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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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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玩物

可他值得信任嗎?

又怎知曉他此刻不是在偽裝。

心緒在信與不信間,反覆搖擺。

“你為何幫我?”

她又再次問出這令她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跟前人瞧著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樣,相識久了,才發現他心思縝密,教人難以看透。

到此刻,她還不知這人究竟是敵是友。

這人會為她安置逝去的女使,敢當著她父親的面為她出氣,親自伺候她洗漱,如今還將她從牢獄中解救出來。

可這人卻也罰她抄佛經,禁她足,甚至用鐵鏈將她捆縛。

他喜怒無常,忽冷忽熱,行徑有時過分極端,惹得她心緒煩躁,忍不住落淚。

況且……

“姐姐應該知曉的。”

他迎眸與她對視,一句話拉回容消酒思緒。

容消酒這次沒有逃避,望著他英眸,緩緩啟唇:“你應當也知曉你父親是殺我母親的兇手之一。”

縱使見過他大義滅親的場面,可她卻並不認為他能對他親生父親也那般。

就見這人哼笑出聲:“那又如何。”

他早曉得容消酒母親之死,有他父親的參與。

可那又如何。

從小他便努力學習如何討好自己的父親,可在這討好過程中,也明顯察覺出父親對他的不在意。

所幸他亦是不在意這父親的,一切討好不過是希望自己和母親能好過些。

故而,他對這父親一向都當作可換取利益的資源來看。

“姐姐不必將我與我父親混作一談,我終究與他不同,也從未想過要與他同一立場。”

容消酒眉梢一頓。他言語坦誠,竟真讓她心下有些動容。

可轉念一想,她又並不認為自己有甚過人之處,能勝過他父親在他心中的分量。

況且如今商憑玉失憶,從他的視角看,兩人相識不過幾個月,哪裏就能讓他這般敞開心扉死心塌地。

除非……他恢覆記憶,且對她有著深厚感情。

可她想都不敢想,這人未出征前,對她也是愛答不理的。

思及此,她越發猜不透跟前人心思。

心頭登時煩悶起來,下意識身子前傾,一臉審視地看向商憑玉。

她皺了皺鼻子,俏麗的眉頭堆成“八字”:“你……”

“我?”

商憑玉接話,靜靜等待她繼續開口。

好片刻,她才沈沈開了口:“你這人實在教人捉摸不透。”

“我甚至就連能判斷你話中真假的把握都沒有。”

這般摸不著底細之人,她哪裏敢放心大膽將事情盡數同他言說。

“我一直知道,與姐姐相處這些時日,並未走進姐姐心裏分毫。”

“可是姐姐能否可憐可憐我,多給我些信任?”

話到最後,他甚至帶著祈求。

他多希望他的姐姐能多留意他一些,哪怕只多一個眼神。

他自認這點要求並不過分,可每每得到的都是失望。

一旦失望湧上心頭,他便又開始強迫自己不去在意。

再喜歡又如何,在她心裏,從來就沒有他的一席之地,這樣的人求來又有何用。

於是開始強行疏離,心裏豎起一道堅不可摧的高墻。

可只要再見到她,心緒便不由控制地隨著她的喜怒哀樂起起伏伏,搭建起來的強硬心墻經歷無數次坍塌。

直到最後,他無計可施,只得認命。認命於自己這一生或許都要被她牽引。

既然對她是忘不掉也斷不得,那他便拼盡全力將人留在身邊,他瘋一般,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將她囚禁,永遠永遠將她困在自己為她搭建的方寸之地。教她再不能離開,此生只能同他一人生死與共。

容消酒不知他心中所想,卻本能抿唇,不做回答。

商憑玉覺察到她的顧及,朝她輕淺一笑,極善解人意道:“是我太倉促了,略顯莽撞。姐姐是該多思量片刻,明日再給我答覆。”

他盡量表現的不急不燥,生怕一個語氣不甚,便惹她反感。

既然她此時不願說,那便緩緩,明日再問。若明日依舊不願說,還有後日……總之,不論多久,她何時想說了,他隨時聽著。

畢竟日後他們相處的時間還長……

只要明日一過,他的姐姐便只屬於他一人。

思及此,他心中越發雀躍,自然也再沒想逼問她的心思。

兩人又隨意寒暄幾句,商憑玉便找了借口離開。

臨到門前,他長眸掃過候在門外的翠羽,壓低聲音,沈聲提醒:“好生伺候著,日後自有你的好處。”

翠羽完全不敢擡頭,只躬著身子,恭敬稱“是”。

這人差遣她來侍奉容消酒之前,曾多次叮囑,要她時刻跟在容消酒身邊,想方設法不讓容消酒出府。

至於原因,她不得而知,卻礙於他的威壓,不得不照做。

遂即唯恐容消酒消失在自己跟前,她直到深夜都候在裏間外。

容消酒尚沈浸在商憑玉的話語中。

她究竟該不該相信他?

