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

戚堯整個人被撲得一楞，但他也沒將人推開。

他一沒有潔癖，二沒有什麽生人勿進的想法，末世前就糙得很。

最重要的是，懷裏的小孩兒沒有讓他感受到危險。

或許，真的只是小孩子覺得難過委屈了，想要找一個可以依靠或者安慰他的人。

對於這個曾經在末世的歲月裏，陪伴過自己許多日子的書中人，戚堯對慕子晉莫名地多了幾分寬容。

揉了揉懷裏毛茸茸的腦袋，見人動也不動，戚堯只能無奈地將他給挖了出來。

“好啦好啦，先別撒嬌，先把澡洗了再說。”

慕子晉聽到這話，身子一僵。

他才沒撒嬌！

小孩兒在心裏說著，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撒嬌。

他稍微擡起頭，只看到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顎。

懷抱著自己的人，這般溫暖，自己原本冰冷的身體，似乎都沾染上了對方的體溫。

好舒服，好溫暖。

剛沐浴後的少年身上還帶著皂角的氣味，那般幹凈。

慕子晉情不自禁地嗅了一下，有些著迷。

戚堯並沒有註意到懷裏人的小動作，只是想到剛剛那個宮女說的話，說什麽他自己洗不讓人近身的話。

這都坐輪椅了，腿腳不便的，也不知道怎麽能洗得好。

不會這麽久了，他都沒有好好洗過澡吧，這得臟成什麽樣！

戚堯在心裏嘖了一聲，倒是沒嫌棄。

那末世一開始別說洗澡了，就是掉糞坑裏了，剛從裏面爬出來，看到喪屍也得跑，活著都費勁，還洗澡呢。

所以慕子晉在他眼裏，還真的不算多臟。

不過在伸手打算將小孩兒的裏衣也脫下的時候，他卻註意到，小皇子轉過頭，又開始盯著站在門口的何公公還有兩個宮人看。

沒有表情的臉，死氣沈沈的眼神。

這副模樣戚堯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又給他整這個死出！

戚堯扶額，只能對著那些人無奈道：“你們都出去吧，我服侍殿下沐浴就好。”

何公公看二皇子一副乖巧的模樣，似乎真的完全不抗拒戚堯，趕忙點了點頭，帶人出去。

等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戚堯才覺得懷裏人緊繃的神經似乎放松下來了不少。

這下子，他要幫對方脫裏衣這個動作的時候，小孩兒沒再反抗。

還很乖地擡手配合他。

要是一直都這麽乖就好了！

戚堯感嘆著，等衣服脫完了之後，看到對方瘦削得幾乎只剩下骨頭的身體，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兒。

其實，就算是任性點兒也沒什麽。

小孩兒吃了那麽多苦，還不準人家不乖了？

戚堯覺得，要是誰讓他遭那麽多罪，他也是會想把這個天下都給掀翻了的！

他是懂得以己度人的，所以之後，幫忙小反派擦洗的動作又溫柔了許多。

熱水管夠，戚堯也不是很著急，順便還叫人送了點兒碳火進來，怕人著涼。

雖然現在的天氣還很溫暖，但畢竟淋了雨不是。

小孩兒的身上洗起來還真的挺臟的，更何況，遇到了戚堯這個打小就受搓澡文化影響的東北爺們兒。

那幫洗起來，就更細致了。

讓戚堯比較欣慰的是，這宮裏，還真有專門用來擦澡的東西，是一塊比較粗糙的布巾，下灰正好。

他第一下的時候沒掌握好力道，手勁兒用得有些大了，擦完之後，人是幹凈了，後背的皮肉也紅了。

聽前面的小孩兒悶哼了一聲，戚堯訕笑了一下，歉意道：“不好意思，疼了吧，抱歉抱歉！”

說著還要上手，就聽前頭的人小小聲地說了一句：“不疼。”

“不疼？”

戚堯詫異，這皮是有多厚，這樣都不疼！

探頭去看小孩兒的臉，就見小皇子表情倒是沒什麽變化，眼眶卻紅紅的。

這是，疼哭了？

“疼就說，我還能笑你不成，好家夥，都疼哭了。來，哥幫你擦擦。”

