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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這次沒有帶蛋糕,但是早上在包子店買了個雞腿。”楊連夏從包裏拿出塑料袋,裏面是一個巨大的雞腿,放在墓碑旁邊,風一吹香味飄到他們鼻腔。

姚遠轉身立馬想要去買蛋糕,楊林拉住她不讓再去,“沒事,上次買了那麽大一個,這次少買不會到你夢裏罵你的。”

徐朋墓碑前的鮮花堆滿,許多人送照片還有各種各樣的零食堆積起來,欒葉有種說不上來的傷感,這麽多墓碑,那麽多鮮花,卻沒有一支是送給他們。

許是到了陵園看見他們墓碑上的偉大,才二十來歲,有的人剛成年,就埋葬到這裏,他們付出生命,應該得到尊重和敬佩。

欒葉蹲下抱膝盯著照片上的徐朋,有時還需要感謝網絡的發達,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是從網上所了解,就像他小時候的這些照片,都是好心人或者同村莊的人發在網上,而刷到的人也會點讚和評論,熱度上去了,知道的人也就多了起來。

“原來徐朋笑起來是有酒窩的。”欒葉驚奇道,她印象中很少有男生兩側都有酒窩,也沒想到仔細看會因為這個男孩笑出聲,“他真的和叔叔好像。”

鐘越坐在小馬紮上,腰板挺直在陽光下,註視墓碑上的一筆一畫,耳邊突然出現幻聽,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不是,我都說了這個不好,你為什麽還要買,我們後面大樓那個花不比這個好看?”

“越子,快回頭哦,你那邊走錯路了。”

聲音越來越遠,鐘越睜開眼望過去,照片上徐朋還是那樣笑的開朗,好像任何事情都難不倒他。

“鐘越,其實有個這樣的人弟弟也很好,我也羨慕過別人有兄弟姐妹的家庭,如果我要是和夏夏一樣,說不定也能沾光被人喊姐。”欒葉溫柔道,雙手托腮滿臉的笑,鐘越從手機裏找出群聊消息,他很清楚地翻找到去年冬天,十一月最後一天,下午三點的那條消息,打開外放讓她聽。

“我那個辣椒醬,我姐說要寄到S市給葉子姐,這不做好叫了個快遞,你們別忘了幫我拿到門口,千萬要包好,我怕路上爆炸。”

欒葉笑了笑,“鐘越,這個你記得很清楚啊,是不是聽過很多遍了。”

本來就是一句調侃的話,經常會說給朋友,但今天說話的對象換成了鐘越,突然變得尷尬。

“你的事情記得很清楚,包括小的時候。”鐘越側頭解釋,眼中的正直將本就容易害羞的欒葉弄得臉紅脖子粗,尤其是兩人現在的人距離挨著那麽近,肩膀碰著肩膀,四目相對。

欒葉視線避開,重新轉移到照片上,“你進來有什麽想法,還害怕嗎?”

鐘越不是害怕,是在進入到烈士陵園前心中那見面的一關沒有過去,骨灰盒太大,裝不下他們的雄心壯志,骨灰盒又太小,只能容納下他們的身軀。

“欒葉,你聽過心病還須心藥醫嗎?我承認在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爬起來,之前的我還沒有振作起來,現在只是想慢慢接受現在的自己。”鐘越誠懇道,他眼眶中的熱淚始終沒有掉落,就和他的性格一樣,倔強地留在上面。

欒葉側頭凝望徐朋墓碑旁巨大的花籃,是附近學校師生共同送的,“不要小瞧自己,現在我們只是度過了一個很小的難關,後面的人生會碰到更艱難的坎,希望你就像個披著鎧甲的勇士勇往直前,不需要回頭,堅定地做著自己內心想的事情,這就很好了。”

從前欒葉聽從父母的選擇和安排,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一件事,雖然給了壓力也給了部分自由,但她還是不喜歡被迫選擇。

