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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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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買主

為了將繡坊賣出一個好價錢,雲芝挺著大肚子前前後後尋來四位牙人,可他們給出的價格都相差無幾。

日暮時分,沈妙宜關好店門回到後院時,只見杏兒坐在門檻上悄悄地裏抹著眼淚。

她輕嘆聲,默默地走近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因為,這兩日她自己也是寢食難安。

“杏兒。”

“阿姐。”

兩人對望一眼,愁緒四溢。

“姐姐,若是繡坊賣了,咱們該怎麽辦?”

沈妙宜看著眼前巴巴望著自己的小丫頭,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只好故作輕松地笑道:

“傻丫頭,有句話叫,天無絕人之路。”

她挨著杏兒坐下來,輕聲寬慰道:“澤陽有這麽多繡坊,何娘子這裏做不成,我就帶你再換一家。”

她說的很輕松,好似心中已經有了著落,可實際上,她是一籌莫展。

總不能再去尋三娘子吧?

可是,整個澤陽,她又再能求助於誰呢?

難得有何娘子這樣心善的坊主,願意收留她們姐妹兩人,若是換一家,還能這樣嗎?

沈妙宜心中思忖著,纖秀的眉梢上也不免顯出些許愁態。

杏兒望著眼前的阿姐,她有手藝,人又漂亮聰慧,換個繡坊做工並不難,可是帶著自己這個累贅,恐怕就為難了。

想到此杏兒率先開口:“阿姐,這幾個月,我跟著你學刺繡總覺得難,怕是沒有這個天賦,不如···”小丫頭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忐忑地望著沈妙宜:“不如,你替我尋個主家,為奴為婢都行,這樣姐姐也能免去無後顧之憂了。”

“傻丫頭,說的什麽話?”沈妙宜又氣又心疼。

“我們一早就說好的,要學本事,要自力更生。”

這是相識以來她第一次板著臉教訓杏兒:“你既打定主意要學,我也打定主意要教,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她抿唇收斂了幾分怒氣,轉而語重心長道:

“杏兒,你要記得沒有誰生來就該為奴為婢。哪怕是蒲柳,也該有迎風之姿。”

她目光灼灼地望著杏兒的小臉,小丫頭如今年紀小,或許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那段嫁入高門的經歷令沈妙宜深刻領悟到,人生在世,不應該指望任何人,尤其身為女子,唯有自立自愛,方能坦然於世。

杏兒懵懂地望著姐姐,心中十分感動。

她不是不想學刺繡,只是實在不想成為阿姐的累贅。

沈妙宜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何娘子變賣繡坊實屬無奈之舉。”

杏兒趕忙點點頭,這一點她也理解:“可是阿姐,我真的很喜歡這間繡坊。”

沈妙宜擡頭望了一眼院中的丁香樹,絳紫色的花朵星星點點地點綴在翠綠的枝葉間,晚風輕拂,幽香陣陣,實在叫人心神愉悅。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應和著:“是啊,我也很喜歡這裏。”比起雲青繡坊,這裏讓她找到了久違的家的感覺。

“阿姐。有朝一日杏兒賺到了錢,一定買一間這樣的院子送給姐姐。”

方才還一臉愁容的小丫頭,登時就揚起了明媚的笑眼,滿懷期待的對阿姐許下美好諾言。

沈妙宜聞言心中為之一動,是啊,這是個多麽美好的願景啊!

深夜,還在為變賣鋪子而奔波的母女倆步履沈沈地回到了繡坊。

杏兒早已睡去,沈妙宜卻還等在院中。

何娘子一進門瞧見為她們守著晚燈的沈妙宜,心中湧出一陣愧疚。

“阿妙啊,實在是對不住你。”能遇上這麽好的繡娘,實在是難得,若不是因為救女心切,何娘子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讓她走。

“您這也是無奈之舉,我明白的。”沈妙宜挽著何娘子的手,二人並肩站在門廊下。

“那你······”何娘子又愧疚又尷尬的開口,若是沒有意外,鋪子這兩日就能賣出去,她想問問沈妙宜可曾收拾好行李?可曾找到新的繡坊做工?只是老實如她,實在難以開口。

“我今日等在此就是想問問您,願不願意將鋪子賣給我?”

“什麽?”

何娘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吃驚地看著沈妙宜。

只見後者一臉淡然地望著自己:“何娘子,您既然要變賣鋪子,索性就賣給我吧。”

何娘子再次確認了沈妙宜話,驚訝地問道:“你,你當真?”

這可是一筆巨款吶。

沈妙宜明白何娘子心有疑惑,她頷首挽過耳邊的碎發,輕聲道:“我同之前的夫君和離時,曾得到一筆錢。”

這筆錢是蘇祈執意要給她的。

沈妙宜當年滿腔愛念嫁他為妻時,並沒有多少陪嫁,所以和離之日她曾表明只求一紙和離文書以及一張戶籍便可。

前些日子東寶帶著她的樟木箱子找來,沈妙宜看見箱子裏還放著五百兩銀票時,略有些驚訝。

她讓東寶將銀票拿回去,可是東寶執意不肯,說是二少爺交代的。

沈妙宜沒有在這件事上堅持。

左右她與蘇祈已經和離。

五百兩於他而言,或許只為求一份安心。

銀票一直擱在箱子裏,她還未想好如何處理,但是沒想到,這筆錢,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那······”何娘子有些意外,這阿妙平日裏的吃穿用戴都十分清苦,看起來不像是能拿出這麽多銀兩的人。

