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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夜盡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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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夜盡天明

夜幕緩慢地推走最後一絲霞光, 籠罩而下。寂寞了一天的白梨巷,卻仿佛睡足的女子,醒了過來。許多緊閉的門打開, 款款而出的,皆是盛裝打扮的女子,說說笑笑地踏上一輛又一輛華貴的馬車,去往笙歌燕舞之地。

豆蔻是最後一個上馬車的,她瞧了一眼安靜得格格不入的元娘子家,心裏覺得有些奇怪, 然而不等她多想,車夫便甩開馬鞭, 駛出白梨巷。

然而, 豆蔻沒想到, 今夜白梨巷的女人, 大多都去了同一個地方——明月樓。

“怎麽才來。”一位貴公子不悅地看向豆蔻,豆蔻抱著琵琶連忙道歉, 溫順地在旁邊坐下。

“爺, 今夜為何如此熱鬧?”

“噢, 是瀚海郡王身邊的崔大人來珞州公幹,錢大人設宴款待他, 把我們全都叫來了。你準備一下, 待會兒獻藝,就彈你最拿手的《秋江夜月》。”

“來這裏的女子, 都要去獻藝?”

“差不多罷, 坐在錢大人身邊的那一位, 已經跳了兩支舞。”

豆蔻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婉柔嫵媚的笑靨。婉柔是旁人的外室, 此刻卻對著錢大人殷殷伺候。而她的爺,就坐在下首,含笑看著。

背後的汗毛立了起來,豆蔻不自在地撇開眼光。

“喏,這首琴曲奏完,就到你了。”

“是,妾身聽憑爺的吩咐。”

錢副將看崔崐興致缺缺,挑了挑眉:“怎麽,這些女人都不夠美,還是你和世子爺一樣,犯了頭疾?”

崔崐暗自罵了一句澹臺懷瑾,明明兩個人去找的錢副將,結果錢副將一提晚上在明月樓設宴,澹臺懷瑾就推說趕路多了頭疼,需要休息,溜之大吉。

他也很累,可是不好下錢副將的面子,就往明月樓赴約。一堆女人在這吹拉彈唱,吵得他頭疼,然而他還得耗著。

“錢肖,你在珞州,待得真是舒舒服服。”

錢副將嘿嘿一笑:“我知你辛苦,這不是讓你來松快松快麽?你看上哪個女子,帶走便是。”

“罷了罷了,有令在身,還未完成,無心玩樂。”

“唉,我已經派人四下去尋了,畫像也畫好了,明日就貼滿珞州城,諒她們插翅難飛。”

崔崐微微一笑,仰頭喝下一杯酒。是時候打草驚蛇了,否則藏得太嚴實,他們如何尋找。

斜旁插進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是什麽女子的畫像呀,可否讓奴看一看,也許奴認得呢?”

錢副將捏了捏她的肩膀,將畫像推過去,道:“你仔細看看,若真的認得,爺大大有賞。”

婉柔笑了笑,低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面上的笑意消失得幹幹凈凈。

崔崐瞧著婉柔神色變換,默默放下了杯盞。

“豆蔻,珊瑚,伽伽,快過來看看吶。”婉柔忽然喚道。

正緊張抱著琵琶的豆蔻愕然擡頭,望向其他被叫到名字的女子。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解婉柔何意。

貴公子也十分好奇錢副將手中的畫像,推了推豆蔻:“叫你呢,快過去看看。”

豆蔻只得輕輕放下琵琶,與其他幾位女子朝婉柔走過去,當她看向畫像上的人時,失聲道:“這,這不是元惜娘子?”

“對呀對呀,竟是元惜娘子。”

“錢大人為何尋她,她犯事了?”婉柔的目光閃著興奮與雀躍:“元惜就住在白梨巷,您過去,一抓一個準。”

錢副將哈哈大笑,捏著婉柔的肩膀香了一口,朝崔崐得意地說:“咋樣,老子出馬,一個頂倆。你等著,老子這就去將她捆回來,送到軍營裏去。”

婉柔低頭掩嘴笑,比她美麗又如何,最終還不是下場淒慘。進了軍營,還不知能不能活過七日呢。

豆蔻害怕地倒退幾步,面色慘白。

崔崐卻似笑非笑地看向錢副將:“你只管抓住她,那位來之前,你最好不要隨意處置,否則——嘿嘿,兄弟一場,別怪我沒提醒你。”

錢副將一噎,嘴裏嘟囔:“不就是個女人,有什麽了不起的。”

崔崐推開案桌站起來:“走罷,既然已得到了確切的藏身之處,還是早點把差事辦完,省得夜長夢多。”

“哼,急什麽,老子喝酒正喝到興頭上呢。就在珞州地界,你還怕煮熟的鴨子飛了不成。”