所以成年工作後的她,第一次有了叛逆的想法,不想要繼續在母親給她介紹的醫院工作,雖然沒有先斬後奏,但她的行動讓母親不再對她更加強勢。

“我有時候很不理解父母為什麽會把自己沒有得到的強加在孩子身上,為什麽不像書中所寫,花成花,草是草,現在我才知道,是心中的執念在作祟,就像夏夏因為徐朋和她關系好,所以男生的離開讓她一直難過,這個執念往往是越來越深,也和張陽望一樣,因為幼時的經歷,讓他狠下心要離開S市,去兩千多公裏的地方,說不上恨,但還是執念的原因。”

“我也一樣啊,因為被壓迫的時間久了,內心的小宇宙突然爆發,所以就不受控制,選擇了很多以前沒嘗試過的風格,選擇了母親不喜歡的醫院,其實是因為讀書的時候想要得到的沒有被滿足,現在有能力叫板了就可以說出來做出來。”

“別看我現在和你說這些能夠很平和,之前心裏早就憋了許久,不過是解決了,要是他們後面再反對,可能真的會大吵一架。”

鐘越可是見識過小時候她的壞脾氣,本想著長大了應該溫順很多,沒想到現在從當事人這兒說出,還是老樣子的惱。

“你小時候的脾氣無人能及。”鐘越認真道,現在看來就是養得嬌氣些,沒有其他大問題,最起碼知錯,會動動嘴皮子功夫,但是改不改就是另一回事。

欒葉低頭臊得不說話,不是他一個人這樣說,就是現在去串門,不少阿婆都說她三四歲猴精得很,沒有人聰明得過她。

烈日下雖然後背都已經濕透,但幾個人排排坐或者蹲下,手中都拿著一個棒棒糖,姚遠嬉皮笑臉道:“信不信,徐朋肯定會說我們不留給他。”

楊連夏他們喜歡對著墓碑說說話,但徐叔過來就是來回走動,雙手背在身後一臉的局促,是楊連夏在徐朋姑姑那裏看到的,裝房子之前特意開告訴他,家裏給他騰了一個窩,讓有空去看一看。

“肯定啊,就他這個性格,夢裏都能把你聒醒。”楊林喝了口礦泉水,旁邊是一瓶冰紅茶,打開後灑在墓碑周圍,爽快道:“喝個夠,在那可沒人管你。”

不管是在家,還是在隊裏,所有人都讓徐朋少吃點糖,少喝點飲料,每次有時間出去趕集,他一定會第一個沖出去,回來就是兜裏滿滿的。

“他可不喝了,老早不吃糖,你們都說吃甜的不好,後面改了。”張陽望深深地望著墓碑,隊裏那麽大,有那麽多隊友,真正的羈絆是在每天的相處中,是一睜眼就看得到對方,反手去抓就能抓到的人,如今在烈士陵園待了一年多,那麽愛說話的人,肯定孤單。

“他那個時候勝負欲強,和徐雙一樣,就是他旁邊這個墓碑。”姚遠鞋尖朝向右側墓碑,左邊看上去四周已經被磨平,右邊的還是嶄新,最上面的一層漆色都沒有掉。

欒葉來的時候沒有人和她說徐雙和徐朋兩個人葬在一塊,以為會按照各區縣所屬安葬,沒想到兩個人生前在一個大隊一個小中隊,死後在一個烈士陵園挨著。

“造化弄人。”欒葉小聲道,她只覺得遺憾,遺憾這些十八九歲的男生就這樣奔赴火場,就這樣犧牲在裏面,可看到那些火災被撲滅,消防隊裏的隊員陷入傷痛,心中只想到兩個字,和解。

與火災和解,與隊友的犧牲和解,他們是人,要面對的問題有很多,一個走了一個又回來。

現在的鐘越又何嘗不是在與自己和解,與徐朋的離開和解,凝視徐朋墓碑上金黃色的字,十九歲的他就這樣離開了。

在依山大隊,似乎總有一個過不去的坎,程星傳、徐朋和徐雙,都是在十九歲那一年犧牲,十九這個數字也成了他們閉口不言的噩耗。

太陽下他們好像感受不到熱,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即使偶爾會陷入安靜,但總有人會想起徐朋更多的事情,是他們不怎麽知曉或者快要遺忘的,好比欒葉只記得楊連夏說過的家境貧寒,買不起蛋糕,雞腿吃得少,卻不知道徐朋做了哪些努力,又因為什麽才讓他下定決心當兵,又到消防隊。

