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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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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章

葉輕舟似乎還能聽見玻璃落地的聲音,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空氣裏有一股濕漉漉的水汽,淡淡的香味充斥著肺葉。

很熟悉的香味,是花香。

仿佛是他門前的那片藍色陰雨,不過味道更濃一些。

就像……

對,就像單焯送給他的那束弗洛伊德玫瑰花!

景色變了,葉輕舟倏地睜眼。

周圍一切是那麽熟悉,這裏是他的咖啡館。他正癱坐在滿是碎片的地上,捧著那些被踩碎的花枝哭得很傷心。

不知什麽時候他又回到了貓灣咖啡館。

沒有何家老宅,沒有羽帝,沒有門陀薩,連捧起的人頭也都變成了妖艷的花瓣。

葉輕舟木訥的環顧四周,滿地都是血,三具屍體依舊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春蘭笛雪白的笛管被染汙了,孤零零滾在他的腳邊。

臉上似有淚痕,葉輕舟摸著那一片濕鹹很是恍惚。

所以剛才那一切是夢境是他吹奏春蘭笛被曲聲影響,自己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夢

那他現在到底在哪裏還在胭脂鏡荒的幻境裏,還是春蘭笛的幻境裏

或者是他已經出來了,就跟《盜夢空間》那部電影一樣,只是分不清是不是現實

電影裏有bug,可以通過永遠不會停止的旋轉陀螺辨別。

但是現實沒有,葉輕舟沒有,他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甩在臉頰上。

臉上又疼又麻,嘴角也破了皮。

可周圍的一切沒有改變,他還是在店裏,還坐在地上,一切一切都沒有改變。

“啪!” “啪!” “啪!”

葉輕舟連扇了自己好幾下,右臉都沒了知覺……

鈍痛依舊,身上的痛也沒有改變,他似乎真已經回到了現實。

跪在地上的雙腿有些站不起來,葉輕舟試圖動動。

那道冰冷的寒意再次襲來,好像有無數條蛇在他身上爬一樣。

葉輕舟一怔,不安再次襲來。

剛想喚出偃月刀,身後的門鈴突然響了。

“叮鈴鈴——”

葉輕舟茫然回頭,竟看到單焯推門而入。

單焯還沒註意到地上的葉輕舟,正擡頭打量似乎奇怪門鈴怎麽響了。

“門鈴你找人修過了不是說不讓我動……”

單焯低頭看到了地上的葉輕舟。

滿屋狼藉,打鬥痕跡,血,地上還躺了三個死人。

單焯腦子一瞬間是空白的,他只看他的阿舟哭了。

葉輕舟整個人都楞了,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夥會回來。

頓了大概兩秒,智商重回高地,單焯回神飛奔過來。

葉輕舟被他扶起,渾身上下摸了個遍。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有沒有傷哪”

葉輕舟身上濕噠噠的,衣服還有血,單焯一顆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快不能呼吸了。

還好檢查下來並無大礙,才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他試圖辨別這幾人到底是誰,可三人皆是血肉模糊,早死得透透了。

單焯半點不認為葉輕舟下手重。虧得他家阿舟本事大,不然換了旁人一對三,早交代在這了!

他不敢想象葉輕舟出事自己該怎麽辦。

從苗西回來,好長時間單焯都是驚魂未定的。一睡著就夢見葉輕舟死了,嚇醒後拼命摟著懷裏的人才感覺踏實。

看著地上的利器,單焯慌忙踢開。

趕緊將哭得梨花帶雨的戀人按在懷裏,真恨自己怎麽來得這般遲。

“別怕!我在,一切有我呢!”

葉輕舟原本不想哭了,可聽到單焯溫溫柔柔安慰他,瞬間就繃不住了。

眼淚奪眶而出,沒幾秒便把單焯的肩膀打濕了。

葉輕舟一哭,單焯更慌了。

“哪裏疼臉這裏是不是不哭不哭,我們馬上去醫院!不哭了啊,阿舟……”

他將葉輕舟抱在沙發上,又小心翼翼檢查起膝蓋。

手心破了,膝蓋也磕破了,剛只粗粗看了眼,現在發現好像到處都有傷。明明是個上好的白瓷,卻那些壞人給脆了!