方才興興頭說要去抓人的是他,現在說要喝酒的也是他。崔崐撇撇嘴,明擺著是錢肖被他警告了,心裏不痛快。

正要開口,大門忽地從外面吹開了,凜冽的風卷著冬日的寒氣席卷而來,吹散了屋內香膩的氣息。

婉柔舉袖擋風,再次放下的時候,她看清了來人。

屋裏的燈火如花枝一般搖曳生姿,映照出挺拔如松的身影,冷面玉眼,眸如深潭。點點光輝在他眉間間流連,帶著卑微的嘆服。他的目光如雪如風,直直向內望來。這一刻,大家都收斂了身姿,不覺站得筆直。

除了,偷偷從側門離開的倉皇身影。

是他!婉柔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她認得的,這是在珞州駐紮過,夢一般的男子——瀚海郡王澹臺楨。

他不是早已離開,為何又回來?婉柔癡癡地看著澹臺楨,盼望他能分給她一片眼角的餘光。然而澹臺楨只是註視著錢肖和崔崐,問:“你們方才在吵什麽?”

錢肖喉頭一縮:“郡,郡王,您怎麽到得那麽快?末將本應該出城迎接,為郡王接風洗塵的。”

澹臺楨負手而立:“沿途換了幾匹快馬。”

崔崐正要上前,錢肖搶先一步說:“郡王,末將與崔崐只是鬥嘴罷了,並沒有吵什麽。”

“嗯?所為何事?”

崔崐看了錢肖一眼,道:“郡王,雲姑娘找到了。”

澹臺楨漠然的面容裂開一道縫隙,忽地生動起來:“她在何處!”

錢肖指向婉柔:“方才這位小娘子認出了元,呃,是雲姑娘,她說雲姑娘在白梨巷。”

銳利的目光射向婉柔,卷著風與雪。婉柔夢中的綺思頓時涼了一半,面上的紅暈消失了。

“你真見過她?”

婉柔哆嗦了一下:“不止奴見過,在座的白梨巷姐妹都見過的,不信您問問,珊瑚,伽伽,豆蔻——咦,豆蔻呢?”

澹臺楨一甩披風:“帶路,去白梨巷。”

大門再次打開,眾人匆匆出來,各自離開。

澹臺楨看了一眼天色,夜盡,天將明。

雲意,你的逃亡,要結束了。

黎明前的白梨巷,還在睡夢中。巷子的青石板路被寒氣浸潤,濕漉漉的一層。白梨樹蕭瑟的身影朦朦朧朧,將顯未顯,仿佛凝視著天空,憂郁地思考著。

馬蹄聲由遠及近,踏碎了夢中的寧靜。一隊士兵黑壓壓地來到一座小院門前,迅速散開,圍得如鐵桶一般,水洩不通。

“郡王,元惜娘子就住在這裏。”婉柔聲音哆哆嗦嗦,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澹臺楨左右一示意。立刻有人上前踹開門,澹臺楨當先走入,徑直入內院。不多時,寢居出現在眼前。

安安靜靜的。

澹臺楨在門外凝神聽了一會兒,皺著眉頭推開門。果然,床上鋪著被褥,卻沒有他想找的人。

心如墜井,澹臺楨面結冰霜,喝令:“搜,每一寸地方,都不能放過。”

“是,郡王!”

眾人立刻散開,四處去尋。不多時,澹臺懷瑾過來道:“表哥,廚房裏還有剩下的羊湯,的確是叢綠的手藝。表嫂和叢綠真在這住過,她們收到風聲了?怎麽逃得如此之快?”

熹微的晨光落在小院之中,一切漸漸變得清晰。澹臺楨垂下眼眸,回想著昨夜的晚宴。

那個認出雲意的女人說了什麽?

“不止奴見過,在座的白梨巷姐妹都見過的,不信您問問,珊瑚,伽伽,豆蔻——咦,豆蔻呢?”

澹臺楨狹了狹雙目,莫非是那位名叫豆蔻的女子從宴會中溜出來,給雲意通風報信?即使如此,她也跑不遠。

“懷瑾,你拿我的軍令,命錢肖和崔崐關閉城門,全城搜捕,從此刻開始,我要讓一只蒼蠅,都飛不出珞州。”

澹臺懷瑾感覺到了平靜語氣下隱藏的風暴,這是幾個月以來他們得到的最確切的信息,可是兩個女人,還是從他們眼皮底下溜走了。

“表哥,我這就去。”他沒多說什麽,領命而去。

“你過來。”澹臺楨又招手叫來一名屬下:“在周圍找一個叫豆蔻的十幾歲女子,押著她到城門來見我。”

“是,郡王,屬下立刻去辦。”

晨間的風游蕩在這空落落的宅院之內,送來隱隱的冷香。澹臺楨走出內院,看到了一株梅樹。殷紅的花瓣如胭脂一般,迎風淩霜,開出了今冬的第一朵花。

花如美人,堅韌美麗,是冰冷風霜之中,唯一的顏色。

澹臺楨走到梅樹下,伸手摘下,梅花在他寬大的手掌之中,柔弱堪憐,卻始終不肯低頭。澹臺楨冷笑一聲,握緊了手掌。

剛開的梅花很快揉進了他的掌心裏,花汁溢出,香味越來越濃。

“雲意,你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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