不管是主觀、客觀或者刻板印象,大家印象中的徐朋就是最好的。

“你要是這樣說,徐朋的屁股後面的尾巴得撬到天邊去,你是沒見過他嘚瑟的樣子哦,擡著下巴,趾高氣揚地在你面前晃悠一圈,你得要誇一誇她,不然能溜達一整天,還得捧一捧,捧的高了誇大其詞,捧的低了又說你敷衍,說這小孩要命吧,難伺候吧。”姚遠眼睛笑得都瞇成一條縫,好像徐朋就在前面,說的一個字都不差,非常地準確。

欒葉還沒想到徐朋有這樣一面,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臭屁小孩,愛顯擺愛嘚瑟,可是又不像花孔雀那樣的離譜。

楊連夏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是她上個月抽時間去迪士尼拍下的那座粉色夢幻城堡,因為徐朋從小到大沒去過游樂園,就連動物園都沒有,後來看見她朋友圈的照片,就問迪士尼好不好玩,當然是好玩,但可惜她沒時間去。

楊連夏還很認真地說,如果願意請兩天假,請他去迪士尼,去江上坐船看看高樓大廈和燈光秀,徐朋說舍不得,想要留著假明年回老家看父母,可惜沒有明年,再也見不到父母。

徐雙和徐朋墓碑中間有一個鐵板子,今年春天楊連夏搬到這裏,夾著他們生前的照片,那天就帶了幾張,可是現在已經夾不下。

“就放到角落吧,不擋住他英俊的小臉。”姚遠調整木夾,楊連夏手中的照片放在了右下角,上面還有一個蓋住它。

鐘越不知不覺地站起來,又走到這一排人的後面,從背影看,一個個都是孤寞無助,可正面望過去臉上的笑都是淡淡的。

“哭又不能解決問題,我打小就懂的道理,你們還不懂啊。”

用最搞笑的語氣,說出最容易說服他人的話語,楊連夏腦袋靠著張陽望肩膀,牽著的手抽出,黏糊糊的蹭到他膝蓋處,“你沒有想說的嗎?”

就只有張陽望和鐘越沒有開口,被問的人想了良久後鎮靜問:“說什麽?”

楊連夏嘖了聲,仰頭斜眼看著他,不滿道:“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搞搞清楚好不好?”

“我現在坐在這裏心平氣和地看他,還活著就行,要是有要說的,也得等將來死了才能說,對著墓碑他聽不見。”張陽望一本正經的開口,反而讓身邊幾個人都開懷大笑,“不是,你百年之後死了,朋子早就投胎開始下一輩子,誰還等你,想的倒挺美。”

姚遠的話讓欒葉給她豎了個大拇指,一個敢說,一個敢懟,她就湊個熱鬧。

或許徐雙想要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即使他們死了,也一定要笑著提起他們,死亡並不是道路的最終盡頭,因為他們終將會在這條路上再次相逢。

“說不定我就在孟婆那裏等你們呢?不是說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嗎?也就幾十天,我賴在橋上不走,不就行了?”

“去去去,滾一邊兒去,整天說這些話克自己,以後誰都不許說,還有孟婆是在地底下,是你家哪個親戚告訴你在天上的?”劉指導看見他就來氣,吵得不成樣,恰好外面無名消防隊的車輛已經停穩,這小子連衣服都沒有穿,能不氣人嗎?

徐雙被拍了一後背黑黑的笑,摸著後腦勺踢掉頭發的部位,傻憨憨地說:“別人昨天就通知你了,今天早上一大早喊我們,你就說是不是年齡大了,記憶變得不好,前腳說的事情後腳就忘,都不知道手機在你手上是幹嘛用的。”

劉指導揪著他耳朵把人拽出房間,表現出來很生氣,可眼底卻帶著笑,“你這小子,平時給你好果子太多,現在也開始說我的不好,這麽能說,待會兒兩個隊在一起你先給我上去表演個單口相聲,不把大家說開心不許下臺。”

“錯了,錯了,指導員你別在揪我耳朵,馬上扯斷了。”徐雙邊下樓邊哀嚎,還能低頭瞇眼看下面的臺階,搞笑的樣子被鐘越看見發到群裏,讓許多人笑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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