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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退熱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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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退熱藥

何霏和方蕭西做了兩年同班同學,兩人無話不談。她連方蕭西遠在海島的表姐身上有幾處文身都一清二楚,可從來沒聽說過她還有個哥哥。

人一走,她抑不住興奮,跑去晃醒方蕭西:“西西,原來你還有哥哥啊?”

方蕭西揉揉惺忪睡眼,往門口覷去,只看到人影憧憧:“他來過了?”

“剛走。”何霏把飯卡放課桌上,敲敲桌板,大有逼供之勢,“方蕭西你可真會藏啊,有個這麽好看的哥哥也不說。”

方蕭西打了個呵欠,閉眼嘟囔道:“你喜歡?那咱倆換換好了,反正我是討厭死他了。”

何霏只當她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親哥何曠大她近兩輪,早已成家立業。

兩人基本只在節假日能聚聚,年齡鴻溝擺在這,見了面也沒什麽共同語言。

況且她哥是有著“互聯網民工”之稱的程序員,沒逃過業界禿頂和中年發福的魔咒,神采早不覆當年。

論外表,比方蕭西哥哥差遠了。

要是能換,她求之不得。

何霏的肖想,在機緣巧合接觸過幾次方蕭西哥哥後就煙消雲散了。

畢竟,她和何曠親情系帶薄弱歸薄弱,至少相處時還是被寵著的。

哪像方蕭西哥哥,對自己妹妹毫厘不讓、針鋒相對。很多時候,兩人不像兄妹,倒像是仇家。

“那是因為他瘦,所以顯高。”方蕭西說,“你不知道吧,他小時候可是個大胖子。”

何霏已經習慣了方蕭西對她哥的抹黑,只是說:“你們倆差三歲,他今年大二了吧?”

“是啊。”

“交女朋友了嗎?”

“交了。”方蕭西捧著熱飲暖手,在高腳凳上晃著腿,“不知道以後誰這麽倒黴會成為我正經嫂子。”

“怎麽說?”

“因為他肯定會出軌唄。”

“哪有人這麽說自己哥哥的。”

“你看他現在那個招搖樣。”方蕭西朝一街之遙的程見舟擡下巴,做出嘔吐的動作,“再看那個跑去搭訕的姐姐。哦,又在紙條上寫電話號碼是吧,又來者不拒是吧,渣男!”

程見舟猝然打了個噴嚏。

他微挑著眉,似乎在笑,把紙一折,塞進女生口袋。

女生含羞帶怯地跑開。

“沒必要這麽說你哥吧。他現在玩得開,不代表以後也這麽隨便。”

何霏捏提起蛋糕頂的櫻桃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以後總會有管得住他的人。”

“哪有人敢管他啊。”

“那是因為你哥還沒遇到真愛,心甘情願為之臣服的真愛。”

“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方蕭西聽得牙齦直酸,抱著胳膊捋寒毛。

聊天間兩人的目光一直追逐著程見舟。

作為談資焦點的主人公終於有所察覺,隔著一街的車水馬龍,撞上方蕭西的視線。

方蕭西豎起大拇指,往下倒,做了個鬼臉。

程見舟眸光沈了沈,低頭和朋友說了句什麽。

足下一轉,徑直朝甜品店走來。

“我發現,”何霏碰碰方蕭西的手,“你哥還是笑起來最好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太嚇人了。”

“他還是不笑好,一笑準沒好事。”

程見舟挾著一身寒氣進來,腳勾過椅子,渾身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她,倒是笑了:“和你的小男友約完會了?”

“是啊。”

何霏在狀況外,一臉懵地看向方蕭西:“小男友?你的?約會?”

程見舟勾唇。

這麽早放人回來,那男的行不行啊。

“那哥哥呢?”方蕭西雙手撐臉看向程見舟,語氣天真無邪,“哥哥身邊也要換新人了吧?剛剛那個要電話的姐姐長得真好看,戴的珍珠耳墜也很漂亮。你下次和她約會,幫我問問哪裏買的。”

“有吃的還堵不住嘴?”

“被我說中了?”

程見舟懶得跟她廢話,伸手:“鑰匙。”

“你自己沒有?”

“忘帶了。”

“你要回家?”

程見舟用鼻音“嗯”了聲。

“回家幹嘛?”

“吃藥。”

“吃什麽藥?”

程見舟瞪她:“感冒藥。”

方蕭西這才註意到他鼻尖稍紅,聲音也有些喑啞。

她猶豫了一下:“我也忘帶了。”

程見舟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站起來。

方蕭西也跟著站起來:“你現在要去哪?”

“鳳梧區遙家街道宋羅路閱雲臺西苑17號。”程見舟懶散又熟稔地報出家門,“老頭子中午在家,橫豎有人開門。”

“你開車了嗎?”

“開了。”

方蕭西說:“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程見舟有些意外地擡眸。

“和我?”

以前放學回家都要各走大路兩邊的人,居然要和他結伴?

“你等我一小會,我吃完這塊蛋糕就走。”

程見舟倚著落地玻璃窗,朝她擡下頜:“快點。”

方蕭西怕燙似的,吃得慢吞吞。

程見舟本就是急性子,終於不耐煩等,邁腿要走。

方蕭西卻拖扯住他衣袖,放軟聲音懇求:“哥哥,你就搭一搭我嘛。你也知道媽媽給我的零花錢本來就少,打車費又貴......何霏下周生日,我還要攢錢給她買禮物呢。”

何霏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對哥哥說話這麽嬌滴滴,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方蕭西嗎?