沈妙宜定了定,頷首問道:“您若是願意,我明日就將錢取來,咱們請個文書先生落契。”

何娘子沒想到買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實在是有些驚訝,長了張嘴,不知該如何作答。

屋裏的雲芝已經搶先開口:“八十五兩,一分不少,你當真?”她又將價格擡高一點。

何娘子聞言立刻轉過頭瞪著女兒,心中憤然:既是熟人,價格當然要低些,女兒竟然坐地起價。

對面的沈妙宜聽見八十五兩這價格,心中也閃過一絲不快,她是心地善良,卻不是傻子。

她抿著唇不接話,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雲芝飛快地瞥了一眼母親,何娘子夾在中間十分難為,最終還是祈求般的望著沈妙宜。

只見她思考了片刻,緩緩開口道:“八十五兩,繡坊中所有的東西都留下。”

“成交!”雲芝對於繡坊中的東西壓根就不留戀,她巴不得早一日拿到錢去救丈夫。

二人一言為定。

翌日一早,雲芝便去尋來文書先生。

沈妙宜也從樟木箱子中取出一百兩銀票,趕在錢莊開門時去兌出了一百兩白銀。

雙方都是頭一次接觸房屋買賣,委托起見,沈妙宜又花了十貫錢,請了位中間人作證。

契書簽訂,買賣落成。

雲芝挺著肚子奔波了幾日,終於拿到了夫君的救命錢。

她捧著白花花的銀子,也顧不得說一句感謝的話,便拉著母親何娘子急匆匆收拾行囊要趕回天臨府去。

沈妙宜拿著新鮮出爐的契書,心中仍覺得有些恍惚。

她,擁有一間繡坊了。

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這鋪子來的突然,並非她辛苦所得,甚至有種投機的感覺,她做不到坦然相待。

但事急從權,無形中好似有一雙手推著她往前走。

既然已經做了,便不再回首忐忑。

她收好契書,心中還記掛著有幾件客人定制的繡品即將到期,須得加緊趕工。

塵埃落定,最吃驚的人莫過於一直守在繡坊的杏兒。

“阿姐,你真的將繡坊買下來了?”杏兒實在不信,只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阿姐就成了繡坊的新主人?

“不是你說的嗎?喜歡這裏,舍不得離開這裏。”

沈妙宜抿嘴輕笑著在水盆邊凈了手又坐到繡架前,這兩日耽誤了不少功夫,今日恐怕要熬夜趕工了。

“阿姐,那咱們······”杏兒滿心都是歡喜,還想拉著阿姐細說幾句,但是見沈妙宜已經拿起繡花針垂眸投入其中,她不敢叨擾姐姐趕緊收聲。

星雲躍空,夜色四合。

夏夜的蟬鳴聲打斷了專註的沈妙宜,她收完最後一針,再擡眸時,杏兒不知何時已經趴在對面的櫃臺上睡著了。

雖然繡坊易主,但她們的日子並沒有發生太大改變,日覆一日,只覺得充實快活。

·

蘇祈回到驛館時夜色已深,一陣又一陣蟬鳴不絕於耳,令他睡意全消,索性披了件外裳信步游走在庭院中。

陛下南巡日期已經定了下來,始於五月端午,終於九九重陽。

歷時四月有餘,隨行之人超三千餘名。

這是當今聖上在位以來的第三次南巡。

蘇祈此番主要負責沿途的芙蘇、天臨、江寧三府境內具體事務。

他第一次擔此要職,不免費心籌劃許久,如今行程既定,禦前自然少不了派人先來查問。

今晚他設宴招待的便是禦前禁軍左郎將賀將軍與內侍司主郎官付公公一行人。

宴會上,他左右逢源,舉杯暢飲。任誰看了,都要讚一句:青雲平步,春風得意。

這些恭維與讚嘆猶如過眼雲煙,日覆一日,令他越發厭倦乏味。

白天錢莊來信,先前給了沈妙宜的銀票今日有人前去兌換了。

東寶問他,要不要細問去處?

蘇祈心中冷哼一聲,為何要問?

早已分道揚鑣了,問她做什麽?

那銀票給她了,她願意如何處置,都是她的事,與他何幹?

哼。

多事。

夏夜的晚風令酒醉的人越發混沌。

翌日晨起,蘇祈只覺得頭昏腦脹。

東寶端來醒酒湯,他坐在床沿邊仰頭直灌下去。

“少爺近日應酬頻繁,飲酒頗多,只怕脾胃不安,若不如讓郎中請一副平安脈?”東寶細心提醒到。

“不必了。”蘇祈胃裏難受,此時若是再喝湯藥只會更加糟糕。

他晃晃悠悠起身往浴房走去,很快便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洗漱過後,他換上一身竹枝暗紋的月白色圓袍,通身清爽,墨發入玉冠,雙繞鑲銀腰帶系在腰間,竟多出了些許空餘。

“少爺,您如今確實清減了不少。”東寶伺候他穿衣,自然知道,蘇祈最近瘦的厲害,先前從國公府裏帶來的那些衣裳,都不合身了,今日連這腰帶都空了。

蘇祈身姿挺拔地站在衣架前,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嗯”不置可否。

東寶小心翼翼地接上一句:“莫不如,在鎮上為您重新定做幾身衣裳?”二少爺向來矜貴,他的衣裳向來都是芙蘇城中最有名的成衣鋪子量身定制,顏色、質地、樣式均是十分考究的。

只是,如今他們暫居澤陽······

蘇祈耐心有限,這等瑣碎小事,自然不願勞心,只留下一句“你看著辦吧。”

便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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