椅背上,掀起眼皮。

方蕭西身邊除了搖尾巴的狗,又多了幾個小朋友,姐姐長姐姐短地喊,咯咯笑著讓她來追。

她今天沒綁頭發,發絲總是亂飄,一個小女孩摘下發箍給她戴。

發箍是夜市上常見的款式,毛茸茸貓耳造型,纏著一閃一閃的燈串。

小女孩仰頭:“姐姐,你現在是一只小貓。”

“我不是小貓,”方蕭西瞇起眼睛,磨了磨牙齒,壓低聲音,“我是惡魔,嗷嗚,我要來抓小朋友吃啦。”

小孩子們驚叫著四處逃散,或是鉆進桌底,或是躲到大人身後。

只有一個小男孩反其道撲進她懷中,緊抱不放:“姐姐才不是惡魔,姐姐是好人,我喜歡姐姐!”

程見舟冷笑一聲,拈過桌上號碼圓牌,投擲出去,精準砸中他後腦勺。

小男孩慘叫一聲松手,轉頭搜尋肇事者。

臉頰氣鼓鼓,眼底淚光閃爍,明顯是痛哭了。

程見舟已經沒事人般低頭玩起手機,仿佛始作俑者不是他。

主打一個心安理得。

鐘鳴突然開口:我聽西西說你們父母分開了,是因為感情破裂嗎?”

程見舟頭沒擡,“嗯”了聲:“她對你還真是什麽都說。”

鐘鳴感慨:“明明是一個家庭裏出來,怎麽能養出完全相反的性格。”

程見舟收了手機,手臂松懶地搭在桌沿:“她就沒和你說,我們不是親兄妹?”

“說過,很早以前就說過。”

“有多早?”

“剛認識的時候。”

“是挺早。”

程見舟笑了笑,“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沒有。”

“不找一個?”

鐘鳴苦笑:“我小姑姑去年查出抑郁癥,好幾次輕生未遂被救了回來。她在這邊只有我一個親人,我得照顧她,沒心思談戀愛。”

“西西一直挺喜歡你的,今天為了你都和我急眼好多次了。”

鐘鳴沒反駁,只是說:“她心地善良,對誰都這麽好。比如她雖然只和我小姑姑見過一面,聽說她生病也上門探望過好幾次,看見我小姑姑手腕上的傷痕,更是難過得直掉眼淚。每天問我病情有沒有好轉,有沒有按時吃藥,有沒有她能幫上忙的地方,西西——”

程見舟打斷:“很討人喜歡,是不是?”

“是啊。”

“但是我不喜歡。”

鐘鳴怔了怔。

“她表姐過來借宿,為了討人歡心,擅自作主刷卡買裙子送她,事後怕被媽媽數落花錢大手大腳,來央求我先借錢填上。

為了讓表姐住得更舒心,把自己房間讓出來,搬去窗玻璃有豁口一直沒換新的客房,把自己吹得感冒,今天早上一直在咳嗽。

更早之前,為了遷就我爸的作息,不管多困,不管是不是周末,一定會在早上六點準時下樓吃早飯。別人的感受在她那兒比什麽都重要,寧願自己吃點虧,吃虧也就算了,還樂在其中。”

鐘鳴:“西西對別人好為別人考慮,不求回報,這種特質很難能可貴。”

“她不是不求回報,是不在乎回報。”

程見舟頓了頓,垂下眼,“或者說,她只在乎一個人的回應。”

“誰?”

“她媽媽。”

回家路上,方蕭西照樣坐上機車後座,帶上頭盔,摟住程見舟的腰:“你開慢點。”

程見舟沒有動,輕嘶了聲。

“怎麽了?”

程見舟額間滲出薄汗,直接扯下她的手,咬著牙:“抓衣服。”

聽聲音有些不對勁,方蕭西趴在他肩頭:“程見舟,你到底怎麽了?”

“胃疼。”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誰讓你搶我的冰粉,自作自受。”

“你該感謝我,讓你避開了這麽難吃的垃圾食品。”程見舟刻薄地說,“最後全倒給狗了,狗聞了都不要。”

方蕭西伸手故意按了按他胃部:“你再說。”

程見舟倒吸一口氣,疼得臉都白了,不知從哪兒變出條繩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手給捆了,狠撣了下她的護目鏡:“再按啊?”

“按就按。”

方蕭西吃軟不吃硬,竟真的把胳膊伸出去,還沒碰到他衣服,已經被拎正了。

程見舟跨上機車,捏離合點火,轟鳴聲隆隆作響。方蕭西手被纏住,無處著力毫無安全感,只好身體前傾緊緊貼著他,嚇得語氣馬上軟了:“哥哥……”

求饒的話還沒說出口,車離弦之箭般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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