或許該直白些,先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個遍。

比如他究竟對她是何情感,為何願意幫助她,那他又想在她這裏得到些甚。

瞧著他自回京後,便多有盤算的模樣。

容消酒忽而記得上官棠說過,害商惟懷成為死囚是他蓄謀已久。

那他當下又在蓄謀甚?

是否也將她算計在當中?

一籮筐的謎團剪不斷理還亂,直到夜半三更,她才壓下心緒沈沈睡去。

翌日,容消酒醒來後,依舊沈浸在說與不說的糾結中。

正當她以為,一切的生活狀態又恢覆到她剛來商府時。

便見翠羽總是一副心事沈沈的模樣。

這不緊引得容消酒起疑。

這也才反應過來,自她昨日醒來後,翠羽同她談話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唯唯諾諾,連眼睛都不敢同她對視。

她正撥著香灰的手一頓,撂下香匙,語氣故作嗔怪,試探開口:“瞧你過分謹慎的模樣,倒像是我苛待了你去。”

站一側的翠羽聞言,眉梢微顰,面上閃過慌亂,可只一瞬,她揚起一抹笑,“大娘子這話好沒道理,哪裏就苛待了我去。”

“如今侯府中的晉園和淮園合並,劉媽媽為了鎮住淮園那頭的人,對咱們晉園裏的人也越發不留情面,教導我等要時刻拘著禮數,莫丟了她的臉面,叫淮園那頭的人拿了話柄。”

她言語自然流暢,倒真像是受了劉媽媽教導,不得不拘束著的模樣。

容消酒深看她一眼,不鹹不淡回了句:“是嘛。”

她不信。

盡管翠羽說這麽多話,言語間不曾打一個磕巴。

可她還是捕捉到她唇角的顫抖和額間因慌張而冒出的薄汗。

遂即,她身子前傾,隔著香案,死死盯住她:“你有事瞞我。”

她言語篤定,帶著不容狡辯的嚴肅。

翠羽抿唇,不答話。

若她坦白,必定又要被關進柴房,去過那提心吊膽的日子。

過去在柴房時,每日叫醒她的,是小廝進來拖走死屍的動靜。

有時躺在身側之人當夜還能喘息,第二日便渾身冰涼,再睜不開眼來。你永遠不知何時,身側躺著的人就成了一具死屍。

這樣煎熬的日子,她還心有餘悸,自是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

她身子止不住打顫,撲通跪在地上。

“大娘子饒了我吧。”

她屬實是怕了?

見她反應強烈容消酒越發意識到不對,遂而起身走過去將她扶起。

“是商憑玉威脅你?”

翠羽偏過頭,哽咽著回話:“大娘子別再問了。”

好片刻,翠羽還是忍不住捧起她雙手,提醒道:“好姑娘,千萬別與商侯走得太近,他會害了你。”

容消酒眸光一凜,想問她究竟是曉得些甚,才會這般同她講。

可看她這鐵了心不會回應的模樣,容消酒決定暫且擱置,尋個好時機再問。

可翠羽見容消酒沈默,又繼續開口:“商侯他並非表面上的謙和,姑娘你鬥不過他的,若有機會,便逃得遠遠的,莫要再回來。”

翠羽紅著眼,攥緊她雙手,越說到後面語氣越激動。

正要繼續開口,忽而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劉媽媽端著紅木漆盤走將進來,敏銳的眸子一眼掃過翠羽噙著淚的眼。

她輕笑一聲,面色是一如繼往的和善:“呦,這晴天白日的,雷公電母都休沐了,倒勞煩你來添些雨。”

翠羽忙背過身去擦淚,再沒說過一句話。

劉媽媽餘光掃她一眼,識相地沒再追問她二人方才談話。

只笑著走過去,將漆盤遞到容消酒眼前。

“這是何物?”容消酒詫異問,歪頭看過去。

盤內只放著一紙身份帖。

“侯爺說了,大娘子日後便以這身份自居,更名施明如,此後大娘子與容國公府和容消酒都再無瓜葛。”

聞聲,容消酒只覺荒謬至極,她皺緊了眉彎,唇邊勾起冷笑:“他這又是何意,是要逼我將過往一切都摒棄,成為任他施為的木偶?”

劉媽媽面色不變,甚至放低了聲音寬慰:“大娘子息怒,侯爺此舉必定有他的考量,侯爺是不會害大娘子。”

說到最後,她不著痕跡看了眼翠羽。

遂即,又繼續開口:“侯爺還說,只要大娘子順從,往後再不限制您一切行為。”

“你這話說的,我還應當感恩戴德不成?”容消酒氣到胸腔止不住起伏,也顧不上面上的得體。

“大娘子,可別忘了您過往的身份尚是個殺人犯,侯爺此舉也是為您好。”

為她好?不見得。

容消酒總算回過神來,商憑玉為何要冒著大不違助她逃獄。

若他真心待她,明明可以找出真兇替她翻案。

可他偏偏要她帶著殺人犯的身份逃獄,是早盤算好,要她與過去的一切撇清關系,好使得她不得不投向他的懷抱,接受他賜的名姓,贈的衣食,永遠與他捆綁在一處,做他一個人的玩物。

是了,就是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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