而且,她生日什麽時候變下周了?

程見舟不為所動地拂下她的手。

方蕭西馬上狗皮膏藥般貼上去,抱住他的胳膊。

程見舟:“松手。”

“不要。”

程見舟蹙眉。

“方蕭西,你發什麽瘋?”

何霏見兄妹倆就這麽僵持著,決定說點什麽緩和氣氛:“你們倆吵吵鬧鬧,關系真好啊。”

好個屁!

程見舟氣笑了。

這一笑引得喉頭湧上癢意,連連咳了好幾聲。

方蕭西擡手摸他的額頭,驚呼:“好燙!”

說著要拉他往外走:“附近有家診所,我帶你去看看,你發燒了,吃感冒藥不管用。”

程見舟巍然不動,臉色很是難看:“成心的?發沒發燒我自己不知道?”

方蕭西心虛地低下頭:“哪有啊,我是在關心你嘛。”

方蕭西會關心他,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

程見舟冷呵一聲:“松手,我數三下。”

方蕭西心一橫,反而箍攏了手臂,無所畏懼的樣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不松手,程見舟還能揍她不成?

下一瞬,她感覺足下失重,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趴在程見舟肩上。

程見舟扛著她,像扛一袋米般,步履輕快地出了甜品店,朝停車場走去。

方蕭西像擱淺的螃蟹,胡亂揮肢蹬腿:“你幹什麽!我要下來!放我下來!”

過了一會。

“我頭暈,你別晃了!”

又過了一會。

“我想吐,好悶......”

這個姿勢硌得她胃難受,肺像被擠作一團似的,透不過氣來。

方蕭西拳頭發狠似的錘在他背上:“你放我下來!聽到沒有!你就會欺負我,我要和媽媽告狀,我要和程叔叔告狀!你等著程見舟!”

程見舟輕笑,倒很愉悅似的:“甜品店裏倒是一直哥哥長哥哥短,現在不叫了?”

“你算什麽哥哥?!”方蕭西尖牙利嘴,“你就是個垃圾!你這種卑鄙無恥的人不配當我哥哥!何霏的哥哥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

程見舟慢慢斂了笑,一言不發拉開車門,把人推搡進去。

方蕭西想從間隙溜走,被他反手摜回車內,拉出安全帶把她綁了個結結實實。

卡扣“嗒”一聲入鎖。

方蕭西使勁掙紮了兩下,縛住她手腳的織帶紋絲不動。

程見舟手肘支著車頂,俯身冷笑:“我本來也不是你親哥,沒有義務對你好。”

她歪倒在後座上,慢慢蜷成一團:“肚子好疼......”

“疼死拉倒。”

方蕭西掐住大腿,狠擰了一把,頓時眼淚汪汪。

“哥哥,我真的肚子疼。”

程見舟憋著一股火氣,擦著限速線把車開到附近醫院,泊車時用手機快速約了個專家號。

其他診室門可羅雀,偏偏消化內科診室外候滿了患者。

半小時過去,方蕭西前面還有十來號人。候診屏上的電子鐘顯示時間,下午三點整。

周日下午三點,是程徊南去醫院主持科務會的時間。媽媽也要出門參加烘焙培訓課。

她拿餘光看程見舟。

他縮在狹小的排椅上,雙臂環胸,長腿蹬在前座底杠上。羽絨服的領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點鼻尖和閉闔的雙目。

似乎是睡著了。

睫毛鴉羽般垂下,在眶底投映出謐然的陰影。

方蕭西挨過去:“哥哥。”

程見舟仍閉著眼,聲音悶懨懨。

“說。”

“我肚子不疼了。”她小聲道,“我們回家吧。”

說完縮起脖子,等著挨一頓臭罵。

然而程見舟只是略掀眼皮,不鹹不淡說了句:“欠你的。”

兩人走出門診樓,外面天色昏朦,恍如入夜時分,天空在醞釀一場暴雨。程見舟的車剛駛出院區,轟雷乍響,漫天大雨跳珠般傾落。

桐沙的冬季向來多雨,下起來綿綿不息,直到開回小區,雨勢依然不減。

車庫通往一樓的通道被雜物堵住,只能冒雨繞屋一大圈從前門進。

方蕭西搶在程見舟前頭進門。

客廳靜悄悄,地板整潔幹凈,所有擺設位置如初,唯獨屏風櫃上一對仿古瓷雕瓶不翼而飛。

沒人知道這裏曾經爆發過激烈的爭吵。

方蕭西收回視線,這才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雨珠順著額發滑落,浸入衣領,冷得她直打顫,第一時間跑去浴室。

方蕭西洗澡慣常要很久,冬天更甚。

等她關掉花灑從熱氣熏蒸的浴室出來,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

她覺得口渴,去樓下倒水喝。

卻看見程見舟坐在沙發上,頭仰著,被雨洇濕的羽絨服蓋在臉上。

方蕭西覺得奇怪。

一個感冒的人,不躲進被子裏好好休息,反而要睡在冷冰冰的客廳,於是揚聲喊:“程見舟?”

沒回應。

“哥哥。”

依然沒回應。

方蕭西深吸一口氣,提高音量:“睚眥必報、斤斤計較、尖酸刻薄、陰陽怪氣的狗男人。”

“......閉嘴。”

哦,沒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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