戚堯嬉笑著去抹小孩兒的眼淚，見對方似乎對自己親近了些，他也不會故意繃著。

原本是想要遠離反派的，因為人在主線是非多。

但現在，走是走不了了，那就，愛咋咋地吧！

戚堯在心裏擺爛得毫無負擔，再下手搓澡，力道就小了許多，可不敢再把人弄哭了。

他沒有看到，背對著他的小孩兒，眼神比以往要靈動上不知道多少。

其實，他真的沒想哭的。

明明比這更疼的，都受過的，剛剛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眼睛就酸了……

特意避開了之前因為跌落輪椅，手心留下的擦傷。

戚堯花了不少的時間，才將小孩兒給洗得白白凈凈。

熱水換了一盆兒又一盆兒，戚堯都感嘆，搓澡也是個力氣活，真得虧了他是個身體好的，這麽折騰，都沒覺得多累。

小皇子已經重新換上了一套幹凈的衣裳，被戚堯抱回到了輪椅。

一直蒼白的小臉兒難得讓熱氣蒸騰得紅撲撲的，倒是終於凸顯了一些五官的優越來。

那雙葡萄一樣黑漆漆的眼睛，也不再是空洞，反而像是浸了水，配著巴掌大的臉，軟乎乎的。

看上去就是很可愛的一小孩兒。

戚堯暗自點頭，再多養點兒肉出來，這長相應該可以被印到畫報上去。

被想要生漂亮寶寶的準媽媽貼在床頭，每天盯著看幾眼做心理建模。

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小孩兒的鼻尖兒上。

然後就看著對方的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瞳孔逐漸湊到了一起，變成了一個鬥雞眼。

“撲哧！”

戚堯忍不住笑出聲，然後開始拍著自己的膝蓋瘋狂大笑。

慕子晉楞楞地看著面前的人笑得那般暢快，不自覺地也跟著扯開了嘴角。

眼瞳裏帶著光亮，像漆黑的夜空終於墜入了星辰。

戚堯笑夠了，垂眸就看到了這樣的一雙眸子，當即一楞。

隨即滿目讚賞地說道：“好漂亮的眼睛！”

話音落下，小孩兒破天荒地微微紅了臉頰，眨著眼睛看著戚堯。

兩人之間的關系，好似第一次這般和諧。

因為熱水澡，再加上何公公姜湯的功勞，兩個人都沒有覺得不適。

戚堯還拿了傷藥，仔仔細細地幫小孩兒處理手上的傷。

他包紮的經驗豐富，將對方手心的傷口處理得很好。

小皇子也很乖，就低頭看著他上藥，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掃下了一片陰影。

就算覺得痛，頂多也就是手心顫一下，一點兒聲音都沒出，乖得讓人心疼，倒是讓戚堯下手更加小心了。

等都結束了，外面的雨也停了。

戚堯看小孩兒臉上有些疲憊的模樣，就推著他回了寢殿，將人塞到被子裏休息。

“睡吧，睡得多的小孩兒才長得高。”

戚堯輕聲說著，和緩的音色讓床上的小皇子更覺得一股子倦意湧上心頭，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看到小反派已經睡了，想到今天牛夫子不來上課，戚堯便打算早些回去。

臨行前走到門口，看著要送自己出門的何公公，戚堯突然問道：“何公公，二皇子殿下今天大雨天的怎麽會出門？”

不怪戚堯覺得奇怪，平日裏，小皇子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乖乖地在自己的宮裏呆著。

“這，奴才也不知，奴才也是離開一下子的功夫，小殿下就不見了。不過，奴才事後有問過，他們說，殿下這幾日清晨總會在門口呆著。

奴才覺得，殿下可能是去等您了。今日許是見您許久都沒有過來，有些著急，才出了門。”

聽到何公公的話，戚堯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兒。

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在小反派心裏竟還是有點兒位置的，都能特意地來等他了。

如果真是為了找他，才被五皇子給堵到，那這件事兒，倒是也有他的幹系了。

或許自己，應該對小反派更加好點兒？

心裏思慮著，戚堯笑著跟何公公道別，第二天又如同往常一樣去到了宮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孩兒昨天表現得足夠乖巧，又或者是因為何公公的話。

戚堯今日在牛大人上課的時候，倒是多留意了幾分身旁的小孩兒。

他發現小孩兒聽課十分認真，而且極聰明的，能舉一反三。

若不是這麽晚才被教導，想來成績一定不會比其他任何一個皇子差。

不過也對，能夠成為最終大BOSS的人，怎麽可能會是個蠢的。

等到牛夫子上午的課程結束離開了之後，戚堯就又和往常一樣，拿了懷裏的油紙包出來。

打開來，露出裏面噴香的點心，還不忘了去看小反派的模樣。

就見小孩兒視線雖然還是盯著自己手裏的吃食不放，但總算沒什麽再想要過來搶奪的意圖了。

甚至，當戚堯的視線掃過去的時候，對方還下意識地轉過頭，不看自己。

這是，不同自己搶的意思？

看來，昨天幫這小孩兒一回也不白辛苦，還記得自己的好呢。

想到這裏，拿起一塊牛乳糕放到嘴巴裏，誇張地感慨了一句：“軟軟糯糯的，真好吃！”

果然，立馬就看到了對面的小孩兒狂咽口水的模樣。

戚堯的眼中帶上了笑意，故意湊近了小孩兒，見對方避開他的視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似乎在抵禦多麽大的誘惑似的，更加樂不可支。

等覺得把人逗得夠了，才把手裏的油紙包舉到對方面前。

“來吧乖乖，咱們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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