單焯心疼的要帶葉輕舟去醫院,可葉輕舟掙紮得厲害,怎麽也不願讓他再碰。

他手疼腳疼渾身疼,心口更是堵得發慌,眼淚止都止不住,單焯一顆心快拿給他哭碎了。

單焯怎麽也哄不住,只得跪在葉輕舟跟前,將人緊緊攬在懷裏由著他哭打。

好似大水終於找到了洩洪口,葉輕舟嚎的更兇了。

他邊哭邊捶掙紮的厲害,拳頭砸在單焯的肩上。

說起來真有些疼,可單焯沒敢松手。任著葉輕舟胡鬧撒潑,可哄著哄著自己眼睛也跟著紅了。

葉輕舟好看的臉腫了,一片不正常的赤紅,眼尾腫腫的,可憐兮兮的模樣充滿破碎感,好似下一秒整個人也要四分五裂。

一想到他不在的時候,葉輕舟被人欺負成這樣,單焯哪裏受得了這些。

暴戾和隱忍在眼中翻來覆去,卻還得露出一抹笑臉怕嚇到對方。

“阿舟,我回來了,你安心。”

說罷,單焯朝窗外招了招手。

保鏢沒想店裏居然是這樣的情況,頓了頓便開始利落的收拾屍體,連現場也打掃的幹幹凈凈。

葉輕舟哭得直打嗝,單焯心臟都要疼麻了。

吻過葉輕舟的眉角,發燙的眼睛,紅撲撲的鼻子,正要親親他咬破的嘴唇,後者卻不願意的躲開了。

單焯只當這家夥還在生氣,脫下自己外套披在對方肩頭,執起他的手握了握。

“就算你殺了人放了火,十惡不赦,我也愛你。我放心,我會把屍體處理幹凈,會幫你保守秘密,不會看不起你。阿舟,我愛你的這顆心不會變的。所以別再生氣,別再趕我走了好不好”

單焯看著他的眼神如初,愛意如初,連握著他手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也與平時一模一樣。

男人不斷叫著他的名字, “阿舟……阿舟……”

每個字亦如魔咒。

葉輕舟感覺自己心好痛。

他捂住耳朵不去聽,閉上眼不去看。

可他從單焯身上每一處都看見自己的不堪,這種惡劣感好似要將他剖開,骯臟的無處遁形,

單焯見他表情難看,緊張的問起他是不是還有哪裏痛。

葉輕舟聽到單焯的聲音,好溫柔,可他還能聽見小白的聲音。

葉輕舟看不見小白在哪,只能感覺到它就在身邊。

那聲音很近,仿佛直接從腦子響起似的。

“葉輕舟……葉輕舟……”

好似鬼魂在用尖利的爪子撓門!

兩者聲音漸漸重合,揮之不去的怨靈在他周圍不斷的繞啊繞啊。

腦子快要爆炸了,整個人都要碎了。

手裏緊緊抓著一支玫瑰花,掌心被利刺紮破,那一點殷紅在無盡吞噬著周圍的顏色。

單焯想把花枝拿掉,即使已經折斷葉輕舟也不願松開。

【你就是個殺人如麻的家夥,誰會來愛你啊哈哈,你以為他說愛你是真的你滿手血腥,連鬼都吃!快醒醒……葉輕舟,你快醒醒……葉輕舟!】

一縷青煙從葉輕舟手中的玫瑰花裏飄出,漸漸凝成小白的模樣。

魂體飄在他身前,各種惡毒的詛咒他落進耳朵裏。

它說他不配得到,說他是骯臟的陰師!

這輩子都是,永遠洗不掉一身罪孽,永遠逃不掉如此命運……

葉輕舟緊緊捂住耳朵,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

淚似乎已經隨著血液流幹,他的世界分崩離析!

單焯一把將葉輕舟緊緊抱住,憤怒將煙霧揮開。

他朝著它大吼,叫他滾遠些,不要再傷害他的阿舟。

保護著葉輕舟的單焯,是他的英雄!

可突然,單焯整個人抖了一下,回頭看著葉輕舟的眼神滿是難以置信。

男人的胸口破了個洞。

白皙的手血淋淋,貫穿了單焯的胸膛!

“阿舟……”單焯淺淺叫了他一聲。

像是在問他為什麽。

葉輕舟沒有回答,哭紅的眼睛深深望著他。

這張讓他心心念念的臉近在咫尺,葉輕舟不忍不住用僅剩的那只幹凈的手輕輕撫摸。

在他身邊遲早會是這樣的下場,葉輕舟早說過無數次。

只是這家夥從來不信。

雖然葉輕舟也曾幻想過單焯會像現在這樣接受他的一切。

可如果真能如願,只能證明一切都是假的。

單焯是他幻想出來的。

是他此生虛無縹緲的妄想。

單焯不會回來了……

葉輕舟癡癡笑著,尖利的手指抓破掌心跳動的心臟。

鮮血從叫過他無數次名字的口中溢出,吻過無數遍的唇鮮紅無比,比滿地的玫瑰花瓣還要刺眼,卻也冰涼的叫人膽寒。

“為什麽阿舟……為……什麽!”

單焯到死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葉輕舟要殺他

明明他們那麽相愛,明明已然交心。

葉輕舟擦掉單焯臉上的淚,一點點抹去嘴角的血。

素白的手又染上了血汙,仿佛後悔了一般,他也在掉眼淚,可嘴角的笑從未停過。

“小白沒有說錯,我從來就是個滿手血腥的陰師。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回來的……”

你也不該回來,回來會死的……

葉輕舟在笑,這份笑容真比哭還讓人心碎。

他掌心握有蓬勃的力量,卻硬生生將那顆炙熱的心臟掏了出來。

葉輕舟親手殺了他的摯愛。

單焯整個臉都在扭曲,大張著嘴嚎啕似的發出淒厲的慘叫。

似乎最後一顆依舊不相信一般……

意外的是,整個世界也跟著分崩離析!

單焯的皮膚在融化,身體化為流沙,空間層層崩塌成無數破碎的幻影。

葉輕舟恍惚間望向周圍,此時的他居然還在鬼穴裏。

山崖上的風徐徐而過,帶著一股地底的腥濕氣味。

喉嚨裏陣陣發麻,好似被人灌了啞藥,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有什麽東西流到嘴裏,葉輕舟低頭擦了把。

大地鮮血跌碎在他破碎的白色盔甲上……

他的面前矗立著一尊龐然大物。

一條足有上百米長的巨大黑蛇盤踞在山崖上。

黑漆漆的鱗片泛著光,像是綴滿了星空的夜幕。

鱗片堪比堅石,摩挲過山崖發出陣陣轟鳴。

巨蛇不但兩個腦袋共生在一副身軀上,倒三角的形狀還有頭頂微微隆起的蛇冠子,都標志著它含有劇毒。

鬣鱗向後倒著,呈現出輻射狀的黑色暗紋。

映在周圍燭火下,鬣鱗像是駿馬的鬃毛,浸在水裏一般順滑瑩亮。

這好像是……蛟

何為蛟

古書雲:魚身而蛇尾,且有四足,長者數丈。多居溪潭石穴,聲如牛鳴,能翻雲雨。得角即化龍,龍之前屬也。

即將化龍的黑蛟

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鬼穴之中,還把自己修煉成了一只孽主級別的妖獸

葉輕舟不明白。

他只知道,剛差點被這家夥玩死在幻境裏了。

黑蛟擁有兩個腦袋,此為雙子雙相,在法界裏,從來都是最難對付的那一類。

男為陽,雙為陰,此為大不吉。但凡古代後宮有妃嬪懷有雙龍子,都必須得狠心溺死一個。

黑蛟不但是最毒的蛇形,還是雙子魔,威力可見一斑。

不但會用幻術攻擊迷惑心智,就是軀體本身也實為強勁,剛差點就讓葉輕舟在幻境裏被絞了個粉碎!

也是命不該絕,才出世的孽主把葉輕舟當了玩具,沒第一時間吃了。

陰差陽錯一掌下去,直接捅在了雙頭蛇的七寸上……

葉輕舟挖出了它的心臟!

所以剛才那些都是夢,殺掉單焯也只是他的臆想

葉輕舟沒有絲毫感到慶幸,隨之而來的恐懼仿佛冷水澆頭,膽寒得叫他握不住刀!

他渾身是血,已然脫力多時。

全身的陰氣被孽妖榨幹,連本命修源皆已燃盡。

小白化作胄甲護住了他的身體,重要的臟器雖是內傷卻還在垂死邊緣。

這是他最後一重保命符,是小白救了他。

瓷白的胄甲上全是蛛網的龜裂,一塊塊不住的往下落,已經補都補不起來了。

葉輕舟已經在上面感覺不到小白的氣息了。

他立馬解除胄甲,青煙中漸漸聚形出一只嬌小的異獸。

小白無法維持獸形,青煙散去裏面是它附魂的那只弱貓。

白貓一身骨頭稀碎,被蛇絞殺的內臟全破。身上還中了劇毒,七竅流血。

而這本該是葉輕舟的下場。

“小……小白”

無論葉輕舟怎麽喚,小白貓毫無生氣癱地一動不動。

還有什麽不明白

一把將白貓摟在懷裏,葉輕舟的眼淚瞬間下來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可什麽聲音都發不出奶。

大悲無聲,不外如是。

一只貓從死亡到僵硬不過半個小時。

葉輕舟摟了摟,身子還是軟的,好似剛死去一樣,血摸上去都是溫的。

“小白,你怎麽死了……”

“為什麽連你也走了……”

“嗚嗚嗚——我……我沒有家了……”

絕望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當一個人真正意識到這點,他的世界已經天崩地裂。

天地君親師,五種倫常。

葉輕舟眼中從無天地。

當他殺了李檁,便是不尊“師”恩;

他殺了令主,然不忠於“君” ;

連那個放在心尖尖上在意的人也被親手斬去,他已經泯滅人性。

葉輕舟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這些,但當他看到小白身死,熟悉的故友再也不會回來,才終於意識到死亡的可怕。

葉輕舟其實根本接受不了。

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沒有人會在意他,沒有人會想起他,徹徹底底孤零零的一個了……

當葉輕舟意思到這一點,他徹底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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